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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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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答案,

既然是尋求答案,必是心中有所困惑。赤練很難想象衛莊也是一個有所困惑的人,在她心裏他應該永遠堅定不移、百折不屈,大步走在前面從不回頭,原來他也會有猶疑困惑的時候。

但赤練也沒有過多驚訝,她只覺得自己離衛莊又進了一步,精神上的距離又前進了一步。

在一個黃昏,他們步入了鬼谷。鬼谷是那一整片山谷的名字,山不算高,路卻難走,迷宮似的繞來繞去,赤練跟著衛莊走,她一開始想試著記住路線,後來走得快要不辨東西南北只得作罷,那個由七零八落的籬笆圍成的小院卻赫然出現在眼前。冬日的夕陽打斜地投射在院內,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那院落並不算大,幾重低矮又破舊的茅屋位於院中,坐北朝南。

院裏院外,屋裏屋外,空無一人。

他們四下查看了一圈,人居住的跡象全無,衛莊的師父應該已經離開很久了。而主屋門口的蒲團上,擺放了一枚戒指和一本劍譜。

戒指是鬼谷傳人的戒指,劍譜是百步飛劍的劍譜。

衛莊沈默了一會,先是拿起劍譜收在懷裏,然後捏起那枚戒指端詳了半天,臉上倒也無甚波瀾,最終嘆口氣,把戒指戴在了手上。

他戴了下一任鬼谷子的門戒,也未見得多高興。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沒有尋找到答案,反而更多了一個謎題,他想解下負擔,卻又背上了一個。

師哥死活不肯跟他決鬥,師父現在又不知蹤跡,他戴著歷代鬼谷的戒指,罕見地心下茫茫若有所失。

冬日天黑得早,此地偏遠,距回城需要一定時間,而且城中有宵禁,趕過去也進不到城內了,他們只得先在這裏草草落腳一晚。茅屋內只剩下石板壘成的硬床,還積了一層灰,鋪蓋全都不知哪去,棚頂的茅草稀疏得大概能看見夜空的星星。大冬天的晚上畢竟冷,這屋子只能十分有限地擋擋風,衛莊去外面砍了一些枯枝生起火,這才有一絲暖意。

孤月升至當空,外面甚至遠遠傳來狼群的長嚎。赤練膽子雖大,也說不上怕,但頭一回聽見這叫聲還是心下一驚。

“隔得很遠,過不來的。就算來了也是它們找死。”

赤練並未出聲,一旁盤膝而坐閉目養神的衛莊倒是察覺了什麽似的先開了口。他看了一眼赤練,把大氅脫下來裹住她,“你躺下睡吧。”說著把她拉過來按進自己懷裏。

“你不冷嗎?你不睡嗎?”赤練橫躺在衛莊懷裏,從這個角度看去,他下頜的棱角格外明顯。

“我習慣了。”衛莊說,“先湊合一晚,明天進了城帶你去最好的客棧。”

衛莊也許真的不冷,手貼在赤練臉上,比她的臉熱乎多了,他胸前也散發著恒久的溫暖,赤練把頭埋進他懷裏,悶聲悶氣地說,“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和你在一起,天天住這裏我也願意。”

“那你要求還真低”,衛莊笑了一聲,“等你真正天天住這裏就不這麽想了。”

赤練不服氣地在他懷裏翻了個白眼,可惜衛莊沒看見。

赤練說的是真心話,她寧願住在這個四處漏風墻上掉灰門上掛蜘蛛網的破屋子,只要和衛莊緊緊挨在一起,也不願回到那些韓宮裏一個個淒絕的、沒有盡頭的,數著地磚上的精致花紋度過的夜晚。那些夜晚才是真的冷,真的黑,多少暖盆和蠟燭都無法讓她心裏明亮暖和起來。

她想東想西,一時半會也睡不著,不老實地翻過來調過去。衛莊本來閉眼調息,也被她折騰得睡意全無。

柳下惠確實不容易,衛莊想,可是這麽個破地方,換誰都得當柳下惠。

他想起自己年少時的鬼谷,雖然也沒好哪去,但因為有兩個半大小子在,總多幾分人氣。夕陽,木劍,山風,被他們跪爛了的蒲團,紮不完的馬步,背不完的書,身上練劍練出的新傷疊舊傷。鬼谷求學的日子苦是苦,但那也是他一生過得最輕松的日子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選的那條路,哪怕只剩自己孤身一人,無論如何都要走下去。作為一個執著於目的與結果的人,他也許一開始就是錯的,可能世間本無目的,一切都是過程,過程就是一切,但即使這樣,他還是要奔著目的堅決地走下去。

“你以前在這裏都做什麽?”赤練半天睡不著,耐不住性子想說話。

以前做什麽……衛莊想了想,簡短的作答,“做許多事。”

“這算什麽回答?”赤練不滿。

“學劍術,學縱橫之術,概括來說就這些。”

“那具體的呢?你給我說說具體的吧。”赤練的大眼睛在微弱的火光下眨巴眨巴的。

罷了,反正長夜漫漫,無心睡眠。

衛莊開口,“有一次,師父給我和師哥準備了一場比試……”

屋外寒風呼號著,冬夜的天空格外深邃高遠,彎彎一勾上弦月投下的冷清光線從破敗的屋頂漏下。屋裏火堆劈駁作響,不時有火星冒出來。在赤練聽起來,夜裏衛莊的聲音格外低沈好聽,從耳朵傳進腦子,再傳進心裏,一圈圈回蕩著,她看不見他的神色,只聽得他聲音中不似白日那般的冷峻果斷,而是帶了些許無處捕捉的溫柔和悵然。

比試的結果是他贏了他師哥。他救下了一個人,兩頭玄虎都殺死了,算是為死去的那個人報了仇。而他師哥因為猶豫不決到底要救哪一個,最後一個人都沒能救下。

“你當時思考過要救哪一個人嗎?”

“沒有,只要我浪費一丁點的思考時間,就一個人也救不回來。”

“我覺得,你師哥並沒有錯。”赤練突然說。

“哦?”

“當然,你也沒有錯。你們倆誰都無法用對錯和輸贏來評判。錯的是——”她聲音小了一點,但還是很清晰,“錯的是這個比試的規則本身。”

“你是這樣想的?”

赤練不作聲了,因為她也說不好,有些想法在她心裏也是模模糊糊的,她覺得自己在衛莊面前也提不出什麽真正有價值的想法,而且,她害怕自己的想法讓衛莊不悅。

突然在她心裏有個一閃而過念頭,她說不好是直覺還是什麽,傍晚是隱隱約約的,在夜裏卻強烈起來,她伸手在衛莊胸口不經意地勾劃著,開口問了出來。

“莊,你沒有見到師父,是不是心裏不好受?”

衛莊聽得卻是心頭一驚,他無比詫異,自衛和防禦的態度一瞬間就要破土而出,可是他緩了緩神讓自己把它們壓了下去。

也許她是對的,不,她就是對的,那些潛流的情緒,或者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或者說,裝作自己意識不到。可是她是怎麽發現的,他幾乎可以騙過自己,但竟然沒有騙過她。

但他還是沒有向赤練承認,他只在心裏向自己承認了一下。

“沒有。”他說,把她的手拉下來捂了捂塞進大氅裏,扯著大氅寬大的襟袍把她的臉也虛虛蓋住了大半,“快睡吧。”

(五十)

次日清晨,天上星子還稀稀疏疏地掛著,他們就起身離開了鬼谷。在城裏待了一日,就貫直南下楚地。

衛莊果然說到做到,這一路上只要是留宿在城裏,他們住的都是當地最頂尖的店家。

雖然此時全天下盡是動亂,但只要戰火未燒到城門下,城內總有繁華熱鬧的地方,總有大把大把砸銀子找風流快活的權貴。這讓赤練找到以前生活的那種熟悉,許多城池看上去,儼然是一個更大的更紙醉金迷的新鄭。

也不知他們這樣的日子又能保持多久,赤練傷感地想,但她大體上是快活的,因為她從來沒去過這麽多地方。

如果換做別人,這並不是一次愉快的旅程,而是兇險的,因為一路上無論城內城外都有人沖他們下手,看行頭還不是同一夥人,所以他們這一路是挑翻無數人走過來的。赤練倒是高興得很,抵達雲夢澤的時候,她的實戰經驗已經飛增猛漲了許多。如果來的人不太好對付,衛莊就包了大部分,留幾個讓赤練溜縫,如果來的那些人比較不中用,衛莊幹脆直接拄著劍站在一旁:“你來。”然後閑閑地看著她打,不時出言提醒幾句,“出劍速度再快一點”“上挑同時踢下盤”“和你講多少次不要使沒用的花架子”“你看他定是要虛晃你一下,你要自己學會判斷”……諸如此類。

對手一致認為他們受到了極大侮辱,紛紛懷恨而死——除了特殊情況需要放回個別傳話的,衛莊一般不留活口。

到了雲夢澤後,主要任務就不是打架了,而是和人約見、秘談,赤練並不需要回避,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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