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聲音有些尖銳，“你現在才問這個問題，不覺得太晚了麽？”

越奴撇撇嘴，“不就是一個殺豬的屠夫麽？有什麽了不起的，故弄玄虛！金翼哥哥，你別聽他胡說，我來這兒兩三年了……”說到這兒，她的聲音突然黯淡下去，大約是怕他多心，“都沒有聽說過他有這些用毒的本事，所以他就是嚇唬你們的。”

“兩三年？那越越妹妹，他是你什麽人？”

幸好所有的燈都滅了，人們看不到越奴臉上的羞愧和哀傷，她能夠告訴他自己是被關屠買回來續弦的嗎？她能告訴他自己因為一直惦記著她的金翼哥哥所以一直不肯就範嗎？她能告訴他自己為了幫自己贖身而每天做許多許多活計到頭來仍然希望渺茫嗎？不能，她的金翼哥哥，是整個小城裏的驕傲，是昭時王親自選拔帶走的一批貼身武士。她囁嚅道，“他是……我的主人，哥哥，那時候戰亂，我一個人流落異鄉，是關屠他買下了我，成為這家裏的奴婢，所以你今天來，是因為看到了我帶給你的信，然後就來為我贖身麽？”

金翼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冷漠，“越越，我已不是當年的那個我了，我現在是一個危險的人，也時常給別人制造危險，你要明白這一點。”

天真的越奴搖搖頭，一副勇敢的語氣，“我不怕的金翼哥哥，當年我們可是有過婚約的，所以無論你現在什麽樣，再怎麽危險，我還是會跟在你身邊。”

黑暗中有一絲輕輕的嘆息聲，夜蘭聽出那是來自關屠的方向。

金翼問道：“越越，你家主人到底是誰？”

越奴說：“就是一個殺豬的呀，他姓關，很多人喊他關屠，你為什麽一直這麽問？他真的沒有什麽特別的，如果非要說到他的特別之處，那就是他殺了一輩子豬，並且比較有錢。”

金翼把臉轉向關屠，“還是你做個自我介紹吧，能夠調制出‘忘我’之毒的人，我只聽說過一位，不過那個人……”

關屠說：“那個人就是我，秋水。不過我不使用那個名字好多年了，即便在多年以前，我還是巫術師的時候，也少用那個名字，畢竟‘關屠’這樣的名字，我才會少一些麻煩。”

夜蘭一驚，“我聽師父說過世間一流巫術師的排名，秋水好像排第七位，他巫術和制毒之術雙絕。”她突然想起越奴拉著她和海曇去房間裏說秘密時，外面那個突然消失的巫術力量，於是問道：“方才在窗外偷聽的，應該是你吧？”

如果此時是白天或者有燈光，大家一定會看到越奴臉上無比震驚的表情，沒有想到，那個一直遷就著她任性的“老屠夫”，竟然是一個隱居於此的高人。

關屠說：“我無意偷聽你們任何談話，我只是擔心有人會在你們的幫助下逃走。”

夜蘭搖頭，“秋水巫師，像我們這樣的江湖晚輩，以我們的力量和經驗，而且是這樣一個設置了重重毒障的環境裏，我們沒有可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攜帶一個人逃走。而且我們也沒有帶她走的理由。我們有我們自己的事，那些兒女情長，我們不會去管，也不屑管。其實我們兩人是無意間卷入你的家事的，所以我覺得我們有理由離開這裏。”

“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只好做個壞人了。誰也別想走！”關屠的聲音裏透露著陰森，“接下來就看你們自己的了，你們三位都已中毒，縱有通天巫術，也無法施展，你們之間的一戰不可避免，如果你們想要聯合起來對付我，然後再逃走，那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所以今天晚上的這一出戲，劇本全憑你們自己決定。”

越奴正準備說什麽，關屠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突然間，她像是遭遇魔怔一般，呆呆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萍奴，帶越奴去休息吧。”黑暗裏，關屠走在前面，萍奴攙扶著越奴走在後面，輕輕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接下來，就是我們的戰場了。”在一彎殘月和幾顆星子的光芒裏，金翼的臉龐看上去格外陰鷙。

夜蘭擡起衣袖，如果在平時，那根絲帶會瞬間飛出，如一柄長劍般直刺敵人的咽喉，但是此刻，它躺在袖中紋絲不動。“我們之間的一戰，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了。”夜蘭一面說著，一面伸手探了一下地上躺著的海曇，她仍然軟軟地躺著，夜蘭心裏一橫，迅速從另外一只袖裏抽出一把短劍來，看來這一次她要獨自戰鬥了，還是這樣強大的對手。

“叮！”的一聲，金翼腰間的一把鋼刀也出鞘了，然後“呼”的一聲，那刀帶著一股勁風撲面而來，夜蘭將身子往旁邊一退，然後本能地拿短劍去擋那一刀。很快她就發現，習慣有時候其實會害人，這一閃一擋，如果在尋常巫術力量正常的情況下，任是誰的一刀都能夠輕松應付，但此時不一樣，兩人的巫術力量都被屋子裏的混制毒藥給屏蔽了，也就是說，他們此時的相鬥，全憑著身體本來的力氣，而一個高大威武的男子，無論力道還是氣勢都遠遠勝於夜蘭這樣清瘦的女子。

“當！”的一聲響，夜蘭一陣驚呼，如果不是恪守著從前訓練時師父所謂的“手不離劍，劍不離手”，用盡全力握住劍柄的話，那麽方才那一刀砍過來的時候，她手裏的短劍一定早被震飛到村頭去。

不過她也付出了代價，虎口被震得一陣發麻發燙，溫熱的血順著手背流淌下來。

雖然巫術力量被屏蔽，但血的腥味刺激了一向好戰且善戰的金翼，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在我們都失去巫術力量的情況下，這樣徒手戰鬥，即使你的同伴沒有暈迷，你們兩人的力量加起來也不是我的對手，所以今天就是‘明’的死期！”

那柄鋼刀又一次帶著淩厲的風揮砍過來，夜蘭一咬牙，身子又是一閃，躲過那一刀，然後忍著右手的劇痛，用盡全身的力氣，將短劍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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