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最後一搏。

如果刺偏或者力度不夠的話，她剛面臨著金翼又一次的反擊，那時候將是她的絕境，而且如果她戰死的話，暈迷在地上的海曇就會被金翼順手一刀結果，輕易得就像是走在路邊扯掉一根狗尾巴草般。作為暗夜殺手，盡管巫術力量被屏蔽了，但盲人的聽力比一般人更加敏銳，黑夜之中，那個人呼吸聲清晰可聞。

對，順著那呼吸聲的位置往下幾寸，就是咽喉了，這一劍刺過去，如果快而準，那麽這個人必死無疑。

“叮！”的一聲。

夜蘭的劍尖卡在了金翼鋼刀手柄上方的一個小彎中，她一驚，盡管決斷的方位非常準確，但因為方才手被震傷了，她的速度還是不夠快，被這個人一招給制住了。她試圖將劍抽回，但發現完全是徒勞。“啪！”的一聲，她感覺左邊肩膀一記重擊，胸腔裏的血開始上湧，身子搖晃的片刻，被卡在金翼鋼刀裏的短劍“霍霍”響了幾下，然後“唰”的一聲朝著夜蘭飛來，她知道以金翼的身手，即便是不用巫術，也能夠準確地決斷出她心臟的位置，千鈞一發之際，她用了一個最笨的方法，就是迅速將雙手護在胸前。

頃刻間，黑夜中傳來利器穿透皮肉的聲音——夜蘭的短劍被甩回來，刺進了她的右臂。她吃力地擡起左手，因為方才受了一掌，肩膀還在劇痛，不過還沒有來得及將左手伸到右臂斜上方劍柄的位置，那柄大鋼刀又一次“呼”地砍殺過來。

夜蘭閉上了眼睛。

“明”居然會死在這樣一個偏遠的小村莊裏，昭時的一個部下手中，死並沒有什麽，只是她們的使命又將靠誰去完成？那一刻，她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高大而憔悴的老者，他穿著一身褐色破舊衣衫，有時候會戴著一頂破鬥笠，在山林裏湖水邊或者人群裏孤獨地走著，一有風吹草動立刻狂奔。一陣苦澀湧上夜蘭的喉嚨，如果自己死於此時，那個人以後的路該是多麽孤單！

“嗖”的一聲輕響，一團金色的焰苗突然從夜蘭的旁邊飛過來，直接落到金翼的右手上，“啊！”的一聲慘叫，他吃痛扔掉了那柄鋼刀，然後拼命甩著手上的火焰，不過很快他就發現那不是尋常的火苗，而是巫術之焰，夜色裏那一團昏暗而微微流動的金色，仿佛是一團鬼魂的怨念，牢牢粘在了他的手上，那一瞬間的炙烤之下，皮膚燒焦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接著，那火勢迅速蔓延，甚至竄上了他的金屬護腕，並且一路往上燃燒過去。

她突然意識到方才那一團火焰是出自地上的海曇之手，巫術！夜蘭驚喜地喊著海曇的名字，但並沒有聽到她的回答，她摸索著走到海曇的旁邊，伸出幾乎沒有什麽知覺的左手去探了探，海曇仍然處於暈迷之中。怎麽回事？方才那一記巫術之焰，明明是出自海曇之手，而且施展巫術的時候，她也確實聽到海曇那個方向的動靜，為什麽此時她還暈迷呢？

夜蘭仔細想了想，突然明白過來，對了！那是自打走進這屋子裏以後，她與海曇唯一不同的地方，一定是這樣。

不過此時要緊的不是這個，更要緊的是，幾步之外的那個人下一步動作是什麽？

相持了片刻，金翼做了一件讓夜蘭無比震驚的舉動——雪亮的鋼刀從右手轉到了左手，然後“嗖”的一聲，像是切斷一根蘿蔔一樣砍斷了自己的右手。夜蘭聽到一截斷手“啪”的一聲濕噠噠地落在地上，濃烈的血腥味四下蔓延。

真是狠啊，巫術之焰必須巫術的力量去滅，眼下巫術全被屏蔽，無法撲滅這小小的一團巫焰，為了自救，他甚至不惜將染了火焰的那一截手給砍掉。看來能夠成為昭時部下殺手團裏最厲害的殺手，除了他的本身的力量以外，還有一些別人所不具備的特點。

“嗒，嗒，嗒……”

滾燙的鮮血從他手臂的斷口不斷淌下來，那個性格堅毅的殺手，暫時將鋼刀放下，左手解開鎧甲，然後一用力，撕下一片中衣，一端放到嘴裏咬著，左手拿著另外一端開始往右手的斷口處纏繞。

“是不是趁著這個時候……”

一個念頭在夜蘭腦海裏浮現，不過很快，她就搖了搖頭，現在自己多處負傷，即便金翼左手使刀，恐怕自己也敵他不過，而且可能她稍稍做出什麽動作來，以他那樣的性格，恐怕要拿出同歸於盡的架勢來了。還是先解決自己的事吧，她一咬牙，酸麻的左手伸到右手邊，夠了好久，當然是摸不到劍柄的，只得忍痛握住劍身，然後將插在右臂上的劍一把撥出來。一時之間，房間裏充滿了濃烈的血腥味。夜蘭也順手削下自己的一塊衣袖，將那流血不止的右臂簡單地包紮了一下。

最要緊的事就是，趁著現在帶上暈迷的海曇，趕緊逃走！

夜蘭蹲下身來，吃力地扶起海曇，她仍在昏迷狀態，身子軟軟的，即使在被拖著的情況下，雙腳還是無法使力。而夜蘭因為受過傷，尤其是右臂刀傷較重，無法扛著海曇走，只能讓海曇倚在自己左邊的肩膀上，攙扶著她走。身上是刀傷和掌傷，鮮血一直沒有停止流淌，攙扶著自己昏迷不醒的同伴，巫術力量被屏蔽，那一刻的夜蘭，充分感受到了任務的艱難，以及命運本身的苦味。

她甚至來不及思考，這樣緩慢的逃亡，究竟有多大的隱患。在她的身後，簡單包紮好斷手的金翼左手執著鋼刀，高舉過頭頂，慢慢向後。他在瞄準目標，前面的兩人，在微微一點白的夜色裏，正從飯廳的小門出去，走在外面的院子裏，腳步緩慢而趔趄。

“哈，這個樣子，也想在我眼皮子底下逃走麽？”

金翼一聲冷笑，左手慢慢向後，將刀尖對準了夜蘭的後背，現在只要他往前一擲，那把鋼刀就能夠一下子從她的後背穿透到前胸了。而昏迷的那一個，解決她只是片刻之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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