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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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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四年八月初三,懿德帝駕崩。帝無子,臨終遺詔:禪讓皇位於相國蕭師傑。

八月初四蕭師傑與胡景雲和談,廣陵軍退兵。

帝崩,按制,自八月初三起,舉國服喪二十七日,俱縞素,禁樂舞。

元和四年九月初二,禪讓令昭告天下,蕭師傑正式成為南嶼下一任君主。只不過正式的登基大典,要在十月十五舉行。

禮部正忙不疊地準備著登基典禮事宜,連柳淵都趕回來幫忙。今時不同往日,蕭師傑是皇帝,而柳淵連官職都沒有,按理柳淵不該直接面聖,應該隔著屏風和皇帝說話。

“教了別人一輩子規矩,現在是自己要按著規矩辦事,真是累。”柳淵自嘲道。

“你也可以不用這樣…”蕭師傑不忍心,想讓他站在屏風裏說話。

“皇上還是立下規矩比較好,免得落人口實。”柳淵拒絕了,仍低著頭說話。屏風是紗制的,能看見對面的人一舉一動。

“不必這麽拘束…”

“皇上叫草民來,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朕想問你,過得好嗎?”

“皇上想問的恐怕不是草民過得好不好吧?”柳淵終於擡起了頭,露出了笑容。蕭師傑心裏松了一口氣。

“你既然知道,還賣什麽關子?”

“皇上想知道,為什麽不把人調回來呢?皇上可是皇上,還有誰不敢聽皇上的話麽?”

“有理,有理。”蕭師傑連連稱是,思索著怎麽把那人迎回身邊。

“只是他能不能原諒皇上,就得看皇上的心意了。”柳淵笑著,跪地行禮:“草民告辭。”

“去吧。”蕭師傑揮揮手,擺弄著扳指,愁眉緊鎖。

王居逸遠在武林,聽說了加急傳來的禪讓令,心裏松了一口氣。

蕭師傑真的成功了……他懸著的一顆心終於可以放下了。從那次的爭吵之後他便時刻擔憂著,但凡蕭師傑有一點需要的,他都會發動自己所有的人脈力量,哪怕蕭師傑只是想在武林找根針,他都會竭盡全力去找。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蕭師傑寫過信了,天知道當他收到蕭師傑的信時有多麽欣喜若狂!他好想馬上就趕到蕭師傑身邊,傾盡自己所有的力量去幫助他,他總想著陳瑛的軍印是不是還不夠,他是不是得多培養幾個人脈網絡,才能幫到蕭師傑。

可同時他的心裏還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如果這只是一場單相思,還有什麽意義?

這猶如一盆冷水,從頭澆到尾,把他所有的熱情全部澆滅,心裏的那一點點小火苗也全都澆熄。他頹唐地坐在椅子上,胡亂翻著早就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公務本,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他滿腦子都是那個困擾了他很久很久的問題:蕭師傑,究竟是不是真心?

可他不敢問。他不敢說。

王居逸你真是膽小鬼。幾個月不做禦史膽小成這樣,真好笑。

當他再一次被這個問題困住的時候,一紙調令,把他調回了禦史臺。

他急忙收拾東西,草草交代了郡府的事情,拿著詔書就踏上了歸程。

歸程?呵。他冷笑。

京城不是自己的故鄉,卻有著自己一直渴望著的家。

如果真的是回家就好了。

他掀起簾子,望著馬車外的景色。現在已經是秋季,黃葉遍地,枝椏光禿禿的,一點也不像是那個鳥語花香鶯歌燕舞的武林。忽然一陣風吹來,鉆進他的領子裏,讓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京城也這麽冷嗎?

禦史臺倒了一批人,廷辯時和他統一戰線的好友宋恪斐升任了臺長。王居逸一到京城,便拿著調令到禦史臺報到。

將近半年,這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禦史臺每一級階梯都是那樣熟悉,踏上第一步時恍如夢境。

他就這樣回來了。沒有酷炫的登場,有的只是一個風塵仆仆的歸客。他拿著調令,穿著熟悉的青色公服皂底靴,站在禦史臺前整了整帽子,深吸一口氣,緩緩走了進去。

“回來了?”宋恪斐低著頭寫字,手上還捧著一本書。

“回來了。”

“坐吧。”宋恪斐目不轉睛地盯著桌案,沒有看他。

“下官……是來報到的。”王居逸有點不知所措,趕緊說明來意。

宋恪斐擡起頭,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望著他。

“聽說你當個太守,受了不少委屈?”宋恪斐接過調令,翻出一本名錄,在上面蓋了個章。

“下官沒什麽委屈的。”王居逸淡淡的說了一句。

“何苦來…”宋恪斐揭開杯蓋,搖著頭吹了幾口氣,壓著嗓子,又像是嘮家常一樣對他說道。“監察禦史有什麽好的…官職又小,在武林當個太守,一年賺得比京城要多。”

“臺長說笑了,王某怎麽做得出壓榨百姓的事。”王居逸微笑著說道。

“你做不出…那倒也是…只不過今時不同往日…”

“您升遷了,當然不同往日——”

“我說的不是這個。”宋恪斐打斷了他,擡起頭望著他。

“我知道…”

宋恪斐沈默了一會兒,有點猶豫地開口道:“我本不應該說這個的…但是勸你好好想想…天子三宮六院再正常不過了,再加上那幾個不安分的又在打皇後的主意……”

“我知道…”

“你呀……這又是何苦來…”宋恪斐捋了捋山羊胡,搖搖頭嘆道。

“臺長一番好意,下官…心領了。”王居逸鄭重地長揖道。

“你去吧……”

“是。”王居逸緩緩走向門口,宋恪斐在後面沈默地看著他落寞的背影,向著陽光。

他不由得發出一聲嘆息。

“皇上,監察禦史王居逸回來了。”蕭安在他身側,低聲說道。

蕭師傑正在寫字,聽了這話面上雖無表情,但筆下一震,灑了好幾滴墨。

“奴才給皇上換一張紙吧。”蕭安嘆了口氣,拿起原來的紙放在香壇裏燒掉。

“命他來見朕。”蕭師傑的聲音近乎冷酷。

“皇上當真要這樣嗎?”蕭安忍不住勸道。

“朕還要怎樣?”

“皇上為什麽要跟自己過不去,要跟王大人鬧別扭呢?皇上忘了當初是為了誰淋雨為了誰買一堆東西無處可送?好端端的把那人送出去又把人調回來,皇上這是何苦!”

“他是回來了,可朕一想到他當初那麽決絕,朕就覺得難過,朕就想報覆他。”蕭師傑擡眼望著蕭安,眼裏盛滿了委屈。

“皇上當初什麽都不說就把人趕走,論誰會不生氣不委屈…王大人在武林被人欺負,您不是還派人到武林監視保護他嗎?您冷靜冷靜…”蕭安捧上一杯茶,蕭師傑接了過去,輕抿一口。

“您不就是怕他不肯接受您嗎……”

蕭師傑,我們兩清了。這句話裏的失望,他讀了幾萬遍。

那人清冷眼眸含淚的樣子,緊抿著嘴唇、眼睛通紅硬裝堅強的樣子,通通都在刺傷他的心。他坐擁天下江山,什麽都有了,可就是怕失去這一縷白月光。

白月光回來了,可白月光還會是他的嗎?

“皇上,您親自去一趟比較好吧。”

“不,朕不願見他。是他先對朕絕情的。”蕭師傑像小孩子一樣鬧起別扭來。

“皇上!他若是絕情,當初就不會放廣陵軍過境,您忘記了嗎?”

蕭師傑當然沒忘,但他覺得那份以公文形式傳過去的文件,和私人信件大有區別,那人不過是秉公辦事,和他蕭師傑並無關聯。

“王大人從來不是趨炎附勢之人,不然怎麽會在武林過得那麽苦,身為太守還處處遭人作踐…您不是很心疼他麽?”

“朕…”

“皇上,糟糠之妻不下堂……”蕭安跪下來勸他,“您再想想…”

蕭師傑本就有些動搖,可又放不下身段親自求他,蕭安這麽一勸,頓時又有了理由,成功說服了自己。

“好,朕去就是。”蕭師傑突然從失落狀態變得興高采烈,把蕭安嚇了一跳。

“記得帶上這個。”

蕭師傑瞬間明白,滿意地看了看蕭安。

先帝喪期還有幾天才過,天色剛暗下來,街道上仍是安安靜靜的,沒有人出來。蕭師傑偷偷從宮裏溜出來,只帶著蕭安。他穿著黑色雲紋長袍,只戴著小冠,打扮得很平常。但周身的清冷氣質和眉宇間不容抗拒的威嚴,顯示著他與眾不同的身份。

“皇…蕭大人,確定是這裏嗎?”蕭安不敢喊他皇上,慌忙改口。

“是。”他又想起了當初和王居逸在門口鬥嘴的事情,笑著笑著有些心酸。

“裏面的人說太晚了不見客。”蕭安喪氣地說。

“太晚?再去問問。”

“是。”

“公子,皇上已經親自來了,公子還是出去見見吧。”侍女勸道。

“我知道。”王居逸心亂如麻,坐立難安。他不敢抗旨,但他又怕見到蕭師傑。

“逸安。”醇厚的嗓音在門外響起。看來是侍女放他進來了。

“你來做什麽。”王居逸一說出這話,自己都楞了。他在幹嘛?這可是當今天子啊!他這可是大逆不道的!

但蕭師傑似乎沒理會。

“你…好嗎?”

“不好。”王居逸用手帕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我想見你。”

“皇上不該用這樣的稱呼說自己。”

蕭師傑聽出他的聲音帶著些許哭腔。他嘆了口氣,“你還不肯原諒我嗎?”

“皇上說笑了,臣哪敢不原諒皇上?”

“那你為什麽還不開門?”

王居逸一時語塞,不知說什麽好。蕭師傑見對面沈默了,又兀自懊悔起來。

“你怕我變心?”

王居逸繼續沈默。他想起了宋恪斐說的話。

“臣,早已不求什麽真心。臣在武林,人人都說臣是達官貴人玩膩了不要的下賤東西,臣固然生氣,可轉念一想,不正是這樣嗎?”王居逸鼻音很重,但聲音仍是冷冷的。

“我沒有嫌棄你。”

“皇上難道不知,以色事他人能有幾日好的道理嗎?”

“那禦史大人不知,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嗎?”

王居逸的心裏忽然小小地震動了一下。

“臣自知沒有什麽能幫助到皇上的,皇上不如選一個良家女子長廂廝守,或者是選個有權有勢大臣的女兒做皇後,鞏固朝綱,也總比我這個不明不白的下賤東西好。”王居逸靠著門,每說一個字都十分用力。

“逸安,你說這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也會心痛?”蕭師傑也覺得很委屈,甚至有點生氣,但他還是軟著性子和和氣氣地說道。

“臣不敢想皇上所想…臣日日夜夜盼著回京城,卻怕回京城;臣盼著回京城,像游子盼著回家,臣不敢回京城,是怕物是人非,徒增傷心。”

“逸安,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聽了很多閑話…現在你怕什麽?有我在,你只需要信我…”

“皇上今天說是這樣說,以後碰著新鮮的不知又要把臣放在什麽地方…再說了,臣…不能給皇上生孩子…皇上現在無所謂,以後呢?叫臣無依無靠的,皇上可以有孩子可以有妃嬪,可臣什麽都沒有。”

“逸安…我若對你無情,又怎麽會來找你?我知道你擔心大臣們擔心流言蜚語,可是有我在,我能護著你。”

“好了。時間不早了,皇上請回吧。”王居逸冷冷地說道。

外面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然後歸於沈寂。

真的走了嗎……是被問到難堪的問題了嗎?走得真絕情。

他有點不甘心,有點委屈。他猛地拉開門,蕭師傑正望著他,把他嚇了一大跳。

他楞在原地,蕭師傑走了進來。他把王居逸擁在懷裏。

“望賢…”王居逸的防線徹底崩潰,他僅有的那一點點高傲都被打得煙消雲散。相思不能相見的苦楚,被欺負的委屈…全部湧上心頭,化作淚水,肆意地流著。他不知道要怎麽說他的想念,他不知道要怎麽去表達他的感情,他貪戀那人懷抱的溫暖,只有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地感覺自己回到了原有的生活。

蕭師傑明白他擔心的什麽,他早就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打算,就等著王居逸回來。那麽高傲、目無下塵的王居逸,那麽純潔無暇的白月光,放下了所有,終於回到他的身邊。他笨拙地從懷裏掏出一個絹本,塞進王居逸手裏。

“我的賬還記著呢,你保管好…”

王居逸哭得更厲害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好了好了,再哭,宮裏的人還以為我出去游泳了。”

王居逸消停了一點,在他懷裏擡起頭,聲音軟軟的,但認真地說道:“望賢,我不是為了做皇後,而是為了做你的皇後。”

“我記住了。”蕭師傑也同樣認真地一字一字說道。

月色正好,天空中幾縷如紗一般的雲輕輕地拂過,幾顆星星像愛人的心一樣跳動閃爍。

白月光終於回來了。

元和四年十月十五,蕭師傑奉先帝禪讓令,登臨帝位。改年號“順政”,是為“順政元年”。

文武百官穿著最正式的公服,腰間掛著玉佩,手持笏板,排列整齊。廖栩喬已經辭官歸隱,今天是他出發的日子。這是蕭師傑答應過的。

蕭師傑著玄衣纁裳,上有日月星辰等十二紋章,戴著十二旒冕;腰上系著有四樣紋章的蔽膝,腰側掛著提醒儀態的組玉佩,緩緩走向大殿。王居逸看著他緩緩前進,每一步都是那樣莊重威嚴。他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

漢白玉石階不長,但每踏一步都像是踏碎了所有血和淚。蕭師傑眼前閃過許多場景,每一個人的樣子都像走馬燈一樣,歷歷在目。

群臣山呼萬歲,號角聲慶祝新帝登基。

這麽多年,這麽多人,這麽多血和汗,終於換來了今天。十二旒冕有這樣讓人不可抗拒的誘惑和威嚴,他終於嘗到了這滋味。

順政盛世,就這樣拉開了帷幕。

作者有話要說:

我好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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