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自己同海曇乘舟而下的情景浮現在她腦海中。

雖然她不知道如今身在何方，但能夠肯定的一點是，她在死口裏獲救了，而且救她的人應該是錯把她當成了另外一個叫做“情詞”的人。不論怎樣，殺手的本能使得她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後退兩尺，舉起衣袖對那男子說：“再過來，小心我不客氣！”

她能夠感覺到男子正欲向前踏出的腳步，又重新落在了原處。她說：“非常感謝你救了我，但我的名字不叫什麽情詞，而是夜蘭。”

“夜蘭……夜蘭”男子的聲音低緩下來，然後悲切地說：“是了，你怎麽會是情詞呢？她都死去多少年了，人死不能覆生，不能覆生……”

眼前的男子說著說著，竟然語調越來越悲愴了，夜蘭不知該問些什麽才能理清眼前的一切疑問，而這時，她驚喜地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這位大哥，是你救了我們嗎？”

是海曇。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從透明的水晶墻壁上找著一扇門。

男子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海曇，卻沒有回答她的話，語氣突然淡下來，“你也醒了？那麽就請兩位姑娘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畢竟從上面掉下來，應該摔得不輕。”海曇想問的話立刻堵在了嗓子裏，眼看著那男子有些失落地從一個水晶門走出去。

“夜蘭，你不知道我們身在一個多麽美麗的地方。”海曇興奮地說，還不由自主地揚起頭轉了個圈，“上面，地下，四周，全是水晶，多麽美麗……”

“其實，我能夠感覺到一些。”夜蘭一邊靜聽，一邊說：“這房間之外，全是暗自湧動的水流，有來往不息的魚群，還有這個，”她撫摸了一下床沿，繼續說：“這床，竟像是水晶做成的。”

“不止是床！還有桌子，椅子，梳妝臺，四周的墻壁，總之這裏的一切，全都是水晶砌成的。天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美麗的地方。”說到這裏，海曇立刻意識到夜蘭看不見，她不應該表現得如此興奮異常，因為那會讓她失落，於是海曇坐在了那張水晶桌前，對夜蘭說：“坐下來喝杯茶吧。”

夜蘭臉上沒有任何失落的神色，她從容地坐下來，臉朝著桌上一只水晶茶壺以及對面的海曇，樂觀地描述著，“我能夠感覺到，淺綠的茶水裝在透明晶亮的茶壺中。遠看過去，像是一個圓形的綠色水團立在這桌上一樣，不對，這桌子也是透明的，應該像是一個淺綠的水團立在半空中一般，是這樣嗎？”

“不愧是夜蘭，真是了不起。”海曇這誇獎卻不是附和或者敷衍，事實上她看到的便是夜蘭形容的那樣。

兩個小童仆走進來，分別將手裏水晶托盤上的碗碟放在夜蘭和海曇中間的桌子上，他們一律穿著白凈的衣袍，烏黑的頭發梳著一個簡單的發髻，將碗碟都在桌子上擺好以後，他們一起說了句“兩位姑娘請慢用”，然後端著托盤準備退出房間。幹凈從容的裝束，說話舉止溫和有禮，儼然大家族裏調教的奴仆那般明白有素。

“這裏是什麽地方呀？真的是水下龍宮嗎？”海曇忍不住問道。

兩個童仆一起止住了腳步，其中一個緩緩回答，“這是達那爾江的水底，我們如今在一座名字叫做流霜的塔裏。”

“流霜？好美的名字。”接著海曇一笑，“我們是直接掉進這塔裏，還是你們把我們救到這裏面來的？”

“你們落入了江水中，剛好被另外幾個在塔外收集貝殼小童仆發現，他們就把你們帶到這塔裏來了。我們先出去了，兩位如果有什麽事，可隨時喚我們。”

就在兩個童仆準備出門時，夜蘭突然問道：“剛才有個年輕男子進來過，那是誰？”

兩個童仆怔了怔，如實回答，“那就是這座塔的主人，也是我們的主人，他的名字叫闕歌。”

“那麽，”夜蘭猶豫了片刻，終於又問道，“你們認識一個叫‘情詞’的人嗎？”

兩個童仆猶豫了好一會兒，其中一個說：“那是我們主人的第二個夫人。”大約是怕夜蘭和海曇會過多詢問，又接著說：“我只能說這麽多，如果兩位還想知道得更多，可以直接去問我們的主人。”

飯後的兩人，決定出去四下轉轉。他們沿著水晶走廊漫無目的地走著，一路之中，夜蘭憑借感覺和海曇的描述，知道這裏有許多房間，房間全是透明的，每一個房間有都人，童仆們在做著不同的事情，有的在讀書寫字，有的在煮茶品畫，有的在對弈，有的在酣睡……他們雖然相貌不同，但看起來都是十一二歲年紀，清一色的白凈衣袍和發髻樣式。盡管每個房間裏的人互相之間都看得見彼此在做什麽，似乎毫無隱私可言，但所有人都不甚避諱，他們如此幹凈優雅，亦從不刻意去窺視他人，似乎不需要隱私。

海曇不禁感慨，這真是一方潔凈無染的如畫世界。

兩人的腳步在一個房間門前停了下來，因為好們看到了這座塔的主人，也就是剛才把夜蘭錯認為是情詞的，闕歌。

他的身影很顯眼，先前一路走來的童仆們，穿著皆為素雅的白色，而闕歌的衣著卻是金色，一襲長袍如同一道明烈的陽光般灼眼，頭戴王冠，這裝束也算是合了他的身份，因為先前的兩個小童仆說過，闕歌是這流霜塔的主人。透過水晶墻壁，夜蘭和海曇看到闕歌正坐在一張桌前，桌上放著一個小鼎，鼎上方是一段黑色的東西，隱約是一尊人像，此刻的闕歌正拿著一只小羊毫在那人像上輕輕著筆，衣袖飄飄如流水。

大約是眼角的餘光註意到了門外的兩人，闕歌馬上站起來，走到門邊向她們作了一個請進的手勢，說：“進來吧。”神情舉止裏，一半威儀一半謙和，頗有王者風範。

海曇早就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馬上奔到那桌前的人像處，仔細地觀看了起來，她驚訝起來，“這個雕像是，夜蘭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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