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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13|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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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下毒,明兒個恐怕就要殺朕,紫禁城還能有太平日子麽!一幫子沒用的廢物,拿不到刺客,全都推出去斬了!”

人都是貪生怕死的,姜成起先還鐵骨錚錚,聽了這話當即嚇軟了腳,諾諾道:“大家放心,微臣一定要竭盡全力緝拿真兇!”說完不敢耽誤,右手擡起來一揮,眾錦衣衛便一窩蜂地退了出去。指揮使比了幾個手勢,數人往四下分散開,冒著風雨尋追那莫須有的刺客去了。

瓢潑的雨水從天上往下傾倒,金玉撐開傘支在阿九頭頂。她微微側目,雨珠子從傘沿往下滑落,如斷了線的珠串,傘骨纖細,雨珠子狠狠砸下來,發出劈裏啪啦的脆響,脆弱得堪堪欲折。

雨勢愈大,鈺淺撐了傘從後頭趕上來,步行間雨水飛濺,將裙角打濕成暗色。她焦急道:“這鬼打更的天氣。殿下,雨越下越大了,奴婢已經命人備好了禦輦,您快登車,沒的淋了生雨,對身子不好啊。”

阿九的面色極平靜,搖頭:“雨水幹幹凈凈,淋了也沒什麽不好。”說著微微轉頭,目光掃了一眼慈寧宮那方。天氣太暗,殿裏青天白日也點起了燈燭,恍恍惚惚的幾點,像幽冥中升到人間的鬼火。她語氣有些寡淡,寒聲道:“毒害太後的罪名可不小,大家準備如何發落欣榮帝姬?”

金玉口裏直哼哼,呸道:“滿肚子壞水兒的東西,什麽玩意兒!竟然還想陷害殿下您,看看,這回老天算是開眼了,那刺客來得也真是時候,這下子死無對證,欣榮算是將罪名都給坐實了!”

她殺人於無形,連最近身的兩個丫鬟都無所察覺。阿九聞言反應平淡,倒是鈺淺瞥了金玉一眼,壓低了搡子斥道:“這地方兒可不比碎華軒,把嘴巴管嚴實了,欣榮帝姬是皇女,犯了再大的罪那也是主子,容不得你說三道四。”覆轉頭看阿九,眼神覆雜:“方才萬歲爺受了驚嚇,讓人護送著回乾清宮了,也沒說怎麽發落那位帝姬。”

阿九冷笑,目光流轉在檐下的雨串子上。

到底是皇後嫡出的公主,自幼被皇帝捧在手心兒裏疼寵,哭一場鬧一場喊冤枉,皇帝心軟拗不過,也許就不了了之吧。方才千鈞一發,她為了脫險不得不出此下策,其實也沒真想置欣榮於死地,倒是那位金貴的公主,如今和太後一個鼻孔出氣,以為是她加害皇後,拿她當死敵,著實傷腦筋。

連綿的是陰雨,分明是盛夏天,風吹在人皮肉上,居然有幾分凜冽的意味。帝姬攤開右手接納雨水,冰涼的點子狠狠砸下來,柔嫩的掌心隱隱作痛。然而她恍若未覺,淡淡道:“紫禁城裏向來沒有太平安生的日子,人人為己,誰與誰都沒有關聯。這一局是有天助,有驚無險,將來還不知要鬧出什麽幺蛾子。不過也別怕,宮中時日還長,她們有張良計,我也有過墻梯,誰勝誰負還未可知。”

鈺淺微微頷首,沈聲道:“殿下是有福氣的人,吉人自有天相,又有丞相從中幫襯,必定逢兇化吉的。”說著稍停,換上副不解的神情,左右顧盼一番又道:“只是太後這回兵行險著,恐怕不是厭惡良妃娘娘這樣簡單了。殿下可是哪裏得罪了太後,否則怎麽會招來這樣的大禍?”

無怪乎這丫頭奇怪,其實就連阿九自己都一頭霧水。自入宮以來,她同太後的接觸屈指可數,短短幾面都是恭謹有度,哪裏會得罪她呢?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太後佯裝中毒,先是利用秦嬤嬤將矛頭對準欣榮,意欲陷害她栽贓嫁禍,冠上兩個大罪……

忽地,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阿九的眸子驟然驚瞪。方才一心想著脫身,居然忽略了至關重要的一點。太後同欣榮早有預謀,那又是怎麽騙過一眾太醫的呢?太醫院自開國以來便設立,行替宮中諸人望聞問診之職,一幫子醫正都是良醫翹楚,怎麽可能看不出來,眼瞎了不成?

莫非太後真的對自己下了毒?阿九微怔,轉念又覺得不可能,因疑惑道:“鈺淺,依你看,太後是真中毒還是假中毒?若是裝的,如何能瞞天過海騙過一眾太醫?”

鈺淺也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攙著她的手臂繞過一個拐角,口裏說:“不光殿下想不明白,奴婢也覺得怪誕。奴婢以前有位師傅,同慈寧宮的秦嬤嬤相熟,聽說,太後她……”

話說到一半兒戛然而止,阿九往她側目,蹙眉道:“太後怎麽了?”

鈺淺遲疑了一陣兒,似乎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探首湊近阿九的耳畔,低聲道:“聽說,當年太後還是坤極時,曾與宮中一位樂師來往密切,那樂師是苗疆人,精通蠱術……殿下您說,太後是不是也會蠱術?”

阿九心頭一沈,半瞇了眸子沈吟道:“蠱術……又是蠱術。”

謝景臣也精曉馭蠱之術,之前便聽聞,太後極為器重丞相,二者之間難道有什麽關系?她細細思索,又問:“苗疆來的宮中樂師……那樂師如今可還在宮中?”

鈺淺搖頭,“聽師傅說,那樂師早在二十五年前便死了。”

“死了?”她詫異地瞪大眼,“怎麽死的?”

“聽說死得蹊蹺,無端端的便暴斃了。”風大起來,鈺淺輕聲嘆口氣,結果金玉遞過來的披風搭在帝姬肩頭,“一個樂師,不是什麽要緊人物,自然沒人放在心頭。宮中主子不上心,當奴才的更不可能追根究底了。”

她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地點頭,“我省得了。”

金玉在邊兒上聽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歪著頭道:“殿下可真奇怪,這會兒您是腹背受敵,竟然還有閑心去打聽幾十年前的事?死了二十五年的人了,和您半點幹系都沒有嘛,關心這個做什麽?”

小丫頭片子心思淺,說話做事也全不經腦子,哪裏知道阿九在琢磨什麽。一個苗疆來的樂師,死因不明,二十五年前謝景臣將將出生,也是個苗人……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巧合的事?她愈想愈覺得離奇,蹙眉道:“太後沒由來地要殺我,怎麽是沒關系呢?”

兵家裏頭常說知己知彼,不弄清前因後果,她豈不成了冤大頭?若是一個不慎丟了性命,將來閻王殿上,恐怕想投胎都難!阿九忖了忖,覺得其中緣由十有八|九同謝景臣有關,可想明白了這一層又能怎麽辦呢,直接找謝景臣去問麽?他會一五一十地告訴她麽?

鈺淺審度她臉色,撫她的肩寬慰道:“殿下莫憂愁,等丞相入了宮,同他好好說道說道。太後的確居心叵測,可謝大人無所不能,有他為您籌謀,您也沒什麽可怕的。”

金玉聽了不住地點頭,附和道:“就是就是,憑您和大人的關系,要他幫你招架太後,還不就一句話的事兒麽!”

平白無故的,怎麽又繞到這樁事上頭了?阿九雙頰發熱,擡起雙手摸兩腮,心頭暗覺懊惱。她明明是冷靜淡定的性子,可不知怎麽的,但凡碰上同那丞相有關的事,整個人都像脫胎換骨似的,變得呆呆傻傻了。

她氣鼓鼓的,佯出一副兇神惡煞的嘴臉道:“一句話的事兒?哪兒有你說的這麽容易。大人和我的關系?他和我什麽關系,我怎麽自己都不知道,你們兩個怎麽什麽都能往那上頭扯,煩不煩哪!”

三個姑娘正說著話,前方長廊下卻迎面走來一行人。身後一例是抱拂塵的司禮監內侍,打頭的男人身量極高,戴圓帽,著曳撒,獸首面具擋去大半張臉,卻是多日未見的掌印大太監趙宣。

趙宣,趙宣……阿九咂弄這個名字,忽然覺得有些滑稽。真正的趙宣不知多久前便死了,眼前這個人頂替了這個名字,頂替了這個身份,他哪裏是司禮監掌印,分明是大戲班子裏拈粉拿腔的春意笑。

高程熹昏庸歸昏庸,心眼子也不是全沒有的。君王枕畔不容他人酣睡,這一點無關乎昏君明君。朝廷設立東緝事廠,為的便是從丞相手中均走部分權勢。然而眼下的情形卻很可笑,謝景臣先下手為強,殺了趙宣,將自己的耳目堂而皇之送入了紫禁城。若被皇帝知道,真不知會作何感想。

迷蒙的雨水間或伴著驚雷,一切的生機都偃旗息鼓,蒼茫的天地呈現出灰暗的意味。仿佛是掐滅了夜色中的燭光,大千世界都被囫圇吞沒進去,沒入黑暗,沒入絕望。

疾步而來,雷厲風行。視野中映入一個身影,清麗柔婉,春意笑擡眼一望,認出是碎華軒的欣和帝姬,當即頓了步子,對揖起雙手朝她鞠禮,恭謹道:“奴才恭請帝姬萬福玉安。”

阿九一笑,眉眼間清朗若風,上前幾步請他平身,目光在他的身上細細打量:“多時不見,趙公公別來無恙。”

春意笑仍舊低垂著眉目,言辭間甚是恭敬,“乞巧節將近,宮中事宜繁雜,奴才沒能到碎華軒給帝姬請安,還望殿下恕罪。”

她伸手攏了攏耳際的碎發,緩緩說:“我沒有責怪公公的意思,公公成日為宮中的主子勞心傷神已經很辛苦了,我心中極為憐憫,你又何罪之有呢?”

這話有些一語雙關的味道。春意笑面上的笑容稍稍斂去,微躬著背脊道:“承蒙殿下垂愛,可伺候主子原就是奴才本分,奴才不敢提辛苦。”

“這話說得好。”她頷首,目光從他的面具往上滑,直直看向那雙微挑的鳳眼,面無表情道:“做奴才的,最要緊便是忠心耿耿恪守本分。只是我想提醒公公,務必弄清眼下的局勢。你是誰的人,誰給你如今的地位身份,誰才是你的主子,都要認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切莫失足,貽誤終身。”

話說到這份兒上,再愚鈍的人也能聽出弦外之音了。她冷嘲熱諷半帶威脅,春意笑的面色卻一如既往,眼角浮起幾絲笑意,淡淡道:“奴才謹遵帝姬教誨,不敢相忘。”

“不忘最好。聰明人都懂得審時度勢,公公一副七竅玲瓏心,不該犯的糊塗可千萬別犯。主子的性子你最了解,將來若有差池,便是大羅金仙也要束手無策。你好自為之。”。”阿九說完斜他一眼,側身從他邊上挺直了背脊走過去,聲音遙遙散落風中,淡漠如死水。

掌印低眉斂目,對掖了雙手恭恭敬敬退到一旁,沈聲道:“奴才恭送殿下。”

阿九沒有回頭,沿著游廊徑直朝前。金玉卻似乎依依不舍,一連回頭看了好幾次,最後一回將好對上鄭寶德的目光,面上霎時笑開了一朵花兒,回過頭抿嘴笑,一臉的竊喜。

鈺淺在邊上看得莫名,搡了搡那丫頭的肩道:“你回頭看什麽呢?”

金玉驀地一楞,頭甩得跟撥浪鼓似的,“沒看什麽啊,沒看什麽……”

心底似乎飛起了只鳥兒,撥開了重重雲霧,橫沖直撞上了青天。一行人已經走了老遠了,這頭鄭寶德卻還眼巴巴地望著,眼神直勾勾的,恨不能長到人身上去。

邊上的內監試探地喊他,小聲道:“少監?少監?”

起先幾聲沒回應,那小太監無可奈何,只能扯著嗓子吼了句。鄭寶德被嚇得挑起幾丈高,登時回了魂兒,揚手一個耳刮子打過去,那小太監的圓帽都給打掉了,連忙撿起來戴好。又聽他罵罵咧咧道:“你想活活嚇死我麽!”

那小太監揉著腦袋心頭暗罵,面上卻還是一副唯唯諾諾的神態,貓著腰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鄭寶德狠狠啐了一口,擡眼一望,卻沒見著掌印的影兒,霎時一急,回頭道:“趙督主吶?”

“督主先走了,就在您剛才發木的當口兒……”

先走了?鄭少監一楞,也顧不得其它了,抱著拂塵便火急火燎地追趕上去。不消問也知道督主去了哪兒,慈寧宮鬧出這麽大的陣仗,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督主這又是去給欣榮帝姬收爛攤子了!

可憐見的,仔細想來督主也是倒黴,遇上誰不好,非得攤上這麽個小祖宗,智謀上有欠缺,偏偏還喜歡趟渾水。回回讓人拿刀使,還得連累他們督主,真教人傷透腦筋!

宮裏的太監命苦,腳上的功夫那都是練出來的。鄭寶德跑得氣喘籲籲,好在還是追上了春意笑,汗如雨下地湊上去,張口喊了聲督主。

春意笑目不斜視往前走,忽然道:“這會兒錦衣衛都在捉刺客,宮中四處必然亂作一團。方才京都的番子來了消息,說有周國的人潛入了內廷,施派下去,將宮中各處都給我看嚴實,切莫讓人渾水摸魚。”

掌印這副聲口,向來都是溫潤流麗。然而這話落地,沒由來地教人渾身發涼。鄭寶德心頭駭然,面上卻一絲不顯,只是拱手道:“督主放心,奴才必定加派人手看守宮中要塞,絕不讓人有機可乘興風作浪。”說著稍停,又悄悄拿眼覷他面色,遲疑道:“督主,欣榮帝姬毒害太後一事在宮裏鬧得沸沸揚揚,恐怕難以收場,您看……”

他似乎頗疲累,捏著眉心擺了擺手,“橫豎是萬歲爺的親骨肉,出不了什麽大岔子。”

寶德應個是,又問:“督主,派出去拖住丞相的人,怎麽料理?”

“全殺了,一個活口也不能留下。”他口吻淡漠,提起曳撒跨過慈寧宮的院門兒,“切記幹凈利落,那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目達耳通聰明絕頂,絕不能讓他瞧出端倪。”

“督主放心,”寶德說,“照著您的吩咐全辦妥當了,桶子一例扣在周國頭上,神不知,鬼也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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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機妙算這四個字,阿九也擔得起了。

事情的走向同她預想的如出一轍,欣榮在乾清宮裏頭哭天搶地,拿了白綾子嚷著要上吊,將一眾宮人嚇得魂飛魄散。春意笑不愧是唱戲出身,跪在地上涕泗橫流,居然還挺聲情並茂。什麽遭人陷害被人栽贓的,張口就來,連磕巴都不打一個。

皇帝原先還剛正,半夜的時候慈寧宮那方卻傳來了消息,說瀕死垂危的太後醒了過來,將秦嬤嬤好生責難了一頓,斷言下毒的另有其人。

給了一個臺階,自然要順著下。皇帝松口了,最後以欣榮大鬧乾清宮為由,罰她面壁思過半日,滿城風雨便算告一段落。

雨停在半夜,風卻沒有停歇,呼呼地刮過來,攥緊窗屜子,驀然便將桌上的燈燭熄滅了。

燭滅了,一室卻沒有完全黯淡下來。阿九在繡床上翻了個身,隔著輕紗幔子望外頭,一場傾盆大雨,捎帶而來的是玉盤似的月色,瑩瑩如水,鋪灑開了一地。

她看得出神,腦子裏仍然在想白天的事。太後與謝景臣的關系,恐怕遠不止表面上這樣簡單。二十五年前死去的苗疆樂師,和他又是關系呢?或者說,這三者會不會同時有牽連?

關於他的出身與家中人,她幾乎一無所知,只知道自記事起他便居高位,孑然一身形單影只。過去未曾細想,如今愈發覺得可疑。父母早亡,沒有兄弟姐妹,可親友呢?總不會全家只剩下了他一根獨苗吧!

堂堂一個丞相,這麽些年來竟然連一個來投靠的親友都沒有,未免太過怪誕。

她長嘆一口氣,翻個身往裏側臥,目光看向懸在床尾的玉如意,幽冷的墨綠,映襯淡淡月華,有種說不出的淒美意境。

腦子裏還在胡思亂想,忽然背後傳來陣輕微的響動,在寂靜的夜色中突兀一場。阿九凜目,翻身從床榻上一坐而起,順手抽出短劍攥在掌心中,旋身看,殿中立著一個人。

冰綃擋不住月光,星星點點的幽芒落在他身上,一張如玉的容顏隱在暗處,望著她,緘默不語。

認出這人是誰,阿九驚得險些叫出聲。好歹忍住了,撩了簾子下床來,赤著雙足跑到他跟前站定,拉他的琵琶袖,壓低了嗓子道:“深更半夜的,你怎麽來了?”邊說邊朝外張望,“沒有讓人發現吧……”

說完就後悔了。這副最賊心虛的模樣,簡直就跟偷情似的!阿九咬咬唇,有些怨懟地望著他,然而面前的人卻半晌不開腔,只是定定看著她。她像是想起了什麽,松開手朝後退了幾步,試探道:“……你是哪一個?”

謝景臣失笑,走過來牽她的手,低聲道:“你看我是哪一個。”

還好,這幅模樣,看來不是那個瘋子。她略籲口氣,稍稍定下心神,這才道:“今兒個宮裏出大事了,我讓人你找你,你卻半天不來。”

他聽了眼色一寒,“得虧你沒出事,否則今夜紫禁城裏沒人能睡得著了。”

“太後和欣榮要對付我,那法子可真歹毒,可我是什麽人,哪兒那麽容易被弄死。”她仰起臉來沖他笑,又道:“你還沒說來幹什麽呢?”

他似乎有些疲憊,也不答話,只是牽著她到床沿上坐下來,俯身,將頭埋進她的頸窩,聲線低啞:“我累了,來找你睡覺。”

☆、56|4.13度家髪表

阿九驚瞪了眸子,連伸手推他都給忘了,就那麽僵著身子直挺挺坐著,半晌才駭然道:“我看你是瘋了吧!這麽晚跑到這兒來睡覺,把皇宮當自個兒的家麽!”真是個膽大包天的人,動輒便潛入帝姬閨閣,不怕讓人發現麽!

他正專心致志地親她的脖子,薄唇沿著那優美的曲線徐徐往下滑,聞言動作一頓,啞聲道:“真要瘋了也是因為你。”說完無視她的低呼,欺上去將人壓回了繡床上,支起身子定定看她。

月色照拂下是他的臉,半邊在明,另半邊卻在暗,幽深的眸子深不見底,全然看不出所思所想。他的一雙眼底映出一個她,發髻淩亂神色慌張,活像一只受了驚的小獸,滿心都是忐忑不安。

這是個出格的舉動,攪得人心亂如麻。阿九呼吸都一錯,以為他又要做什麽驚世駭俗的事,瞪大了眸子同他對視,緊張得渾身發顫。

然而出人意料,謝景臣端詳她良久,之後手肘一彎,居然在她身旁躺了下來。她錯愕,詫異地轉頭看向他,紅唇微動正要說話,他的手臂卻伸了過來,直咧咧從胸房上頭橫亙過去,湊過來,順帶將頭埋進她頸窩裏,“放心,我不幹什麽。”

阿九氣結,看看這姿勢,居然還好意思說不幹什麽?練武的人都有健壯的身軀,他的手臂硬邦邦的,石頭似的壓在胸前,似有千斤重,令人喘不過氣。她伸手推搡他,手腳並用地要從他懷裏掙脫出去,壓低了嗓子道:“不幹什麽?那你這是幹什麽?”

他恣意妄為,她顧慮得多。夜深人靜的時辰,還是在寢宮裏,衣衫不整發髻淩亂,掙紮得狠了恐教人發現。可女人的力氣本就小,她又躡手躡腳施展不開,於是被他輕而易舉地鉗住了雙手舉過頭頂。

這姿勢教人羞臊,萬幸是在夜裏,黑燈瞎火的,她臉再紅也沒人看見,因壓低了聲音恫嚇他:“我就不明白了,你總這麽夜探皇宮,是覺得自己一定不會被發現?可想過被發現了是個什麽後果?”

她義正言辭,居然喚來他一聲嗤笑,慢悠悠道:“發現了也沒人敢往外說,橫豎有我擔著,你不用這麽做賊心虛。”

聽聽這話說的,他倒是挺大方!做賊心虛,這又是個什麽詞?真要說賊那也是他才對,怎麽她倒成做賊心虛了?阿九瞪大了眼睛看他,還是不肯屈服,因一面掙紮一面道,“大人向來自詡學富五車才高八鬥,說起話來怎麽沒板沒眼的?”

她是個豐滿的女人,胸前風光遠比尋常女子的瑰麗,這回掙得厲害,前襟的衣帶松散開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理。他半瞇起眸子,俯身朝她欺近,呼吸間全是一陣淡雅的幽香,幹凈而美好,是獨屬於他一人的味道。

下腹隱隱有些躁動,他眸光變得深濁,一只手探下去摸她的腿,唇落在她的脖頸上,細細流連。她一震,身子向上弓起個完美的弧度,牙齒咬住下唇,將快到嘴邊的呻吟又悉數咽進喉嚨裏。

指掌下是她的顫栗,輕輕滑過去,牽蕩起一池春水,層層漣漪一圈圈渲染開,淌進心湖。

真是個討喜的身體,純凈而勾人,每一寸都與他無比契合。長久的忍耐亟待宣洩,他對她的渴望已經深入骨髓,因為金蠍蠱,也因為更深的原因,他想將她據為己有,從身體到心,都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他的指尖在游移,從膝蓋一路往上,以一種磨人的姿態滑入了兩腿之間。她眸子驚愕地瞪大,帶著些哀求的口吻,顫聲道:“大人不能這樣,宮中四處都是耳目,真惹出了禍事可了不得……不可以的……”

女孩子提起這樣的事,總顯得難以啟齒。勾引男人的手段她學了整整五年,自然知道女人第一次有多痛苦,頭天開過臉,翌日連正常走步都不能夠。宮裏全是些心思清明的明眼人,瞞得過誰呢?

她的話終究還是有用,謝景臣手上的動作果然停滯了下。堂堂一個帝姬,養在深閨還未出閣,失節是怎麽也說不過去的。善後其實也不難,他們兩人之間其實也就差一個名分,可事關天家顏面,逼得人不得不去忌憚。

他半瞇了眸子覷她,光光生生的一張小臉,薄薄的劉海被汗漬黏在額頭,氣息不穩。他一哂,緩緩道:“原打算安安穩穩睡一覺,是你一再地撩,現在反倒責怪起我了?”

什麽是厚顏無恥,這就是了!大半夜地跑到她床上來動手動腳,現在居然說她撩他?有這麽顛倒黑白的麽!阿九心頭愈發地氣悶,扭著雙腿要從他手裏逃離開,半喘著說:“看看這架勢,大人哪兒有安穩睡覺的樣子?分明是想預謀已久,想對我不軌!”

這話聽著稀罕,他心中覺得有趣,挑眉道:“哦?預謀已久對你不軌?為什麽這樣以為?”

她恐怕氣瘋了,居然張口就說:“我貌美如花身段又好,大人很早之前就熱衷對我動手動腳,恐怕對我垂涎三尺吧?”

他怔了怔,下一瞬間居然低笑出了聲,擡起右手捏她的臉頰,笑不可遏道:“說得對,你的確貌美如花,身段也很好,我也的確對你垂涎三尺。”邊說邊放開她的手腕,手臂一攬,將人摟進懷裏來抱得緊緊的。

好容易重獲自由,阿九自然不肯消停,推搡著他的胸膛道:“我不要和你這個色中餓鬼一起睡……”

色中餓鬼?這個尊號倒是別出心裁。他笑容寵溺,捉了她的小手輕輕打了兩下,低聲威脅道:“這會兒好容易才消了些火,別來澆油。”

這話果然比什麽都頂用,她被唬住了,當真一動都不敢動。擡眼覷他面色,如畫的眉目間盡是疲態,連那份綽約風姿都消減了大半。這模樣不同尋常,她隱約覺得不對勁,因試探道:“你臉色不好看,身子不舒服麽?”

謝景臣俯身在她額上落下一吻,搖著頭說沒有,“別多想。”

這人說的話,可信度一向不高,更何況阿九向來是個敏感的人。他說沒事,她自然不相信,撐起身子細細審度他的臉容。周遭太暗,看不清他的面色具體如何,只能分辨出氣色大不如前。她皺起眉,捉緊了他的右手道:“你滿面都是疲態,很累麽?還是受了傷?不要騙我啊。”

到底是他調|教出來的人,極善於察言觀色,心思之細膩無可比擬。他也不打算瞞她了,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在那柔嫩的掌心畫著圈兒,緩緩說:“晨間我將將從安城趕回京都,半道上遇人伏擊,受了些小傷。”

伏擊?所以他才沒能及時入宮麽……居然還受了傷?阿九悚然一驚,覺得簡直是不可思議。且不論身邊的一眾暗衛,但是他自己都武功極高,又能駕馭蠱蟲,怎麽可能被人所傷?她惶惶的,駭然道:“你受傷了?傷在哪兒?快脫了衣服讓我看看……”邊說邊動手去扯他的衣帶。

她破天荒地如此主動,居然弄得他有些別扭起來,壓著她的手低聲道:“皮肉小傷,沒什可看的。”

阿九楞楞的,不可置信道:“知道是何人所為麽?以你的武功誰傷得了你呢?”

謝景臣把玩她的小指,細細長長的一截,光滑白皙,指甲是柔艷的粉色,無端便勾勒出幾分暧昧撩人的況味。他垂著眸子開了口,口吻似乎嗟嘆,幽幽道:“阿九,不要把我想得神乎其神。我只是個凡夫俗子,也有弱點,並不是金剛不壞之身。”

世間事果然都不能十全十美。幼時練蠱,他成日面對的都是成百上千的毒物,後來功力與蠱術都出神入化,與此同時也落下了許多病根。他思索著怎麽對她解釋,半晌才徐徐道:“我修煉的蠱術屬於黑苗中的禁術,百毒不侵駕馭萬蠱,隱患卻極多。譬如說不能與人近身的怪癖,譬如體內有另一個自己,譬如說……每逢反噬之日會功力大減,正是取我性命的良機。”

反噬之日?事關他性命安危,這樣的秘密恐怕鮮少人知道吧!她詫異道:“今日對你動手的是什麽人?他們怎麽會知道這樣的秘密?”

他勾起個漠然的笑,寒聲道:“歪打正著罷了。你也說我喪盡天良仇家無數,天底下想殺我的人數不勝數。”

果然壞事做多了會遭報應麽?阿九癟了癟嘴,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猛然擡起眼道:“這麽說……你這會兒功力大減,身子很虛弱了?”

謝景臣斜著眸子掃她一眼,坦然說了個是。

她眸光閃動,湊過去幾分道:“所以……”

“所以,”他接著她的話往下說,“你這會兒可以對我為所欲為,我都不會反抗,因為毫無招架之力。”

“……”她古怪地看他,心道這人也太自以為是了,不擔心她殺他麽?為所欲為……她有什麽可對他為的,真是可笑!琢磨著正要開口,一股子寒意卻從身體某處席卷而來,瘋狂地彌漫過四肢百骸,拉著人墮入地獄。

又是這樣,來得毫無征兆,令人沒有半分地防備。阿九痛苦地呻|吟,身子蜷縮作一團渾身發抖,“好冷……”

方才那個鮮麗活潑的人似乎在頃刻間成了幻影,她痛苦地躺在那兒,雙臂環抱住自己不住抽搐。他看著她,心口緊緊擰起來,拉扯一下似乎能滴出血,難受得無以言表。伸手脫她的衣服,那丫頭都凍成冰塊兒了還來推他,“做什麽……”

他臉色陰沈,寒聲道:“別鬧,我替你驅寒。”

不知她是聽進了這話還是沒力氣掙紮了,雙手無力地垂下去,眉頭深鎖。這副模樣令人揪心,他不敢耽擱了,當即除盡了衣衫將她抱進懷裏來,雙臂收攏,摟得死死的。

冰涼的身體僵硬如石,他的右手徐徐撫過她濃密的發絲,聽見她顫聲問:“大人,我會死麽?等金蠍蠱練成……”

“不會,”他語調輕柔,沒有片刻的遲疑,“別怕,有我在,一切都會好的。”

☆、57|4.13發標

乞巧節這一日,紫禁城以斑斕彩緞裝點宮摟,當真成了朱甍碧瓦,雕梁畫檻。去了幾分死板與乏味,禁中再不是死氣沈沈的模樣,像一個嚴肅長者展露了笑顏,顯得活潑靈動起來。

大涼朝建國幾百年,一代代君王將宮規不斷完善,綿延到了這一輩,上至皇帝禦極祭天,下至尋常節氣,都有了極為森嚴的規矩同路數。譬如乞巧節,祭七姐的地方是抱月樓,白天便由司禮監的內侍打點好一切,待夜幕低垂,便由國母領著一幹女眷登樓乞巧。然而今年與以往不同,皇後瘋瘋癲癲言行無狀,這倒是愁壞了司禮監的一幹太監。

蘇公公面色一滯,連忙提醒皇帝道:“大家忘了,良妃娘娘出宮省親還未歸……”

“省親未歸……”皇帝曲起食指磕了磕腦門兒,合著眸子似是在思索什麽,半晌才又慢悠悠道:“那就請舒寧宮的惠妃吧。”

蘇長貴微微側目,同身旁的小喜子兩個相視一眼,很快應了個是,抱著拂塵退下了。師徒兩個走在長街上,繞了個彎抄近道,從福寧門穿行出去便是後三宮的地界,倒省下不少腳程。

小喜子朝四下看一眼,壓著嗓子開了口,道:“師傅,這麽一看,萬歲爺的嬪妃多,這也是件好事情,這個不行還有另一個頂上嘛,後宮佳麗三千,也不愁找不到人。”

蘇公公睨他一眼,嗟嘆道:“規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萬歲爺金口一開,祖宗禮數算得了什麽?坤寧宮裏那位今兒個還是皇後,明兒個還是不是,誰說得清呢?”

堂堂一個大涼朝,縱使千瘡百孔,國力大不如從前,也絕容不下一個瘋癲無狀的坤極。認真說,岑婉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前半輩子不順心,好容易過了幾年安生日子,這會兒又全給毀了。皇帝幽禁皇後,明面兒上是讓她安心養病,可紫禁城裏誰都看得出來,如今的坤寧宮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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