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帶著疑惑的眼睛看著夜蘭和海曇，那精利的目光，如同兩把小刀，使得海曇一陣不舒服。

海曇拉起夜蘭的手，“走吧，借宿一事，既然屋主不答應，我們就沒有必要勉強，真的是，又不是不給錢。老頭一把年紀了如此小氣，還不如你孫女呢！”

“啪”的一聲響，越奴手裏掉下來的草筐子掉在地上，很清晰的一響，她的臉上有慌亂的表情，“我不是他孫女……”然後走過來拉住海曇的手，“姐姐快些進來吧，天都黑了，人都道朝露，卻少有人知道晚露，傍晚的露水打在人身上，容易生病的。”

進了院子，海曇才意識到這戶人家是多麽富有。房屋的建造，風格雍容大氣，絲毫不輸於城中富戶們的，而且地面的鋪石，門窗雕花，屋子裏的一工家具陳設，都是富麗堂皇的樣子。至少越奴割豬草的形象是很難與這樣的陣列裝飾相提並論的，“越奴”的名字裏雖然帶著一個“奴”字，但看她方才說話的語氣，並不似奴婢就有的神情，海曇忍不住問道，“越奴啊，你家這麽有錢，為什麽你還要這麽拼命幹活呀？”

“錢又不是我的。”越奴咬了咬嘴唇，“再說了，這也不是我家。”

老人的臉上有明顯的黯然，“越奴，先帶兩位客人去客廳裏歇會兒，我去看看晚飯做好了沒有，順便讓萍奴再加幾個菜。”

那一瞬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海曇覺得越奴眼裏閃過一絲光，然後她擡起割草之後沾了灰綠草漿的手指，“兩位姐姐請跟我來吧。”

越奴走在前面，夜蘭和海曇走在後面，很快海曇就發現，她們並不是來到客廳裏，而是被帶到了一個房間裏，她正準備開口詢問的時候，越奴將手指放到嘴唇邊輕輕“噓”了一下，然後說：“兩位姐姐，我把你們帶到這裏來，是因為這裏說話方便一些。”

夜蘭問道：“你有什麽不方便說的話？”

“其實我留兩位姐姐在這裏住宿，是有我個人私心的，我有一件事情希望得到兩位姐姐的幫忙。不過請你們放心，這不是什麽特別困難的大事，真的，對於兩位姐姐來說，特別簡單……”然後越奴的目光迅速掃向門與窗的位置，確定沒有什麽人待在那裏偷聽時，她一臉鄭重地看著海曇，“兩位姐姐，可否幫我帶一封信？”

“怪不得方才那老頭不肯留我們住宿，而你那麽堅持。不過——”海曇的目光落在越奴的臉上，夜色完全降臨，有淡淡的月光灑下來，混雜著黑夜的月光將她臉上慌亂和期待映襯得有點詭異，“看你神秘兮兮的樣子，我倒是有點好奇你要寄出的是怎樣的一封信？”

越奴的聲音有點顫抖，“是一封……求救信，或者說一封問好信……不過是什麽樣的信並不重要，對於兩位姐姐來說，帶這樣的一封信出去是很容易的事，你們只要走出這村莊，信件自然就能夠帶到，而對於我來說，只要把這封信帶給那個人，我就得救了。”

說到這裏，越奴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窗外。

夜蘭和海曇同時一怔，“你目前處於危險之中嗎？”

越奴的眼裏有淚光，“你也可以這樣理解。”

夜蘭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你不是這家裏的人麽？”

“當然不是！”

夜蘭又問：“你的名字裏帶著一個‘奴’字，我們也看到你在外面勞作，不過聽你方才說話的語氣，你並不像是這家裏的奴婢呀。”

“不是奴婢，卻比奴婢更可憐。”越奴咬緊了嘴唇，聲音弱弱的，“我是那關屠買回來的，他多年前死了老婆，一直準備續弦……我本不是這裏人，我出身一個小官吏家庭，我的故鄉在二百多裏之外的一座小城中，但兩年前我一家在戰爭裏失散，我在逃亡之中幾經輾轉，被賣到了這裏，關屠是花了大價錢買下我的，他對我也著實無話可說，但那老屠夫，他都快六十歲了呀，我怎麽可能心甘情願嫁給他？”

海曇問道：“所以你一直不停勞作，想用你的工錢去抵屠夫花費的買身錢？”

“是。他給我的時間並不多，一年，在這一年的時間裏，如果我掙到了那筆錢，自己將自己贖下來，他就給我自由。可是一年的時間，我怎麽可能掙到那麽多錢？我飼養了很多牲口，豬牛羊都有，我每天幹活從清晨到深夜，盡管牲口們都長得非常健壯，也高價錢賣出過幾批，但到現在，都過去一年零一個多月了，我掙到的錢還不到那筆錢的百分之一。”

海曇忍不住說道，“你一個十五六歲的美人兒，當然比那些牲口值錢多了。”

“姐姐。”越奴眼裏蓄起淚水來，“請不要嘲笑一個苦命的女子。”

海曇自知失言，急忙轉移話題，“也就是說，其實你都超過約定的期限了，那個關屠，他沒說什麽嗎？”

“他當然有說法了！那時他說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這真的是最後期限，這個月的月底，如果還不上那筆錢，我們立馬成親。今天都十三了，還有十七天。事實上，這些天以來，他一直在準備成親用的大紅請柬。”

夜蘭說：“你不是一直讓我們帶信出去，那個收信人，他是？”

“是的。我要寄信的那個人，是我的意中人。”說這句話的時候，越奴的語氣平緩下來，夜色掩蓋了她臉上倏然飛起的紅霞。

“明白了。而你的意中人並不知道你如今在哪裏，你想告知他你的處境，讓他來救你出去，然而那個關屠，他應該知道你有意中人，就一直將你看得很嚴，所以你就試圖用信件的方式，對嗎？”

越奴點點頭，然後迅速拉住夜蘭的手，“姐姐，我的遭遇都告訴你們了，你們一定會幫我的對吧？”

海曇問道：“你的心上人叫什麽名字？在哪裏？”

說到這個話題的時候，越奴的臉上總會湧起一陣少女的嬌羞來，她輕輕地說道，“帝都，金翼。”

“你說什麽？”夜蘭和海曇同時驚訝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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