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與星魂商定如此那般如此這般之後，我時常會在街上走動，但凡宵禁一過，街上必然會出現我的身影。

今日，我正安安靜靜在街上走著，紫諾原本和我一起出來的，結果走了半道上買的吃的太多，就自己抱著那些吃食先回府了，則有幾個飄兄明著跟著我，暗裏還有陰陽家的人看著我。

我雙手交疊於小腹，不慌不忙走著。隱約看到那些黑衣人我卻假裝沒看見。

這時候，一股說不清的氣息忽然籠蓋了整條街道，我不禁回頭看去，卻見一個青年人衣衫破敗，背著一把劍，怪異的齊劉海遮住了眼睛，許是太窮，吃不飽的，兩頰都深深凹陷了下去，萎黃的臉色讓我想起了婭婭。

那孩子，也只借我的光吃了幾回飽飯。

天氣不算暖和，卻穿著一雙破草鞋，身後的劍牢牢吸引了我，劍乃百兵之君，能佩戴劍的人身份不會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之人。

濃密的發遮住了這個青年的眼眸，但是他身上所散發的一種氣息卻讓人不得不去註視，就連那些黑衣人都站在陰影裏，停下了腳步。

或許又是個王國的公子侯爵。想及此，我便又回頭，繼續走我的路，這青年人路過我身旁的時候，與他嚴肅的臉極為不符的是，他的肚子叫了。

我不由看了他一眼，這一看，不由掩袖笑了。這一笑，讓那青年停下了腳步。我一楞，惹他不高興了？

正想著我是大戶人家的，不應當失了禮節，便要去道歉。剛走上前那青年卻又不看我繼續往前走去了，伴隨的是又一聲“咕嚕”。

我又看了那張年輕卻故作深沈的臉一眼，又不由自主笑了。

這下那青年徹底轉過身子來看我了，我一看，連忙做禮，道：“妾身無禮，多有得罪，望閣下見諒。”

這位落魄的青年並未如星魂那般惡劣戲耍於我，他很快和我說：“賠我一頓飯。”我一楞，天下間還有如此之人，便強忍著笑意道：“好。承蒙不棄，請。”

我自然不會傻到把他領國師府去，星魂看見我隨意領男子回家，他或許對我沒感情，但是我發覺，但凡我多與適齡男子多說一句或多看一眼，就算提起了名字有時候他也是要耍脾氣的。

記得有人這麽答疑解惑：“男子在外面千個百個都不算多，但是決不允許自己的女人如何，這與情愛無關，但大抵都是這樣。”

說起來涼薄，但到底是實在話。

我本欲帶他去鹹陽最好的萬益樓去吃，可是路過一個攤子的時候，這青年卻一指，道：“就這裏。”這人讓我又楞了一下，我本來以為他要訛我。故而去大酒樓想試試他，孰料，他卻要求在這麽個雜亂的街邊攤子上吃。

“好。妾身隨客意。”他已經自顧自坐到了攤子上，我皺眉，如此油膩，飄兄眼尖，立刻擦了擦幾案，席子有點土，破破爛爛的，我卻也只好跪坐在上面。

“老板，隨意來些吃食便是。”我剛剛用過朝食，此時毫無饑餓之感。然後又看向這位青年道：“客人請隨意。”

不一會兒便上來一碗豬骨面，一碟豬耳朵，一碗餛飩，一張白面油餅，一盤荏炒肉絲。那青年見了，呼哧呼哧吸溜起來，我看他吃得香，不由也覺得食欲上來了，便小口小口吃著餛飩，吸溜著湯水兒。眼瞅著他吃東西速度慢下來了，看樣子是墊了底兒了，我看著滿桌子的碗，有點稀罕。

“壯士是哪裏人啊？”我吸了口湯水問道。

青年停了箸子，看了我一眼，我忙道：“店家，再來三碗面，兩葷一素。都臥雞蛋！”店家奇怪地看了一眼那青年，卻也沒說什麽，有生意不做麽！

“淮陰。”壯士很滿意我的識時務。

“離鹹陽不近啊！”我吸溜一口面皮，咀嚼後咽下，道：“看你年紀輕輕，便來鹹陽，想必必有一番作為。”

壯士看了我一眼，道：“在下韓信。”

“看壯士身背長劍，想必祖上也是顯赫之族。壯士可曾習武？”我覆又問道。

“你叫什麽。”我一聽，嘿！你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敢如此問我。我心裏有些厭惡此人不識擡舉，卻面上平靜道：“妾身名家公孫泳思是也。”

“名家人，不懂武。”一聽這話，喲！你這窮小子還瞧不起我呢！

“家中有人習武，每日觀之，也算能看出些許門道。”

壯士一抹抽出劍來，卻並未拔下劍鞘，然後便舞了起來，我瞇眼笑讚道：“好身手！”

名叫韓信的青年聽我言之，卻並不再揮舞，卻也不愛說話，我忽然對這個沈默寡言的流浪劍客感起興趣來。

“韓信先生，你師承何處？”我單手托腮，改了稱呼。

“在下淮陰兵家。”兵家？

“先生如此才華，何以落魄至此？先生是只身遠離家鄉，還是有家眷相隨？”話及此，韓信看我一眼，坐下來繼續吃，不過紮眼功夫，兩碗面便下了肚。

“只身。”

“先生可有高就？”

“只要尋個吃飯鋪蓋便是。”

“先生武藝超群，劍法淩厲，我必不信先生會一直落魄。”

“怎麽？名家要給我口飯吃？”韓信道：“請吃飯也沒有酒？”這個人，總是幹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主人家不題，客人倒是好意思了！

少見！

“去買酒。好酒。”我隨意把錢往飄兄身上一扔，饒有趣味道：“韓信先生。不若光臨寒舍，我幫你引薦一二，別的不說，片瓦遮頭，日日溫飽是不成問題的。”

“在下如此落魄，街頭**讓我鉆襠我都鉆得，你要請我這樣的人？”趕好酒來了，我親自斟酒道：“人都會有落魄的時候，可是先下落魄，誰能斷定一輩子都落魄呢？我自認不是甚巨眼英雄，可還是分得清良莠。”

“我曾對一漂母說過你類似的話，還許以千金報恩，可是那漂母卻不信我。”

“自此先生便失了前日意氣？”此話一出，韓信居然笑了，是挺輕蔑的笑。

這人，一身傲骨，雖落魄至此，不得飽暖，卻仍有如此淩人氣勢，方才一笑，自是笑我說他失了氣節。

氣節於胸臆之間，何曾有失？

我不由敬佩：“未曾想到，本以為先生不過少年**，輕易哄人飯吃罷了。觀先生談吐舉止，實非凡夫。先生……”

“我自然有抱負，小娘子不必多言。”我聞言，不由輕笑：“你叫我娘子，我早已非姑娘，而是為人婦了。”女人被誇年輕，誰不高興。今日我未曾梳婦人發髻。倒是讓人誤會了。

“天下不久將亂，我意從軍。”看來我被拒絕了。

“先生英才，從軍自當有安定天下之能。既然如此，妾身不便挽留。”

“話不比如此說……”

“這頓飯本就是我虧欠先生的，先生不必放在心上。你我二人萍水相逢，也算有緣。日後若是想見，不說不認得了便是。”我心下有些失落。

“若是用得到我，韓某自當不辭。”

“好！”我一飲而盡，笑曰：“先生此話，可是暖人肚腸！”

來往路人皆對我們二人投以怪異的目光，想也是，破敗的路邊攤，衣著光鮮的貴婦和貧苦落魄的少年游俠，怎麽看都會讓人覺得怪異。

二人暢聊，我無意道：“先生可知城內近日的奇案？實不相瞞，妾身本是訟師。”

聽到此處，韓信忽然扔下了酒碗，頭也不回道：“多有叨擾。”

這個男子，總是出乎我的意料，也總是讓我楞住。

“夫人。”身後傳來飄兄尖細的嗓音，我頭也不回斥道：“誰準你大庭廣眾之下稱呼我……”話未說完，我的手腕便被攥住了，我大怒，何等無禮！便要斥責飄兄，一轉頭，看到那眼神，我便把話咽回了肚子裏。

我眼神閃爍，一股涼氣從腳跟竄到了頭頂，這眼神，讓人如墜寒窖，我是再也熟悉不過了的。

“夫君。”我囁嚅道。

“你可還知道我活著？”飄兄擰過我道。星魂身上的怒氣早已快將我四分五裂，我扔了錢，扔了將近五布，卻也顧不得撿，只想著如何應付星魂，我對店家顫抖道：“不用找了。”

星魂扥著我，左拐右拐，進了一條小巷子，星魂盯著蒼白可怕的飄兄臉，一把把我摁到墻上，我卻掙紮也不敢掙紮。身後是冰涼堅硬的墻壁，星魂的身子緊緊貼著我，我側過臉不敢看他，但是下巴上的力道讓我不由看向他。

“那男人是誰？”

話一出口，我楞了，難不成星魂是特意為了這件小事特意幻化容貌跟在我身邊的？

我信嗎？

換成任何一個有感情有血有肉的正常人我會信，唯獨星魂，他不會這麽無聊。

“我本欲招攬門客，誰知不成。夫君做此打扮，究竟為何？”

星魂一只手在我臉上勾勒著，低垂著眼，用一種涼絲絲的語氣輕柔道：“我說我關心你，一直跟著你，你信嗎？”

我不明白星魂的意思，只是笑，討好的笑。

“黑衣人最近在跟蹤你，那個韓信可能和案子有關。方才那韓信是故意引起你註意，你信不信？”

“信。”

“現在，用到你的時候到了。”星魂一把松開我道，我輕輕松了口氣。道：“夫君說便是。”

“那些黑衣人對你似乎很有興趣，和你的案子有關沒關我不關心，我關心的是整個鹹陽的局勢。我想用你做誘餌，試探他們。”

“而你，會置身於有可能喪命的危險之中。夫人覺得如何？”星魂摘下飄兄的高帽道。

我內心苦笑，面上甜甜道：“夫君讓妾身如何，妾身便如何。”

“很好。”藍光一閃，眼前之人果是星魂，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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