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二四年就這樣過去了。

在這一年裏，柯洛娜失去了父親，離開了自由長大的倫敦，認識了安妮，開辦了識字班，與安灼拉重逢，成為了名聲大噪的畫家。這太過波折的一年似乎也不甘以平凡的方式結束，於是將一場大張旗鼓的罷工留給了新年的第一天。柯洛娜當天身在聖日耳曼大道，與芳汀、珂賽特和冉阿讓一道度過，整棟房子裏彌漫著溫馨而幸福的氣氛，芳汀的金發已經長了回來，她和珂賽特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加上柯洛娜，三個美麗的女性幾乎照亮了整棟房子。這條富人居住的大道上歌舞升平，似乎一切都十分寧靜，全不被任何騷動所擾亂。

但柯洛娜知道，在工廠區，一定有什麽事情正在發生。

因此，即使在最歡樂安寧的時刻，她心中也總有一個角落為此而懸著：他們的罷工應當一早就開始了。警察會有什麽動作？工廠主有什麽動作？他們應當還是會談判的，先前選出來的工人代表都是聰明而可靠的人，談判交給他們應當不成問題，怕的只是有些不堅定的工人受利誘所動，那罷工就失敗了。但願至少弗以伊不要遇見這樣的情況！安灼拉和巴阿雷不知道又扮演了什麽角色，會不會參與到這一灘渾水裏面――不，肯定會的。但願他們沒有被逮捕！

幸好這一天大家沈浸在歡樂之中，沒人問她什麽。第二天早上，柯洛娜立刻便改換男裝，就要趁著尚未日出的時候從後門溜出去。

然而在這個天還沒亮的時候，後門已經有個人在守著了。

“讓先生。”柯洛娜苦笑著摘下頭上破舊的平帽，頗有點做壞事被家長抓到的心虛，“抱歉連累了您早起。”

“您昨天就有心事。”冉阿讓說，他沒有展現出任何指責或抱怨的神氣，臉上只有寬厚的擔憂，這令柯洛娜不合時宜地想起自己的父親。於是她更愧疚了。

“您知道，我在工人中有些朋友。他們當中不少人計劃著要在昨天發起一場罷工，我有些擔心他們，去探聽一下情況。您放心，我不會做什麽危險的事。”

“這麽說來，您甚至不覺得這算是‘危險的事’？”冉阿讓平靜地反問。

柯洛娜一時啞口無言。

“您有遠大的志向，遠超過尋常的女性，我敬重您這一點。”冉阿讓說，“我只請您在涉險之前，先想一想，芳汀和珂賽特會因此而擔心的。她們――如果您允許的話，包括我自己――對您的擔心，並不比您對朋友的擔心更弱。”

“這道理我明白。既然說起來這件事，我該向您道歉。”柯洛娜歉意地說，深深垂下頭去，“我知曉，言語是並不足夠的。但請您相信，我內心裏知道您為我擔憂。我也因此而感到無盡的歉疚。”

“但您不準備改變，是嗎？”

“但我總要有些真心願意做的事情。”

冉阿讓嘆息一聲，沒有說話。柯洛娜再三道歉，之後仍舊從後門溜出去了。冉阿讓望了望她遠去的身影，回屋迅速地換了件外套。他的動作很快，重新返回時，柯洛娜的背影剛好消失在街角。

冉阿讓輕輕地跟了上去。他的鞋子踩在清晨的石板路上竟可以不發出一點聲音，就好像一個久經訓練的獵人，而被跟蹤的柯洛娜對此毫無所覺。一方面，也是她十分信任冉阿讓，全想不到自己會被他跟蹤。只在快到了柯林斯的那幾個路口，她才頻頻回頭張望，但冉阿讓敏捷而巧妙地躲避了她的視線。直到她進了柯林斯，他才繞過街角，望著酒店的招牌，暗自記下了這兒的地址。

酒店裏乍一看空空蕩蕩的，一片寂靜，像是還沒開業。柯洛娜在空無一人的櫃臺前停了一停。“安灼拉！”她揚聲呼喚道。

“我們在這兒。”樓上一個聲音傳來。

那的確是安灼拉的聲音，柯洛娜長出一口氣，感到提著的心松下了一半。她三步並作兩步奔上樓梯，在二樓的確坐著一小群人，確認了她的身份後，他們又開始低聲交談。謝天謝地，安灼拉、巴阿雷都在其中，看起來並不像受了傷。“罷工的事情怎麽樣了？弗以伊呢？”柯洛娜急急追問。

“罷工還在繼續。有幾個人被警察抓了，但他們的態度並不堅決，應該很快就會放出來。工廠主在和工人代表談判，弗以伊就在其中。”

“你們都沒事就好。”柯洛娜舒了一口氣，她沒有上前，只站在樓梯口問，“還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你接下來要去哪兒？”安灼拉問。

“去安妮那裏，我得看看她是否平安。”

“放心吧，沒有女工被抓進去。”安灼拉說。

“即使這樣，我總該去問問。”

“噢，鬧了半天，原來你來這兒只不過是中道順路。”巴阿雷開玩笑地嚷嚷道。

旁邊幾個工人都一笑，柯洛娜也笑了。只有安灼拉還是一副十分嚴肅的模樣。“朋友們，現在放下警惕還為時過早，工廠主們有專業的律師，我們仍舊需要仔細應對他們的話術和陰謀伎倆。柯爾，你既然要去女工那邊，請你給她們帶個話。”

“沒問題――但看起來你們的確需要一個女工代表。為什麽不把安妮叫來？”柯洛娜笑著問。

圍坐著的工人和學生或多或少露出不屑的表情。“我們在這兒是在商量正事。叫個女工進來算怎麽回事！”其中一人說。

柯洛娜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難道女工們不曾跟你們一道罷工？甚至她們的壓力還更大些。怎麽你們聯合她們罷工的時候是件正事，到了討論計劃的時候，又把她們排除在外了？”

“她們又不是沒參與制定計劃！她們參與得已經夠多了，梅恩便門那兒到處可以聽見咭咭聒聒的姑娘們講話，這兒沒有倒是件好事了。”

“既然這樣，先生們，”柯洛娜說著轉過了身，“你們自己願意將女工們排除在外，我看不出還有什麽帶話的必要。”

她蹬蹬蹬地下了樓梯。背後巴阿雷在抱怨：“他這是莫名其妙發了什麽脾氣？”

“怕我們欺負了他的小女朋友吧！”一個男工人說，隨即便是一陣笑聲。安灼拉出聲阻止了他們：“好了，讓我們回到正題上來！”

柯洛娜的腳步在樓梯底部略微停了一停，但安灼拉沒有就這個話題發表更多意見，也沒有反駁他們先前的發言。

她咬住嘴唇，大步離開了柯林斯。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說我思考了一下，其實此刻他們是這樣一個處境：一個年輕英俊男青年和家裏鬧翻了，新年的時候孤身一人遠離家鄉在讀書的城市漂泊。

換到別的書裏這絕對是男女主關系大幅推進的時機。

換到悲慘世界裏……男女主一起熱情地謀劃起了怎麽搞罷工。然後為了罷工進程中的女性參與權而吵起來了。

我覺得哪裏似乎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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