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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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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已近亥時,長街行人寥寥無幾。

果子抱著兔子燈亦步亦趨跟在居澤木身後,盯著居澤木的背影思忖,如何能讓公子大人不記小人過。

果子小碎步跑到公子身側,偷瞄著公子:“公子,果子錯了。”

“錯哪兒了?”

果子沒想到公子居然理她了,還問了她這麽難的一個問題。果子一時語塞,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瞧著公子要邁步,果子急了:“錯在——不該打趣公子!”

居澤木眉心一擰,盯著忸怩的果子,心軟道:“下次要再犯了……”

“就讓果子沒有好果子吃!”

居澤木忍俊不禁,這丫頭話接得倒挺快。

見公子綻了笑顏,果子暗呼一口氣,看來公子不生氣了。

“公子,果子替你探路吧!果子願做你的引路燈!”

居澤木瞧著在前面抱著兔子燈旋轉的果子怔了怔,要是一直這麽過下去,那日子還真有盼頭。

聽著果子一路碎碎念,居澤木耳朵都要起繭子了,沒想到小身板的她竟比書苑的李師堂還啰唆。

不過,得她的福,不知不覺就到了居府。

果子非常周到地替他打開門,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待公子一入院,果子利落關門,抱著兔子燈繞過公子,活像個兔子在院裏亂蹦跶。

居澤木不自覺露出寵溺一笑,他這公子在她面前越做越沒了氣勢。

院裏忽地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惹得本就耳尖的果子頓步,循聲便瞧見一黃仙倏地從墻角一竄,往院子中央竄去。

果子眼尖,一眼就瞧見了院子中央擺放了一物件,中間放著番薯塊,果子對這物件無比熟悉。

從前那些黑心的獵戶便是在稜丘山上擺了這東西,想著以此來捕獲他們。

“小心——”居澤木也瞧見了,他怎麽也沒想到他的院裏竟然會擺上這打獵夾子!

居澤木話音還沒落,果子已經奮不顧身沖上前,成功在齒夾的血盆大口中救下了黃仙,可她卻被齒夾的鋒利齒牙狠狠咬住,鮮血一瞬便染紅了她的襦裙。

黃仙哪見過這等場面,一待果子松了手,便倉皇逃了個沒影。

居澤木急得步子微踉,半蹲在果子身側,盯著她被齒牙狠狠夾住的小腿,佯裝冷靜,實則早已亂了陣腳。

果子緊攥著早已摔壞的兔子燈,強忍著痛。

瞧著果子疼得滿頭大汗,居澤木竟一時不知該從何下手來解開這咬人的夾子。

“忍著點。”居澤木緊緊盯著她,試圖給她安慰。這齒夾雖不大,可殺傷力很強,要是動作再不快點,果子的腿難保不會落下傷殘。

情急之下,居澤木根本來不及考慮太多,直接上手強硬地掰開這吃人的齒夾,不忍再瞧果子受這份罪。

“公子!”果子猛地抓住居澤木的胳膊,這齒夾這般鋒利,會傷到他的!

“別亂動!”居澤木低喝一聲,整張臉猙在一起,用盡了全身的氣力,手上的青筋凸起,刺眼的猩紅淌過他的指縫。

只聽“哢”的一聲,吃人的齒夾一松,居澤木利落抽出果子的腿。

果子帶著哭腔,她瞧著公子那雙握筆翻書的手被齒夾傷得血肉模糊,難掩心疼:“公子,你的手……”

居澤木無暇顧及自己,將果子直接打橫抱起,她傷了腿,察看傷勢才最要緊。

居澤木將果子放在榻上,燃了燭火便蹲在果子面前。

他絲毫未有男女有別的顧慮,二話不說便脫下了果子腳上的鞋,果子一驚,緊緊握住公子的手。

居澤木擡眸,瞧了眼她疼得煞白的臉色,開口:“現在不是忸怩的時候,保住腿才最重要。”

公子說得對,她可不想做一只瘸腿的狐貍呢,那多醜呀。

見果子松了手,居澤木幹脆地脫下她的足襪,將她被血浸染一大片的衣裳卷至膝關節,被齒夾咬了的地方,皮開肉綻,血痕清晰。

居澤木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腿脛骨,惹得果子痛嘶一聲:“萬幸,骨頭沒斷。”

“那……果子不會瘸腿了吧?”

果子沒頭沒腦的這一句,著實讓居澤木又氣又好笑,她被齒夾傷了,竟還想著這個?

居澤木起身離屋,待回來時,手裏抱著好幾個瓶瓶罐罐與幹凈的白色布條。

果子害怕地往裏榻縮了一下,卻被居澤木抓住未受傷的那條腿拽了回來。

“別亂動。”

小腿脛骨上的皮肉瞧得果子不由得吞了吞口水,緊緊盯著公子被血染紅的手指:“公子。”

“沒事,”居澤木語氣難得溫柔,用浸濕的白色布條輕輕擦拭傷口,將未幹的血跡擦幹凈。

瓶瓶罐罐斜倒在榻角,果子安靜地坐在榻上,定定地盯著公子將藥塗抹在她的傷口處,瞧得微微楞神。

“這裏的舊傷口是怎麽回事?”

聞聲,果子慌亂回過神,腿一動,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疼得果子紅了眼眶。

居澤木皺眉,不動聲色按住果子的腿,以免她再亂動,傷了自己。

果子皺著小臉:“真疼。”

“知道疼,就別亂動了。”居澤木緊緊扼住她的小腿,低著頭,果子瞧不見他的神情。

可公子手上的動作很輕,生怕弄疼了她:“你還沒告訴我,你腿上的舊傷怎麽弄的?”

居澤木直勾勾地盯著被齒夾咬傷的部位向左一寸,那是一舊傷疤,經年累月,早已結痂,可仍能看出傷口極深。

果子心虛:“這傷……是果子貪玩才弄傷的。”

“是嗎?”居澤木斂回視線,擡眸盯著果子,盯得果子心裏發慌。

果子幹笑兩聲:“是——是啊。”

他雖醫識淺薄,可跟著穆郎中這幾年,也識得幾味藥材,也能瞧得出是如何傷的。

她這傷口,明顯是被箭所傷,她卻撒了謊。

她究竟想瞞什麽——她入府為婢,要不是她醉酒掉了長命鎖,他也不知她竟是那日解他圍困的敲鑼小丫頭,今日,她不顧自己安危救下黃仙,傷了腿,要不是他為她上藥包紮,他也瞧不見她腿上的舊傷。

可她卻沒有說出實情。

一個小姑娘,腿上怎麽會無緣無故有箭傷,還是一箭刺穿了小腿脛骨——等等,他當年救下的那只小狐貍,腿上受的也是箭傷……

居澤木眉頭越皺越緊。

瞧公子這樣,果子難免慌亂,欲抽回腿,卻發現被公子鉗制得無法動彈,聲如細絲:“公子,你的手也需處理啊。”

居澤木不以為意,傾身抱起果子將她放平在榻上。

果子被嚇了一跳,欲半坐起身,卻被居澤木一摁腦袋,直接躺回榻上。

“公子,”果子不明白公子是何意,“這是……幹什麽呀?”

居澤木不語,拉過裏榻的絲被,避開她受傷的腿,輕蓋在她身上。

“今晚你就在這兒休息。”

果子急了,她只是一婢女,怎麽能忘了身份歇在公子榻上呢?這是萬萬不可的!

說著,果子便要起身。居澤木傾過身,單手按住她的肩膀,居高臨下地瞧著她,語出驚人:“又不是第一回 歇。”

上回,她還是一只狐貍時,就已經歇過了。

居澤木連眼都不眨一下,試圖在她的臉上找出破綻,瞧著她一臉心虛的模樣,他心中對猜測更確信了幾分。

果子緊張得全身冒冷汗,不由得往裏挪了挪,公子這番話是什麽意思?莫不是對她從前的舊傷心生懷疑了?

不不不,不會的,常人怎麽會將她與一只狐貍掛上鉤呢?定是她想多了。

見公子仍像盯著書卷似的認真瞧著她,她臉上不由得飛上幾朵霞雲,乖巧地揪住被角,遮住下半張臉。

多說多錯,她現在還是老老實實裝個啞巴吧。

居澤木暗暗攥了攥手,眉頭緩緩舒展,將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地想通了。

她為何會知道貍香果,為何他循著狐貍的身影去後廚瞧見的卻是她,今夜他明白了——他救下的那只小狐貍,銜果來報恩,後又變成戴著長命鎖的小丫頭解他圍困,如今入府做他的婢女……

原來,她就是那只小狐貍。

借著橘紅的燭火,居澤木擡起手,瞧著被咬的地方舊痕添新傷,不知為何,嘴角微揚。

-02-

“果子!”

果子正睡得香甜呢,卻被一記嘶吼驚得魂魄都要散了。

阿陳氣得臉紅脖子粗,雙手叉腰:“你怎麽睡在公子榻上?”

他不過是休養了一小段日子,一回府便瞧見果子沒大沒小地占著公子的榻,他能不動氣嗎!

“你給我下來!”自上回果子嚇他,他要敢對她動手,她便喊非禮後,阿陳再也不敢出手了,哪怕心中壓著氣,也只能幹吼幾嗓子。

果子作勢掀開絲被,嚇得阿陳猛地轉身,他可不想瞧見什麽不該瞧的:“你……你趕緊給我下來!”

果子輕挪著受傷的腿,坐在榻邊:“阿陳,扶我一把。”

果子頭也沒擡,直接搭上遞來她眼前的手,一聲謝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聽居澤木問道:“腿感覺如何?”

果子猛地擡頭,便對上居澤木深不可測的眼神,結結巴巴道:“公……公子。”

阿陳在一旁瞧著這畫面,心中郁結,捶腿懊惱,恨自個兒為何偏偏身染風寒,給了果子這丫頭可乘之機!

居澤木扶果子起身,果子像個初學走路的孩童,傍著公子,才覺心安。

瞧她一瘸一跳下青榻階,居澤木道:“你這腿需要好好靜養。”

“不行,果子還要給公子熬藥呢。”

“這些事阿陳會做,你就不要操心了,”居澤木偏頭,吩咐阿陳,“阿陳,今日起,煎藥的活兒還是你來做。”

阿陳撇著嘴,一副失寵的可憐樣:“是,公子。”

待阿陳出了屋,果子悄悄問道:“公子,你這是罰阿陳嗎?”

居澤木露出像瞧傻子一樣的眼神瞧著一臉天真的果子:“在你看來,我在罰阿陳?”

迎上居澤木的目光,果子心虛一笑:“不……不是嗎?”

居澤木心中郁悒,他這是關心她,她還真是個榆木腦袋,他驀地撒手,果子毫無準備,差點沒站穩摔了。

果子鼓起腮幫子,雙手叉腰,她現在可是傷患,都快成一只瘸腿的狐貍了!

可這些撒氣話,果子也只敢想想,話到嘴邊也只好改口:“公子,你松手怎麽也沒和果子說一聲哪,雖說果子是靈活些,可現在好歹是帶傷在身哪。”

居澤木一語不發,她竟然連他對她好,想要她沒有顧慮好好休養都看不出來,真是……真是一只傻狐貍。

主屋那邊,麗二娘發了好一通火,下人都不敢貿然出現在麗二娘跟前,生怕自己成了麗二娘發洩怒火的靶子。

小喜將房門掩了掩:“夫人,您因找不到一個下人阿福而發這麽大的火,恐會讓人懷疑啊。”

麗二娘坐在紅木鏤空圓凳上,白皙玉手緊攥拳頭,狠捶在圓木桌上:“現在老爺不在府中,我這個夫人當家做主說了算。”

“那是自然,”小喜雙手緊捏一塊,“會不會……是嫡公子那邊……”

麗二娘神色一緊,她怎麽就沒想到呢,那嫡子瞧著一副病弱的樣子,實則城府深、心機重。

不過小喜倒給她提了個醒,她命阿福去居澤木院裏放獵夾子,如今阿福下落不明,她擔心:“小喜,阿福嘴巴嚴嗎?”

“嚴著呢,他對夫人可是忠心耿耿,只是不知怎麽回事,現下尋不著他人了。”

麗二娘試圖冷靜,她可不能先亂了陣腳。

瞧著時辰,快到其哥兒回來用膳的點了,她得去門口迎她的心頭肉。

麗二娘緩緩起身:“你繼續盯著他們找阿福,要是找到了立刻來告訴我。”

“夫人,夫人!”

麗二娘剛邁出屋,便瞧見一小廝神色匆匆地跑來。

小喜攔在麗二娘身前,責問小廝道:“你急急慌慌,沖撞了夫人可怎麽好?”

“什麽事叫你這麽驚慌?”麗二娘心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小廝口幹舌燥,話說得斷斷續續,可麗二娘還是聽得清楚——

阿福被傷了手腳,打發回老家了。

小喜扶住微靠門墻的麗二娘:“夫人。”

麗二娘哼笑一聲:“小喜,你聽見了吧,阿福手腳不幹凈,以借放打獵夾子為由入嫡公子別院偷竊,東窗事發,便傷了他的手腳,隨便打發回老家了。”

“夫人,嫡公子竟用私刑,我們要不要將這事告訴老爺。”

“這事我們不占理,告訴老爺,只會將這事鬧大,老爺本就因當年祖老夫人的事不待見我了,我何必惹他不快?不過一個下人,就讓他這個嫡公子長長威風吧。”

“這可是明擺著打夫人的臉,他明知阿福是夫人您的人。”

“那又如何?他何時尊我這個長輩過?”麗二娘怒容顯現,“沒想到他動作竟這麽快,不過一夜的工夫,他便能找出並治了阿福,可真是小看了他。”

“夫人。”

“真是可惜了,傷的不是他的腿,反傷到了那小賤丫頭的腿。”麗二娘手指緊緊摳住雕花門沿,“看來這丫頭在他心裏不一般,一傷到那丫頭,他就急了,誰動那丫頭一分,他便還那人十分,真真是費盡心思護著她了。”

要是他知道祖老夫人的死是因為她,她還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來呢。他就像是養在身邊的豺狼虎豹,隨時會反咬他們一口。

真是留不得啊。

別院裏,爐裏冒出的濃煙似阿陳的怨氣,用蒲扇揮都揮不散。

真不知道果子給公子灌了什麽迷魂湯,讓公子竟然對她這般好,他陪伴公子十餘載,風寒剛好全,公子就忍心他幹活,偏心!實打實的偏心!

阿陳揮蒲扇的間隙忍不住朝坐在門前舒適曬太陽的果子剜一眼,拼命搖著蒲扇,恨不能讓公子瞧他一眼,也心疼心疼他!

居澤木輕咳嗽一聲,手拿一書卷踱到門前,居高臨下地瞧著閉眼假寐的果子:“舒服嗎?”

果子輕點著頭:“舒服真舒服呀。”說著,雙手還輕拍了拍肚子。

“休養期間扣月例。”

一聽要扣月例,果子就差一個鯉魚打挺起身了,奈何她腳上纏著厚實的布條。

“扣錢?”果子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盯著公子,“我……我這也算因工受傷哪。”

阿陳豎起耳朵仔細聽,這果子膽子越來越肥了,竟敢和公子這般說話。

居澤木雙手抱在胸前,瞇眼瞧著她:“因何工受傷?”

見公子這般認真細問,果子蔫了,她是為救黃仙而受的傷,似乎與工傷沾不上分毫關系。

見這招不好使,果子倏地扮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試圖蒙混過去,阿陳瞧得直翻白眼。

奈何公子不為所動。果子只好作罷。

阿陳裝模作樣地扇蒲扇,心中一悅,他就知公子不會輕易被果子這丫頭迷惑。

阿陳外出采買,別院裏徒剩果子與公子。

果子雙手撐在鋪了毛絨毯的躺椅扶把上起身,一瘸一跳地進了屋:“公子。”

聞聲,公子從堆疊如小山坡的書卷裏擡起頭:“怎麽了?”

果子撓了撓腦袋,雖說她受傷了,可她不過一小小婢女,真讓她歇著,她心中過意不去啊,況且,還因此賠上她的月例,這買賣,多不值當。

“公子,你有什麽事,盡管吩咐果子,千萬別怕因使喚受傷的果子而落下一個待下人不寬厚的罪名,就不讓果子做事了。”

居澤木瞇了瞇眼,緩緩放下手中的書卷:“既然你這麽想做事,我自然要遂你的意。”

見居澤木起身,走至身後的一整扇貼墻書櫥前,抱下一整摞書卷,果子心裏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瞧著公子抱著一整摞書卷朝她走來,果子身子踉蹌了一下,下意識地接過如半人高的書卷。

居澤木故意拂袖一揮,書卷上的灰塵驀地在空中旋飛,害果子被嗆個滿懷。

“將這些書都抱出去,也好讓它們曬曬太陽。”

果子咬著牙口,略顯吃力:“放心吧,公子。”

盯著果子像個街頭耍雜藝的人,抱著書卷一瘸一拐出了屋,他悠悠斂回視線,嘴角的笑意卻怎麽都收不住。

須臾,居澤木聽不見院裏的動靜,忍不住起身去瞧瞧。

便瞧見果子抱著書卷在太陽底下偷懶小憩呢,她眉心輕皺著,似因太陽刺著了眼睛,睡得不安穩。

居澤木鬼使神差地蹲下身,擡袖輕遮著她的眼簾,瞧著她眉心緩緩舒展開,眉眼裏不自覺地溢出了笑。

采買回來的阿陳前腳剛踏入院,便瞧見這番刺痛他心的畫面。

他偷摸躲在圍墻後探出一個腦袋,恨不能與果子幹一架,以洩他心裏的怒火,嘴上雖念念叨叨,可身體卻忠心得很,四面環顧,為公子放風,生怕被有心之人瞧見了,鬧出不好的傳聞,毀了公子的聲譽。

夜幕降臨,別院裏倏地傳出阿陳的一記吊嗓。

阿陳不解,委屈地原地轉圈圈:“公子,我的屋子怎麽能讓給果子呢?”

果子擡手摸摸鼻尖,不說話,以免惹得阿陳心裏怒火更盛,不過住在與公子只有一墻之隔的屋子,想想,心裏還有一絲小雀躍呢。

阿陳瞧見果子臉上掛著的笑,就更委屈了,公子再也不是以前的公子了!

居澤木幾句話安撫好阿陳,隨即轉過身:“今晚你就搬過去。”

果子重重點頭,求之不得!

夜深人靜,果子趴在軟綿綿的被子上,神情愜意,狐貍尾巴舒服地在半空中搖啊搖。

果子翻過身,胳膊墊在腦袋下,隔著一堵墻,能清晰地聽見公子的心跳聲。今夜,她將會做一個香甜香甜的夢。

-03-

果子雖化身成了凡人模樣,可她乃是一只狐貍,傷口愈合能力自然非比常人。

不過兩三日,果子腿腳便好得利索了。

阿陳不可置信,心中猜測,莫非她不是人?阿陳忽覺背脊一涼,不敢深想。

倒是公子,對果子從未生疑。

果子腿腳一好,便從阿陳手裏接回了替公子熬藥的活兒。她可是打過包票,熬藥的活兒都包在她身上,一言既出駟“貍”難追。

果子端著藥入屋:“公子,藥來了。”

居澤木頭擡也未擡,將磕碎了一角的墨硯與破損了書頁的書卷輕推至桌案邊角,給她挪出空地來。

藥碗剛擱下,院外便傳來阿陳的一記尖叫,惹得果子與居澤木紛紛出屋去瞧。

阿陳臉色煞白,從院外跑進來,結結巴巴:“公……公子。”

“什麽事?”居澤木心裏咯噔一聲,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阿陳一股腦說完,果子就沖在前頭,阿陳拉都拉不住。

居澤木隨即跟了上去,便瞧見院外搭桿上曬了一剝好的黃鼠狼皮,眉心驟然一擰。

麗二娘貼身伺候的小喜算準時機出現,禮數周到:“嫡公子。”

居澤木未予回應,小喜自顧自道:“近些日子,這些下賤牲物亂竄,擾得府裏不安寧,夫人特讓人清個幹凈。”

小喜話頓了頓,又道:“夫人又知嫡公子身子弱,特命人剝了這牲物的皮,給嫡公子做個暖圍物呢。”

“夠了。”居澤木瞧了瞧果子微變的神色,忽地開口,截了小喜的話。

一瞧居澤木面色一沈,小喜自覺噤聲,她只是得夫人令,借剝皮一事來硌硬嫡公子一番。

既然目的達到,也不再多口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小喜行過禮數,便離開了。

居澤木眸裏閃過一絲狠戾,卻因果子的一聲抽噎換上一副只待她的溫柔神情。

居澤木毫無顧慮地將果子攬入懷中,任由她將眼淚擦在他的衣衫上。

他本想將所有的骯臟事都處理幹凈,讓她見不著一點腥,卻沒料到腌臜人心思卑鄙,竟直接將這臟事暴露在她面前,讓她瞧了個清楚。

這筆賬,他記下了。

麗二娘躲在暗處,將他們的一舉一動收入眼底。

她這個過繼嫡子呀,動了心,就有了軟肋,有了這個小賤丫頭在,除掉他,只是時間問題。

一副剝好的皮不過是一份微不足道的禮,後頭禮可多著呢。

夜深,整個居府都陷入了寂靜。

打更聲還未走遠,居澤木便從噩夢中驚醒,血腥畫面在他腦子裏似走過場。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白日瞧見被剝好的皮,讓他忍不住想起那些讓人後怕的往事。

居澤木定了定心神,睡意全無,披衫欲去院裏散散步。

手端著一盞燈,他一開門,遠遠便瞧見一抹身影蜷在院裏的樹下。

居澤木皺眉,拿著燈盞前去細瞧,發現果子皺著小臉,瑟縮在樹下。

放著舒服的屋不睡,縮在這兒做什麽?

他心裏雖這麽念叨,卻解下自己的外衫,輕蓋在她身上,動作很輕,生怕吵醒了她。

果子小巧的嘴巴緊抿著,不時囈語著什麽,他一句都聽不清,可他好似能猜出什麽,她這樣子,定是因為白日瞧見了那令人發噩夢的場景睡得不安穩。

居澤木就地而坐,與她不過一拳之隔,偏頭便能瞧見她的臉,淩亂青絲隨風拂至她的臉上,惹得她不由得伸手一撓,靠著樹幹的身子一歪,惹得居澤木急忙湊過身,獻出肩膀。

果子臉在居澤木肩膀上蹭了蹭,找了個舒適的姿勢繼續睡。

居澤木吹滅燈盞,以免光線擾了她的美夢。

一入夜,月色越發濃。

居澤木沒有絲毫困意,將夜空上的星星來回數了個遍,今日瞧見黃鼠狼被剝皮讓他不由得想起他兒時養過的一只小貓,不過眨眼工夫尋不著,便被黑心的人扒了皮,自那回後,他再也不敢養。

之後,他終於懂了,不是因為他養小貓,而是因為他自己,他對誰越好,就是害誰。

打著關心的名號,不過是為了掩他們醜陋的嘴臉、內心的貪欲。

居澤木低頭瞧著她如扇的睫毛,心裏都不由得柔軟起來,他是活在陰冷潮濕裏的刺猬,遇見她後,斂起一身的刺,走到了陽光下。

-04-

翌日,天色微亮。

果子迷迷糊糊地醒來,環顧四周,她記得她昨夜特意守在院裏,以免壞心的人再故技重施,怎麽好端端又在屋裏了?

果子匆忙出屋。蹲在爐前熬藥的阿陳一瞧見果子,立馬將手上的蒲扇塞到她手裏,醋意滿滿:“你一個婢女起得比公子還晚,公子竟還縱著你。”

“公子……起來了?”果子語氣頓了頓,將阿陳上下打量了一番,從他這語氣,看來她回屋和他沒有半分關系,莫非是……公子?

阿陳臉色難看,瞧見果子還有意偷懶,心中越加不平,催促道:“還不快點給公子熬藥去。”

自從她入府後,公子似變了個人,對他越加不聞不問,所有的心思全給了果子這丫頭!他能不嫉不妒不惱嘛。

果子端著藥躡手躡腳入屋。

“鬼鬼祟祟做什麽?”公子一出聲,害得果子身子一顫,她動作這麽輕,公子都聽得見?真是丟了她身為狐貍的面兒呀。

果子瞧著起身披衫的公子,訕笑一聲,心虛地將藥擱在桌案上。

“公子,你這是……要出門?”果子瞧著公子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好奇一問,公子平日除了書苑,哪兒也不去?今天也不是去書苑的日子啊。

“今日我要去屏雋詩會。”

居澤木繞過桌案,走到果子面前,果子下意識地替公子系上披風帶:“詩會?”

聽起來就很高雅,想必去的人也多,公子最不喜熱鬧的地方了,怎麽會突然……

居澤木緊緊盯著仔細替他系帶的果子,眸裏帶著笑,耐心解釋:“今日是長屏城每年一季的詩會,王權貴胄、各家公子、滿腹詩才的文人都會在此一聚。”

果子明白了:“就是有權、有勢、有錢財、有才華的人聚在一起吟詩作樂?”

“你說得對。”居澤木眼裏都是寵溺。

他何嘗喜歡去這種地方,假借吟詩作對,高雅至極,實則以尋樂子為主。

果子輕皺眉,將藥端至公子面前:“公子是去出風頭?”

“出風頭有何不好?”居澤木將涼了的藥一飲而盡。

他去參加詩會,出風頭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為了打壓麗二娘,她不是以為他身骨弱,閉門不見人嗎?那他要讓她好好看清楚,若他想,他便能在重重荊棘裏站穩腳跟。

屏雋詩會每年一季一舉行,詩會青年才俊雲集,去的可都是城中有頭有臉的大戶少爺,誰要是拔得頭籌,便會名聲大噪,一時風頭無兩。

今年詩會奪魁的人,誰也沒料想到竟是居府的嫡公子!

居府嫡公子在詩會上一路過關斬將,一舉拔得頭籌,不過半炷香的時辰,便在長屏城內傳遍了。

聞此訊,麗二娘急赤白臉道:“這病子竟這般招搖了?”

他從不愛湊這熱鬧,如今怎麽轉了性,偏往人多的地方湊?是她將他逼得太急,欲尋一條出路?

不不不,麗二娘揉了揉太陽穴,穩了穩心,一定是哪裏出錯了,他可不是那種鋒芒畢露的急性子。

“是那丫頭。”麗二娘思來想去,攥得指節泛白,“自那丫頭入府後,他事事與我對著幹,要不是被那丫頭迷了心竅,他怎麽會不知自己斤兩?一個不受老爺重視的病弱嫡子,還妄想著爭什麽。”

麗二娘錦袖一甩:“他什麽都爭不過我的其哥兒!他是嫡子又如何,一條腿邁入地府的人,竟還想著爭?”

“夫人。”小喜生怕被有心之人聽了去,百害無一利啊。

“馬上將那丫頭給我綁了,賣去我瞧不見的地方。”

“夫人,您先消消氣,別中了計。”

麗二娘被一語點醒。是啊,她得鎮定,不能中了計,他現在這麽護著那丫頭,要是那丫頭出了事,從而徹底激怒了他,他不顧手足之情對其哥兒下手可怎麽辦。

她可就其哥兒這麽一個寶貝兒子了,她不能冒險,她得想個萬全之策。

果子蹲坐在院門口,等著公子回來。

公子才華出眾,一舉奪魁,整個長屏城都傳遍了,真是出盡了風頭呢,可是,他怎麽還沒回來呢,都到用午膳的點了。

果子百無聊賴地數著門沿上的細絲紋路,聽著肚子傳來的咕咕聲,獨自生著悶氣。

再不回來,她就將公子埋的那幾壇果子酒都喝了,一滴不留。

“果子!”阿陳沖在前頭,懷裏抱了好些物件,“快幫我拿!”

聞聲,果子猛地站起身,遠遠地一瞧見公子,直接擦過阿陳向公子跑去,氣得阿陳好一陣嘟囔,只得悻悻抱著滿懷的物什先回了屋。

“公子,你回來了!”果子小碎步跑到居澤木跟前,眼睛裏似盛著星星。

居澤木解下披風,徑自蓋在果子腦袋上:“回屋。”

果子慌亂扯下披風,理了理額前的一綹發絲:“公子,你等等果子!”

瞧著公子長腿幾步一邁,便入了院子,急得果子雙手抱著披風緊跟上,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公子,詩會好玩嗎?”

“好玩。”

“有多好玩?比上元節燈會還熱鬧嗎?”

“自然熱鬧。”

“那下回公子也帶果子去唄。”

“……”

“公子,公子……”別不理果子呀!

瞧著滿桌子的菜肴,果子雙眼都冒光。

阿陳將筷子遞給公子:“公子,你先請。”說著將清蒸魚往公子面前推了推,瞟了一眼吞口水的果子,嫌棄地皺了皺眉,身為一個婢女,上不了廳堂下不了廚房,有何用?

可氣的是,偏偏公子還縱著她。

哪戶大人家公子會讓一個小小婢女與其同坐入膳?也只有公子心善才這般!

公子一舉奪魁,風頭正盛,各家公子爭相邀約公子一同入席,卻被公子一一婉拒,他起先還不明白,現在可算是瞧明白了,公子呀,是為了果子這丫頭!

居澤木夾了一塊燒雞放到果子的碗裏:“多吃點。”

聽著公子溫柔的語氣,阿陳心裏酸溜溜,像灌了兩壇子老陳醋。

公子,你真將阿陳拋諸腦後了!

公子瞧上的姑娘

原來,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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