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中正官受賄舞弊一案，雖然在查辦了幾個副中正以及行賄之人以後就此揭過，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此次九品中正考核，無形之中已經成為了太子籠絡人心的手段。

然而，譽王始終讓朝臣們有些捉摸不透。往俗了說，那就是譽王但凡梁帝給他派臟活兒累活兒從不推辭。元祐八年贛江洪澇，多處河堤被沖毀。當時正值酷暑，譽王不僅親到災區，甚至還與工部派去搶修河工之人同甘共苦，一應賑災錢糧也調撥得當，受災之地百姓無不稱頌。元祐九年，荊楚大旱，主理賑災的仍然是譽王，其中雖出了些許疏漏，但是終究瑕不掩瑜。差事辦完以後，譽王卻總是躲回府裏，沒動靜了。朝堂之上，太子總是一副禮賢下士的樣子，對眾臣恩遇有加。兩年之中，朝堂中有些大臣因著太子畢竟是儲君，無形之中倒向了太子。而有些則認為譽王似乎更得梁帝寵愛，且比太子更有才幹，也並非沒有嘗試過去投靠。而譽王，對有意投靠的官員雖然以禮相待，卻從未有過任何明確的招攬之意，只說既然入朝為官，必當為大梁鞠躬盡瘁。

就在朝堂官員不知究竟該如何站隊之時，元祐十年三月的兵部武舉，終於在全大梁習武之人的翹首以盼中如期舉行。兵部武舉過後，另一件轟動金陵城的大事，更是讓整個金陵城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寧國侯謝玉與蒞陽長公主之女謝綺，嫁與天泉山莊少莊主卓青遙。謝卓兩家之前出了蕭景睿這位兩姓之子，已是金陵城內茶餘飯後的談資。而今兩家聯姻，更是為人所津津樂道。

大婚當日，譽王蕭景桓以五珠親王的身份為謝卓兩家的聯姻主婚。

行拜天地之禮後，賓主盡歡。

原本寧國侯想請譽王入座上席，但被他以自己是晚輩為由推辭了。因著蕭景桓自元祐元年後每逢壽整都會親自給言侯拜壽，和言侯之子言豫津頗為談得來，便邀言豫津與自己同席，居於婚宴四位高堂右下首。言豫津道：“譽王殿下，景睿這位青遙兄長，還有謝綺妹妹，還真的都是長情之人。青遙大哥比謝綺妹妹年長不少，當初認定了非卿不娶非卿不嫁，竟然一等就是十年。這份情誼，當真非等閑之人可比的！”

蕭景桓道：“豫津，你年紀也不小了！雖然言國舅一心求仙問道，可你這終身大事，也是時候該定了。本王在你這個年紀，可是連孩子都有了。”

言豫津急忙道：“譽王殿下您就饒了我吧！我是最羨慕景睿能夠行走江湖，可還不急著成家呢。莫非，譽王殿下喜歡給人主婚？這寧國侯世子謝弼的終身也已經定下，只是日子尚未擇定。要不就一起勞煩了譽王殿下吧！”

寧國侯也聽見了這句話，向譽王敬酒道：“若是犬子大婚也能得譽王殿下主婚，實在是犬子莫大的福分！”

謝弼就坐在言豫津左下首，不過中間隔了個蕭景睿，他立即施禮道：“若是在下也能有這等福分，實在是感激不盡。”

蕭景桓笑著說：“若是父皇還有侯爺姑母有命，本王自然樂意效勞。”

謝弼繼續道：“譽王殿下，這三月的兵部武試可謂是盛況空前啊！雖為世家子弟，卻也覺得，這種唯才是舉的方法，不僅僅應該用在兵、禮、工三部，而應該推而廣之。”

蕭景桓道：“哦？若是按世子你的意思，這九品中正考核，又該如何是好？”

謝弼回道：“九品中正考核，其弊端早已顯露。元祐七年九品中正考核，更是出了何文新那樣的笑話！既然這種考核並不能為朝廷甄選真正需要的人才，那就應該改改才是。”

蕭景桓搖了搖頭說：“世家子弟也有世家子弟的好處，比方說你還有豫津、景睿，從小便飽讀聖賢書。但是寒門子弟，未必都有你們這等機會能夠博覽群書。雖然你說的話並無道理，但是這一旦要改，整個朝局勢必會發生極大的震動。有的時候，變法雖於國有利，但也該徐徐圖之。”

謝弼答道：“譽王殿下說的極是，當真是受教了！謝弼年幼，才疏學淺，不知能否常向譽王殿下請教？”

蕭景桓立刻聽出了這話裏不對的地方，心想：好你個謝玉！暗中倒向太子，只要太子順利登基，你就是頭等功臣。可現在看著朝中形勢有變，就讓你兒子來燒本王的冷竈。無論將來鹿死誰手，你謝家的榮華富貴都有保證。但是，他仍然笑容不改，對謝弼說：“請教一事本王可不敢當！謝候爺乃國之棟梁，你既為寧國侯府世子，這朝堂國事，多與你父親討教便是。若是你真的對國事有自己的見解，太子乃是一國儲君，雖然輔佐父皇事務繁忙，但是他對我們這些做弟弟的向來友善，你是蒞陽姑姑的兒子，想必他也會願意聽聽你的意見。”

謝弼碰了個軟釘子，不知該繼續說什麽。言豫津見狀，立刻接道：“謝弼，譽王殿下以前常說先齊家再談治國，你還是趕緊讓你們謝家後繼有人，再來談國事吧！”說完自己笑著喝了一杯。

宴席過半，譽王便以掛念妻兒為由先行離開。言豫津讓蕭景睿和自己換了個位置，低聲問道：“我說謝弼，你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你從前跟譽王不是沒什麽來往嗎？”

謝弼低聲說：“我曾問過父親，我對這位當朝太子實在是有點不敢恭維，該如何是好。父親回答說為人要持身中正，忠君報國。但我若當真仰慕他人才華，那也不必勉強。君子之交，淡如水便好。今日也許我是莽撞了些，不過你真的不覺得，這當朝太子和譽王殿下一比……”

蕭景睿雖然多喝了幾杯，但是一聽謝弼這麽說，立刻打斷道：“二弟！今天是青遙兄長和三妹大喜的日子，你要憂國憂民，今晚暫且擱下，如何？”

且說當年夏江得了梁帝的旨意，前去細查江左盟與瑯琊閣之間的關系，兩年過去，雖未查出梅長蘇的真實身份，倒是被他發現了一個在逃的赤焰逆犯——衛崢。

此時，衛崢早就以雲南藥王谷義子的身份，主理藥王谷的生意。藥王谷谷主在瑯琊富豪榜排名第四，且該谷地勢易守難攻防衛森嚴。夏江歷時數月，終於摸清了衛崢外出送藥的時間規律。命令徒弟夏秋帶著懸鏡司一眾高手，趁著衛崢外出送藥，將其一舉拿下。

原本還在江左盟總舵研究北燕瑯琊閣眼線送來密報的的梅長蘇，聽聞此消息，立即派出甄平帶上江左盟十幾個高手，企圖在半路劫奪。但無奈懸鏡司同樣高手如雲，而且江左盟之人心裏清楚，無論如何，他們自己絕對不能被懸鏡司拿住，半路劫奪的計劃終究是失敗了。後來，藥王谷的高手找到了江左盟，雙方合力，在衛崢入金陵城門時又實行了一次劫奪，終究還是寡不敵眾，沒有成功。在金陵城內劫奪囚犯，動靜實在是太大，原本夏江想要秘密押送衛崢入京的想法算是落空了。更要命是，在金陵城中還有衛崢的舊友認出了他來，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竟然傳到了靖王蕭景琰的耳朵裏。

靖王在得知此事時，正在視察自己的近衛軍。蕭景琰一聽到此消息，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沖向了天靈蓋，瘋了一般向府門奔去，任誰都攔不住。

譽王在得知衛崢被擒獲時，剛剛從宮中請安回了府，想都來不及多想，立即帶上成柯灰鷂並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飛身上馬直奔靖王府。等他們趕到靖王府時，一群參將副將正在想方設法想要攔住大步流星沖出靖王府的蕭景琰。

剛剛下了馬，譽王便怒吼一聲：“蕭景琰，你給我回去！”。成柯灰鷂並幾個武功高強的譽王近侍畢竟顧忌少些，一起合圍上去，硬是將蕭景琰架進了靖王府。蕭景桓命他們將蕭景琰關進了靖王府內殿，自己只身進去，令所有人在殿外候著。

蕭景琰被關進了內殿以後，還掙紮著想要往外跑，蕭景桓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另一條腿絆住了他，僵持了半天，蕭景琰終於松了勁兒：“你幹什麽要攔我？”

蕭景桓反問：“我還想問問，你想幹什麽？想去求父皇把那個逆犯給放了？我是不知道究竟何人如此膽大包天，竟然半路劫奪囚犯。你這會兒沖去面見父皇，是想告訴父皇，你和這幫劫奪囚犯的人有關嗎？”

蕭景桓聞言，楞住了，這才想起這內殿的外面應該還有人，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衛崢是冤枉的！赤焰軍是冤枉的！可如今衛崢落在了夏江手裏，還有活路嗎？”

蕭景桓搖了搖頭，以同樣的聲音回道：“七萬赤焰軍已經死在梅嶺了，父皇不會在乎再多死一個。”

蕭景琰搖搖欲墜，直身跪下：“父皇為什麽就是不相信？祁王兄和林帥，怎會有謀逆之心？”

蕭景桓坐在蕭景琰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景琰，咱們幾兄弟從小一同讀書。自古以來有多少皇親國戚外戚專權，又有多少擁兵自重之人舉兵謀逆？你說祁王兄和林帥從未有謀逆之心，但是當年他們的所作所為，卻已經引起了父皇的忌憚。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景琰你想，如果父皇堅信他們是清白的，以天子之威，就算把地皮翻過來也會為他們找到洗冤的證據。而父皇卻將為他們鳴冤之人一一斬殺，難道你還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嗎？”

蕭景琰渾身顫抖，大顆大顆的眼淚奪眶而出，在靜悄悄的內殿中，幾乎能聽到淚珠墜地的聲音。

“整肅超綱，激濁揚清。但操之過急，便是冒犯了巍巍皇權。七萬雄兵，只聽命於主帥。軍中參將，皆由祁王舉薦。如若劍鋒所指並非外敵，後果不堪設想。夫子有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若臣不臣，子不子，自然君不君，父不父。”

蕭景琰幾乎癱倒在地，一句話也說不出。十一年了，他始終堅信當年就是他的父皇錯了。聽蕭景桓這麽一說，再回想起當年的樁樁件件，他這才醒悟，原來年少輕狂的自己，從未想過，在一個猜疑心極重、迷信制衡之術的帝王眼中，他所敬仰的祁王兄和林帥是個什麽樣子。

“景琰，逝者已逝。當年祁王兄和林帥，一心所願，是我大梁富國強兵啊！”

聽到這裏，蕭景琰不由得重新打量起他的這位五皇兄。他的心機深藏不露，卻始終愛惜至親之人。他應該極擅權謀之術，但是這十一年來，他查辦倒賣官糧，聯通大渝北燕通商，為寒門開辟入仕之路，暗中保護朝廷忠良。尤其是修河堤這種修好了無人銘記，一旦再度泛洪便成千夫所指的費力不討好之事，他卻根本沒有推辭。一直為他蕭景琰所不齒的權謀之術，到了他蕭景桓手裏，卻是另一番模樣。難道這麽多年，他蕭景琰也錯了？

蕭景桓站了起來，仍舊是那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景琰，今天這些話，原本不該和你說。但是剛才，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為兄問你，你現在還要入宮，面見父皇嗎？”

蕭景琰雙手一拱：“今日受教於譽王兄，以後定當事事以父皇，及我大梁江山社稷為先！”

蕭景桓不禁長須一口氣，心道：“景琰呀景琰，你終於想明白了！”

衛崢被捕後，藺晨來到江左盟總舵，看望梅長蘇：

“長蘇啊，事已至此，我們只能做最壞的打算了。要是再派人去救他，只怕你就會被發現了。”

梅長蘇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藺晨急忙幫他順氣。梅長蘇緩過來以後，說道：“藺晨，我總覺得衛崢被捕，可能和我有關系。”

藺晨立即道：“對了，我來是想告訴你，衛崢被捕的消息，你那位好兄弟蕭景琰應該是知道了。但是金陵城中我的眼線親眼看見，原本蕭景琰是怒氣沖沖地走出靖王府，誰知被譽王帶著幾個人給架了進去。後來，譽王出來了，蕭景琰也沒動靜了。這幾年你也知道，譽王和蕭景琰那是越走越近。你確定你原來的計劃，還能實行嗎？”

梅長蘇道：“我相信，無論如何，景琰是不會變的！這幾年你還看不出來嗎？譽王表面上只為陛下辦事，但是他這一步一步，雖然沒有明著籠絡任何人，可在陛下和群臣的心目中，他和太子，早已經一分高下，誰能說他沒有奪嫡之心？北燕那邊，我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六皇子雖然毫無背景，但是心機謀略不在譽王之下，我已經看出他的爭儲之舉究竟是怎樣進行的了。此番去北燕，必定能夠馬到功成！”

此時，黎綱走了進來，行禮道：“稟宗主，十三先生和宮羽姑娘，在金陵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梅長蘇道：“很好，讓他們在金陵，盯緊□□招和秦般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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