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夜晚，二蘭和趙勤誰也沒睡好，趙勤是因為疼痛，二蘭則是因為擔心。鞭炮聲響過幾陣之後，從床上爬起來，小心翼翼下了床。

推開門，二蘭直接被冷氣逼得退後了幾步，用雙手擋在額頭前，小心翼翼擡頭望去，眼前竟是白茫茫一片，下雪了，真的下雪了！二蘭忍不住激動地喚了幾聲“相公，下雪了！真的下雪了！地上都是白色，好好看！”

“是嗎？我只在外地見過雪，豐梁村下雪，倒還是第一回。”趙勤在床上回應。

二蘭又將門關上，到床邊去將窗子打開一條縫，再將趙勤扶著半坐起來，“你看，大哥家的屋頂上都堆了雪。”

“瑞雪兆豐年，這新年的第一天下雪，可是個好兆頭啊。”

“是啊是啊！”二蘭又起身去關了窗，“外面天冷得不得了，你只能看一眼。”

趙勤叮囑她“加件厚衣裳再出去。”

“知道啦！”二蘭沖趙勤笑得燦爛。

這下雪天對於豐梁村來說可是件奇事兒，於是不管大人小孩，大多都出門看看這一片聖潔，再回屋忙其他的。小孩則怎麽也不舍得回屋，冒著著涼和被大人打罵的風險，三五成群地在一起撒歡，這又酥又軟的雪，對於南方孩子來說確是件稀罕玩意兒。

下雪雖新奇，但也帶來了不少的麻煩，院子裏一層不厚不薄的積雪，剛好夠濕潤土地，也剛好夠叫人滑倒，於是二蘭出出進進都變得困難了，稍不註意就會摔倒，幾乎都快要拄拐棍了。

再一看那兩缸水，水面上都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還好雪不是那麽大，沒被完全凍住。二蘭只能找來把斧子，劈開水面的冰塊，再取下面的水，手都快被凍僵了。

但二蘭終歸是高興的，這場雪一下啊，得到好處最多的就是她那塊小麥地了。

那一堆木柴上也積了雪，只能挑中間的來燒火，好不容易燒著了火，二蘭這才能烘一烘凍僵的雙手。

年初一要吃湯圓，但是家裏沒有備著糯米面粉，二蘭只好拿小麥面粉揉了幾個湯圓的形狀，放到蒸籠裏蒸熟，做了幾個湯圓饅頭。從蒸籠裏拿出熱乎乎圓乎乎的饅頭，邊用它暖著手，邊拿進去塞給趙勤一個，“先用它暖暖手再吃。”

趙勤看著這饅頭的模樣滑稽，“這饅頭咋圓乎乎的？看起來有點可愛。”

二蘭一本正經道“這叫湯圓饅頭，咱家吃不上湯圓，但也要團團圓圓、圓圓滿滿的。”

趙勤咬了一口，“那是自然。”

趙勤邊吃邊道“今年呀，咱們沒來得及置辦年貨，春聯也沒貼，只能辛苦你了。”

二蘭大大咬了一口饅頭，“咱家可是殺了一頭豬呢！誰說沒年貨？村裏有幾家過年能殺豬的！”

“我娘子心咋那麽大呢？”

“這叫知足常樂。”

剁塊肉燉了，做了早飯。趙勤的手已經不再發抖，已經能自己端穩飯碗了，便怎麽說也不讓二蘭餵他，自己端著碗在床頭吃飽了飯。今天趙勤的情況有所好轉，臉色稍微緩和了些，傷口也不再流血了，二蘭便只用每天按時給他換藥，不用再像昨日那樣忙碌慌張了。

過了正午，馬會芹帶著馬會成來了，兩人礙於初一不能進別家門的習俗，只到了院門外，二蘭聽到聲音便出門去迎接，“會芹，會成，你們咋來了？”

“我們聽說了姐夫的情況，便過來瞧瞧，現在他怎麽樣？”

“已經沒有大礙了，休息上些時日就能好。”

馬會芹點點頭，“那就好，我也沒啥能帶給你們的，這是我煮的湯圓，還熱的，你跟姐夫嘗嘗。”說罷從背後拿出個小飯盒出來。

“呀，湯圓，太好了！”二蘭驚喜，“謝謝你，會芹，我正愁家裏沒糯米面粉呢！”

“今天不方便進家門，我和會成明天再來看姐夫。”會芹說著就要走。

“哎等等，”二蘭跑回院子裏，拿了一塊肉給會芹，“昨天家裏殺了豬，這肉你拿回家去吃吧，不多，只夠你家吃一頓的。”

“好，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會芹接過肉，離開了。

“路上滑，你倆走路要小心吶！”二蘭喚著，話剛說完，馬會成突然撲通一聲，滑倒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冰涼的地上。

馬會芹看著他，忍不住笑出了聲，伸手去拉他。二蘭笑著看兩人艱難地走下了小坡路，轉身要進門，腳下突然也一滑，還好伸手扶住了籬笆，不然也要學會成摔個屁墩兒了。

去拿了剛放在竈上的湯圓，小心翼翼地端了進屋去，“相公，會芹剛給我們送來了湯圓。”

“我聽見聲兒啦。”

“但是啊，湯圓是糯食，吃了不好消化，你只能吃一個哦！”二蘭舔著嘴唇打開了食盒，擡頭卻看到了趙勤哀怨的小眼神，無奈，“好好，給你吃兩個，最多了，不能再多了！”

於是二蘭坐過去，拿勺子給趙勤舀了一個，又一個，剩下的就全歸她自己了，嘩啦啦一通狂吃，連湯都喝得精光。吃完她瞅瞅趙勤，“你要是想吃啊，等你好了，我去買面粉回來給你煮，想吃多少吃多少，行了吧？”

趙勤瞇起雙眼燦爛一笑，“行了。”

二蘭將食盒放到一邊，心裏想著，這樣的日子，本來該特意回娘家去看望爹娘和奶奶的，但現在這個情況，她也沒法離開，想必他們也能理解，不會責怪於她。

二蘭在院子裏忙活的時候，院外有人路過，也會特意停下來問問趙勤的情況，閑話幾句後便離開了。

從來來往往的行人口中，二蘭也探聽了關於胡家的一些事情，昨日胡老二跑到縣城去報了官，聽說本來縣衙不願意搭理他，但胡老二糾纏了半天，縣衙這才派了兩個人到胡家來查探一番，但除了病倒在床榻上的胡老爹和胡家院子裏那一片沒來得及清掃的血跡外，什麽也沒發現。胡老二尚不知道自己大哥拿刀傷了人，反把官兵往自己家裏引，兩個衙役弄清楚事情之後，回縣衙稟報情況，縣官老爺貼出告示，派出人手對那兩個道士和逃逸的胡三一同進行追捕。

村裏最近幾天都在議論這事。

“胡家呀，這報應終歸是來了。”

“可不是嘛，你看那胡三，娶了多少個媳婦兒，不合他意一個就休一個，害了多少黃花閨女！自己作的孽呀，總得自己來償。”

“說起這個呀，你還記得多年前莫家那事兒不？”

“莫家，你是說當年自盡的趙鶯？”

“可我聽說啊，那趙鶯不是自盡的。”

“噓！這沒根據的事兒啊，還是少亂說。管好自己別作孽就行。”

“也是，這人啊，還是少作孽的好。但這些事兒咋都跟趙家有關？趙家這是犯了哪路神仙喲！”

“趙家這些年來，確實是有些不順，不過啊，人只要不做虧心事，什麽坎兒都能過得去，不會一直倒黴的，這叫天……天什麽勤什麽？”

“天道酬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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