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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因為足夠高,所以是傳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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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全高校籃球聯賽的火熱程度是完全可以做大的,今天的比賽就足以證明,明星球員和粉絲文化協同□□、傳媒、周邊銷售等領域聯動,可以合力打造一個極具潛力的吸金平臺。”

相田彌生在速記本上記下了這句話,然後擡頭看向場中。

比賽正進行得如火如荼,此刻,櫻木花道正高高躍起,成功搶下了一枚籃板球。在他的背後,是一片歡騰熱烈的黑色海洋,口號聲如浪潮一般沖湧奔突在這方燃燒著活力的空氣中,閃光燈所發出的銀色光芒仿若黑夜群星,熠熠生輝。而在她的頭頂上方,慶山學院的拉拉隊整齊劃一的口號亦鼓動耳膜轟然作響,並在慶山球員截下櫻木手中籃球並向同伴傳出的瞬間爆發了幾乎要沖破屋頂的歡呼!

在這熱烈到近乎讓人迷失自我的氛圍中,流川楓後撤一步,很巧妙地擰了身子,伸臂一兜。

同樣也只是一個瞬間,橙色的皮球在它的直線軌跡上遭到攔截,仍然回到了湘南手中。

好快的反應。

相田彌生睜大了眼睛。

同時,她看到坐在慶山教練席上的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11號湘南球員向利劍一樣撕開對方的防守,在慶山的控球後衛面前極快地做了一個□□運球,然後——

他竟然將籃球傳了出去。

籃球的軌跡從被重重盯防的仙道身邊劃過,最終落在了三分線外的水澤手中。

一個不加思索的跳投,一個在半空中就已註定入框的三分球。

在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中,仙道拍了一下流川的肩膀,兩人一起回防。

看著這兩個人,沒來由地,相田突然就覺得,世界安靜了下來。

慶祝是安靜的,傳球是安靜的,進攻是安靜的,回防是安靜的,就連灌籃,也是安靜的。

那是屬於籃球手自己的籃球。

在比賽中,只有隊友,只有對手,只有籃球。

無比簡單。

所以,這樣真的好嗎?

圍繞著籃球場的,是群星一般的閃光燈閃爍不絕,是此起彼伏的歡呼聲猶如巨浪奔騰。每一秒都在不斷更新的網站背後,是流量、話題度和金錢。

這就是自己也想拼命構建的“事業”的一部分?

體育,到底是單純的,還是覆雜的?

它需要的,到底是精神,還是獲勝?

簡單,是只屬於參與者的簡單;而覆雜,是圍觀者的覆雜。

如果簡單不能被覆雜所接受,那麽簡單,只能消失。

但它們,不應該消失。

也許,這就是“體育產業”存在的意義。也只有這個理由,才勉強算得上是“事業”的價值所在吧。

比賽後的星期一,下午,第一、二節課,人體解剖學。

田岡茂一教授的人體解剖學是大二醫學生課程表上重中之重的課程,課程內容本身就已足夠重要,再加上田岡教授的學界地位和彪悍風格,導致這門課在醫學生腦海中從來都是血紅框框加粗標示出來的。

不過,在這個星期一,田岡教授楞是從十分寶貴的一百二十分鐘的授課時間裏勻出六分之一,教訓了一個小子。

被教訓的小子,是流川楓。

在同堂學生們的眼中,田岡的那一通火發得實在有點莫名其妙。

講義說的差不多,學生們開始在操作臺上自行練習,套著件白大褂的田岡背著手在過道裏依次看,待到流川身旁時,田岡停下了步子,看了看流川手下的動作,正要擡步走,椅背上和書包掛在一起的籃球網兜讓他眼皮一跳。

他前走了一步,用腳尖輕輕踹了那橙色八成新皮球一腳,問:“這是什麽?”

彼時流川正用很標準的執刀手勢在發下來的屍體標本上劃出一道深淺剛剛好的皮膚切口,聽到田岡的問話,他沒有停下動作,直到要求的切口長度達到後,他才停了刀,轉頭回答:

“籃球,教授。”

將近190公分的男生筆直地站著,一雙眼睛沈靜得不起絲毫波瀾,他穿著實驗用白大褂,手中拿著手術刀,穩穩地。

他的回答和他方才劃出的那一刀同樣地幹凈利落。

田岡微微瞇細了眼,又問了一句:“這是哪裏?”

流川垂眼掃過籃球,覆又將視線移回田岡臉上。

“解剖實驗室。”

“你還知道這是解剖實驗室?”

“你還知道是解剖室,嗯?”田岡又重覆了一遍,幹巴巴笑了一聲:“我還以為籃球明星湘南11號來這裏觀光呢!”

“……”

流川楞一秒,將手中的刀放在了托盤裏,垂下眼來,面向田岡站了。

田岡走上前一步,微微仰了頭,開始問流川:

“我問你,你知道每年全日本能培養出多少臨床醫學畢業生麽?”

流川將視線擱在田岡白大褂底下的綠色POLO衫第二個紐扣上,搖了搖頭。

“你知道一個臨川醫學畢業生需要花多少年才能夠站上手術臺嗎?”田岡又問。

流川:“……”

“你知道那些站上手術臺的醫生中,有幾個可以成為值得患者放心交付生命的主刀醫生嗎?”田岡繼續問。

流川仍然沈默。

“你什麽都不知道,就敢拿起刀?!”

醫學院副院長揚高了語調,讓不少人停下了手頭動作。

“你以為學醫就像打籃球,一球丟了再追回來?手術失敗你從哪裏追?人命你也可以追回來?!”

“你以為學醫就像打籃球,同伴之間吆五喝六可以一起上?手術臺上還能商量麽?擊掌麽?歡呼麽?”

“你以為學醫就像打籃球,分出個輸贏就可以了?上手術臺沒有哨聲,你就是縫上了最後一根線、病人活著出了手術室,你都不知道自己贏沒贏!”

“流川楓,你籃球打的很風生水起嘛!在網路上很有名啊!我看你再打兩場,就能休學直接當球星吧!”

解剖室中,除了田岡的聲音之外,滿座寂寂。

田岡又看了一眼流川垂在身側的手,長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在這兒沒人能給你歡呼,你做的再好也沒有,那都是醫者的本分;反而犯一個小錯誤,就可能會讓你聲敗名裂,萬劫不覆。在拿刀之前,你最好想清楚這件事。如果你想不清楚,這實驗室,你也不用來了。”

“你家小楓被田岡教授訓了,快去安慰。”

藤真健司的一條信息讓仙道從教研室桌邊直接跳了起來,嚇了學長學姐們一跳。

“怎麽了仙道?”

腿格外長的仙道學弟兩步就跨出了門,順手扒下實驗服扔在衣架上:

“急事兒先走一步!”

邁出門的仙道直接在走廊上飛奔起來,呼起一陣風,走廊彼端的感應門才刷開半邊兒就側著身子硬擠了出去。

“嘿,娶媳婦兒也不見這麽著急的。”

腿短的師兄師姐們趴在門邊看,對這雷霆速度,只能如此評價。

仙道跨上自行車朝醫學院方向騎,同時直接回撥了藤真的電話。

“學長怎麽回事?”

“詳情我也不清楚,今天來查標本,聽田岡教授的助教說的,訓了可有二十分鐘吧?現在已經下課了,這點兒他應該去食堂吧?他有聯系你麽?”

仙道猛地剎了車子,轉了車頭,心急火燎撥了流川的手機號。

電話是通的,但沒人接。

仙道心裏一緊,腳下又快了幾分,就差把自行車蹬成風火輪兒。

當天中午飯點兒,許多人都看見仙道彰一步仨臺階呼呼帶風地沖進了學生食堂,用類似於“臥槽著火了天塌了本帥哥有點驚慌”的罕見眼神把食堂掃了一遍。

然後成功鎖定了目標。

即使人多也太好找了,因為熟悉得已在心頭鐫刻下清晰的輪廓。

他終於長呼出一口氣,這才發現周圍人都在用一種欣賞奇觀的視線瞅自己,於是下意識咳嗽了一聲,恢覆雲淡風輕波瀾不驚和煦陽光樣兒,拿了餐盤,排隊打了餐,才朝目標挪過去。

他的小楓,正一個人悶頭坐在桌邊吃飯呢。

仙道隊長把餐盤擱在流川楓對面,然後坐了下來。

流川擡頭看了他一眼,怔了一下,然後低頭繼續吃。

流川的眼睛隱沒在垂下的劉海後邊,讓仙道看不清楚。他正了正坐姿,問流川:

“你怎麽不等我?”

流川停了手,有點兒不解:“你不是說今天中午和大家在實驗室吃盒飯?”

這次換仙道怔一秒。稍一回想,是有這麽一回事。

真是關心則亂。

流川同學似乎保持著相當專心致志吃飯的節奏,仙道也只能先拿起餐具來。不過飯還沒送到嘴邊,又忍不住換了個問題:

“今天下課挺早啊?”

流川楓吞下一口飯,端著碗想了想,又將碗放在了餐盤裏。

“你知道了?”

仙道還咬著筷子尖兒,聞言擡了頭,給了對面人一個看起來仿若猝不及防的怔忡表情。

那表情不知怎麽的就是讓人心頭一熱,讓人的嘴角都能不由自主地彎起來。

流川擱下了手中的碗和筷子,靠在椅背上,微微歪了頭,看著仙道,幾不可見地彎起了一點唇角。他的臉上,是中午暖陽投射下的光線,窗外銀杏樹的葉子晃動著的影子,在他的眼角輕輕游弋浮動。而坐在他對面的仙道彰,看起來比暖陽還要暖。

幾分鐘前座位對面的空蕩蕩、那些嘈雜、那些意味不明的視線,十幾分鐘前那些不假辭色的□□、那些追問、那嚴厲的眼神……

在此時此刻,都不算什麽了。

就是塵埃,還未來得及在心頭停留,便已經被風吹去。

難得的笑意似乎是一閃而逝。流川覆又直起身,繼續開始吃飯,順便對仙道解釋了一句:

“沒什麽,田岡教授提醒我不要光惦記著籃球。”

仙道看著流川,覺得從他的話裏非但沒聽出來一絲失落,反而充盈著一種輕快的歡喜。

他從沒聽流川這樣說過話。

按流川惜字如金的性子,他本來就沒打算套問什麽細節;但瞧起來流川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又讓他有些疑惑。

讓人有些放心不下。

仙道隊長食不知味地陪著流川消滅了一頓午飯。全然不知他其實不需要任何言語,就已經安慰了那個他想要安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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