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巧呀，因為我也對夜蘭姑娘一片真心。”

看到西涯驚訝的目光，闕歌又說：“既然有兩顆真心，就要面臨選擇了。如果你的真心不及我的真心，我準備想盡一切辦法把她留在這塔裏，而如果你的真心經得起考驗的話，我願意退出，不僅如此，我還會讓你們所有人都平安離開，繼續你們人世裏的前緣。”

海曇忍不住插話，“你能夠如此氣定神閑地去考驗別人，說明你的真心不夠。”

這話當然是說給闕歌聽的，他微微一笑，說：“世人生命太短，所以對於一切近在身旁的美好，都不顧一切地想要擁有，而我是一個活了幾百年歲月的人，我不會因為喜愛一朵鮮花而把它折下來，那樣的結果只是短暫的擁有和永久地失去，我會尊重它自然生命的狀態，也會給它足夠的自由，如果我的擁有會讓它有所損傷，我寧願選擇放手，去等待下一朵能夠永遠盛放在我旁邊的花朵。歲月漫漫，我有足夠的時間的耐心。”頓了頓，闕歌又說：“這位公子冒著生命危險從江上的死口處尋找夜蘭姑娘，讓我想起了關於情詞的那一段往事，我實在是不願意同樣的悲劇再出現。”

除了西涯以外，在場的人都知道情詞這個人，西涯本想問一問，但突然想起目前重要的事情是什麽，他忽略了對話中的一切小問題，直截了當地說：“我願意同你的真心相比試，你準備怎麽考驗我呢？”

闕歌提起水晶制的小酒壺，只見他金色衣袖如流水般在四只貝殼小酒杯上方輕輕旋過一周，頓時四只酒杯都盈滿了清酒，如此流暢優美的斟酒手法，讓三人暗自驚嘆不已，接著他們又看到闕歌如流雲的衣袖在四只酒杯上方拂過，然後他對西涯說：“這四杯酒裏，只有一杯是無毒的，其它三杯酒裏的毒藥，足夠毒死三頭烈馬，人只要飲一小口，無論是不是具備夠強的巫術力量，皆會頃刻於無聲無息裏斃命。而我的考驗就是：現在你選擇一杯喝下去。如果你敢做這個選擇，足以證明你的真心，那麽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在宴後將你們平安送出到江岸上。”

三人一驚，夜蘭站起來，正要說什麽，闕歌瞧了她一眼，轉頭對西涯說：“如果你不敢選擇，說明你的真心還不夠，那麽不好意思，我必須留下夜蘭姑娘。”

夜蘭說：“西涯不要選擇，其實我之前就已跟塔主說過，我在江水之上的世間還有使命未完成，我是不可能留下來的。”

西涯一笑，“原來，夜蘭姑娘已經拒絕你了啊，你為什麽還要苦苦為難我呢？”

闕歌一向氣定神閑的臉上，露出一絲惆悵來，接著道：“所以，你是不敢應戰？”

西涯搖頭，“我們的關系，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麽簡單，甚至非常覆雜。”他把臉轉向夜蘭，戲謔道，“你的使命不就是對付我的父親和師父嗎？要不我就不接受塔主的什麽考驗了，我們都留下來，就在這塔裏過完後半輩子，無爭無鬥，無憂無慮的……”

海曇輕蔑地看了西涯一眼，“你以為這流霜塔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留下就留下？”

闕歌一怔，“如此說來，你們的關系並非我猜測的那樣，甚至相反，你們還有盤根錯節的恩怨。既然這樣，那我的考驗應該是多此一舉。”

西涯望向那四小杯清酒，眉頭挑了挑，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說：“選一杯就選一杯嘛，有何不敢？”

闕歌料他是一時逞口快，又說：“那麽你就選擇一杯吧，既然你都能夠在達那爾江死口處打撈夜蘭姑娘，那麽此刻一定敢在這四杯酒裏選擇唯一無毒的一杯來。”

西涯的手伸向那些酒杯，夜蘭立即出聲阻止，說：“不要選擇！”

西涯向著夜蘭微笑，“夜蘭姑娘，我……”猶豫了片刻，覺得有些話實在無法說出口，他幹脆沈默下來，迅速伸手過去，在四只小酒杯裏隨便拿起一只，揚起脖子一飲而盡。大約是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西涯的話又變得多起來，他說：“夜蘭姑娘，如果我沒有死，我多麽希望能夠與你一起游遍人世間每個角落，這些勢力鬥爭其實沒有任何意義，據我觀察，除了我們兩家之外，第三方勢力，甚至第四方勢力都已經現身，仔細想想，其實我們陷入這世代無窮止的鬥爭裏，真的太無辜了。”

夜蘭搖頭，“這樣的話，還是說給你的父親聽吧。”

西涯的眼裏湧上一片悲愴來，“夜蘭姑娘，我們之間難道真的永遠隔著世仇，無法和解嗎？”

夜蘭沒有說話，沈默良久。

而一桌人突然意識到，方才西涯是飲過一杯酒的，西涯自己也想起了這一點，飲下一杯酒的西涯沒有出現任何不適，他忍不住撫摸了幾下胸口，又用右手輕按在左手試探脈搏，似乎在確定自己有沒有中毒。接著就聽到闕歌用一副永遠溫和的語氣，緩緩說：“這位公子，恭喜你，考驗通過了。”

夜蘭一直緊鎖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

她聽到西涯的聲音響起，“難不成我運氣如此之好，四杯酒裏三杯有毒一杯無毒，而我只是隨便一試，居然就剛好拿起了那杯無毒的酒？”

闕歌一笑，“實不相瞞，這四杯酒都是無毒的，我只是考驗一下你的真心而已，不至於要你的命。”

三人恍然大悟。

海曇卻忍不住問道：“這就意味著從此以後，你放棄了夜蘭？”

“我說過，我喜歡的一切人與事，我會遵從其本來的樣子，而非被他人意願改造後的模樣，與其強行留下給諸多人造成傷害，不如成全。”闕歌說完，吩咐童仆將那托盤撤走，重新換一壺酒來。

童仆很快將那張托盤端走，並且將一張新的托盤端來，將四只酒杯依次擺放在四人面前，還將酒壺提起來，依次替四人斟好了酒，再退出房間。闕歌舉起他面前的酒杯，說：“我承諾過，此宴過後，必然會將你們三人平安送出這流霜塔，所以這一觴，是離別酒，也權當是為你們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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