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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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天，淘氣得如同孩子一般，本該是陽光普照，轉眼卻是陰雲陣陣。
陌君站在桃花底下，看著團團烏雲聚集，自言自語，“要下雨了。”
臉上出現了不同於以往深沈的表情，如同這天氣一般，風雨欲來。
“顏兒。”他低語。
靜默了半響，閃電劃破天際，驚起一聲雷鳴。
眸子裏的渾色逐漸褪去，仿佛突然驚醒一般。
“唔……唔……”如同小獸低沈的嘶吼聲從屋子傳來，他猛地回頭，是誰的聲音？
循著聲音，一步一步走進內屋。是姑娘的閨房，他輕輕推開了那一扇門。
四顧無人。
“啊。”雷聲乍現，伴隨著一聲尖叫。
腳步頓了一頓，他垂下眉眼，床沿下方粉色的衣裳邊角出現在眼簾，衣角上的繡著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是她。
放緩了腳步，走到床前蹲下。
右手輕輕掀開那一層簾子，粉色的人兒蜷縮在一角，黑色的長發蓋住了額頭，垂落在地上，她的表情看不分明，只是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顫動說明了此刻她的恐懼。
恍惚之間，想起了一個同樣躲在床腳的少女。心底仿佛有什麽被觸動了。
眸子陰沈不定，他伸出右手，用力一攬，將她納入懷中，手掌伏在她的耳朵之上。
“我出東門游，邂逅承清塵。思君即幽房，侍寢執衣巾。時無桑中契，迫此路側人。我既媚君姿，君亦悅我顏。”
他低聲吟唱，曲調悠揚，聲音仿佛有穿透力一般：“何以致拳拳？綰臂雙金環。何以道殷勤？約指一雙銀。何以致區區？耳中雙明珠。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後。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何以結中心？素縷連雙針。何以結相於？金薄畫搔頭。何以慰別離？耳後玳瑁釵。何以答歡忻？紈素三條裙。何以結愁悲？白絹雙中衣。”
他的手輕輕拍打著她的背，他的聲音綿長而細膩，溫柔的歌聲在她的耳邊回響，宛如情人間的低聲呢喃，蓋住了窗外的電閃雷鳴，她輕輕地睜開了眼睛，看著他蠕動的嘴唇。
不知何時雷聲停了，雨滴落在大地上，打在屋檐上，一只小手扯著他的衣袖，他低頭，只見精致的小臉從臂膀露出，淺紅色的印痕還留在臉上，櫻唇一張一合，分明在重覆地說著兩個字。
渾身一震，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閃入腦海，原來如此。他低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是一首定情詩。女子訴說著一見男子誤了終生，愁思著要送什麽定情信物給男子才能表達她的愛意。我唱得很委婉動聽吧？”再次擡起頭，已經恢覆吊兒郎當的笑容。
她搖了搖頭，撇了撇嘴。雖然真的很好聽，但是她才不想承認很好聽呢。
對於她的否定，陌君回以微微一笑，他摸了摸她的腦袋。相處了兩個月，也知道她面冷心熱。“姑娘不能說話對吧？”突然間，話鋒一轉。
她呆楞在原地。她好像還真的沒告訴過他，還想著他還要多久才發現。
也不等她的回應，陌君繼續說道：“剛剛姑娘想要喚我的名字對吧？可是卻叫不出聲音。陌君早該發現的，那麽久獨處桃花林，不會說話也是平常。”
也不看女子搖晃著的頭顱，他自顧自說道：“姑娘又何須隱瞞呢？我真是笨，竟然現在才發覺，平時還難為姑娘照顧……”
“陌……”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聲音打斷，沙啞暗沈。
陌君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他才剛剛接受她不會說話這一件事情，現在她又發出了聲音。“你……”你竟然會說話。那又是他猜錯了？
“……君”艱難地發出第二個音節。
很難聽的聲音吧？沒想到第一次發出的聲音，竟然那麽沙啞，她不由懊惱地晃了晃腦袋。
他的眸子轉了轉，“你久居深山。對，應該是如此。”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你能說話，你只是不會說話對吧？”似乎看到她的懊惱，他伸手揉了揉她蓬亂的頭發，“姑娘的聲音很好聽，第一次說話，真的很好聽，很好聽，很好聽。”重要的事情要說三次。
收斂起笑意，他墨黑的眸子裏寫滿了肯定。
四目相對。
看著他認真的神色，紅霞悄然爬上臉龐。
突然間想起了什麽，他問道：“那姑娘的名字呢？”
這一次，她依舊搖了搖頭。
“你沒有名字嗎？你真的沒有名字嗎？”不會又是騙他吧？
她搖了搖頭，重覆他的話，“離……沒……有……名……字……”
一字一字拖長語調，即使聲音沙啞難聽，她也希望自己能夠學會怎麽說話。這樣，才能離他近一點吧。
“是你。”
“是……離……”
“你。”
“離。”
“你！”
“離！”
就連音調也學得九成相似，卻總是說不準你的音。
糾正了好幾次，眼神有著說不出的溫柔。他大笑，怎麽遇上她，就如同孩子一般，那麽較真呢？
他看著她，眼神帶著溫柔和迷離，有時候她會覺得，那目光好像在看著另一個人。
“既然那麽喜歡離字，那你就叫阿離如何？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阿離，不相離。
這一次，她用力地點了頭。
那時候她以為，“離”字代表著“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卻不知還有“離歌千夜苦執殤，對境無言畫鏡霜”。
“桃花花，你知道什麽是定情詩嗎？剛剛陌君為我唱了一首很好聽的定情詩。”她的語氣中帶有顯擺之意。
桃花王舒展枝葉，全力吸收著雨滴的滋潤，因為剛剛的天氣，它們都懼怕地躲了起來。如果一不小心被雷劈，千百年修行就會毀於一旦，即便它是桃花王也是如此，因此桃花都懼怕電閃雷鳴，都自顧不暇，也沒有心思去照顧桃花妖了。“什麽定情詩？”
她學著陌君的腔調，勉強回憶起一小段。
桃花王毫不在意地打擊，“所謂定情詩，不就是情之所起，不知所終的故事。”雖不懂情愛真諦，但好歹也修行了百年，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一些情愛之事。“情之於人，則是最覆雜的事物。桃花妖你還是別了解了。”
“不要叫我桃花妖了，我現在有名字了，叫做阿離。很好聽的名字吧，是陌君為我取的。他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即是不離。”
阿離的眉眼之中帶著笑意，無憂無慮地提著裙擺，轉著圈圈。這樣的表情仿佛是在哪裏看過，桃花王一時呆住，久久沒有回應。
千年前，那個自仙界來到人間的桃花妖也是如此。
——“小桃花，他給我編織了一個花環，看，是桃花花環。他說很適合我。”
——“小桃花，他說無論我是不是妖怪，他對我的心都不會變。”
——“小桃花，我要成親了。”
當她訴說這這些話的時候，也是一樣的表情，眉眼之間隱藏不住的笑意，嘴角帶著微微的弧度，神彩飛揚。
——“小桃花，我明日就要成親了，我們約好了要在你的面前拜堂行李。”
它收拾了心中的郁結，準備了一份桃花雨作為禮物，真心真意想要祝福她。可是那一天，血染紅了黃色的泥土，她的嘶吼聲仿佛還回蕩在耳邊。
——“為什麽他要挖走我的心呢？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血色還彌漫在眼前，它想要伸出手，可是只有無法伸展的嬌弱的樹枝。它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倒在它的面前，看著那個她深愛的男人取出她的心，看著她的身子淒涼地幻化成桃花瓣，像是從未在世間存留，不留任何痕跡。
“不要，阿離，離他遠一點。”
“小桃花，你又在胡說了。人類也有好有壞，不必要一口咬定陌君是壞人。”
“不要叫我小桃花，我是桃花王，叫我桃花王。”它生氣的大吼。
面對莫名其妙大發雷霆的桃花王，阿離害怕地縮了縮腰身。“好啦，桃花王。突然間發那麽大脾氣……”後半句她在心底小聲嘀咕，桃花王並非註意到。
如今它已不是當年那個稚嫩的小桃花了，如今它是桃花王，它不會讓當年的悲劇再次重演。
“你看看，陌君是好人，陌君會唱歌，陌君會哄我，陌君……”她不懂桃花王的擔憂，低聲呢喃，一根一根手指數著，一遍又一遍。
桃花王不再回應，它會證明，人類都是黑心之人，而它會保護她的。
雨不斷，命運的糾葛也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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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君站在桃花底下，看著團團烏雲聚集，自言自語，“要下雨了。”
臉上出現了不同於以往深沈的表情，如同這天氣一般，風雨欲來。
“顏兒。”他低語。
靜默了半響，閃電劃破天際，驚起一聲雷鳴。
眸子裏的渾色逐漸褪去，仿佛突然驚醒一般。
“唔……唔……”如同小獸低沈的嘶吼聲從屋子傳來，他猛地回頭，是誰的聲音？
循著聲音，一步一步走進內屋。是姑娘的閨房，他輕輕推開了那一扇門。
四顧無人。
“啊。”雷聲乍現，伴隨著一聲尖叫。
腳步頓了一頓，他垂下眉眼，床沿下方粉色的衣裳邊角出現在眼簾，衣角上的繡著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是她。
放緩了腳步，走到床前蹲下。
右手輕輕掀開那一層簾子，粉色的人兒蜷縮在一角，黑色的長發蓋住了額頭，垂落在地上，她的表情看不分明，只是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顫動說明了此刻她的恐懼。
恍惚之間，想起了一個同樣躲在床腳的少女。心底仿佛有什麽被觸動了。
眸子陰沈不定，他伸出右手，用力一攬，將她納入懷中，手掌伏在她的耳朵之上。
“我出東門游，邂逅承清塵。思君即幽房，侍寢執衣巾。時無桑中契，迫此路側人。我既媚君姿，君亦悅我顏。”
他低聲吟唱，曲調悠揚，聲音仿佛有穿透力一般：“何以致拳拳？綰臂雙金環。何以道殷勤？約指一雙銀。何以致區區？耳中雙明珠。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後。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何以結中心？素縷連雙針。何以結相於？金薄畫搔頭。何以慰別離？耳後玳瑁釵。何以答歡忻？紈素三條裙。何以結愁悲？白絹雙中衣。”
他的手輕輕拍打著她的背，他的聲音綿長而細膩，溫柔的歌聲在她的耳邊回響，宛如情人間的低聲呢喃，蓋住了窗外的電閃雷鳴，她輕輕地睜開了眼睛，看著他蠕動的嘴唇。
不知何時雷聲停了，雨滴落在大地上，打在屋檐上，一只小手扯著他的衣袖，他低頭，只見精致的小臉從臂膀露出，淺紅色的印痕還留在臉上，櫻唇一張一合，分明在重覆地說著兩個字。
渾身一震，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閃入腦海，原來如此。他低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是一首定情詩。女子訴說著一見男子誤了終生，愁思著要送什麽定情信物給男子才能表達她的愛意。我唱得很委婉動聽吧？”再次擡起頭，已經恢覆吊兒郎當的笑容。
她搖了搖頭，撇了撇嘴。雖然真的很好聽，但是她才不想承認很好聽呢。
對於她的否定，陌君回以微微一笑，他摸了摸她的腦袋。相處了兩個月，也知道她面冷心熱。“姑娘不能說話對吧？”突然間，話鋒一轉。
她呆楞在原地。她好像還真的沒告訴過他，還想著他還要多久才發現。
也不等她的回應，陌君繼續說道：“剛剛姑娘想要喚我的名字對吧？可是卻叫不出聲音。陌君早該發現的，那麽久獨處桃花林，不會說話也是平常。”
也不看女子搖晃著的頭顱，他自顧自說道：“姑娘又何須隱瞞呢？我真是笨，竟然現在才發覺，平時還難為姑娘照顧……”
“陌……”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聲音打斷，沙啞暗沈。
陌君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他才剛剛接受她不會說話這一件事情，現在她又發出了聲音。“你……”你竟然會說話。那又是他猜錯了？
“……君”艱難地發出第二個音節。
很難聽的聲音吧？沒想到第一次發出的聲音，竟然那麽沙啞，她不由懊惱地晃了晃腦袋。
他的眸子轉了轉，“你久居深山。對，應該是如此。”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你能說話，你只是不會說話對吧？”似乎看到她的懊惱，他伸手揉了揉她蓬亂的頭發，“姑娘的聲音很好聽，第一次說話，真的很好聽，很好聽，很好聽。”重要的事情要說三次。
收斂起笑意，他墨黑的眸子裏寫滿了肯定。
四目相對。
看著他認真的神色，紅霞悄然爬上臉龐。
突然間想起了什麽，他問道：“那姑娘的名字呢？”
這一次，她依舊搖了搖頭。
“你沒有名字嗎？你真的沒有名字嗎？”不會又是騙他吧？
她搖了搖頭，重覆他的話，“離……沒……有……名……字……”
一字一字拖長語調，即使聲音沙啞難聽，她也希望自己能夠學會怎麽說話。這樣，才能離他近一點吧。
“是你。”
“是……離……”
“你。”
“離。”
“你！”
“離！”
就連音調也學得九成相似，卻總是說不準你的音。
糾正了好幾次，眼神有著說不出的溫柔。他大笑，怎麽遇上她，就如同孩子一般，那麽較真呢？
他看著她，眼神帶著溫柔和迷離，有時候她會覺得，那目光好像在看著另一個人。
“既然那麽喜歡離字，那你就叫阿離如何？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阿離，不相離。
這一次，她用力地點了頭。
那時候她以為，“離”字代表著“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卻不知還有“離歌千夜苦執殤，對境無言畫鏡霜”。
“桃花花，你知道什麽是定情詩嗎？剛剛陌君為我唱了一首很好聽的定情詩。”她的語氣中帶有顯擺之意。
桃花王舒展枝葉，全力吸收著雨滴的滋潤，因為剛剛的天氣，它們都懼怕地躲了起來。如果一不小心被雷劈，千百年修行就會毀於一旦，即便它是桃花王也是如此，因此桃花都懼怕電閃雷鳴，都自顧不暇，也沒有心思去照顧桃花妖了。“什麽定情詩？”
她學著陌君的腔調，勉強回憶起一小段。
桃花王毫不在意地打擊，“所謂定情詩，不就是情之所起，不知所終的故事。”雖不懂情愛真諦，但好歹也修行了百年，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一些情愛之事。“情之於人，則是最覆雜的事物。桃花妖你還是別了解了。”
“不要叫我桃花妖了，我現在有名字了，叫做阿離。很好聽的名字吧，是陌君為我取的。他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即是不離。”
阿離的眉眼之中帶著笑意，無憂無慮地提著裙擺，轉著圈圈。這樣的表情仿佛是在哪裏看過，桃花王一時呆住，久久沒有回應。
千年前，那個自仙界來到人間的桃花妖也是如此。
——“小桃花，他給我編織了一個花環，看，是桃花花環。他說很適合我。”
——“小桃花，他說無論我是不是妖怪，他對我的心都不會變。”
——“小桃花，我要成親了。”
當她訴說這這些話的時候，也是一樣的表情，眉眼之間隱藏不住的笑意，嘴角帶著微微的弧度，神彩飛揚。
——“小桃花，我明日就要成親了，我們約好了要在你的面前拜堂行李。”
它收拾了心中的郁結，準備了一份桃花雨作為禮物，真心真意想要祝福她。可是那一天，血染紅了黃色的泥土，她的嘶吼聲仿佛還回蕩在耳邊。
——“為什麽他要挖走我的心呢？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血色還彌漫在眼前，它想要伸出手，可是只有無法伸展的嬌弱的樹枝。它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倒在它的面前，看著那個她深愛的男人取出她的心，看著她的身子淒涼地幻化成桃花瓣，像是從未在世間存留，不留任何痕跡。
“不要，阿離，離他遠一點。”
“小桃花，你又在胡說了。人類也有好有壞，不必要一口咬定陌君是壞人。”
“不要叫我小桃花，我是桃花王，叫我桃花王。”它生氣的大吼。
面對莫名其妙大發雷霆的桃花王，阿離害怕地縮了縮腰身。“好啦，桃花王。突然間發那麽大脾氣……”後半句她在心底小聲嘀咕，桃花王並非註意到。
如今它已不是當年那個稚嫩的小桃花了，如今它是桃花王，它不會讓當年的悲劇再次重演。
“你看看，陌君是好人，陌君會唱歌，陌君會哄我，陌君……”她不懂桃花王的擔憂，低聲呢喃，一根一根手指數著，一遍又一遍。
桃花王不再回應，它會證明，人類都是黑心之人，而它會保護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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