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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太子即位求娶天後,王姬不知玉簪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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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後這廂被人押下去,那廂玉緋裳便輕聲喚道:“哥哥。”

瀝澄回過頭看她,目光輕柔,“裳兒,哥哥在這裏。”聲音也很輕,像是怕說重了,就傷了她一般。

玉緋裳面色蒼白,卻依舊容色玉如。只消如今這般彎唇微微而笑,便美到無雙。她的容色承自姮娥上仙,又比她更勝上五分,即使大病初愈,弱不勝衣,也讓人挑不出瑕疵來。

“這裏沒有我的事了,哥哥,我要回去了。”

瀝澄略有些擔憂:“又不舒服了麼?”

她捂著心口略略蹙眉:“有一些,只是一些。”

“我送你回去。”淩澈帝君站起來,一雙冷眸靜靜望著她。“我帶你回崇林宮去。”

緋裳垂下首,只裝作看不見他伸過來的手:“帝君,緋裳委實承受不起。還是不必了。”

多年以前,是她自己太高看了自己。到了這一步她才明白,本沒有什麽東西,必須要屬於自己。也許從來也不能屬於自己。

淩澈帝君面色有些不好看:“那你想去哪裏?”

坐在邊上一直作壁上觀的飲墨帝君見勢不好,倏然站起來,“淩澈帝君!”

“帝君。”這一聲柔語,卻是姮娥上仙。

淩澈帝君一貫不喜歡同人多有糾葛,只是姮娥上仙如今卻是緋裳的生母,自然,他少不得要給她幾分薄面。輕聲道:“上仙有什麽事情要交代。”

“是這樣……”姮娥上仙溫聲笑道:“我已經許多年不曾見過緋裳,故而想要將她接回廣寒宮住一段時日。那裏清靜一些,對她的身子也好一些。”

她是緋裳的生母,她既然這樣說,旁人便沒有反駁的理由。淩澈雖然想要留下緋裳,卻也找不出理由,只得問:“緋裳……”

“不必問了。”緋裳答得很快,興許,她從一開始就等著姮娥上仙說這句話。“我很願意跟著姮娥上仙回去。”

淩澈帝君面如寒霜,陰沈如水。只是終究沒說出什麽來,末了只淡聲道:“也好,等覃微雨的事情處置幹凈了,我就去找你。”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不要想著逃。”

“我能逃到哪裏去呢?”她苦笑一聲,從位置上起來。身上層層疊疊深深淺淺的緋色衣裳隨著仙界的仙氣輕輕飄動起來,弄得淩澈帝君有些恍惚。他覺得自己的確有些遲鈍,從前她喜歡自己的時候,怎麽就沒有發現過,原來她的美,這樣能打動自己的心。現在她不再將自己放在心上了,他卻反而察覺出來,並且一絲一縷化入肺腑,痛得有些難熬。

玉緋裳走到姮娥上仙身側,“走罷。”

姮娥上仙點點頭,領著緋裳轉身。只是擡腳要走的時候,又忍不住回首看了看天帝。他還站在那裏,像是松柏一般巋然不動。

見她回頭,他終究忍不住動了動唇,哀戚地:“姮兒……”

姮娥上仙含淚扯出一個笑,“琿空,我走了。”

終究他們只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只因緣分早在多年以前就寫到終點,月老祠裏頭的紅線,也都糾纏成死結。

只是當時已惘然,說到底還是錯過了。時光不能重來,既然如此,也唯有隔著千山萬水,道一句安好。

美貌傾倒六界的緋裳公主跟著姮娥上仙去了廣寒宮,在場的仙者默默目送他們離開,即便是平時最為八卦的水德真君,此刻也說不出話來。

許久,天帝方才疲憊不堪地坐到位置上。“澄兒。”

“父君。”

“你母後的事情,已經了結了。魔族的事情,此時還不能見分曉。你既然即位成了新天帝,自然娶一位天後乃是當下最為迫切的事情。”掃了一眼尚且跪在地上渾渾噩噩的殷凰仙姬,“你既然不喜歡殷凰,就選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仙。玉如意沒了,你的青玉簪子總還是在的。就將那個,交給你中意的人罷。”

原本默默喝酒吃菜的華妝王姬,聽見天帝這句話的時候,身子微不可見地有些僵硬。

她支起耳朵細細聽,卻聽見瀝澄淡聲道:“回父君,那支青玉簪子早沒了。”

自然沒了……卻在祁華妝頭上插著……

天帝卻不知道這一茬,十分驚異:“怎麽?”

瀝澄笑,“我已經將它送了人,並且是一個我很喜歡的人。”

華妝眼皮一跳,忽然覺得自己發髻裏頭插著的青玉簪子一瞬間變得有千斤重,重得幾乎要將她的脖子壓斷。她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飲墨帝君,飲墨帝君眼觀鼻鼻觀心,就是不肯看她。

好了,現在華妝完全有理由相信,飲墨是暗中幫著瀝澄了。

天帝已經嘗過不得所愛的痛苦,如今見兒子心有所屬,自然很高興,也笑:“既然已經有了中意的,更應噶加緊將她娶回來才是。是今日在場的女仙嗎?”

“她今日就在這裏。”瀝澄轉向華妝所在的方向,眾仙家順著他的視線往那邊望,正看見傳言之中已經同席澤帝君定親的華妝王姬,頭上戴著一支青玉簪子。眾仙家的目光頓時變得有些暧昧。

原本跌坐在地上的殷凰仙姬已經被仙婢扶起來,站到了一邊。卻沒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瀝澄絕了她的心還不夠,竟然還要當著她的面,當著眾仙者的面,向華妝求親。深深的怨恨從心底升起,殷凰覺得自己現在,是當真恨毒了祁華妝。

玉瀝澄不管旁人心底怎麽想,如今他眼裏心裏,都只有華妝一個。所擔憂的障礙已經盡數掃除,他終於能夠肆無忌憚說出喜歡她的話。他很高興。

“華妝……”他低喃一聲,邁步走到她面前。眼睛很亮,裏頭藏著無數對未來希翼。“華妝,我終於能夠光明正大喜歡你了,也終於能夠當著所有仙家的面,告訴他們,你才是我想要娶的天後。華妝,我送的青玉簪子,你今日就戴在頭上。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華妝慢慢起身,面色卻有些古怪。席澤帝君坐在一旁盯著瀝澄,一手將手中的酒杯捏了個粉碎。“玉瀝澄,你這是什麽意思?有眼睛的都知道祁華妝坐在我身邊,她既然坐在我身邊,就是我的女人,絕對不會嫁給你。”

瀝澄並不看他,只似笑非笑地說了一聲:“如意姑姑也坐在你邊上。”

席澤帝君被他噎住,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瀝澄口中的姑姑乃是如意公主,琿空天帝的親妹妹。她運道不大好,不曾襲了玉家出眾的容色,便是連天界尋常一些的女仙都及不上。平淡無奇得很。席澤帝君最好美貌的女子,如意郡主自然不能入他的眼。

“華妝,”瀝澄深情地看著華妝:“我只聽你說的。”

華妝原本以為自己會躲閃他這樣的目光的,卻終究沒有。她幽幽喚道:“瀝澄。”

瀝澄應了:“你有什麽想要對我說的?”

她在心底嘆了口氣,他這樣滿懷期待,自己卻註定要叫他失望了。“承蒙新天帝厚愛……”

“華妝!”她這話一出,瀝澄就知道,她接下來要說出來的話,絕不是自己想要聽見的,還未回神,便已經開口制止她繼續往下說。眼中的暗淡一閃而過:“華妝,你不要拒絕我,我是真心喜歡你。你當年,也那樣喜歡我的,我都知道。”

她點點頭,“是,當年我很喜歡你。只是那也已經是當年的事情,瀝澄,人總是不停改變的,更何況神族的歲月太過漫長,我不可能永遠讓自己一成不變。”自嘲地笑了笑,略微有些苦澀:“當年你為琴霜跳誅仙臺的時候,我也跟著跳下去了,其實我並不是想要糾纏你。只是想著,你在下頭一個人走輪回,只怕是要孤單的。當年我太喜歡你了,所以不舍得讓你那樣孤單。”

“我知道。當年的事情,我統統都知道了。是我不好,一直讓你誤以為我心裏喜歡琴霜,一直讓你傷心難過。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會叫你難受。”瀝澄上前一步想要觸摸她的臉,卻被她躲開。

華妝極其緩慢地搖頭:“瀝澄你一直很聰明,其實你早就明白時光回不去了,卻還要望向回到從前。我陪你在下頭走了兩世輪回,我在你身上耗費的情感太多了,所以痛苦也多。既然回了天界,在那刻我就決定,再也不要喜歡你了。”有淚從眼中落下,她終究還是沒能忍住自己的眼淚。“你看,其實咱們一直都沒有緣分。我喜歡你這麽多年,你卻一直都不知道。兜兜轉轉回來了,興許你是覺得愧對我,又興許是下界兩世讓你有了一些錯覺,錯覺自己喜歡我。只是終究,我也已經不喜歡你了。你看,這不是無緣,又是什麽?”

“不是錯覺也不是愧疚!”瀝澄臉上充滿傷痛,“祁華妝,我很清楚自己喜歡的是你!是你祁華妝這個人,同別的沒有一絲一毫關系!”

“那也同我沒什麽幹系了。”華妝十分無所謂地笑了笑,分明眼淚還掛在臉上,卻平白多出幾分釋懷灑脫來。“今日我說這些,只是想要讓你知道知道,從前那些我不曾說出口的難過。”將頭上戴著的青玉簪子拔下來,送到他面前。誠摯道:“還君明珠,此物歸還。瀝澄,我不會嫁給你。並且從此以後,你我再也不要有什麽關系。”

瀝澄看著她手上那支青玉簪子,聲音很沙啞:“送出去的東西,我從來不喜歡收回來。既然送了你了,便一輩子都是你的。”

“你往後還會遇見許多人,你也會喜歡上別人。瀝澄,不要說負氣話。”

瀝澄低著頭沈默,眾仙者皆有些恐懼這般寂靜的場面,都覺得新天帝驟然遭此決然的拒絕,只怕是要發狂的。他由來是天之驕子,如何能承受這般的失敗?就在此時,他卻笑著擡起頭。並無瘋狂之色,只是那笑意充滿淒涼傷痛。

“你錯了華妝,我這人,從來不喜歡說負氣話。喜歡別人?我不要!”他一向是十分溫和內斂的人,即使在對待天後叛族同殷凰仙姬飼養欲魔這些事情上頭,也都左右三分餘地,輕易不會做到狠辣。只是他說這話的時候,卻肆意張揚,像是這一聲所有執著都要用在這上頭。“祁華妝,我既然喜歡了你,就不會再喜歡別人,我不要,也不會允許自己這樣做。一輩子長得很,你方才也說了,於神族仙族而言,時間是最多的。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華妝王姬!”今日即位大典,琴霜了來了。方才的話,正是她說的。她一直站在遠處,見二人竟然說到這個地步,終於忍不住出了聲。“華妝王姬,多時不見,你還認得我麼?”

華妝點頭,淡聲道:“自然認得。”怎麽能不認得呢?當年她那樣嫉妒過的人,甚至如今還讓瀝澄憐惜的人。

“你們方才講話,我聽了一些。若是王姬還為著從前的事情,大可不必。當年,瀝澄天帝助我,不過是因著欠了我父君一條性命。他不喜歡欠人,故而跳了誅仙臺,其實不過是為了還清這份歉疚。”事到如今,要琴霜承認起那個事實來,也實在有些艱難。“瀝澄天帝他,委實從來不曾喜歡過我。”

準確地說,當年瀝澄不喜歡任何人,他只是不要自己欠了誰的。這個事實實在有些殘忍。

祁華妝不料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有些楞。只是楞神過後,除了嘆息,也再沒別的。“這件事情,我倒真的不知道。只是現在知道了,卻也已經沒什麽用處了。”

終究已經錯過了,在現在知道哪些真相,也沒有必要。

她擡手將手中的青玉簪子塞到玉瀝澄手裏,見他不肯握緊,只能將他的手握成一個拳頭,認真道:“你不要松手,一松手,它就碎了。”擡起頭來,目光溫和,“好好保管著,遇到下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交給她。”

“祁華妝。”瀝澄一字一句地喚她的名字,要將她的名字刻入血液肺腑,變成生生不息的脈動。他狠狠握著拳頭,那青玉簪子的尖頭處深深嵌入掌心,帶來的劇烈疼痛讓他越來越清醒,清醒到幾乎絕望。“為了今日,我什麽都算到了。我原本以為,我是天帝,那麽天下的事情,都應該在我的掌控下頭。而現在我總算明白,誰都沒辦法算好一切。終究你還是成了我的意料之外。”

華妝此時正要轉身離開,聽見這話,卻不曾回頭,只停住了腳步:“不可預測的事情太多,算計太多爭得太多,只怕到最後也只是惘然。結局如此,你也該明白,執迷是最沒有用處的。”說罷,想要繼續往前走。

還未邁出步子,卻被他從背後牢牢抱住。他在她身邊的呢喃聲,聽起來太脆弱了,太傷悲了,幾乎要叫她心疼了。“華妝,不要這樣對我。從下界的時候我就很害怕你的背影,總是叫我有一種你一去不回頭的感覺。華妝,不要走。留在我身邊,好不好?你不要這樣,我求你。”

華妝幾乎忍不住顫抖。終究她還是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卻仍舊要維持著自己的王姬氣度,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

她聽見自己漠然的聲音響起:“瀝澄天帝,我要走了,請你放開我。”連自己都覺得心狠。

他的手卻更加緊了一些:“不!我不放開你!”倘若今日放開她,不知到時候他要如何才能再看見她!曾經他就犯過這個錯誤,在下界的時候,他一個錯身,一個恍惚,她就走到了別人身邊。他不能再讓自己重蹈覆轍。

“華妝叫你放手沒聽見嗎?”

席澤帝君面色冷凝,擡袖一揮,卻是一道仙力重重往瀝澄身上打過去。瀝澄抱著華妝,只怕自己躲開要傷到她,只能硬生生、以自己的軀體承受了這道攻擊。他雖吃痛,卻不曾出聲。在那道仙氣盡數散去之後,才將祁華妝松開。

轉向席澤帝君,瀝澄危險地瞇起雙眼。“我一直敬你是位帝君,不與你多做計較。怎麽,為著不叫戰事起,姑且一直姑息著你。你如今越發肆意妄為,真當我天界無人嗎?!”身上驟然爆出一陣威壓,強大的仙氣席卷,讓他四周都有些扭曲。他原本是俊美溫雅的面容,此時此刻竟然生出一種冰冷卻奪目的霸氣來。

邊上有修為尚淺的仙家紛紛不能承受,如潮水一般往後退。修為略高一些的,也不過安好站在那裏,面色盡數有些不好。

天帝乃是六界之主,本該是睥睨眾生。平日不怒則已,如今發怒,常人如何承受這份怒意?

華妝也離他最近,首當其中,雖然強忍著,卻還是蒼白了面容,倒退了一步,倚在邊上的天柱上才將身子穩住。只是在那股強大的仙氣之中,連睜開眼睛都十分艱難。

至於琴霜仙姬,敖丙早在一開始見狀不好的時候,就將她抱著帶到了最邊上,故而不曾波及。

瀝澄見華妝不堪承受,略微收了一些勢,反手將手中的青玉簪子投擲過去,正簪入她發髻之中。“一早叫你戴著,以後也不許還給我。”

那簪一入發間,便如碧水輕漾,溫柔地將身上的傷痛撫平。許是出自瀝澄手的緣故,再不讓她覺得那威壓難以忍受,不過感覺略微強烈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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