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意思是？”我看著變幻後的星魂道。

星魂忽然食指點唇，對我做“噓”聲狀，但卻並未發出聲音。星魂湊近了我的耳邊道：“有些小老鼠。”

“養只貍貓來便是。”我不著痕跡避開星魂在我耳邊噴出的熱氣。

“一只貓不夠。鼠輩成群。”星魂不依不饒，又追上來咬我的耳垂。我身子一顫，星魂輕笑了一聲。

“一只白貓，一只黑貓。白貓走在陽面，黑貓追著月兒。”我微微推開星魂道。

“我喜歡黑貓。”星魂攥住我的手盯著我看道。

“我喜歡白貓。”我輕輕掙了兩下，星魂松開了我。我看了星魂一眼，星魂點點頭，我便向著巷子深處走去。身後跟著兩個傀儡。

我聽到耳畔有風聲，往身後看去，身後有三個傀儡了。

我面無表情轉身，摸了摸臉上的面具，巷子深處幾個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呼嘯而過。我雙手交疊置於小腹，不急不忙往前走去。

可是我的手心在出汗。

我聽到瓦片被什麽東西撥弄的細碎聲響。

我覺得不正常的風在我四周飛旋。

我覺得有灼熱的呼吸和陰冷的雙目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我覺得……

我很害怕。

巷子越來越深，道路越來越狹窄，慢慢僅容一個人過了。陰暗的地方苔蘚叢生，入骨的涼氣從石板縫裏慢慢滲出，擠入了你的骨縫中肆意抓撓。

癢，冷，疼。

一枚柳葉飄了下來。

一枚鮮綠的，不應當在這個季節出現的柳葉飄了下來。我止住了腳步。

紫色的發絲輕舞飛揚，冰冷的雙眸微微瞥了我一眼，單足站在屋檐的翹角上。

我忽然想到了當年，那時候我還十分稚嫩，我還在那個女子最美好的年紀，我還那樣擁有純真熾烈的情感。

我在那樣漫漫長廊之上，躲避著細細的碎語，躲避著惑人的咒術，害怕那黑色的高大背影。

期待著，有些瘦削的少年，來接我。

但是，即使是那次，我都沒有感到過如此逼人而又冰冷的肅殺之氣。仿佛餓了許久的犬，迫不及待吃掉我這塊鮮嫩肥美的肉。

我撿起那枚柳葉，這時候，頭發上傳來呼嘯之聲。我一下子怔住，心仿佛都忘記了跳動。

“你是什麽人？”頭頂上的聲音粗剌剌的，渾厚低沈。

我擡起頭，看向那人，來人極高，一頭亂發，威嚴的眼神反射著如同劍般的厲光，肌肉起伏，深沈的膚色似是經過勞作。闊口方臉，手持一口大刀，上身裸露，身上刺滿了字，黥刑。

我沈默了一會兒，那人覆又開口問道，這次極不耐煩。我垂下眸道：“你又是什麽人？”

那人甕聲甕氣道：“你在陰陽家扮演什麽角色？”

“管賬的。”我如實答道。

“你不是陰陽家的人？”那人皺眉道。

“一半是，一半不是。你所看到的是不是。可其實，我是。但是我卻又不會武功，所以又不是。”

大個子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名家，離堅白。公孫？”那人緩緩說出這幾個字，試探性看著我。

“你所聽到是，可是看到的卻又不是。”我繼續笑。

“你有齊魯之地的口音。不管你是什麽人，總之，我知道你在城中追查一些事情。這些事情，不是你能過問的。”

“是嗎？”我平淡道。

“是。”

“你身上的是什麽兵器？”

“巨闕。”

“名劍巨闕，久仰。農家勝七。”我微微點點頭，踱著步子，圍著他轉了一圈，道：“你打個比方，說我為什麽不能追查某些事情。你，是在威脅我嗎？”我微微揚起下巴，冷著臉道。

“我有威脅你的資本，我不和什麽都不會的女人廢話。意思你明白，就是了。”

“哦，原來如此啊。”我低頭嘆了一口氣，然後又擡起頭來，轉到第三個飄兄身後，笑道：“那，大個子，你看看這個人，有沒有資本和你多多廢話呢？嗯？”說是遲那時快，只覺一陣冷風撲面而來，一道綠光閃過，樹葉集成的鞭子狠狠抽向勝七。勝七並未出那把傳說中的巨劍，他只是側側閃身，誰料那鞭子卻又忽然變了方向，向著勝七所躲之地沖去，勝七也似有所料，早早便開始躲閃。

可惜他身後又有綠葉鞭子一根，早已等候多時。

少司命曾經和他交過手，對他的出招路數自然有所預料。勝七終於揮劍，堪堪擋住了少司命那一招。

然後勝七看我一眼，我笑道：“我不過是陰陽家管賬的，什麽都不會的。你說的沒錯，我有齊魯之地的口音，我的確是桑海來的。這個算是我的手下，你若能打過她再來威脅我試試。”此話一激，勝七冷冷道：“雕蟲小技。我只是來警告你。”

“哼！”我故作生氣狀，雙手環臂。少司命又是一鞭揮去，只見一處墻都被打穿了洞。

灰塵飛揚。

勝七揮舞巨闕，疾步上前，腳上用力幾下便快速蹬上墻壁，追著少司命而去，少司命一躍站於巨闕尖上，雙目平靜。

我則繼續向前走去。

身後的殺喊之聲越發遠了，我的背上出了一層一層冷汗，我束起的發因為剛才不知被勝七投擲了什麽而削斷，此刻我的頭發披散著，步走風生，風生發揚，發揚我走。

“還有多少只？”我咽了一口口水閉眼，問星魂道。

在我旁邊的飄兄低著頭回答道：“沒想到。”

“沒想到什麽？耗子太多？”我問道。化作飄兄的星魂一笑：“沒想到居然是羅網。”

“羅網？”

“大耗子來了。”星魂不再說話，不著痕跡推了推我，我便又走在了前面。

但是前方的人似乎不是我想象的那樣，不是沖我來的。

前方的兩人，一個正是墨家那些叛逆之中的一個，諢名“大鐵錘”的，另一個則是瘦削清俊的男子，男子蜂腰猿臂，鶴勢螂形，一頭烏發，眼若含星，眉飛入鬢，下半張臉卻遮的嚴嚴實實，黑布蒙面，卻勾勒出尖巧的下巴來。

“阿綱！”大鐵錘追趕道，身上的黑色鬥篷早已搖搖欲墜。

那蒙面男子皺眉瞪了大鐵錘一眼，似是埋怨他壞了他的事情。

“陰陽家？公孫？”大鐵錘遠遠看見了我，我挑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妾身見過墨家鐵首領。”我假模假樣盈盈一拜道。將“墨家”二字咬重。

“那件事我聽說了，你弄得滿城風雨。此事茲事體大，不要妄作操勞之心！”這叛逆倒是對我不客氣。

“鐵統領有興趣？”我上下打量他二人道。

“婦道人家休得胡鬧！”我冷哼一聲不做回答。扭頭便走。

心裏嘀咕不已：羅網？墨家？為何都不讓我管這件事？明明我們可以走大路，星魂卻偏偏逼我走這條險徑，又是為何？茲事體大？茲哪裏的事，體如何的大？

會不會和星魂總掛在嘴邊的“蒼龍七宿”有關？

天上的星星，如何能在凡間顯現？為何我從未聽師父提起過蒼龍七宿？那星魂又為何確定蒼龍七宿破解之謎必然在名家？

可是為何，師父從不提蒼龍七宿，那七把鑰匙她又是從何而來？我正皺眉盯著眼前二人，那大鐵錘卻又並不理會與我，只是對那蒙面男子道：“阿綱！我是大哥啊！”

“說了多少遍，你認錯人了，你一介叛逆，莫要與我扯上幹系！”說著那蒙面人瞪我一眼，道：“勝七在前面警告過你，我今日本該按照命令做了你。算你命大，跟著你的不少陰陽家高手。”一股冷氣從腳跟到了頭頂。看來今日劫數，並非偶然，那些黑衣人盯我數十日，今日一部分終於準備動手了。星魂怕是早已得知此事，暗暗跟蹤與我。

我瞥了星魂扮成的飄兄一眼。

心疼我？怕我傷著？怕我死？哼！將所有矛盾暗暗引到我身上來的，讓我一定要大張旗鼓的是誰？可不是趁了他的心願！

我現在可不該是死的時候，否則星魂也不會如此保我，他不傻，我身上的剩餘利用價值，還沒有被一一壓榨出來。

“妾身多謝壯士今日不殺。”我笑了一下，繼續道：“妾身告辭。”

擦過他們二人的一瞬間，我的臉立馬就暗了下來。笑時間長了，臉也是會僵的，不是麽？

剩下的路倒也算平靜，回到了國師府，我泡在浴桶裏，星魂撩起水花，轉著我的頭發。

“看來夫君和趙高的關系，怕是到此為止了。”我閉目道。

“我和他有什麽關系？”星魂下水道。我感覺到星魂越湊越近，我睜開眼起身，跨出浴桶，披上**，撩起頭發。

“互相利用的關系。”我側過臉去看水中的他道，星魂手掌虛空一推，然後五指並攏，我便被一股無形之力推了過去，星魂一把掐住我仰過去的喉嚨。

“難道夫人還不明白自己現今的位置麽？”星魂貼著我的嘴唇道。

“當然，擋箭牌。有用的擋箭牌。如果我沒有剩餘的利用價值，恐怕現今早已是枯骨荒冢了。”真疼。

“你要知道你現今的自由是付出了怎樣的代價，不要讓我等太久，我會很心急的。”星魂說話都帶著笑意，好似在溫柔的與我說著甜言蜜語一般。

“夫君所言極是。”我不露齒笑道。

“說一遍我來聽聽。”

“我會盡快奪得名家，報仇雪恨，然後將名家所有的秘密都呈於我親愛的夫君大人。讓夫君大人早日解開蒼龍七宿之謎，達成所願。天下無敵。”我諂媚道。

星魂拍了拍我的臉，好似在獎賞聽話的狗一樣。然後濕著抱住了我，他把頭搭在我的肩膀上，這樣的位置，他看不到我的臉。

對面的銅鏡卻在告訴我，我的臉上蒙著一股寒氣。

陰沈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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