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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包子鋪游龍戲鳳姐,木萍兒現身峨嵋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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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中年“風韻猶存”高富帥大叔型、婚姻和事業慢慢變成白開水的男人,曹銓一瞧慶豐帝那副心猿意馬色迷迷的模樣,就知道他心裏在打什麽算盤!

這胖嬸體型龐大,獨輪車上的人不得不重新調整了座次:慶豐帝和曹銓坐左邊,胖嬸和沈今竹坐在右邊,左右的重量才基本相當,車夫重新揚鞭出發,沈今竹對“豬肉西施”也很好奇,將瓜子花生分給胖嬸一大半,問道:“難道是個貌美的女子擺攤賣肉?”

胖嬸毫不客氣的接過瓜子嗑起來,一片片瓜子殼如雪片一樣飛落在石板路上,雖說吃著瓜子,語速卻一點都不受影響。

原來這豬肉西施是金陵城中宰牛巷集市中賣豬肉的一個大齡女子,叫做劉鳳姐,世代皆是屠戶,在宰牛巷宰豬賣豬肉為生,豬肉西施是家中支撐門戶的獨女,父親劉屠夫去世後,這劉鳳姐繼承了祖業,在集市操刀賣肉,因模樣秀麗,又會殺豬,宰牛巷都叫她豬肉西施。劉鳳姐性子潑辣,初始有些潑皮無賴上肉鋪想調戲捉弄她,她揮著兩扇殺豬刀將無賴趕出去,還真剁了一個無賴的手指頭!

那無賴去應天府衙門告她,訛詐湯藥費,劉鳳姐為人極好,她的父親在世時也是樂善好施之人,街坊領居還有老主顧們紛紛去衙門作證,說那無賴是無禮在先,甚至連七梅庵的庵主了凡師太都去應天府衙給劉鳳姐求情,連帶著七梅庵的香客們也湊了銀子給劉鳳姐請狀師打官司,事情鬧的頗大,無賴也沒有多少銀子打點官府,結果是豬肉西施勝訴,分文不賠,回到宰牛巷繼續殺豬賣肉,從此那些潑皮無賴再也不敢胡鬧了,這豬肉西施的名頭就叫開了,許多人慕名而去買豬肉,生意極好,通常下午的晚市剛開始不久就賣完關鋪子了。

沈今竹聽到七梅庵,就想起了七梅庵的小師傅峨嵋,暗道居然還有這等事,峨嵋怎麽沒和我提起過呢?正思忖著,宰牛巷就到了,車夫在在劉鳳姐的肉鋪門口停車,這鋪子門口果然擠滿了來買肉的主顧,胖嬸憑借體壯,一陣風似的擠到了前面,叫道:“鳳姐,要兩斤肋排,我要回去做紅燒排骨!”

恰好那時案板上的排骨都快要賣完了,那豬肉西施劉鳳姐提著半扇豬肉往板上一摔,舉起剔骨的尖刀熟練的將肋骨從豬肉上剝離出來,劃出兩條約兩斤重的肋骨,用板斧般的大砍刀啪啪啪幾下剁成小段往秤上一扔,叫道:“兩斤兩兩,三分銀子,胖嬸是老主顧,零頭就算了!”

沈今竹瞧這個劉鳳姐,長的模樣確實周正,一雙柳眉生的秀氣俊雅,杏眼隆鼻,稍微偏黑的肌膚在秋陽下如鍍了一層蜂蜜一樣,額頭的汗滴落在睫毛上,她信手用袖子抹去,瞥了站在路邊呆呆看著自己的慶豐帝一眼,可能又是那些不怕死的潑皮無賴登徒子吧!

劉鳳姐對著慶豐帝使出一個殺氣騰騰、警告的眼神,那慶豐帝如遭雷擊,猶如腳下生根似的在街邊站著一動不動。就這種動作和表情,連懵懂的沈今竹都瞧出苗頭了,悄聲問道:“曹叔叔,今晚是不是不用登船去杭州了?”

這鬼機靈!曹銓點點頭,“好像是的。”

沈今竹心中還惦記著章家的事,便說道:“那我還是先回長公主府等你們消息吧。”

一個小姑娘跟在身邊,恐怕慶豐帝會覺得“不方便”,曹銓繼續點頭說道:“好,你自己雇車回去。”

沈今竹巴不得呢,雇了一輛馬車離開了宰牛巷,行到巷子口時,沈今竹從窗戶探出頭去,見慶豐帝還呆立在原地呢,不禁微微一嘆,後宮佳麗三千,尚不能讓這位表姐夫停止獵艷的腳步,這支撐門戶的豬肉西施劉鳳姐如一只在天空中翺翔的飛鷹,飛鷹灑脫自由慣了,如何做的了金絲籠裏的鳥雀?

正思忖著,馬車夫敲了敲板壁,問道:“這位小相公,您是要去七家灣那裏?”

沈今竹摸了摸藏在腰間的轉輪短筒燧發槍,報出了章家所在地:“丁家巷。”

宰牛巷裏,慶豐帝一直盯著劉鳳姐手起刀落賣豬肉,曹銓實在看不過去了,低聲問道:“爺,腿站的麻不麻?”

慶豐帝才回過神來,靠著曹銓說道:“快扶我去對街的包子鋪坐著,正好可以看美人。”

蘿蔔鹹菜,各有所愛,曹銓喜歡臨安長公主這種貴氣逼人的皇室女子,而慶豐帝的口味則五花八門,三千佳麗都各有不同——大皇子的生母幹脆就是一巴掌打蚊子打出來的!但是這姿色並不出眾的劉鳳姐不知怎麽的就戳動了慶豐帝的心弦,一瞧就挪不動腿了。

慶豐帝坐在包子鋪門口歇腳,曹銓點了一籠小籠包子,當然不敢吃,擱在臟兮兮、油膩膩的桌上占著位置罷了。

慶豐帝卻拿了一個小籠包咬了一口,看著包子餡若有所思,突然眼睛一亮,對著曹銓耳語道:“把這個包子鋪買下來,現在就買,店裏的活計全部換上你的人——你們錦衣衛有會包包子、蒸包子的人吧?”

曹銓納悶了,“爺,您要包子鋪做什麽?長公主府的肉包子比這裏好吃。”

“誰說要吃包子了?”慶豐帝偷偷指著對面豬肉西施的肉鋪說道:“我買下包子鋪,當了掌櫃,就可以每天名正言順的去找劉鳳姐買肉了。快點,趕緊買下來,把店老板都趕走,我馬上就要過去買肉,再晚就沒有了。”

說風就是雨,誰叫人家是真龍天子呢,真的可以呼風喚雨,曹銓吩咐暗探們如此這番,錦衣衛做事效率很快,包子鋪老板和四個活計無聲無息的卷著包袱去了鄉下,包子鋪頃刻易主。

“爺,已經辦妥當了。”曹銓耳語道。那慶豐帝已經等的不耐煩了,迫不及待的跑到對街豬肉鋪,先施了一禮,說道:“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劉姑娘,在下叫做朱大紅,剛盤下對面的包子鋪,以後和姑娘就是街坊鄰居了,還望互相多照顧生意。廚房的肉餡已經包完了,我要買十斤豬肉,六斤瘦肉,四斤肥肉,準備剁餡用。”

那劉鳳姐聽了,也忙回禮說道:“方才用眼睛瞪你,還以為你是鬧事的登徒子,對不住了。原來是新來過來打招呼的鄰居啊,怎麽沒聽以前的老板說起過盤店門的事情?”

慶豐帝很老道的笑道:“做生意嘛,若把盤店門的消息說出去,還以為幹不下要走人呢,旁人就不買他的包子了,賺得一文是一文,做到轉手的那一刻。再說我也盤下店門也是繼續賣包子,小本生意嘛,經不起重新開張的折騰,也能繼續做老顧客的生意,這招牌就懶得換了。”

劉鳳姐一邊聽著慶豐帝的解釋,一邊割豬肉,秤豬肉,幹凈利索的用寬大的荷葉包好了,說道:“兩錢三分,今天你剛開張,那三分就不要了,就兩錢吧,算是我這個鄰居恭賀你生意興隆吧。”

慶豐帝趕緊拿出錢袋說道:“這如何使得?你一女子當街賣肉實屬不易,我怎麽能占你便宜呢。”

劉鳳姐笑道:“以後你多照顧我的生意就行了。你是開包子鋪的,每天都要買肉呢。我家從太祖爺開始就是屠夫,傳到我這裏是第七代了,劉家肉鋪的金子招牌在宰牛巷是響當當的,豬肉新鮮,價格公道,童叟無欺,像你這種每天都要買十幾斤、幾十斤的大主顧,價錢還能便宜一成呢,薄利多銷,細水長流嘛。”

慶豐帝說道:“劉姑娘如此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劉鳳姐說道:“街坊領居的,你叫做鳳姐就是,大家都這麽叫我。”

“是,鳳姐。”看著鳳姐爽朗的笑容。慶豐帝舍不得錢貨兩清的離開,便又生了一計,看著肉鋪樹墩做的案板說道:“鳳姐的案板和剁肉的刀能否借我一用?包子鋪以前的掌櫃把這兩件東西都搬回家了,明日早市我看看能不能買新的。”

鳳姐熱情的說道:“當然可以了,來,你把肉給我,我幫你剁。”

慶豐帝擼起袖子說道:“我一個大男人閑著做什麽,總不好眼睜睜看著一個姑娘幫我做體力活的,我自己剁吧,你還要賣肉呢。”

鳳姐說道:“不礙事的,現在下午的集市慢慢散了,婦人們都在竈下做飯呢,這時候來賣肉的少,正好我有空。再說肉鋪就剩下一塊五花肉和一些肉骨頭,待會便宜些一股腦賣出去就是,我來幫你剁吧。”

慶豐帝還準備在豬肉西施面前現殷勤、逞能呢,怎麽可能反過來要美人幫忙?連忙搶過厚背的剁肉刀開始切起來,劉鳳姐見了,去了裏屋自家廚房裏拿出去了皮的兩根大蔥、半塊生姜出來了,說道:“把這蔥姜一起剁進去吧,免得待會重新剁的費勁。”

“好,多謝鳳姐了。”慶豐帝揮著雙刀剁肉,案板咚咚響,心裏甜絲絲的。直到胳膊都酸疼了,這肉餡方剁好,此時鳳姐已經收拾好了豬肉攤,準備生火做晚飯,慶豐帝將肉餡裝進瓷盆裏,說道:“今日晚飯來我鋪子裏吃包子吧,我請客。”

劉鳳姐笑笑,答應了。她也是不客氣的,吃了兩籠小籠包子才停了筷,慶豐帝又找借口和鳳姐閑聊,這時錦衣衛暗探扮作的店夥計將包好的大餡包子拿出來,正一個個的擺在蒸籠上準備開始上火蒸。

劉鳳姐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忙說道:“朱老板,你今晚要的肉餡太多了,平日這個包子鋪老板平日下午最多再買五斤肉,所以你今晚起碼有一半的包子賣不完的,現在雖說是秋天了,可包子也不好放太久的,隔了夜勉強還能吃,就是就變味了,不如剛蒸出來的香甜。”

慶豐帝那裏在乎這個呢,但他一直很投入的扮作包子鋪小老板的角色,懊惱的拍著桌面說道:“這可如何是好?肉餡已經都包進面皮裏了,不蒸更不行啊。”

那劉鳳姐是個熱心的姑娘,她蹙眉托腮細想對策,突然將握拳往桌面上一錘,震得筷子筒的筷子都在裏頭跳舞起來,“有辦法了,朱老板,不如你將這賣不完的包子折價給我罷,我全都買下。”

慶豐帝說道:“鳳姐折價買我的剩包子,我是樂意的,總比扔了折本強。不過鳳姐你一個人也吃不了這麽多啊,估計要剩下五十多個肉包子呢,你賺錢也不容易,我不能坑你——大家都是鄰居,鳳姐叫我朱大哥吧。”

“朱大哥。”劉鳳姐笑道:“剛才兩籠小籠包子已經吃飽了,我買下五十多個肉包子不是我自己吃,而是送給七梅庵的孤兒們。”

慶豐帝有些驚訝,“庵堂裏也能吃肉?”

“如何吃不得?都是些孩子,光吃素怎麽行?”劉鳳姐板著臉說道:“我瞧著朱大哥是個開明和善的人,沒想到和那些只吃到吃齋念佛、自己吃素就不許別人吃肉的愚夫愚婦一樣!”

“不,不是這個意思。”慶豐帝忙解釋說道:“我就是好奇,第一次聽說庵堂可以吃肉,我當然希望天下人都能吃上肉,吃飽肉。”

“你這願望也太空了吧?”劉鳳姐翻臉如翻書,馬上捶桌大笑起來:“你又不是皇帝,那裏管得了天下人能不能吃上肉。賣油的娘子還水梳頭呢,你一個包子鋪的小老板,也不舍得頓頓都吃肉包子吧,還真能想,呵呵,天下人,你能保自己家人天天吃肉就不錯了。”

曹銓聽了,強忍住笑,嘴角一抽一抽的,誰知這慶豐帝毫無下限的說謊道:“鳳姐見笑了,我不過是個小生意人,天南地北的做小買賣,今年三十而立都未有妻室,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慚愧慚愧。”

曹銓一口水都噴出來了!你還三十而立?已經立了快十年了吧!不過慶豐帝相貌是不錯的,加上平日錦衣玉食保養得當,這相貌精神比好多三十歲的男人還顯年輕一些。至於未有妻室,敢情您的三宮六院都是擺設嘛!曹銓為後宮三千佳麗大哭一場。

劉鳳姐不以為意,說道:“你們男人還怕年齡麽?都說男人三十一枝花呢,我才二十出頭就被人取笑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我卻覺得自己正青春呢,當街賣肉的生意也正紅火,自做自吃,何必嫁出去受那窩囊氣,我倒不是在乎伺候公婆撫養子女辛苦,就是不想放棄殺豬賣肉這門生意,這女人得自己掙銀子,花出去才舒坦呢——算了,不和你說這些,你們男人是不懂女人的苦處的。朱大哥,我去雇一輛車,將包子連蒸籠一起放在車上,等送到了七梅庵,讓孩子們趁熱吃包子,我再把蒸籠送給你。”

慶豐帝那裏肯放過討好賣乖的機會,趕緊說道:“鳳姐,我家裏就有現成的一輛青騾小車,包子鋪有夥計看著就行,我趕車送包子去,也算是結了個善緣吧。”

包子剛蒸好,“夥計們”就將一隔隔蒸屜擡進青騾小車裏,慶豐帝堅持只收了一半的錢,坐在車轅子上揮鞭趕車,因車小,蒸籠大,而且很燙,劉鳳姐便幹脆和慶豐帝肩並肩坐在車轅子上面,說道:“七梅庵在城西的峨嵋嶺上,有些遠,你剛來金陵不認識路,我給你指路。”

慶豐帝笑道:“多謝鳳姐,小店今日開張,以後還請鳳姐多多美言幾句,給我招攬生意呢。”

劉鳳姐打趣說道:“朱大哥相貌堂堂,自己就是一塊金字招牌,往那包子鋪門口一站,這宰牛巷的姑娘婆子婦人們,還不得把你的包子鋪擠爆了啊!”

慶豐帝剛準備揚鞭趕車,曹銓突然想起一事,附耳過去問道:“爺,今晚還登船去杭州嘛?”

慶豐帝低聲道:“不去了,杭州美女那裏有豬肉西施好看。”

曹銓暗道:不是說好去錢塘江觀潮嗎,怎麽變成看美女了,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感嘆完畢,曹銓另坐著馬車,和暗探們一路護送慶豐帝和劉鳳姐而去。

峨眉嶺,七梅庵。

青螺車剛到了半山腰,就感受到深深的涼意,在車轅子上坐的久了不動彈,山風襲來,劉鳳姐打了個寒噤,說道:“山上涼,這包子今晚吃不完,還能放到明天當早飯。”

慶豐帝看著劉鳳姐,覺得她真是心底善良的好姑娘,山路難行,到峨嵋嶺的七梅庵時,天已經擦黑了,隔著老遠慶豐帝就聽見從庵堂裏傳來孩子們的笑聲、打鬧聲,還有嬰兒的啼哭聲。

劉鳳姐說道:“足足有三十多個孩子呢,你別嫌吵,把包子發下去我們就趕緊走吧,趕上宵禁就回不去了。”

慶豐帝納悶道:“當今皇上不是發了詔令,說過年、元宵還有中秋三個大節日連續三天都不用宵禁嗎?方便百姓歡慶,拜親訪友,昨日八月十五都沒宵禁,今日是八月十六,怎麽就要宵禁了?”

劉鳳姐說道:“你居然不知道啊?今日一早五城兵馬司的人到處招貼告示,還敲鑼打鼓、走街串巷的說應天府衙門決定從即日起就開始宵禁。聽買肉的老主顧們講,據說是昨晚應天府尹還有金陵諸位大人們陪同京城的一個大人物夜游秦淮河,結果有人集聚在一起爭著擠著看京城的大人物,引起了鬥毆,還落水了呢,幸虧沒有人死亡,若是發生像三年前雞鳴寺那樣盂蘭盆會慘案,恐怕這些人的官位都不保了,為了安全起見,應天府尹宣布宵禁,一了百了。”

當事人慶豐帝很清楚,其實昨晚就是一個臭屁引發的騷亂,曹銓充當癩頭黿給自己頂缸,將憤怒的人群引到船那頭去了,算不得什麽大事,可能是應天府尹這個膽小怕事的老家夥害怕了,幹脆宵禁,把老百姓圈禁在家裏不得出,這縮頭烏龜!今年年底考核,找機會要吏部把他撤了算了。

青騾子車在庵堂後門停下,劉鳳姐去敲門,吱呀,一個穿著緇衣,頭戴青色尼姑帽,但明顯是留著頭發的大胖姑娘來開門,生的十分白皙,坐在車轅子上的慶豐帝瞧見了,差點笑出聲來,這麽白胖的一個姑娘,模樣真的很像蒸籠裏的大肚肉包子啊!

劉鳳姐說道:“峨嵋,我來給孩子們送肉吃了。不知道他們吃過晚飯了沒有?”

這三年來,峨嵋從一個小胖尼姑,長了一個大胖尼姑,因還未正式出家,頭發就留起來了,籠在僧帽裏。雪白的肉堆在下巴上,幾乎已經看不見脖子了,一雙明眸也被肉擠得顯小,她驚喜的看著車上好幾蒸屜、還散著熱氣的肉包子,自己先流了口水,說道:“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呢,都是吃過晚飯了,但瘋玩了一陣,這會子每人至少夠啃下一個大包子。”

這時已經有調皮的孩子聞著味跑到馬車邊圍著包子打轉,因庵堂教導過規矩,他們只是盯著看流口水,卻無人上去哄搶。

劉鳳姐爬到馬車上分發包子,峨嵋則站在下面要孩子們站成一隊領包子,還要防著剛領到包子的鬼機靈小家夥把包子藏起來再跑到後面領第二個,峨嵋小時候就無數次這樣做過。

一時三十餘個孩子都捧著肉包子站在樹下慢慢吃,峨嵋咽了口唾沫,她雖還未出家,但穿著緇衣戴著尼姑帽,總不好在兩位布施人面前吃肉包子——迄今為止,她只和好朋友沈今竹一起吃肉,甚至有時候還喝點小酒呢。

峨嵋拿出兩個包子,一個給劉鳳姐,一個遞給車轅子上的慶豐帝,說道:“七梅庵地勢偏僻,你們一路累了吧,吃個包子墊墊再走。”

兩人都搖頭說吃過了,還是留給孩子們明天當早飯,峨嵋拿著竹筐將剩下的十來個包子都拾進去,蒸籠為之一空。此時天已經全黑了,劉鳳姐說道:“峨嵋,我們要下山去,再晚恐怕要宵禁的,借我們一盞燈使一使,雖說八月十六月亮圓,還是小心些好。”

“好啊,你們稍等片刻。”峨嵋背著裝著肉包子的竹筐,飛快跑進庵堂,不一會便提著一個氣死風燈籠出來了,系在車頭照明用,這燈火在明亮的月光下顯得微不足道,但是這個火是帶著溫暖的,峨嵋如白雪堆成的臉笑的像一尊菩薩似的,“今夜太晚,我就不留你說話了,今年山上的秋梨可甜了,明日我抽空給你摘一筐送到豬肉鋪子去,順便把燈籠取回來。”

劉鳳姐和慶豐帝正要離開,這時兩輛馬車從山下而來,也在庵堂後門停下,兩個青衣小婢從馬車上下來,個頭修長的那個模樣甚是標致,氣質嫻靜婉約,連劉鳳姐一個女人見了,都不禁讚道:“好漂亮的人兒,定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慶豐帝看慣這種類型的美人,倒沒覺得有什麽,他仔細一看打扮,低聲說道:“莫要說錯話了,看著穿衣打扮,還有馬車的規制,這姑娘應該是豪門婢女,副小姐而已。”

峨嵋細看了兩人的相貌,驚訝叫道:“萍兒?菜籽兒?都這麽晚了,你們怎麽到庵堂裏來?”

這叫做菜籽兒的十一二歲、身材嬌小玲瓏的小少女,就是瞻園大廚房柳嫂子的獨女、沈今竹鳳鳴院的三等丫鬟,三年前因纓絡苦肉計揪出了內鬼金釵和玉釵,菜籽兒不惜舍身救纓絡,後來纓絡立大功升了一等大丫鬟,這菜籽兒也雞犬升天,從打雜的小丫鬟升了三等,月錢翻了一倍不說,在園子裏也慢慢有些臉面了。

只是這菜籽兒單純老實,一心一意跟著花婆婆學園藝,蒔花弄草,不往沈今竹跟前伺候,不惹是非,隱形人似的。菜籽兒和母親柳嫂子都是樂善好施之人,因峨嵋時常在瞻園南山院陪著太夫人念經,得了機會便學著庵主了凡師太向周圍人講習佛法,菜籽兒和柳嫂子就成了七梅庵的香客,時常捐些香火錢,菜籽兒心思純明,和峨嵋很談的來,有時候她不當值了,還會來七梅庵小住,幫著照顧孤兒們。

菜籽兒身邊十五六歲、相貌標致的青衣小婢叫做萍兒,官奴出身,據說小時候是千金大小姐,可惜父親獲罪抄家,她和親哥哥被罰沒為官奴,輾轉到了瞻園,如今哥哥跟隨剛被冊封為魏國公世子五少爺徐棟身邊做親兵,她則在瞻園花房裏做事,專門伺候園中珍貴的蘭花和其他珍稀的花草,好幾盆花草在她手裏轉危為安,菜籽兒很佩服她。

萍兒和菜籽兒一樣,都是七梅庵的香客,只是這一次兩人在夜晚來此,令峨嵋很是驚訝。那群孩子們都一邊啃著包子,一邊跑到兩人跟前含含糊糊的叫道:“萍兒姐姐!菜籽兒姐姐!”

有幾個兩、三歲的孤兒要扯著兩人的裙擺要抱抱,看來對這兩個青衣小婢很是熟悉。

菜籽兒向著峨嵋招手說道:“叫幾個大孩子幫忙擡一擡東西,這兩日瞻園來了位京城的貴客,大廚房做了好多肥雞、肥鴨子、整個的大豬頭等肉食粘都沒粘筷子呢,我要我娘幫忙幹幹凈凈的收起來,乘著天黑涼快了送到你這裏來給孩子們吃。聽說了凡師太病了一年,甚少出去做法事化緣,庵堂處境艱難,孩子們快要一月沒吃過肉了吧?”

聽說有肉吃,孩子們個個都拍手尖笑,聽得連青騾車上的劉鳳姐和慶豐帝心頭都一陣心酸,峨嵋連聲道謝,萍兒說道:“還有一些過冬的棉衣棉被,都是我們自己的舊衣服改小的,沒有狠穿過,分給他們過冬吧。等到了深秋,我們這些丫鬟再湊些月錢再給庵堂買幾車炭來,這個冬天就過去了。”

窮人都怕過冬天,青黃不接還凍的縮手縮腳,像七梅庵這種收養那麽多孩子的窮庵堂更是如此了,峨嵋很是感激,萍兒看見劉鳳姐的騾車,有些納悶低聲問道:“他們是——”

峨嵋將兩人的來歷還有送包子的事情說了,萍兒走到騾車前說道:“兩位施主,方才我們上山的時候,五成兵馬司的人已經上街肅清道路,這會子應該快準備封鎖坊門了吧,你們兩個沒有通行文書和腰牌,恐怕回不去的,不如我們送你們一程如何。”

劉鳳姐暗道,宵禁提前開始,若不去,我倒是可以在庵堂留宿一晚,但這位朱大哥是男人,不能住進去。既然有機會回家,當然是在家比較自在,便問道:“兩位姑娘若是順路,我們兩人當然是感激不盡了,只是,你們不怕宵禁,手裏有通行文書麽?”

菜籽兒很是驕傲的說道:“這位姐姐放心吧,我們都是魏國公府徐家的奴婢,萍兒姐姐的親哥哥是魏國公世子的親兵呢,他手上有徐家的腰牌,就在山下等著我們回去,你們住在宅牛巷是不是?我們回城西瞻園,正好順路。”

還是劉大哥眼光毒辣,一眼看出兩人是大家婢,不是什麽小姐。劉鳳姐忙表示感謝了,還下車幫忙卸下青衣小婢運過來的肉食和棉衣,慶豐帝當然跟著劉鳳姐忙前忙後,一時搬運完畢,三輛車才往山下走去,峨嵋領著一群孩子揮手道別,暗想等這群小鬼頭都睡沈了,我半夜定要偷偷起來熱兩根雞腿吃吃,好久沒吃肉了。

“峨嵋姐姐。”身前一個齊腰高的小女孩摸了摸自己光頭,看著手掌的透明液體說道:“你口水都流在我頭上了。”

峨嵋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是嗎?你看錯了,這不是口水,這分明是我感動的淚水啊,咱們七梅庵的香火一年不如一年了,居然還有這些個好心人記著你們吃肉,菩薩保佑。”

那小女孩看著山下漸漸遠去三輛馬車的氣死風燈籠,說道:“萍兒姐姐好美啊,心又善良,八成是那觀世音菩薩托生的。”

峨嵋輕輕拽了拽小女孩光頭上的獨辮,反問道:“難道我就不美、不善良了?”

那小女孩拍了拍峨嵋圓鼓鼓的肚皮,笑道:“峨嵋姐姐是如來佛祖轉世。”

峨嵋嘟著嘴說道:“以貌度人,我不是下山籌香火錢,就是在庵堂照顧你們這些猴子般調皮的小家夥,為你們付出那麽多,你們還是喜歡萍兒姐姐多一些。”

說歸說,想起萍兒那張貌美如花的臉,峨嵋心裏也是極羨慕的,唉,都三年了,怎麽覺得自己的佛緣都要消磨殆盡了,越來越浮躁,越來越讀不進去經書,總是走神,胡思亂想。就這種狀態,再過幾年了凡師太恐怕要勸我放棄修行,到紅塵俗世中去吧。

馬車緩緩而下,慶豐帝和劉鳳姐在月下閑聊,那心情爽快的要飛起來了,其實憑鳳姐的姿色,在他的後宮算是平平無奇了,但是此刻在慶豐帝眼裏,這劉鳳姐就是月下嫦娥仙子,他暗想著如何將著嫦娥收入囊中呢。

而領頭的一輛馬車裏,菜籽兒心疼的看著萍兒手上的針眼,很是心疼的說道:“沒日沒夜的給那些孤兒趕制棉衣,手指頭都戳成這個樣子了,其實冬天還早呢,再等一個月也不急的。”

萍兒倒是無所謂的說道:“這不算什麽的,過幾日就好了,針線房裏的女人一年到頭手裏都是這樣呢,不照樣過日子。一場秋雨一場涼,雖說現在才八月,但誰說的準呢,有時候十月就飛雪了,再說這山上天氣冷,早些做好送過來,以後就不得空了。”

菜籽兒說道:“秋冬花房的活計還算清閑的吧,怎地就不得空了?”

萍兒面有喜色,說道:“我哥哥昨日八月十五帶著媒人去冰糖家提親了,若表小姐點頭放人,婚期就定在今年臘月十八呢,我這個做妹妹的總要給哥哥做幾件好料子的衣服,還要張羅辦喜事的物件,收拾布置新房,秋冬有的忙了。”

“恭喜恭喜!到時候別忘了給我下帖子喝喜酒去。”菜籽兒喜笑顏開說道:“你放心,我們表小姐是個性子隨和的,她很喜歡冰糖姐姐,當年初入鳳鳴院,就是她親手把冰糖從太夫人南山院裏挑出來的。冰糖有好姻緣,她肯定不會攔著,說不定會送上豐厚的嫁妝呢。冰糖是一等大丫鬟,人品賢惠自不必說了,她家是瞻園的世仆,管著徐家在城外的邸店,家底豐厚著呢,從小是當做副小姐養大的,木大哥娶了她呀,真真八輩子積來的福氣呢。”

萍兒眼裏閃出一絲落寞和無奈來,但很快恢覆如常,也跟著笑道:“是啊,大家都這麽說,還說我哥哥娶了冰糖,我以後跟著哥嫂出瞻園單門獨院的住,就不用在花房當差了,以後幫嫂子理一理家務,以後幫忙帶一帶侄兒侄女,再過幾年,哥嫂為我尋門當戶對的好親事,也能衣食無憂的一輩子呢。”

菜籽兒艷羨說道:“我好希望能過上萍兒姐姐的好日子。”

這也是好日子嗎?萍兒對著馬車窗外的明月苦笑,小時候我還是翰林家的小姐呢,如今為奴為婢,整日卑躬屈膝,若不是母親臨終前要我和哥哥好好活著,我早就——唉,好死不如賴活著,哥哥現在是世子身邊的親兵,也算是家將了,以後建功立業贖了官奴的身份,再認祖歸宗,撐起家業吧,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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