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那是從前，現在我沒有這樣事事與你爭高的想法了。”清漪一身喪服，面龐無妝，但仍然是青春嬌麗的，她的眼波裏閃動著悲傷，而這悲傷亦是真切的，“其實最近我過得也不好，因為我的原因，導致我府上一個非常重要的人死了。”

夜蘭這才想到她在送葬，“是誰的死，能夠讓一向驕傲任性的你這麽難過？”

“他叫關雪。”清漪停頓了片刻，又說：“可能姐姐並不認識他，但他曾帶著我去幫助過你們破陣。”

夜蘭馬上想起一些細節，比如在巽陣時，最後關頭飛向那只鷂子的小刀，還比如在離陣時岔路口，突然而至的引路人，還有可能在別處，她們沒有察覺到的地方，也是受過幫助的。她一驚，“你竟然……”

夜蘭沒有說出的話被海曇接過來了，“清漪小姐竟然這麽好心，幫助過我們？”

本來就心情悲傷煩悶的清漪，一聽這有些帶刺的話，頓時火冒三丈，她和關雪幫助過她們破陣是事實，她不知道也就算了，竟然還這樣說。清漪把臉一板，將頭高高擡起，睥睨著海曇，說：“我乃王室後裔，血統高貴，不屑和出身卑賤的人說話！”

海曇一笑，一向伶牙俐齒不肯吃虧的她，怎會任人辱罵，她腦筋轉得飛快，馬上對夜蘭說：“從前西涯公子對你糾纏不休，讓你煩不勝煩，前些天我們在城中茶樓喝茶時聽到一個消息，說是他父親昭時要給他選親呢，而且已中意一個貴族小姐。現在你可輕松了，你看不上的人，正可以借此機會，像甩垃圾一樣甩給那貴族小姐。”

海曇知道清漪曾經非常嫉妒夜蘭，即使方才她說那是從前的的事，現在不會如此，但海曇知道那是因為她沒有看到值得她嫉妒的東西而已，只要有她在意的東西，夜蘭比她強，她的嫉妒之心就永遠不會消失。這一激的確激到了清漪的心坎上。記得那次她和西涯偶然秋游相遇時，曾見過被他視為珍寶的短笛，上面有“清嘉”兩個字，如此看來，果然是她的姐姐！真是造物弄人，從前姐姐享盡公主尊榮時，風光永遠蓋過她，此時姐姐落難並且眼盲，還能獲得西涯那樣的男子的愛情。

她的嘴唇有點發抖，“你……說什麽？”

海曇只一瞧，就知道她完全聽懂了自己方才的話，也知道自己的話已成功地打擊到了這個驕傲的小姐，她露出一個秋水漣漪的微笑來，然後將頭扭向一邊，一副懶得回答的樣子，卻拉了夜蘭的手，“我們走吧，任務緊急。”

望著夜蘭海曇離去的背影，一向養尊處優的清漪憤怒委屈異常，她平時呼風喚雨慣了，因此性格格外驕傲蠻橫，什麽時候受過這等揶揄？加之因為關雪的死，她心裏煩悶悔恨，一時氣得捶首頓足，眼淚嘩嘩流淌。

夜蘭和海曇一路往東北方向前進，卻意外地發現那支送葬隊伍也與她們走著相同的道路。白馬，白衣，為首的一人抱著白瓷骨灰壇，當然清漪不在隊伍裏，大約是出城之後她就返回詠王府了，讓這九人隊伍把骨灰壇送到骨灰主人的家鄉去。

十日之後，眼前出現了一座雪山。

送葬的隊伍目的明確，他們沒有耽擱，徑直向山上走去，白衣的人，白色的馬，九片白色一下子融入了雪山的皚皚一片白裏，仿佛一片帶狀的潔白雲朵，飄至那片蒼茫雪白中。山腳偶爾有人經過，基本沒有發現有九人騎著九馬正緩緩上山。

夜蘭和海曇卻不能貿然上山，她們在山腳的一家小酒肆裏吃飯喝酒，一邊聽著周圍客人們的談話，有時也會打聽幾句。

“要說這座雪山，也是方圓三百裏的一處奇景，終年積雪，地表奇寒，人獸罕至。這雪山上僅住著一人，卻是個奇人，你們想啊，如此奇地，能獨居於此的人自然非同一般，這奇人是個女子，她的奇處在於善於扶乩，據說平生所替人預測吉兇之乩語無一不靈驗。於是人送外號‘扶乩仙’。”

“關於扶乩仙預測未來頗為靈驗的事，我也知曉一件。據說有個生意人找她預測未來，扶乩仙的乩語是說他會在十日之後死於鐵器，十日之後那生意人果然出意外死了，但卻是溺水而亡，被人發現後從一條河裏打撈起來的時候，胸腹裏已因為嗆入大量河水而非常鼓脹。那生意人的家人覺得他死得蹊蹺，馬上報了官，當地官府卻久久沒有查出兇手，其家人似是無意間提到他死前曾去扶乩仙那裏預測吉兇的事，還說扶乩的乩語明明說他會死於鐵器，為何現在是溺水死的，可見扶乩仙的預測也有小紕漏之處。官府一個辦案的官吏卻把這話聽在了耳裏，最終找到了另一個到頭重要的線索，他拂開死者濕漉漉的頭發，在一處穴位裏撥出一根長針，當然是鐵針。鐵針紮得極深，深得撫摸那一處的頭皮時，都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再檢查屍首情況和案發地點，原來是先被紮了鐵針，再被投入河水中，從上游漂到下游，大約在河水裏掙紮了一會兒才死，因此胸肺裏嗆入了不少河水，看起來就像溺水死去的一樣。其實扶乩仙的乩語並沒有錯，這生意人的確是死於鐵器，官府通過一點個不經意的提醒，終於抓獲了兇手——本地的一個郎中。原因是那一晚他們一同乘船歸來，郎中無意中見生意人包袱裏有一大疊銀票，頓時歹心，制造了這麽一起極難查的案件。”

海曇朝那一桌評論得正歡的客人們問道：“那扶乩仙叫什麽名字呀？”

“聽說她叫溪音。”其中一個人回答，打量了一下夜蘭海曇的裝扮，知道是外人人，隨即又說：“兩位姑娘若是去求她預測吉兇，恐怕要打消此念了，因為幾年前她就棄了這扶乩術，而且杜絕一切求訪的客人。”

海曇一笑，“我們不找她扶乩，只是想上山看看雪景。”接著她放下碗筷，一把抓起她們的包袱，對夜蘭說：“我們走，立刻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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