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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山河篇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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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四年七月二十日,李岱抵達清陽城。他們一行人到達城門即被拿下,關押起來。

李旻聽聞拍案而起大罵道:“肏他爺爺!好大的膽子!”何翰在一旁勸道:“內監消消氣,長平王興許是叫人當成流民抓去了也未可知。只要內監打聲招呼,叫他們放人不就是了?”

“有道理,有道理。”李旻一拍肚子,大笑道。

“他蕭師傑不知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把大臣們的妻妾全請去禦街,還自掏腰包把所有名貴首飾全買了下來。”李旻嘲弄似的說道。

“他也想討好大臣們,讓他們站在自己那邊,殊不知我們早已先下手為強…”何翰笑得很陰險。他捏著李旻的肩膀,在他耳邊說道:“內監可想嘗嘗那龍椅的滋味?”

“誒,不敢不敢…哈哈哈哈哈…”李旻大笑起來,滿臉橫肉堆疊在一起,醜陋不堪。

三天前。

“太守。”侍從行禮。“廣陵侯起兵,軍隊先要經過武林…要不要攔?”

王居逸沈思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不攔。打開城門,全部放行,不許駐軍攔截。誤殺一人,統領抵罪。”

“當真?”侍從驚訝地瞪大雙眼。

“當真。”王居逸點點頭,靠在圈椅上。他拈起一張燙金版刻冰裂紋宣紙,上面是寫好的文書,還蓋了太守的印章。

“張貼出去,叫百姓回避。”

“是…”侍從隱約感到有些不妙。

從武林出發的廣陵軍,三天快馬可抵京城。蕭師傑,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王居逸的手心沁出了汗。

“皇上…”蕭師傑跪在榻旁,“廣陵侯起兵,意圖謀反。”

皇帝在榻上虛弱地說了句什麽,他沒聽清。湊近了一些才知道,皇帝斷斷續續地念著“殺”“殺光他們”這樣的話。

“那麽臣,就要奉旨出征了。”蕭師傑勾起嘴角,俯身磕頭。

蕭師傑以雷霆手段將抵達京城的李岱一行人拿下,又用軍印召集了原來護國將軍手下的建雄軍,封建雄軍統領楊元為主將。楊元原是陳瑛手下的副將,在陳瑛死後代理軍隊,此次升為主將也沒有什麽可顧慮的。

另一邊,他將大臣們的妻妾扣留,要挾大臣們供出衣帶詔,在奉命領兵的第二天帶著所有人簽字畫押的供書進了宮。

皇帝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完全沒辦法理事。蕭師傑沒法,正著急的時候,廖栩喬忽然出現了。

“我來吧,你管好外面的事情。”那麽波瀾不驚的神色,也就廖栩喬能在這時候有。

“多謝。”蕭師傑行禮。

廖栩喬擺擺手,站在殿外。

李旻聽說衣帶詔敗露,氣急敗壞,嚷嚷著要抓施恩義。誰知施恩義早就叫陳燁扣下了,說是陳家家事要在家裏處理,不勞煩李旻動手。朝中大臣已經被蕭師傑控制,李岱也被關押起來,皇親國戚們沒有一個能用的,兵權又不在手上…等等…

兵權?!

新進封的鎮國將軍,手下就有一支八千人的武安軍,這不就有可以跟蕭師傑抗衡的力量了嗎?

蕭師傑身披鎧甲,黑色雲紋鬥篷在風中散開。他站在城樓上,望著城下集結的建雄軍,黑壓壓一片整整齊齊,肅穆無聲。他喊話道:“弟兄們,外敵入侵,到了我們忠君報國的時候!有信心把敵人趕走嗎!”

“有!”

“一死以戰!”

“一死以戰!”戰士們鬥志高昂,齊刷刷喊道。

蕭師傑滿意地笑著,把軍印交給了統領。

“做好你該做的。”蕭師傑拍拍楊元的肩膀。

“是。”楊元單膝跪地,抱拳行禮道。

胡霽雲給陳燁系好鬥篷的帶子,用手順了順,輕輕地摩挲著他的衣領。

“保重自己。”

“你也是。”陳燁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妻子指尖的輕顫。“別怕。”

胡霽雲點點頭,送他出了門。

他的樣子,和他哥哥真像。

陳燁帶著三千親兵把宮城圍個水洩不通,親兵統領張慶把四個禁軍教頭給殺了,還把他們的首級掛在宮門上;其餘禁軍見狀紛紛投降,放下武器任由親兵處置。

李旻在宮內聽見風聲趕出來,正好和進宮的陳燁撞個滿懷。

“大膽!你敢造反!”李旻氣急敗壞地指著陳燁罵道。

“我造反?我這可是勤王護駕!廣陵軍兵臨城下,靠你個閹人救皇上嗎!”陳燁也不甘示弱。

“好啊,好啊……你那個死鬼哥哥死得還不夠,果然當初就該趕盡殺絕…”李旻咬牙切齒地說道,“當初就該趕盡殺絕以絕後患!居然留下你!”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李內監醒醒,不是自己本分的事情,就不要去做。”陳燁帶著嘲諷的微笑說道。“我可沒功夫在這跟你吵架,先走一步。”陳燁抱拳行禮,手向後一撇,鬥篷“刷”地散開,揚了李旻一臉灰。

鎮國將軍吳能接到何翰替李旻傳的命令以後,帶著武安軍趕到清陽城西門,攔截廣陵軍。殊不知廣陵軍繞一大圈從武林借道,直逼南門,根本就沒有走朝歌通向清陽城西的官道。等吳能再帶著軍隊趕到南門時已經晚了,門前已經混戰起來,城門也被攻破,廣陵軍直指宮城。

“外面好生聒噪……”皇帝悠悠醒轉,聽到外面吵鬧的聲音,“李旻!李…”

“皇上不用叫了,李內監不在。”廖栩喬從屏風後站起身,走到榻邊跪下,“皇上有什麽吩咐?”

“怎麽是你?”

“是臣,皇上沒有看錯。”廖栩喬冷冷地說道。

“李旻呢?”皇帝急了。

“李內監恐怕正忙著在外頭混戰呢,沒工夫管聖上。”

“混戰?”

“皇上不是知道嗎?廣陵侯起兵謀反,皇上還派了蕭相國領兵抵擋,不是麽?”廖栩喬平靜地說道,薄唇微微勾起一個弧度。

“那他李旻去幹嘛!”

“皇上別急,先吃了藥再說。”廖栩喬接過藥碗,親自服侍。

皇帝一把推開,藥汁灑在廖栩喬的紫袍上。

“皇上著急了,這又是何苦呢?”他站了起來,抖抖衣服,直接坐在床邊。“皇上很久沒有聽過故事了吧?臣給皇上講故事。”

“蕭師傑!你才是要謀反的吧!”李旻站在武安軍陣前大喊道。

“李內監消消氣,你看我這來護駕一趟容易嗎?”蕭師傑苦笑著聳聳肩,“死傷的是百姓,本相也很心痛啊。”

李旻走向蕭師傑,蕭師傑跳下馬看著他。

“現在當務之急是把廣陵軍趕出去,你我恩怨以後再說。”李旻湊得很近,瞪著蕭師傑。

“我請來的貴客,怎麽能隨便趕他們走呢?”蕭師傑笑了。

“你…我告訴你,皇上駕崩照樣有繼承人,你別囂張,這天下還沒改姓呢!”李旻指著蕭師傑道。

“怎麽這麽不講禮貌…”蕭師傑推開李旻的手,笑道:“繼承人?繼承人恐怕已經在不知哪個地窖裏關起來了吧。”

“是你?”

“衣帶詔,你還想瞞多久?”蕭師傑冷冷地盯著他,嘴角帶著玩世不恭的微笑。

李旻楞住了。

“皇上見到的衣帶詔,就是李旻謀反的證據。朝中過半大臣都簽字畫押,供出了李旻。現在長平王太後恐怕已經陪著長平王往生了吧。”廖栩喬笑道。皇帝氣得臉色青灰,說不出話來。

“皇上可是還想聽?臣還有故事要說。”廖栩喬微笑道。

“你以為你得到朝中大臣的支持就很了不起嗎?”蕭師傑嘲笑他道。

“那你以為你有陳家支持就了不起嗎?”李旻反諷道。

“算了吧,有這心思跟我吵架,倒不如擔心擔心自己的安危。”蕭師傑輕松地說道。

“什麽意思?”

“我不像你,”蕭師傑跨上馬,俯身說道,“清陽城周圍郡縣的駐軍都是我的人,幾個重要中郡的太守也是我的人,你說這一次是誰贏呢?”

“皇上猜猜看,究竟是誰做出這種事的呢?”廖栩喬語氣輕松。皇帝臉色發白,眼睛通紅。

“皇上沒有這個心思猜,那臣就告訴皇上,祭壇倒塌是工部侍郎的錯,皇上吃的劇毒靈丹是欽天監做出來的,他們都在李旻的掌控之中……哦對了,不出意外的話剛才那碗藥裏也加了料呢……”

“為什麽要這樣…”皇帝仰面躺著,氣喘籲籲道。

“為什麽…”廖栩喬輕蔑地扯開嘴角,“養蠱的人都知道,過度了會被反噬。皇上以為自己在養人,殊不知,是在養鬼。”

“朕不相信!來人!來人!”

“皇上省點力氣吧,畢竟這宮裏可全都是蕭相國的人了,叫也沒有用的。”廖栩喬輕撫袖子上的花紋,“皇上自己不明白嗎?皇上殺了多少無辜的人,自己不知道嗎?那個所謂的南嶼國寶合歡杯,如果不是陸將軍死在了鎮南關,要過多少年才能被人知道這就是個謊言!”

皇帝用盡力氣坐起來,死死地攥著廖栩喬的衣領,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這是大逆不道…”

“走到這一步,你活該。”廖栩喬一把扯開皇帝的手,狠狠地甩下去。皇帝躺在床上喘著粗氣,憤恨地望著廖栩喬。

“皇上,事到如今,說什麽都晚了。清陽城周圍郡縣全是蕭師傑的人,連武林朝歌也有他的人在。”

“好個相國!好個蕭師傑!”

“好啊……好…”廖栩喬用手指輕輕捋了捋胡須,大笑著走出殿外。

皇後和一幹嬪妃都跪在大殿外求見皇帝,只見一個瘦高人影朝這邊走來,紫色衣擺被風掀起了一角,露出皂底靴來。

“臣,恭請皇後聖安。”廖栩喬手舉過頭頂,俯身行禮道。

“大膽!內宮也是你隨便進得的?還沖撞眾多妃嬪!來人!把他給本宮拿下!”皇後頤指氣使道。她穿著明黃廣袖鳳袍,戴著六翅點翠翟冠,濃妝之下是掩飾不住的蒼老憔悴。

“皇上病重,後宮嬪妃竟然還有心思梳妝打扮,真是荒唐!”廖栩喬露出嘲諷一般的微笑。

“你!”

“皇後別動怒,晚了可就見不到了哦。”廖栩喬微笑著走了。皇後帶領著妃嬪進了內殿,廖栩喬只聽得身後傳來哭聲,心裏一驚:莫非已經龍馭賓天了?而後又聽皇帝在裏面大罵、扔東西,心裏又覺得好笑。他顧不得再笑,急匆匆地出門去找陳燁。

宮裏面已經亂了套:廣陵軍沖進了宮中,沿著宮道砍殺宮女太監;還有一部分在宮外和武安軍混戰,血流遍地;另一部分則在城外和趕來勤王的滄州大同軍混戰。蕭師傑帶著軍隊在城內保護疏散百姓,陳家親兵則在宮城外守著不許人逃出來。

“行了吧,差不多得了。”胡景雲偷溜出來找到蕭師傑,尋了個安靜地方說話。

“等那幾個郡縣的駐軍趕來再說吧。”蕭師傑搖搖頭。

“我們可是有盟約的,你別忘了。”

“你還不信我?”蕭師傑一挑眉,斜著眼看他。

“信,當然信。”

“倒是你叫你的人下手看清點。”

“知道啦……”胡景雲大笑著跨上馬,揚長而去。

已經是深夜,城中只剩下零星的砍殺聲。幾個郡縣的駐軍已經趕到,將整個清陽城圍個水洩不通;百姓全都安全撤離清陽,到了郊外安置區裏。

皇宮內靜悄悄的,燈火通明。皇後和嬪妃被關在乾安宮裏,離皇帝寢宮保和宮很近。朝內大臣也全部被集中在昭明殿裏,不許與外界聯系。

武安軍死傷慘重,吳能也被砍傷,李旻急得團團轉。待在宮裏的何翰抓住守衛換班的機會,趁其不備想溜出去聯系李旻。殊不知一出門就撞上一個人,擡頭一看,驚得目瞪口呆,在地上連滾帶爬。“你…你…你怎麽…啊啊啊啊!!”

陳燁正納悶自己為什麽老被人撞上,低頭一看此人好像是何翰。他正要抓住他,卻見何翰屁滾尿流地爬走,嘴裏還大喊著“你不要來!”“不是我害你的!”

陳燁心下納罕道:他莫不是把我當作大哥了?

“都是李旻!都是他幹的!”

陳燁站在背光處,心想正好趁這個機會整他一整,便更走近了些。

結果何翰嚇暈了。

“沒勁…”陳燁狠狠地踢了他一腳。

“你幹嘛呢?快過來。”廖栩喬過來拉他。他沒看見地上的何翰。

“這樣真的行嗎?”

“有什麽不行的?”

“你說行就行吧……”陳燁無奈,接過纓盔戴上,轉身進殿。

大殿裏煙霧繚繞,皇帝躺在屏風後的禦榻上,奄奄一息。燈光昏暗,他把眼睛睜開一條縫,什麽也看不清。

“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

“誰…”

“皇上,別來無恙?”陳燁緩緩走近,在屏風上投下影子。

“你是誰…”

“皇上這麽快就不記得我了嗎……”陳燁錯身避開屏風,讓皇帝看見自己。

“是你!”

“皇上…臣好苦啊…”陳燁低沈著嗓音說道。他穿著陳瑛生前的衣服,身量又差不多,長相也很相似,皇帝就相信是陳瑛的鬼魂來找他了。

“臣好冤啊……”

“你想怎麽樣…”

“臣想念皇上…”

“你快走!快走!”

陳燁陰冷地笑起來,大殿裏回響著詭異的笑聲。

“臣等著…不許將軍見太平…好啊…”陳燁俯身行禮,飄飄然而去。

“怎麽樣?”

“信了吧……你接下來打算如何?”

“明天還有一場仗要打呢,著什麽急?劉總衛在外頭等著你呢。”廖栩喬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你呢?”

“我?我自有我的去處。”廖栩喬神秘地笑著,二人行禮後道了別,廖栩喬就回了議事府。

落筆的那一瞬間,他猶豫了。他在幹什麽?這是在幹什麽?這不是在謀反麽?他什麽時候竟然也成了不忠不義的叛徒了?

今天跟皇上講故事,著實讓心裏痛快了不少,有種覆仇的快感。這麽多年,他一步步爬上高位,起起落落,被追捧被疏遠,人情冷暖什麽滋味他沒嘗過?他冷眼旁觀著朝堂,人們似乎都快忘記了誰才是右丞相。蕭師傑和李旻的鬥爭不知卷進去了多少人,他們步步為營站好立場,誰知道最後會是這個結果?

太險惡了……誰又能有王居逸那樣的好運氣,在武林躲得遠遠的?一步錯,步步錯,不知哪一步棋下錯,滿盤皆輸。

他定了定神,忽然有種滄桑感。這個統治了南嶼大陸三百餘年的王朝,今天就要終結了嗎?自己站在了歷史的節點上,誰知道這一步是不是對的呢?

但時間不會給他回頭的機會。

上好的狼毫筆蘸飽了墨汁,黃紙平鋪在書案上。此刻,曾經的文狀元,現在的右丞相,正文不加點地寫著一封或許會讓他遺臭萬年的詔書。

那便是象征著南嶼大陸李氏王朝三百八十二年統治結束的——禪讓令。

他寫完以後松了一口氣,再三確認過沒有問題以後,把它收在懷中。

明天太陽依舊會升起,等待著李氏王朝的卻是落幕的命運。

每一個人都是歷史的改造者。

以上是我從野史當中翻譯來的資料,不知怎的出現了斷檔;而正史——姑且當我手上的殘卷是真的吧,裏面則記載了剩下的內容。那個收藏家把這幾本廢物——他原本打算拿去墊桌子的,拿來給我,說是免費送的,因為他不相信這些是真的,送我當小說看。我愉快地收下了。正史裏面的記載遠沒有野史好看,幹巴巴冷冰冰的。為了我的記錄完整,我還是把它摘錄下來了。

元和四年七月二十五日,廣陵軍攻入平陽郡。武安軍死傷慘重,鎮國將軍及統領殉國,生者僅餘四百餘人。大同、建雄、昭義軍出兵攔截,廣陵侯同意和談。

元和四年七月三十日,帝崩。帝僅有一胞兄長平王,三年前崩。遺一子李岱,亦因故身亡。皇後及嬪妃無子,帝遺禪讓令,將皇位禪讓於相國蕭師傑。相國推辭不就,眾人再三請之,乃強受。

相國即位改年號“順政”,是為順政皇帝。誅謀逆大臣四十餘人,流放二百餘人,清黨羽,殺亂賊,命欽天監監令自裁祭天。自此,南嶼再無欽天監。

蕭師傑封先廣陵侯之子胡景雲為廣陵王,制十萬戶,擁軍五千。

自此,南嶼再無戰亂,一派海晏河清之景,稱“順政盛世”。

故事好像完了,但還差那麽點兒。等我再看看野史裏的有趣故事,再寫下來吧。

夜深了。滿月在銀色的雲朵裏穿行。

如果真的有南嶼大陸,每當這樣的時候,王居逸和蕭師傑或許會看著月亮喝酒,柳淵和王田蔭在花下漫步,陳燁和胡霽雲兒女繞膝,陳瑛和陸子籍正牽著手走上回家的路——如果真的有就好了。

山河篇 完

作者有話要說:

最重要的一篇終於完結了……接下來可以寫點別的,把之前的伏筆解釋清楚了……

啊啊啊我還有八天就開學了!可怕!

太平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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