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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他與殿下之事。”高仕優說著,卻見周良和劉璟沈默不言,便繼續問道,“兩位先生可知殿下此舉,是為何意麽?”

那周良與劉璟均是互望一眼,卻都是搖了搖頭。

三位當世的謀士始終沒能弄明白喬巧兒此舉何意,但是卻都知曉這三日來,喬巧兒夜夜默默地垂淚。而且,他們均是知曉喬巧兒留在河陽城的緣由並不是擔心河陽城,而卻是放心不下連城傑。

只是高仕優則是更加擔憂,一來因為自己的經歷,二來則是因為自己的兄弟。只是他畢竟是個臣子,即便懷有助力連城傑的心思,卻是沒有膽量去左右喬巧兒的想法。而且不僅是他高仕優,就連周良、劉璟都知道,凡是這公主殿下做出了的決定,那便是任何人也更改不了半點兒的。

冷風陣陣,吹打著已然龜裂的臉,吹亂了發絲,卻吹不走滿心的惆悵。

“三位先生,三位先生當真是讓末將好找啊。”

突然,一騎由西絕塵東來,停在三人面前。只見那人一身將軍盔甲打扮,卻是大將軍公孫亮。

三人立馬收拾心緒,對公孫亮作禮微笑道:“公孫將軍。”

那將軍則還禮道:“三位先生,二公子有請。”

“那有勞將軍帶路。”周良作禮道。

“先生客氣了。”

那將軍說著,便打馬轉身,向西而去。周良等三人亦是策馬追趕,行在這八百裏秦川之上。

只是在策馬向西的路途中,三人均是不禁望向了南方的重重山脈。

那裏是道家玄門聖地,終南山的所在。

終南山獨秀峰,地處巴蜀交界,是終南九峰中最南方的一處山脈。因其方圓三四百裏內只有此一座山脈高聳入雲端,故稱獨秀峰。獨秀峰四面絕壁,世上凡人無法攀登,山頂之上有一簇依山壁而建的建築群,以一處名為“靜心殿”的廟宇建築為中心。

靜心殿背靠高聳絕壁居高而下,面向東方,南北兩側的林蔭下均是對稱的建築。從靜心殿依高高石階而下,在一廣場與石階交匯的地方,一白衣女子靜跪在地。此白衣女子正是葉洲妤,而她已然在此靜跪了三天三夜,從風雪未停到初陽升起,卻是滴米未進。

這三日,以楊嫣茜、林曾雪和鄭丹妮為首的獨秀峰眾多師姐妹不曾一次來勸說過,但是葉洲妤卻是始終不說一句話,也未站起身來一刻。眾人無奈,只好任其在此長跪不起,卻心疼不已。但除了楊嫣茜、林曾雪、鄭丹妮三人之外,其他人卻是恐怕不知這葉師姐為何長跪於此的。

這三日當中,玄門其他各峰各脈門人傳來消息,說慕容秋白、高虎等人已然回山赴命,喬健銘和喬巧兒兄妹已然解了河陽城困之危。還說佘諸此次元氣大傷,怕是一時也無法對辰胤構成太大的威脅了。

但是在葉洲妤聽來,這些消息卻是無半點意義的。因為此刻,她心中掛念的,只是那命懸一線的男子。還有,就是她始終想不明白喬巧兒如此決絕的緣由。這三日,她總是想起那日臨別河陽城時的情形,想起連城傑臨死時那絕望的眼神,她的心中便陡然升起一陣陣劇烈得無法言喻的疼痛。

當清晨的山頂林間傳來聲聲鳥叫之時,楊嫣茜、林曾雪和鄭丹妮三人已然站在了葉洲妤身後。而就在葉洲妤搖晃的身體即將倒下之際,林曾雪和鄭丹妮則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三人發現,葉洲妤身體已然癱軟如泥,不禁均是更加擔心難過起來。

“師妹,你還好麽?”林曾雪關切地問道。

“師父她老人家也真是的,為何偏偏葉師妹就不能……”

鄭丹妮話說一半卻是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她看見了林曾雪搖頭的制止。而葉洲妤卻是不答話,只是兩眼楞楞地望著地上的青石板,像是丟落了魂魄。

也是在這時,眾人聽得楊嫣茜突然恭敬地向著石階上方行禮道:“師父。”

眾人望去,只見冷若冰霜的冷月大師已然從靜心殿中走了出來,已快行至整個高高石階的中間。葉洲妤慢慢擡起頭來,則是奮力掙脫了林曾雪和鄭丹妮二人的攙扶,跪著向前慢慢挪動了兩步。

葉洲妤望向迎面走下的冷月大師,急切地問道:“師父……他怎麽樣了?”

冷月大師望向石階之下三位站立恭敬行禮的弟子,然後再望向跪倒在地卻已滿面慘白的葉洲妤。冷月大師停下了腳步靜立於石階之上,微閉雙目,冷聲說道,“洲妤,為師且問你,他的命當真比你自己的還重要麽?”

葉洲妤聽言,則是低下了頭來。但片刻之後,只聽得她輕聲堅定地說道,“是……師父。”

也是在葉洲妤這句話說出口之際,楊嫣茜、林曾雪和鄭丹妮三人則是齊齊跪倒在葉洲妤身旁,異口同聲說道,“師父,請您饒過葉師妹這一回吧,葉師妹她知道錯了的。”

冷月大師則是冷哼一聲,望向山門說道:“你們當真是學得很好啊,如此情同姐妹,難道是要反了我這糟老太婆不成!”

“弟子不敢。”三人驚慌地答道。

而葉洲妤則是擡起頭來,望著滿面冰冷的冷月大師慢聲說道:“師父,千錯萬錯都是弟子的錯,是弟子辜負了您的教誨,讓您失望了。可是……他真的沒有過錯,所有的懲罰弟子願意一人承擔。”

言畢,葉洲妤的淚水竟是流了下來。

冷月大師低頭望向她,則是搖頭嘆息了片刻,才說道:“你當真是糊塗啊!你承擔得起嗎?你可知你……”

“弟子知道,可是弟子當真是做不到……請師父教弟子。”

“你……大膽!”冷月大師面露怒容,望向葉洲妤卻是半點言語也說不出來。

“師父,葉師妹只是暫時受到了世人的蠱惑,弟子懇求師父您老人家手下留情,饒過葉師妹這一回吧。”楊嫣茜急忙央求道。

林曾雪和鄭丹妮聽言,亦是求情道:“請師父息怒,請您饒過葉師妹這一回吧。”

“難道為師在你們眼中,當真就是個冷漠無情之人麽?”冷月大師言語頗為淒涼地說道。

眾人聽在耳中,心中卻是一陣酸楚不敢言語,唯獨那葉洲妤低聲說道:“弟子知道錯了,請師父不要怪罪三位師姐,弟子甘願受罰。”

“既是如此,你便自己去後山思過堂吧,想不清楚就不要回來了。”冷月大師冷冷說道。

言罷,冷月大師慢步走下臺階,準備向著山門走去。只是剛走到四位徒弟的身後,她突然停下了腳步,言語淒涼卻又似無奈地說道,“此次為師救他不是因為你,而是為了麟南公主巧兒,你明白麽?”

“多謝師父,弟子明白的。”葉洲妤低聲道,心裏則是萬分感激。因為她知道,他終於有救了。而這一切,在此時,卻是她心裏卻是比任何事都重要的了。

聽言,冷月大師微閉雙目,又冷冷說道:“近幾日為師有要事去縹緲峰與掌門真人相商,不知何時回山,門中之事就交由嫣茜你來處置吧。”

楊嫣茜聽聞此言,立即站起身來,恭敬立於冷月大師身後說道:“弟子領命。”

隨後,冷月大師沒有說一句話,竟是快步穿過廣場,在臨近山門之時,突然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向北的天空中。

而此時,葉洲妤已然慢慢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地一步一步走上高高得石階,向著石階盡頭的靜心殿走去。

楊嫣茜、林曾雪和鄭丹妮三人緊跟其後,卻是見她如此情狀都不免心生憐憫,但卻是誰也不再多說一句話。只見葉洲妤慢慢走完石階,進到靜心殿中,四處觀望片刻之後,便快步快過堂中徑直走向後院之中一間敞開門的房間。

她來到那房間門前,卻是立即停下了腳步,沒有再走進屋中。楊嫣茜等人立於她身後,向屋中望去時,只見面色慘白的連城傑靜靜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好似死了一般嚇人。楊嫣茜等人見狀,心中不忍正欲勸說葉洲妤之際,卻見她臉上滑下淚來。

凝視良久,葉洲妤突然轉身,望向身後的庭院靜靜說道:“林師姐,有勞你幫我照顧好他。”她說著也不等林曾雪回答,竟是慢慢向靜心殿外走去。楊嫣茜等三人緊緊跟隨,卻是見她慢慢走出靜心殿,走下高高的石階,背影孤單落寞。

在走下高高石階之後,葉洲妤站突然停下腳步,望向東方升起的太陽。片刻之後,便見她慢慢沿著廣場,向南走去,走進了一處院落。而楊嫣茜等人知道,那個院落出去,便是到後山“思過堂”的唯一去路。

也就是在葉洲妤身影消失在那處院落大門之時,鄭丹妮突然問道:“兩位師姐,你們說此次師父會饒過葉師妹麽?”楊嫣茜不說話,只是靜靜望著那處院落,唯有林曾雪說道,“鄭師妹,你害怕了麽?”

不想那鄭丹妮卻是微微笑道:“反正我和高師兄……師父她老人家是知道的,我怕什麽哦?倒是大師姐和慕容師兄……”那楊嫣茜聽言,則是面露無奈之色,慢慢說道,“師父她老人家的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此次去縹緲峰非與掌門真人吵個天翻地覆不可。”

“那是那是,慕容師兄這回又要遭罪了哦。”

鄭丹妮望著楊嫣茜,笑著道。楊嫣茜知她是有意取笑自己,故而假裝生氣道,“師妹你是想要我掌你的嘴麽?”

而林曾雪似乎並不理會她二人的胡鬧,只顧獨自說著:“也不知道師父為何對葉師妹總是如此苛刻嚴厲,她不就是舍命救下連公子而已麽?”言畢,楊嫣茜則是輕嘆一聲道,“按理說,師父她老人家連我們幾個姐妹的事情都不幹涉,那麽葉師妹的事情必然也是不會幹涉的。”

“大師姐你這話就錯了,你想一下從葉師妹進入山門之時起,哪一回不是都聽師父的話?反正我覺得啊,咱們獨秀峰就葉師妹和師父最像,好比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鄭丹妮道。

“難道是因為巧兒的緣故?”林曾雪問道。

“我看不像。我覺得吧,師父對葉師妹這樣苛刻嚴厲,是跟我們獨秀峰的上一任掌門也就是漫雪師伯有關。”鄭丹妮突然一本正經地道。

“丹妮住口。”楊嫣茜厲聲呵斥道,見鄭丹妮低下頭來認錯,“大師姐,我錯了。”楊嫣茜見狀,便繼續說道,“師妹不是我說你,可你怎麽老是沒長記性呢,師父說過咱們獨秀峰的禁令便是不準言及上任掌門。難道你們都忘了二十年前的事情麽?”

二十年前,也就是在這獨秀峰的靜心殿前,冷月大師一掌打死了她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她的大弟子穆箏琪。那一幕,至今楊嫣茜、林曾雪和鄭丹妮都還歷歷在目,念之不禁害怕。那是穆箏琪第一次下山歷練,卻是一年之後才回山;回山之後,她當時也像葉洲妤一樣在這靜心殿前長跪了三天三夜。

不知何故,穆箏琪竟然提到了前任掌門漫雪大師,然後話音未落便被冷月大師一掌打死在當場。自此之後,冷月大師的脾氣則是更加古怪,滿面冰冷,十多年都不曾說過一句話,每天深居淺出。直到葉洲妤來到獨秀峰,她的言語才漸漸多了些。

“難道是因為連公子是辰胤駙馬、是巧兒夫婿的緣故麽?”

林曾雪慢慢說著,楊嫣茜和鄭丹妮聽聞此言,卻是相互對望了一眼。隨即,三人卻是不再說話,然後齊齊看向葉洲妤走向的那處院落。

那處院落藏在林蔭之中,卻是不被初晨的陽光照得半點。

☆、思過堂前

翠竹環繞,景色清幽。獨秀峰之巔,向西稍低的地方便是思過堂。沒有成排氣勢恢宏的建築群,只有一座類似閣樓的建築靠東面西靜靜而立,然後再連著幾間低矮的房屋,藏在翠竹與已落葉的樹叢中。

此時雖然早到了臘月時候,但堂前的小院中依然是深秋時便泛黃了的枯草,已是許久沒有人清掃的樣子。一陣陣寒風吹來,那些落葉竟是成圈飛起,然後又靜靜落下。

過了臘月二十一日的終南山,已然下起稀疏的雪。只是雪花落地後不久,便化作滴滴雨水,滲透到相連石板間的土壤裏面。思過堂前的陳舊得破敗的院中,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悄然立於院中,手拿掃帚卻是無從掃起。她只是淩雪而立,一雙蒼老深邃的眼睛,望著滿夜空絡繹不絕飄下便化的雪。

淩風觀雪,那老婦人偶爾望向思過堂的方向,只見葉洲妤依然靜跪於堂中三清像與歷代獨秀峰首座靈位面前,竟是一動不動,便不禁搖了搖頭。然後,老婦人望向西方向下的石階,竟是楞楞地望得出神了許久,好似想到了什麽往事。

或許只因這一連二十餘日,葉洲妤皆靜跪於此,不言不語,進食亦是有限。那老婦人似有不忍,故而才顯露出傷心難過的神色。畢竟這獨秀峰山後的思過堂,已經是太多年沒有弟子來過了。

而葉洲妤的思緒總是不自覺地淩亂,淩亂在這風裏,這大雪裏,然後留下無人可見的淚來。葉洲妤來這思過堂二十餘日,獨秀峰中不曾有人來過探望,就連平日裏對她最好的師姐林曾雪也是未曾來看望一回的。

若不是到了晚間時候,會有這老婦人來到院中偶有停留,只怕給人的感覺便是這獨秀峰上的思過堂裏就只有這葉洲妤一人了。但每夜,總是在那老婦人停留在院中望著堂中搖頭嘆息的時候,葉洲妤的心中總是不由地便會念起那山下躺在房中的男子。

只是我越是努力,我越是想忘記了你,可我的心裏卻越是想念你得分明。我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我控制不了自己那刻想念你的心,那仿佛就像是一陣風非要把我吹往你的方向。我越是抵抗,卻越是輸得徹底,被刺得體無完膚。

每當心煩意亂的時候,葉洲妤總是出得堂來,沿著藏在草叢中山路繞道思過堂後山之巔。每當立於山巔之上,葉洲妤向東望著山下以靜心殿為中心的燈紅通明卻恍惚的建築群時,便不自覺地取下隨身攜帶的短笛。

那只短笛總是被她攜帶於身卻是始終無人可知的,只因那短笛是他的爺爺葉崇山在她四歲時送與她的生日禮物。她亦不曾隨意吹起,至少在這獨秀之巔的十餘年間,她是不曾吹過一回的。

只是這短短二十餘日,她竟是夜夜站於這山巔之上,望著山下的建築群,然後輕輕吹起。笛聲在晚風中,哀怨淒涼,悠遠而聽著碎了人心,卻又似乎寄托著某種不可言說的希望。也許,只有聽得懂的人才能明白吧。

每每,吹畢短笛之後,她便漫步下山,靜靜來到這思過堂前。只是,今夜她來到思過堂前時,卻被面前的景狀楞住了。只見,那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婦人俯首跪於院中,而一白衣道姑面對著思過堂背對著老婦人靜靜站著,在突然變成鵝毛般大的夜雪中。

那道姑竟然是葉洲妤的師父,獨秀峰的首座——冷月大師!

在大雪紛飛中,葉洲妤見狀,則急忙奔趕過去。行至冷月大師身後,葉洲妤默默跪下,口中則是膽怯地說道,“罪徒拜見師父。”

良久,冷月大師才冷冷地道:“二十年不見,為師不想如今的你竟然已成這般模樣。”

就在葉洲妤心下疑惑之際,突聽那老婦人則是靜靜說道:“這二十年來,弟子已是很感激師父的再造之德,除此弟子不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那冷月大師則是轉過身來,望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兩人,已然冷冷地道:“那你先下去吧。”

“是,弟子遵命。”

那老婦人很是恭敬地說道,然後站起身,朝著思過堂中走去。不出一會兒,老婦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思過堂中。那冷月大師轉身靜靜望著那遠去的老婦人的身影遠去良久,才低下頭來,然後側臉望向依然俯首而跪的葉洲妤。

“洲妤。”

“弟子在。”

葉洲妤擡起頭來,卻望見正轉身過來的冷月大師那冰冷的臉。那冷月大師一雙冰眸直楞楞地望下,好似一柄寒氣逼人的長劍,忽聽她冷冷地問道,“你可知錯麽?”

葉洲妤見狀,則繼續俯首在地,說道:“弟子知錯,請師父懲處。”

冷月大師見狀,則微微閉目,良久才搖頭說道:“你……五日前他的傷勢已無大礙,為師在昨日也已當著整個獨秀峰眾人將之收入我門中了。”

話音未落,葉洲妤則是低聲問道:“可是師父……掌門真人會同意麽?”

不想冷月大師冷哼一聲,言語正定地說道:“真是笑話,難道為師要收誰為徒,還需要那冥頑不化的老家夥同意麽?”葉洲妤聽言不語,那冷月大師則是繼續說道:“為師說過,為師這般做都是為了巧兒。”

“弟子知道。”

“那你可當真想得明白了麽?”冷月大師問道。

“弟子明白,只是師父……弟子真的做不到。”葉洲妤突然言語痛苦地說道,俯拜的身體在風雪之中微微顫抖著。

二十來日,她總是想忘記,可是她越是努力探求則越是糊塗,她始終想不明白巧兒那句“各安天涯,永世不見”的意思或者說原因。她亦是很努力去忘記一個人,但那個人真的就像是一顆種子在自己的心中生根發芽,而且還是誓死要長成大樹的樣子。

她擺脫不了,她忘不了,這也許便是她心中痛苦始終參不透的緣由。而且,這種掙脫不掉,這種欲罷不能,也許將會伴隨自己的一生。

“你……”

冷月大師一臉冰冷怒容,狠狠一揮衣袖,竟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而葉洲妤亦是一句話也不再說,似乎是在靜靜等待冷月大師的處罰。似乎,她連處罰的結果都已然想好,也做好了受到處罰的準備。

然而,冷月大師卻是沒有再說出任何嚴厲的話,而是輕輕嘆息了一聲後說道:“他說想要見見你。”

葉洲妤聽言,慢慢擡起頭來,望著面前的冷月大師,一臉疑惑。

他最想見的人不應該是巧兒麽,怎麽會是我呢

每每,葉洲妤想起那日在河陽城外,他閉目時眼角流淚的樣子,便不禁悲從中來。那是第一次,她看見他流淚。那陣酸楚,她是知曉肯定很沈很痛的,但她卻是無法設身處地去體會的。

冷月大師見狀,則依然是冷冷地說道:“為師也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但是為了巧兒,為師便只能答應下來了。可是洲妤你要明白,巧兒身邊若是沒有他那是斷斷不能完成統一中土的歷史重任的,不是為師狠心與偏袒……不是為師非要你像我一般終老於獨秀峰上的。為師只是不想你這一生,也在無盡的淒苦中度過啊!”

“師父。”

葉洲妤靜靜地望著冷月大師,滿面卻是不解的情狀,因為在她的印象中師父決計是不可能這般說話的。冷月大師見狀,則輕轉過身背對著葉洲妤,言語微有淒涼地繼續說道,“為師老了,當真的是管不動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事情了。”

葉洲妤聽言,卻是不再言語,只是迅速俯首在地,在大雪茫茫中。

“師父,弟子知道錯了,請您懲處。”

“為師老了,當真的管不動你們了,管不動了。”

冷月大師重覆說著,葉洲妤聽在心中,卻是一陣難過。良久,只聽得俯拜在地的葉洲妤很是誠懇地說道,“師父,弟子曾在祖師面前立過誓,永世不再涉足塵世,只會終老於獨秀之巔。無論修行的前途如何千難萬險,弟子此心決計是不會更改半點的。”

言畢,淚水已悄然落下,滲透進化水的雪中。

假若淚會成冰,且凍了這顆無人可見的心,這份無人可曉的情吧。就讓它藏在今夜這突然忍不住就奪眶而出的淚裏,任以後遇見多麽強烈的陽光都不會再融化,直流進地底深處冰凍那份情永遠不見天日。

“這都是命數啊……他明日便要下山去上京了,你且在這思過堂中靜候,一切待他回山再做理論吧。”

“是。”

良久,冷月大師都沒有言語。待葉洲妤收拾完畢內心波動的情緒,擡起頭來之際,只見原本站立於身前的冷月大師已然沒有了身影。而滿夜空的雪花依然稀稀疏疏地下著,寒冷竟也是在一瞬之間呼呼地席卷整個小院。

葉洲妤站起身來,靜靜觀望著小院周遭藏在黑暗中婆娑的樹影,不禁微微一閉目,然後邁步向思過堂中走去。只是踏上四層臺階,在即將邁步進入堂中之時,葉洲妤卻突然停下了腳步,然後慢慢轉過身來,望向夜雪紛飛的庭院之中。

只見那裏站著一個人,不是冷月大師,也不是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蒼老婦人。

那來人而是連城傑。只見他雙手環抱於胸前,靜靜地望著站在思過堂前臺階上的葉洲妤,臉上泛起輕輕淺淺而安靜的笑意。光陰仿佛在一刻凝滯,就連滿夜的雪花也是突然變得安靜,沒了曾經的給人瞧一眼便覺哀怨的樣子。

只是,他在慢慢向她走近,而她卻靜默地站於原地,站於思過堂前的石階上,然後靜靜地望著他。他走到臺階之下,卻是沒有言語,依然靜靜地望著面前的她,臉露絲絲笑意。而她卻也是沒有言語,只有隔雪相望。

良久,葉洲妤轉過身去,望著思過堂中的三清像和歷代祖師靈位,背對著連城傑靜默地站著。也是在這一刻,連城傑卻是急忙踏上前一步。不想卻在腳未著地之際,卻聽得葉洲妤輕聲問道,“你的傷好了麽?”

日日夜夜的擔驚受怕,心中藏著千言萬語,只是在重逢之際卻始終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唯有如此一句明知答案卻還要相詢的禮貌之言。但我想,也許我不言語,你亦是能夠知道我要作的表達吧。其實就算你不知道,這糾纏難分的表達,可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連城傑聽言,則是慢慢退回了腳步,然後站定在原處。他臉色微微一變後,很是輕松地回答道,“我的傷已無大礙,只是你……為了救我,卻被師父罰在這思過堂中。”

葉洲妤聽言,望著思過堂中昏黃燈光下的景象,然後輕輕閉目,靜靜流下了淚來。良久,葉洲妤才睜開雙眸,然後冷冷說道“此事與你無關的。”

“可是……”

言語至此,連城傑卻是一時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因為他已是明白了葉洲妤被冷月大師罰在思過堂靜坐思過的緣由的,只是奈何有些事情終究是不能言語得很分明的。就像今夜漫天的紛飛雪,雖然靜默無言卻是讓觀雪的人彼此能夠明白的。

思過堂前,燈光微暗,仿若一顆鑲嵌在黑夜裏的琥珀,而其中的兩個人則好似那琥珀中的兩滴眼淚。只是這兩滴眼淚,因為各自的命運卻是不能融合在一起的,唯有靜默隔空相望成一世的孤單。

良久,連城傑突然說道:“明天一早我便要起程去上京了。”

“嗯。”

“可是我不知道,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或者說還有沒有意義。”

連城傑猶豫著,卻還是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搖擺不定,與身前這背影孤單的女子聽。只是,葉洲妤並不曾回答。她不回答並不是不想搭理他,反而卻是一時找不到言語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因為她知道,連城傑此次進京巧兒必然還是不會相見的,因為她太了解巧兒了。只是此時此刻,她又如何說出這些狠心的話呢?可是不說吧,那在上京等待他的場面是否會是河陽城外那樣的絕望呢……

“假若她仍不肯見我,那我便回山來,從此也終老於這終南山上。”

如果你終老於這終南山上是為了陪伴我,那我又如何能夠答應呢。於你和巧兒,終究還是要我永世相欠麽,可我又如何敢去觸碰那深藏於你們的情呢?即便我的選擇,最終違背了我心的想法,可是我卻是不能後悔的。

一瞬之間,葉洲妤想起了那夜在重安城裏與巧兒的對話,也想起了那夜在餘杭城客棧裏巧兒的哀求。雖然她始終想不透巧兒這般安排的緣由,但是此刻她卻在一念至此時,不自覺地流下別人看不見的淚來。

不為自己,也不為巧兒,卻只是為了身後站著的一生孤單的男子。

只是當她轉過身來之際,小院之中已然沒有他的身影,只有不斷紛飛而下的白雪,亂成一夜的揪心。

她快步走下,穿過小院,來到小院邊緣處與向西而下的石階上。只是放眼望去,唯見滿滿的漆黑,卻不見向下的石階,也不見他的身影。

淩高而立,只有不斷墜下的雪花,還有凜冽的西風。

只盼巧兒,也能知你這滿心的情意吧!

☆、青梅煮酒

將至年末的辰胤上京,張燈結彩,滿是節日的氣息。上京城西南部宮殿內外,則是更加喜慶,雖然冊封喬健銘為辰胤太子與太子大婚的時間已經過去三天了,但是那熱鬧歡騰的氣氛依然沒有稍減半點,似要延伸到年初的樣子。

連城傑來到上京之後,經多方打聽方知喬巧兒並未留在上京,而是在喬健銘與李慧大婚的第二天便匆匆啟程返回了河陽城。與喬巧兒隨行的只有周良,而劉璟與高仕優則是留在了上京,已然成為了東宮的幕僚上賓。

連城傑沒有去與高仕優相會,卻是連夜向河陽城進發,只是在路過竹林村外的時候突然想起小榭之中的女子小白,故而欣然前去拜訪,並想好了如何告知與她那在張莊老屋自己所遇之奇事。只是不想連城傑一連在小榭之中靜候了兩日,卻始終沒有看見女子小白的身影,故而才悻悻離開。

但這一路悻然而來,連城傑卻是花了兩日,終於在除夕日傍晚時分才來到河陽城西門。不想尚未進城,卻見人影稀疏的城樓之下有一人在寒風中靜靜等候。此人不是喬巧兒,也不是周良,更不是張達或者是張翼,卻是那行蹤不定的周老頭。

連城傑心下疑惑,便向那周老頭走近。卻是在連城傑正欲開口詳詢之際,那周老突然頭微微笑道,“公子一路辛苦,老朽已在此等候公子多時了。”

連城傑心下則更加疑惑,便問道:“老先生在此等候在下,不知所為何事?”

那周老頭聽言,則是欣然大笑道:“難道公子心中不是正有疑慮之事詢問老朽麽?”

“可是在下今天有要事在身,恐怕相詢之事要另擇時日了,還請老先生寬宥。”

那周老頭依然滿面和藹的笑容,卻是不去管顧連城傑的言語,一只粗糙蒼老卻力道極大的右手突然抓住了連城傑的左手。然後,只見周老頭拉著連城傑一邊向城中走去,一邊朗聲說道,“公子會有何等要事啊,難道在這世上還有比與我這糟老頭喝酒還要重要百倍的事情麽?”

“可是……”

連城傑話剛出口,那走在面前的周老頭突然轉過身來,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變作微怒的樣子。連城傑悵然便沒有再爭辯下去,而那周老頭則繼續說道,“我說你這娃兒怎的如此啰嗦呢,你真當我這老頭一天吃飽了沒事幹麽?不怕實話告訴你,今日若不是有人請我在這裏等你,還死活非要讓我陪你飲酒,我早就雲游天下去了,哪有會有功夫理會你這傻頭傻腦的娃子嘛。”

“什麽,老先生是說有人請您來此等我,與我飲酒?”

連城傑疑惑地問道,心裏卻當真是吃驚不小。不想那周老頭則是繼續向前快步走著,卻是不說一句話。

“老先生,您可否告知在下,是誰請您來的。”

“你這娃子怎的如此啰嗦,不就是喝個酒麽,我陪你你陪我區別很大麽?再說不就是喝個酒麽,要去便去,不去便罷了。”

那周老頭雖然嘴上如此說,但腳步卻走得更加飛快,就連拉著連城傑的手所用的力道也更加大了。連城傑心下不禁有些埋怨起來,想著周老頭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怎的變得這般無賴了,竟是半點也不像之前遇見他時所想的樣子。

難道是巧兒請這周老頭來的麽?目的就是防止自己去署衙找她麽?

一念至此,連城傑心中不禁升起一絲絲冰冷的感覺。但是下一秒,他則是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因為只有喬巧兒才會知道這周老頭,只有她與自己一起曾經在那木國光家中與這周老頭有一面之緣,也只有巧兒才有讓全天下有才之士為之拜服的才氣啊。

也是在連城傑心緒紛亂之際,周老頭卻已帶著連城傑穿過滿是節慶裝點的河陽城北大街,於往來的人潮中向著城北而去,而那河陽城署衙已然被遠遠拋在了身後的東南處。約莫三分之一盞茶的功夫之後,那周老頭突然停下了腳步,然後也松開了連城傑的手。

連城傑忽然緩過神來,望向周老頭。那周老頭也沒有留意他滿面異樣的神色,卻是微微笑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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