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肉涼透，方老爹和方元才幫忙腌制，馬氏堅持著要掌勺，要給二蘭做頓飯。於是二蘭去菜地裏摘了幾棵菠菜回來，專心做她的菠菜豬肝湯。

院子外面，小龍追著梅花杏花跑，“表姐表姐等等我……”

飯還沒熟，趙富就過來接小龍回去了，二蘭挽留他在家裏吃飯，“家裏今天正好殺了豬，你去把爹娘也叫過來一起吃。”

趙富搖著頭，抱起小龍就走了，“不了不了，家裏也做好飯了。”

小龍嘟著嘴，不高興的樣子，“爹爹，我想跟表姐一塊兒玩。”

“明天再來玩。”

二蘭看著兩人離去，想了想又去院子那邊喊了喊李氏，“二嫂二嫂，我家殺了豬，你和過來一起吃飯吧。”

不一會兒他家廚房裏傳來了聲音，“不大點的豬，自己留著給三弟吃吧。”

二蘭努了努嘴，不再說話了。

一家人熱熱鬧鬧吃晚飯，村裏的爆竹聲此起彼伏，天漸漸暗了。二蘭盛了一碗熬好的豬肝湯，再往裏頭加半勺子米飯，端進去給趙勤吃。

趙勤看著窗外道“過年了。”

“是啊，過年了，真快。”

“咱們村的爆竹聲稀稀拉拉的，遠沒有外頭熱鬧。”

二蘭擡眼看他，“咱們村年年都是這樣啊，今年甚至還比去年熱鬧不少呢！你之前連過年都不回家的麽？”

“是嗎……”趙勤沈思道“我都好多年沒安分在家過過年了，自姐姐走後。”

二蘭拿起手帕給他擦擦嘴，“今年你可是不安分都不行了，這個模樣，看你能跑哪兒去！”

趙勤笑笑，“是啊，現在可是被你給牢牢栓住了。”

“哎，我可沒栓你啊！”二蘭挑眉，“來，張嘴。”

“娘子。”

“嗯。”

“等我能下床走動了，咱們去看看姐姐吧。”

“好啊。”

天黑了，萬家燈火亮了起來，村裏人家稀稀拉拉，也只能看到微弱的火光星星點點。二蘭看著遠方，這兒的新年著實是有些冷清啊。

院子裏的豬肉已經被掛上了屋檐，馬氏往竈裏添了柴，“你們倆快過來烤烤火，今晚這天咋這麽冷呢！”

方老爹搓著手過來了，“今天是冷得有點怪異，像是要下雪的樣子。”

方元才將手伸到竈口烤著，“不會吧，我長這麽大，可還沒見豐梁村下過雪。”

方老爹邊烘邊搓手，“我也只見這兒下過一次雪，那一年啊，我都還小嘞，還沒認識你娘呢！”

梅花杏花在一旁捂緊衣襟興奮著，“快下雪吧，快下雪吧，下雪一定很好玩！”

二蘭從屋裏出來，“若是真下雪了，你們兩個可以堆雪人，滑雪車呢。”

“雪人是什麽呀？雪車又是什麽？”倆孩子立馬圍到二蘭身邊，“二姐也沒見過雪吧？怎麽曉得這些玩意兒呢？”

二蘭瞇起眼笑笑，“我聽老一輩人講的呢。”

梅花杏花的興致就越發高了，“快下雪吧，快下吧，我要堆雪人，我要滑雪車……”

二蘭笑著，過去將碗洗了。今天這一折騰，滿滿兩水缸的水，一缸已經用了大半，今天用的水全都是沾了血的水，腥氣又瘆人，二蘭便沒有積攢，直接倒到了院外的松土堆上。現在已經完全沒工夫顧及那地裏的麥子了。

天有些晚了，方家人要走了，二蘭忙給他們備了幾個火把。馬氏道“二蘭啊，我讓元才留下來幫你，多個人多份力。”

“不用了，你們都回去罷，我要幫忙的話可以叫大哥二哥，況且我家裏沒其他住的地方，這大冷天的，別把元才給凍著了。”

方元才一聽，拍拍胸脯，“我一男子漢，怕什麽凍！方二蘭，你這可是小瞧你哥了啊！”

“行了行了，你們都回去吧，別擔心我。”二蘭推著方元才的肩膀，突然又停下，“噢對了，等等。”又飛快轉身去拿了一大塊肉來塞到馬氏手裏，“這肉你們拿回去吃，過年了，別太省著了。”

馬氏手忙腳亂，“這肉是留著給趙勤補身子的，你給我們幹嘛？快拿回去掛著！”

“娘，趙勤他再大的胃，也吃不完一頭豬啊，而且這是他特意叮囑我要給你們帶回去的，別辜負他一番心意啊！”說罷又去推了推方元才，“元才，快帶爹娘和妹妹走了，天不早了。”

方元才撇撇嘴，“好吧，那就走咯！”

“路上小心啊！”二蘭將一家人送出了院子。

關上院門，二蘭不禁感慨，以前在家裏嫁不出去的時候，家裏人待自己也沒這般親熱，現在反倒是熱情起來了。其實親情都是沒變的吧，只不過在不同境況下有不同的表現罷了。

二蘭看了看大哥二哥家的燈都還亮著，便又去屋檐下拿了兩塊肉，打算給他們兩家送過去。明兒是年初一，豐梁村有不進別人家門的習俗，便趁著今晚將肉送了。

趙富一家都拒絕著，怎麽也不肯收下，二蘭勸了好大一會兒無果，便將肉放在案板上離開了。不管從前怎麽樣，他們畢竟是趙勤的家人，也是她的家人。

去到趙富家的時候，二蘭正擡手要扣門，屋裏的燈卻突然熄了，緊接著傳來了一陣床上的親昵話語，二蘭便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喚了聲“二哥二嫂，我給你們送了點肉，先放外面了，呆會兒你們來收收，別讓狗給叼走了。”

屋裏頓時一片寂靜。過了一會兒，李氏才敲了敲趙貴的胸脯，“瞧你！讓人給聽到了吧！”

“怕什麽，生孩子這事兒，再正常不過了！”趙貴笑著捏了捏李氏的手臂，“沒想到我家小蓉也有害羞撒嬌的時候。”

李氏二話沒說，伸手掐住了趙貴的耳朵，把他扔下床，“去把肉拿進來！”

“疼，疼啊……”趙貴求著饒，“小蓉，讓我穿件衣裳，冷啊……”

二蘭回頭望了望趙貴家裏重新亮起來的燈，笑笑，咽了咽口水，轉頭進了屋子，問趙勤道“二嫂嫁給二哥多久了？”

趙勤看著二蘭慌慌忙忙進來，“你問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就隨口問問。”二蘭搓了搓雙手。

“該有一年了吧，”趙勤回想道，“他們成親的時候，大約也是冬天，我沒在家。”

二蘭點點頭。

夫妻兩人躺在一張床上，二蘭盡量和趙勤保持些距離，翻身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生怕碰到他的傷口。

“娘子，今晚尤其冷呢。”趙勤道。

“是啊。”二蘭小心翼翼起了身，在床頭翻了兩件厚衣裳，蓋在了被子上面。“睡吧，傷口疼的話，記得把我給叫醒。”

“嗯，今天可把娘子給忙壞了，快睡吧。”趙勤柔聲，然後左手摸索著握住了二蘭的雙手。

二蘭用另一只手把他的手拿開，“那樣會扯到你傷口的，安分睡著。”

年三十的爆竹聲，響過幾陣後便逐漸安靜下來，又過完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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