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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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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連著好幾日,公子寢不安席,因此精神不濟,倒讓一眾看好戲的人在背後亂嚼舌頭。

傳得最兇的,便是公子——命不久矣!

哪個王八羔子說的!要是讓他阿陳知道,他定去拔了那人的舌頭,給公子做下酒菜!

人心難測,居澤木不想費心去理會閑言碎語。況且,他們的話也不無道理,他已經是一條腿邁入陰曹地府的人了,不知什麽時候便會咽氣。

“公子,”阿陳努力壓下心裏的怒火,接過公子手中的書卷,“你別理那些人,他們就是太閑了。”

“這話我從小聽到現在,聽得還少嗎?”居澤木捋了捋衣袖,不將這些話放在心上,正準備上馬車,不遠處就傳來不小的動靜。

果子一襲黃櫨齊腰衫,活像只活潑亂竄的小絲雀。

只見她雙手叉腰,對著圍聚在書苑門口的眾人擺惡臉,裝神弄鬼驅趕他們。

眾人都對這個不知從哪個旮旯裏冒出來的小丫頭生嫌,避瘟疫似的逃開。

果子食指蹭了蹭鼻尖:“有種你們別落跑啊,看誰耗得過誰!”

轟走了不省心的人兒,果子這才放松下來,拍了拍長衫裙角。

一轉身,便迎上了居澤木的目光,她小跑上前,諂媚一笑:“公子!”

這小丫頭眼冒紅心、不知廉恥,眼見就要撲上公子,阿陳以身擋在公子身前,生怕此女輕薄了清白的公子。

“你想幹什麽?”不待果子解釋,阿陳就開口,“想也不準想。”

他家公子是她這個小丫頭片子能妄想的嗎?

果子眨巴著圓溜溜的眼,一臉無邪地猛踩了阿陳一腳,疼得阿陳齜牙咧嘴。

找準空隙,果子張開雙臂就要撲倒居澤木,奈何居澤木眼疾手快伸出食指抵在果子的額頭上,隔開他們的距離。

“公子,是我啊,你的新晉婢女果子!”

阿陳一臉疑惑,婢女?公子什麽時候收了個婢女?有他一個不夠嗎?

居澤木眉心輕擰,他與她不過在穆郎中的藥鋪有過一面之緣,未曾料到她竟如此難纏,看來那天與他相遇也是她的預謀了。

“公子,你不會不認識我了吧?”果子耷拉下臉,她的恩人還真是忘性大啊,他救了她一命,她可一直記在心裏呢!

阿陳忍痛推開果子,急得結巴:“你……你別打我家公子主意,不然,我……我報官!有你的苦頭吃。”

果子捋了捋衣袖,一副幹架的氣勢:“嗬,你報官哪!你要是知道我是誰,定嚇得你屁滾尿流!”

她雖是一只被族人嫌棄、落魄的狐貍,可好歹也是只狐貍!只要她潛心修行,指不定她就得道升仙了呢!

居澤木被他們兩個人吵得頭疼,只想逃離這個地方。

可果子是誰!她可是狐貍,狐貍眼尖著、耳聰著呢!

果子利落繞過阿陳,驀地扯住居澤木的衣袖,可腳下一個踉蹌,身子一前傾,猛地將居澤木推至馬車上,發出的巨大磕撞聲引得長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投來異樣的目光。

光天化日下,男女如此親昵,有傷風化。

果子腦袋有一瞬發蒙,忍不住傾過腦袋輕嗅,他身上的衣衫有曬得暖暖的太陽的味道,她最喜歡在稜丘山頂上……曬太陽了。

“你膽兒真肥呵!”阿陳急得額頭暴筋,使力去拖果子,卻架不住果子耍賴。

果子和阿陳廝扭:“居澤木,你瞧瞧他!”

“還敢直呼公子名諱!”

“……”

居澤木楞是沒緩過神來,經她這一撲,臉紅到脖子,咳嗽好了,打嗝卻止不住了。

不出半刻鐘,居府嫡子與一女子在書苑門前摟摟抱抱的事便傳得滿城風雨……

居老爺聞訊氣勢洶洶入院,他最重家府清白,居府的嫡子鬧出了這事兒,他定是要問個清楚。

麗二娘緊隨其後,明面上是來攬個好人牌,制止老爺,實則是不想錯過這出好戲。

“老爺,”麗二娘作勢要奪居老爺手中的家法棍,“定是外面亂傳,澤木不像是做出這等事的人啊。”

“你起開,別幫這個孽子說話。”

“老爺。”麗二娘裝得像模像樣,要不是居澤木早已看穿了她的面目,怕是也被她這心切的神情騙了。

“澤木,你快向老爺解釋清楚啊。”

阿陳身為一個下人,沒有多嘴的份,只能在一旁幹著急,生怕老爺一發怒,真要罰公子,這一棍下去,可怎麽了得啊。

居老爺見居澤木無動於衷,端坐桌案前,越發生氣,高舉起家法棍,卻還是下不去手。

要不是看在他身子羸弱,居老爺一定要好好責罰他!居老爺舉起家法棍吼一聲,揚手一揮,打碎足燈,甩袖離開。

麗二娘瞬間嚇得癱軟在地,老爺真發起火來,當真誰也勸不住。

小喜扶麗二娘起身,拍掉麗二娘身上的灰塵。

麗二娘扶了扶挽髻,瞧了瞧泰然自若的居澤木,心中氣不打一處來,虧她演了這一出護犢情深,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果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麗二娘扶腰出屋,往青石板上啐了一口口水,要不是為了扮演慈母,她何苦受這個罪。

不過,那小丫頭倒對她的胃口,既然那小丫頭與居澤木已扯上關系,那不如將這關系坐實,讓老爺對居澤木心灰意冷,這樣她的其哥兒才會穩坐居府繼承人的位置。

要是把那丫頭招進府,定有趣極了。

-02-

三日後,居府招了一批新婢女。

居府掌事訓誡,進入居府,各司其職、各盡其責,不得有非分之想。

麗二娘躲在長廊拐角處,來回打量那些個婢女:“個個杏臉桃腮,吩咐掌事,新來的婢女一律不準靠近老爺的書房,誰要是違令,就將誰杖責一頓,丟出居府。”

“小喜記下了。”

麗二娘摸了摸發髻上的朱釵,差點忘了在此偷瞧的正經事了:“小喜,這裏面誰是那個小丫頭?”

順著小喜一指的方向循去,便瞧見果子身著居府婢女的衫裙,麗二娘微瞇起眼:“身材幹瘦,不過長得倒是一副水靈靈的模樣。”

老爺要是知道與澤木鬧出傳聞的女子就在府內,定會怒火中燒,她倒要等著看,這戲會多精彩。

居府正院真是大呀。

果子跟在小喜身後,忍不住東張西望,暗暗驚嘆。

從前,她以狐貍身偷入過居府,可也只去過居澤木的院子裏。

世人都說居府好,果真名不虛傳。

甬路相銜,青灰的磚石路面上掃得幹凈,瞧不見一片枯葉。

間隔排列的房屋真是畫棟雕梁,居府真不愧是長屏城的綺戶。

果子瞧得眼花繚亂,暗暗驚嘆。

麗二娘從窗欞偷瞧果子,暗嗤一聲,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更容易掌控,只要她乖乖聽話,她也不會薄待了她。

果子跟著小喜進了一間屋子,屋內香薰縈繞,惹得果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隔著一扇屏風,便聽見麗二娘如黃鶯般的嗓音。

“你叫果子是吧。”

果子抻著脖子想要瞧,卻被小喜一搗胳膊,她眼珠子一轉,恭順行禮。

麗二娘繞過屏風,一雙細長的眉眼忍不住打量起果子,瞧這柳眉杏眼,雖算不上絕色,但頗有靈氣。

“從今日起,你就去嫡公子院裏侍奉。”

果子一聽,整個人都精神了。

麗二娘瞄見果子雙眼冒光,心中便有了把握,看來這小丫頭心還挺大,想傍上居府這棵富貴樹,可惜哪,她打錯了算盤。

麗二娘眸中閃過一絲狠意,她要借果子的手,拔了居澤木這個眼中釘肉中刺。

阿陳慌慌張張跑入屋內,還沒將他打探來的主屋情報稟報公子,果子便不請自入了。

她雙手背在身後,一副主人家的派頭:“這屋真不錯,東迎晨光,西望夕陽。”

果子四處瞧,目光倏地落在榻上。

她記得,她還在這榻上睡過覺呢。

居澤木手握著書卷,定定地瞧著她,似要看穿她的小心思。

阿陳急了,這丫頭怎麽這麽不懂規矩呢?

阿陳與果子大眼瞪小眼,相看生厭,誰也不讓誰。

眼見阿陳像頭猛獸要撲過來,果子心中即有了對策:“哎,男女授受不親,你要敢動手動腳,我就喊非禮。”

阿陳膽兒小,不經嚇,伸出的手立馬縮了回來。

果子正得意地理了理衣衫,一道黑壓壓的身影便壓了下來,驚得她後脊背發涼。

她斂起鬧市小混混的做派,一臉乖巧,她可沒忘她入府可是為婢報恩的。

果子擡頭,一雙明眸直直撞入他的眼裏。

“公子!”果子討好一笑,有模有樣地揖禮,“從今日起,我就是你的貼身婢女,果子。”

瞧著公子半晌未出聲,阿陳努努嘴,因她剛才那句話,也不敢貿然動手,只得去院裏尋了一掃帚,作勢抱在胸前:“你要是再不知趣離開,我就把你打出去!”

“阿陳。”居澤木出聲制止阿陳。

阿陳攥緊掃帚:“公子,你放心,我馬上將她轟出去,絕不擾你的清靜。”

“以後,她就留在這院裏。”

“啊?”阿陳以為他聽錯了,“公子,這……”

“我說的話,你不聽了?”

阿陳委屈地撇嘴,狠狠剜了一眼一臉春風得意的果子,抱著掃帚悻悻退下。

果子拍拍衣衫:“公子,果子定盡心盡力伺候你,以報……”以報當初你救我一命的恩情。

居澤木瞇了瞇眼,等著她的下文。

果子暗嘶一聲,差點就說漏了嘴,偷瞄居澤木一眼,打哈哈道:“以報居府慧眼識果。”

“那你可不能負了讓你進府的人的恩情。”

果子總覺得他說這話陰陽怪氣的,可她又不知他是何意。

“以後,你就負責我的藥,”居澤木掩面輕咳一聲,朝屋外喚了一聲,“阿陳。”

阿陳從院裏匆匆入屋:“公子。”

“以後,她負責我每日的藥膳,你好好教她。”

阿陳咬著腮幫子應下:“是。”

如果眼神是刀刃,果子早被阿陳的眼神刺了好幾刀,刀刀皆刺要害。

她一來就搶走了為公子熬藥的差事,真是人不可貌相哪,想不到看似憨傻無害,實則厲害著呢。

等著吧,他一定會讓公子看清她的真面目,親自將她趕出去。

阿陳心中暗暗發誓,便瞧見果子對公子赤裸裸的眼神,藏都藏不住,恨不能撲上去。

“你跟我學熬藥去!”為免再出現長街上輕薄公子的戲碼,阿陳只得先將她這頭號危險人物帶走。

果子一臉心不甘情不願,自從上回無意撲入他懷中後,就貪戀居澤木身上暖洋洋的味道。

要知道狐貍呀,最是對氣味敏感,也更容易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待阿陳和果子離開,居澤木眉心一跳,指節攥得發白,嘴角輕扯。

麗二娘終是按捺不住有所行動了嗎?

知道他那父親最重家門清白和名譽,她便借著照顧他起居的由頭,硬塞一個與他鬧過傳聞的小丫頭。

父親官居正品,最不齒下人與主子茍且,麗二娘巴不得他對這丫頭動心,若他看中了,她定有理由去告訴父親,徹底斷了他的前路。

只是,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任人拿捏的孩童了。

該走何路,該行何事,他自有分寸。

-03-

翌日,院裏一陣巨響,刺鼻焦糊味竄入鼻間,驚得半夢半醒間的阿陳猛地一彈起,流了一臉的哈喇子都來不及擦,便沖出屋。

阿陳被刺鼻濃煙嗆得猛咳,嚇得語無倫次:“來人啊,走水了!救命啊公子……救公子啊救公子!”

阿陳被濃煙遮了眼,根本看不見前方,像個瞎子似的亂撞,撞到一堵人身肉墻,他心急喊道:“誰啊,還杵在這兒幹什麽!救火啊!”

風起,吹散一院子的濃煙。

阿陳這才瞧清面前擋住他去路的人,雙腿驀地一軟:“公……公子。”

居澤木雙手背在身後,劍眉緊蹙,目光定定地落在灰頭土臉的果子身上。

她毀了穆郎中的藥膳不說,還想將他這兒也禍害了嗎?

阿陳徹底被無視了,狠狠瞪著蹲在爐火前裝可憐的果子。

好啊,原來走水假象都是拜她所賜!這個小禍害!真不知道公子為什麽要將她留下,指不定哪天啊,真得拆了這院子她才甘心!

果子偷瞄著居澤木的神情,緩緩站起身,將蒲扇緊緊抱在懷裏:“公子。”

眼瞧下一秒他便要發火似的,果子驀地丟開蒲扇,二話不說抱住居澤木的大腿,木炭灰蹭了居澤木一身,她硬生生地擠出兩滴淚:“公子,果子錯了!”

阿陳齜牙,用蠻力試圖拉起跪地耍賴的果子,沒想到她看著瘦弱,氣力還不小:“死丫頭,你還不給我松手?再不松手,可沒你好果子吃!”

光天化日下,竟敢光明正大揩公子油!真是色膽包天哪!

居澤木本憋著一肚子氣,可一看到這兩個冤家聚頭的鬧騰景象,不知為何,嘴角忍不住上揚。

她這丫頭雖然聒噪,可不能否認的是,她的出現讓本死氣沈沈的院子竟有了一絲絲的生機。

“好了。”居澤木稍斂笑意,咳出粗嗓。

一聽公子發話了,阿陳利索地松手,憤憤告狀:“公子,她差點燒了咱們院子!”

果子驀地起身,雙手叉腰,氣得鼓起腮幫子:“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你是有意的嘍?”阿陳也不甘示弱,學著她叉腰。

果子被堵得無法反駁,只得讓居澤木評評理。

一雙纖手倏地挽住他的胳膊,惹得他渾身都不自在,耳根子紅得發燙。偏偏果子還不自知,拼命往他身上靠。

居澤木努力壓下要湧出喉嚨的嗝意,不動聲色地抽出手,故意板著臉:“將院子收拾幹凈。”

阿陳沖果子咧著嘴笑:“聽見沒,公子讓你將院子收拾幹凈。”

“阿陳,你來收拾。”

阿陳生怕自己聽錯了:“什……什麽?我收拾?”

阿陳耷下臉,對果子更嫌惡了。

果子偷偷朝阿陳扮鬼臉,一瞧居澤木轉身,一瞬便換上委屈的臉,好似一副待宰羔羊的可憐樣。

“你再去給我煎一碗藥。”

果子瞥了眼藥罐子裏烏漆漆的藥渣,重重點頭,誓要挽回面子:“公子,你就放心吧!”

“記住,要是再搞砸了,我就讓阿陳將你轟出府。”

果子拍著胸脯打包票:“絕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阿陳暗嗤了一聲,他就等著轟她出府!

須臾,正屋那邊派人來詢問,方才的刺鼻濃煙是怎麽回事?

阿陳費了好些勁才將那些問東問西的人打發走。

“公子,”阿陳進屋,“我照你的吩咐已將麗院二夫人派來的人都打發了。”

“好,”居澤木擰著的眉頭一松,“知道我沒事,她怕是又要氣得砸東西撒潑了。”

“我這院與正屋不過一墻之隔,她事後才派人來,是礙於她居府二夫人的顏面,她巴不得我這院真走水,我葬身火場,她好演個未能及時救火,痛失過繼嫡子的戲碼,柳郡苑的戲都沒她唱得好。”

“公子,”阿陳朝院外瞄了一眼,壓低聲音,“這果子是麗院二夫人親自點名讓她來侍奉公子的,其中怕是……”

居澤木往窗欞外瞧了一眼,果子正蹲在爐前,手執蒲扇,目不轉睛地盯著藥罐。

白氣撲了她一臉,她脖子驀地往後一縮,讓他忍俊不禁:“這顆果子倒還有趣。”

既然是麗二娘強塞給他,便收下,他倒要看看麗二娘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那副模樣。

阿陳驚得眼珠子都要蹦出來,公子……竟然說那丫頭有趣?

那丫頭是麗院二夫人安插過來的人,鬧騰咋呼不說,還不知分寸,毛手毛腳,就是個惹禍精!

在院裏的果子被煙熏得嗓子發癢難受,拼命揮著蒲扇,這熬藥可比上樹摘果子累多了。

果子忍不住往窗欞處瞧了一眼,正對上居澤木的目光。

世人都說狐貍天生是狐媚子,一雙眼能勾人攝魄,可她覺得,誰也比不上她恩人那撩人心懷的目光。

他那雙眼睛就好似會說話,像極了垂在枝條上惹她心癢癢的野果子。

果子回過神,猛地垂眸,佯裝看爐火,可她的手忙腳亂已經出賣了她。

將午之時,果子終於熬好了一碗新藥。

果子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像捧著珍寶似的,生怕摔了灑了:“公子,藥好了,你快趁熱喝下。”

聞聲,居澤木微微擡頭,便瞧見果子端著碗藥左右歪斜,他微微蹙眉,生怕她毀了他的桌案,偷偷地將貴重的墨硯往桌角挪了挪,給她這碗藥空出地來。

居澤木瞧著果子將藥擱在桌案上,身子往後靠,雞蛋裏挑骨頭:“上面漂的屑物你沒瞧見嗎?”

果子脖子往前伸了伸:“公子,那分明是藥渣。”

“你是在反駁我?”居澤木瞇了瞇眼,他就想瞧她氣急敗壞的模樣。

哪知她不按套路出牌,先是一怔,隨後搖頭否認:“果子哪敢?”

“不過,都說不幹不凈吃了沒病,”果子蹲下身,雙手搭在桌案上,與居澤木視線齊平,“公子,你快將藥喝了吧,涼了可就苦了。”

果子從袖裏掏出一仔細包裹的絲帕:“但是苦了也不怕,果子這兒有真的甜果子。”

居澤木目不轉睛地盯著果子將絲帕揭開,裏面是瞧著便讓人垂涎欲滴的果脯。

“貍香果?”

果子一喜:“公子你知道?”

居澤木斂了斂目光:“略知一些。”

“這果子一般長在荊棘叢生的高樹上,一年四季皆結果,不過呀,可不好摘。”

居澤木一蹙眉:“你親自摘的?”

“那是自然……”果子轉念一想,她一弱女子,如何摘得這難遇的果子,只得轉了話口,“自然不是果子摘的,是有緣人送與我的。”

“是嗎?”居澤木垂眸,睫毛如扇,果子瞧著,微微楞神。

她的恩人長得真是好看,劍眉星眸,挺鼻皓齒。

果子可沒忘了讓公子喝藥的事:“公子,快趁熱將藥喝了吧,”果子將藥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再將她心愛的果脯遞上,“若覺得苦了,吃一果脯就甜了。”

居澤木拿起一果脯來回地瞧,不由得想起當年的那只小狐貍,它為報恩趁黑送來的野果子。

也不知,那只小狐貍身在何處,過得可好?

-04-

嫡公子別院裏隔三岔五鬧出動靜,罪魁禍首皆是嫡公子的貼身婢女果子,惹得主府的下人紛紛猜測,卻又百思不得其解。

嫡公子素來喜歡安靜,怎會放任一個小小婢女這般?莫非……嫡公子與那婢女……

流言越傳越離譜,假的都要成了真。

阿陳手握著墨硯,對公子的謀劃大加讚嘆:“公子,你真是厲害,現在府內上下都在猜你和果子那丫頭的關系。”

“高,實在是高招啊,”阿陳一臉崇拜,“公子這一招就可以讓麗院二夫人露出破綻了,到時還可以將果子這個眼線連根拔除。”

居澤木垂眸,心思不由得被院裏的果子牽著,他繞過阿陳出屋。

在院裏輕揮蒲扇打哈欠的果子全然不知自己已經被扣上了眼線的帽子,一粒火星子猛地一躥,嚇得果子往後一跌坐。

果子氣得揚起蒲扇狠狠一敲不聽話的爐子。

“累了?”

“累。”果子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熟悉的嗓音驚得果子猛地站起身,對上居澤木的目光,眉眼一彎,謊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公子,我一點兒都不累。”

居澤木一臉不信,自袖中掏出一包絲帕,緩緩開口:“既然你不累,那我這包珍藏的果脯也派不上用場了。”

居澤木佯裝惋惜,哪知果子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衣袖,急急出聲:“派得上用場。”

“哦?”居澤木眉尾一挑,不知為何起了逗她的心思,“那你笑一個,我就將果脯給你。”

果子松了手,一扯嘴角,一口小糯米牙讓人瞧了個真切。

居澤木楞怔半晌,試圖以咳嗽拉回思緒。

見果子仍扯著嘴角,居澤木撒氣似的將果脯塞到她的手裏,走前還丟了一句話:“假笑。”

果子揉了揉笑僵的腮幫子,忍不住為假笑正名:“假笑也是笑。”

一瞧走遠了的居澤木忽地一頓步,果子立刻認  改口:“那自然是不一樣!”

果子緊護著果脯,暗嘆一聲,她可是堂堂一只狐貍,怎麽  成這樣?

不過,為吃到果脯,認點  又如何,女子身為小狐貍當能屈能伸!

夜深風涼,居澤木披一件外衫,獨坐桌案前,瞧著天空中的一輪彎月發呆。

屋內未點燈,朦朧月光輕灑微敞窗欞,將他身上鍍上了一層銀白。

他喝了安神藥,仍輾轉難眠,只得起身獨坐賞月。

府外的敲鑼打更聲日漸走遠,居澤木斂了斂視線,正準備回榻歇下,不經意卻瞥到從屋檐上一躍而下的身影。

為免被發現,居澤木驀地往墻沿拐角靈活一躲,暗中窺探,待瞧仔細了,才發現是一只小狐貍。

居澤木怔了怔,莫不是當年的那只小狐貍?

瞧小狐貍熟門熟路,似是早已摸清府裏的路,那條幽靜甬道通向的是——後廚。

居澤木匆忙穿好外衫,輕手輕腳地跟上前去瞧瞧。

後廚內光線昏暗,可裏頭鬧出的動靜不小。

居澤木緊貼著後廚外墻,這明明是他的府,他為何一副做賊的姿態?

這般想著,他挺了挺脊背,未有絲毫猶豫推門而入,便撞上偷摸來後廚尋吃的果子,硬邦邦的饅頭剛啃到一半便被居澤木逮了個現行。

果子不經嚇,猛咳一聲,塞了一嘴的饅頭全數咳了出來,毫無身為女子的姿態可言。

“公……公子?”果子眼睛在居澤木身上來回打量,真是公子啊。

三更半夜不睡覺,在後廚堵她?有預謀,一定有預謀!

“公子,你鬼鬼祟祟幹什麽?”果子擡起袖子擦擦嘴。

先發制人?居澤木眼睛一瞇:“我才應該問你,你鬼鬼祟祟幹什麽?”

“我……我餓了。”果子垂眸,肚子空落落的,她睡不著。

居澤木不言,低頭瞧了眼滾落至他腳下的小半個饅頭。

“公子,別動。”果子突然出聲,身子往前一傾,害得居澤木身子一僵。

果子撣去他衣衫上沾染的蜘蛛網,她身為狐貍,在黑夜裏眼神也好得很。

果子手指輕捏著蜘蛛網,還不忘在居澤木面前顯擺:“公子,你瞧,你身上的蜘蛛網我替你拂下來了。”

果子將蜘蛛網吹落在地,拍拍手,肚子裏就發出了一串咕嚕聲,惹得果子尬笑兩聲,忍不住朝地上的饅頭瞄了又瞄。

“你晚飯沒吃?”

居府的下人竟然吃不飽,這要是傳出去,可真是笑話。

聞言,果子雙手揉著咕咕叫的肚子:“吃了,可是又餓了。”

果子瞧著掉落在地的幹饅頭,掩不住的惋惜:“浪費糧食,可得遭天譴啊。”

居澤木瞧穿她還想撿起來繼續吃的心思,眼疾手快地扼住她的手腕,一皺眉頭:“你不嫌臟啊?”

“不幹不凈吃了沒病。”果子睜著圓溜溜的眼睛。

居澤木皺緊眉頭,她還真是好養活。

半晌,果子眨巴眨巴眼示意他,他才回過神,驀地松開她的手。

果子見狀,又要去撿那饅頭,幸而居澤木眼疾手快拍開她的手,才阻止了她。

果子縮回手,心裏委屈,她不浪費,多麽美好的品德!

瞧著她這模樣,他才不會承認他是心軟了,才要為她親自下一碗面,他是可憐她,沒錯,可憐她!

果子像個陀螺似的圍著他打轉,昏暗的燭火映得她眼亮晶晶。

“哇,公子,你好厲害啊,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誰嫁了你是誰的福氣。”果子連連讚賞,說得喉嚨都發幹。

待面撈起,果子忍不住輕嗅,真香啊。

“公子,這面真香。”果子手緊攥著筷子,香氣竄了她一鼻子,惹得她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瞧著她望眼欲穿的模樣,居澤木嘴角不由得一彎。

“不過一碗再簡單不過的陽春面罷了。”

果子邊哼哼邊搖頭兩下:“不不不,公子,這對你來說不過是一碗陽春面,但對果子來說,就是我肚子的救命稻草啊。”

果子拍著胸脯保證:“公子,你放心,這碗面的恩情我一並記著了!以後,我就是你專屬的熬藥婢女。”

居澤木學著果子,蹲在柴垛旁,定定地瞧著果子吃著面,看她這樣子,似餓了好幾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居府苛待下人,連碗飯都不讓他們吃飽。

見她將面吃了個幹凈,還將面湯喝了個底朝天,他竟有種油然而生的滿足感。

“吃飽了嗎?”

“嗝——”果子打了一記飽嗝,憨憨一笑,“公子,好手藝!”

居澤木眉尾一揚,這才想起他來到這裏的初衷,對了,那只小狐貍。

居澤木盯著她的臉,問道:“你方才沒有瞧見什麽?”

果子一臉疑惑:“沒有呀,這裏只有公子和我。”

“罷了。”興許是他眼花瞧錯了。

果子藏起心虛,公子這般問她是何意?莫非瞧見了她以狐貍之貌蹦跶?不不不,不會的,她腿腳麻利,小心仔細,應當沒被人瞧見,果子安慰自己。

果子將碗輕擱在竈臺上,下意識回頭一瞧,她的狐貍尾巴也藏得好好的,應該不會讓人抓到把柄的。

見她已飽腹,居澤木抖了抖衣衫下擺,準備起身回屋。

哪知果子突然攔在他的身前,將廚房門關了個嚴實,又吹熄了搖曳燭火。

“你……”居澤木話還沒說完,便被果子捂住了嘴巴,被拉拽蹲下身,與她似做賊般縮在柴垛裏。

“噓。”果子微動了動耳郭,屋外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居澤木楞了神,鼻間是她身上少女自帶的芬香,以及淡淡陽春面的味道。

他自小循規蹈矩,從未與女子有逾越之舉,可此刻,他的心跳得又急又快,要不是黑燈瞎火,她怕是就瞧見他漲得通紅的臉了。

府院夜巡的下人手提燈盞,走過場似的往廚房一瞄,便離開了。

果子緩緩松手,長呼一口氣,忽地想起什麽:“咦,公子,我們又不是賊,躲著幹什麽?”

居澤木緊抿著唇,臉燙得如烤番薯:“三更半夜,任誰看,都有貓膩。”

“我與公子清清白白,天地可鑒,誰要是不信,就剖開我的肚子,裏面還有公子親自為我下的陽春面呢。”

“……”居澤木臉染上淡淡紅暈,不予理會,徑自出去。

果子撓了撓發髻:“公子,你等等我啊。”

她這恩人哪兒都好,就是太不懂憐香惜玉了!她雖是只小狐貍,可好歹是個女子,他步子邁得又急又快,全然不顧她在後面小跑。

公子,你這樣,很容易孤獨終老的!

的小丫頭

當年戴長命鎖

原來,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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