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麽了！這般生氣！”我忙哄道。星魂卻看也不看我，臉色發黑，可謂難看至極。

我在旁邊站了好長時間，小心看著他的樣子，時間長了，腿都站麻了，我想了想，便要出屋去，省得一會把氣撒在我的身上。

“站住。”星魂的聲音響了起來。我立馬不動了，腳還維持著方才走路的姿勢。

又在命令我！

我心裏不滿，卻不敢表現出來，努力堆出笑臉，轉身迎上去道：“這又是誰讓我們家星魂先生發了如此大的火！真真是個挨千刀的！”我說著用手帕小心把碎渣子收起來。以免紮傷了人。

“這是我派去暗中監視雲中君的人給我回的信。”星魂兀自道，我知這是他要與人說話了。便包好了碎渣子，放置一旁。

“流潤二字，乃是你們之間的暗號？”我撩起一縷發絲，笑著道。

“流潤者，兌也。兌者，秋也。秋天之時，雲中君便要回來。”星魂臉色還是十分難看，尤其是提到雲中君三字的時候，都是咬著後牙槽說話的。

“回來便回來，何以如此氣惱？傷了身子可便是不好了。”我撫著星魂的背勸道。

“你不懂。”我一聽這個，心裏不樂意了，哼哼著，我是不懂。就你懂得多。

“我與暗人商定，若是那人遭遇不測，便報暗號皆主水。”星魂緩緩道。怪不得星魂方才如此生氣了。我便覆又問道：“那此物何以至於夫君手中呢？”

“在魚身上種下咒蠱，可以讓魚聽話。”星魂揉了揉太陽穴。似是疲憊不堪。

我起身倒了熱水，然後坐下給他揉著太陽穴。我問道：“夫君一會兒可還要出門？”

“不出去。”我聽了，便開始給他解衣服，將他身上的佩飾一一摘下，並散下頭發除去發冠，擱置好了，恭敬道：“夫君，更換衣物已經備好，你換身衣服寬松些。”

星魂不語，起身便去內間換衣服去了。我則在外間恭候他。星魂所謂對我放心，可是他除了能讓我見兒子之外，根本不讓我出門去。說白了我還是被軟禁在驪山了。

但這已經是極為不錯的了，他秉性多疑，何以信我？若真肆無忌憚任我來去，我才反而該多加小心才是。

正思量間，星魂已換好衣物，披散著長發坐與我身邊，我遞給他新倒的熱水道：“裏面加了甘草，略為甘甜，夫君請用。”星魂聽了這話，瞥了我一眼，不接過，我內心一陣冷笑，一口先飲下，然後吐出舌頭，證明我已飲下，星魂方才就著我用過的杯子喝下水。

“果然甘美十分，夫人，有勞了。”星魂的嘴唇緩緩勾起，對於我的表現十分滿意。我面上笑道：“夫君喜歡便好。”

“夫人上次所言，可為真？”星魂放下熱水，對我笑道。上一刻在我這裏氣急敗壞，下一刻卻語笑嫣然，什麽人！

難伺候！

“流衣愚鈍，不知夫君所指何事？”我裝傻道。

“夫人才思敏行，恐早已猜出一二。若非如此，我便不再留著沒用人的性命了。這世上……”星魂對視著我道。我一下子挺起背脊正坐著，略略有些激動道：“這世上在你看來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有用的可以活著的，另一種是沒用的早晚死了的！”

“世上知我心者，夫人無二。”星魂很滿意我這般模樣，笑得惡劣至極。

“我自然所言非虛，既然奸佞小人說到都能做到，何況我呢？流衣雖不才，但自認比奸佞睢盱之輩好上太多！”我嗤笑一聲道。

“哦？”星魂笑容驟冷，我連忙軟聲道：“今日閑暇，不若便今日開始，夫君少年天才，想必識記能力定然卓然超群，如此教習夫君，流衣這般粗鄙淺薄之人，實在有愧。還望夫君不棄，若有紕漏，也可指出一二來。”

“夫人當真客氣了。”星魂得意一笑，回答我道，我呸！真恨自己怎麽光長歲數不長出息，現在也成了睢盱之輩，當真可惱！想我公孫流衣少年時便小有名氣，雖在諸子百家之中因著女孩兒又是晚輩排不上號兒，但在訟師之中卻是數得著的！一說名家二小姐出面兒，人都道好福氣準贏。可如今嫁了這麽個阿物兒，稍有不順意便威脅來威脅去！

我不做聲，心裏正惱自己。卻又聽星魂道：“你我夫妻之間，何必如此客套？”我擡眼正看他笑的得意，這廝絕對是故意的！

我拳頭攥了又攥，才忍下氣來，諂媚笑道：“夫君說的極是，是流衣客套了。夫君如此言語，流衣心生感激，流衣原本覺著進入夫家不過孤身一人罷了，哪曾想得，遇上夫君這般良人金夫，不棄流衣，還說出如此動人腸肚兒的話來！若真是百年之後，遇著一條心兒的，也不枉這世上走一遭了！”我暗裏諷刺道。星魂開始聽著還舒心，後面就不太滿意了，想就算再傻也懂得我話裏的話兒了。他便語氣森冷道：“還不快開始？夫人當為夫的時間頗多？”

“哪裏的話！”我小勝一把，眉開眼笑，遂拉了星魂的手，引著他道：“我們去耳房，需要用的物什我都已吩咐下面準備好多日了，一直等著夫君有空。”星魂冷哼一聲，也不掙紮，任我拉著，便去了耳房。進了較為陰暗涼爽的耳房，我心裏一喜，眼珠一轉道：“夫君且隨我來罷！”

說著我關上了門，屋裏便更顯暗些了。星魂已然坐定，我偷偷一笑，隨即掩去，然後坐在他對面，輕輕研磨藥膏道：“夫君可曾看過《黃帝內經》？”

“巫醫之學甚通，陰陽五行之理其也言之，故而陰陽家之人必得習其所雲。”星魂道。

“那基礎生克制合之理我便不覆多講了。夫君，流衣今兒是有事相求。不知夫君可否答應？”我“晃郎晃郎”磨著藥膏道。

“這是什麽味道？”我緩緩展顏而笑，倏忽即逝，回答道：“夫君可知，辨識藥材五味最重要。如這藥性寒，味甘，用幾兩幾錢為妙，這是必須記得的，藥物之間也少不了五行陰陽燥暑生克制化之一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星魂不耐煩道。我不答話，只是磨藥。

“膽子大了？”星魂覆又變了聲調，問道。

我才覘他面貌，機關手掩唇而笑，道：“人都言，陰陽家有位世間少有的天才少年，稱號星魂，因著少年便熟讀陰陽典籍，其性敏而不折，小小年紀便被人稱之為‘先生’了。”

“哦？不知夫人何意？”

星魂聲音漸冷。

我笑容不減，續又言語：“人都道這位少年人洞察之力極高，人人尊崇不已。不知，他可否有出現紕漏之時呢？”

我笑容越發大了起來。

“我說過，五味最為重要，說你洞察力極高！我看也不過如此而已！星魂，你可察覺不對了麽？”我面上笑著，可是嘴裏的語氣卻不由自主冰冷起來了。

“你做了什麽！”星魂抽了抽鼻子，眉頭一壓，瞪向我道。我“哈哈”笑了起來，直笑得淚花都出來了，捧著肚子許久才平靜下來。

“我封住了你的五味。你可知為何名家之人練習毒功卻皆不練習武功麽？這怕是世人皆不明白的一個道理。世人皆貪心，無不饕餮者，難平其心。所謂得失相伴。有了武功再去修習毒功，反而是將自身之缺點暴露於眾人之面前。毒功皆性陰屬，最是畏寒。而習武之人身體皆如爐中炭火，雖一方與一方相喜。”我不再言語，呷了口水。

“究竟什麽意思！”星魂一動不動，就坐在我面前，皺緊眉頭道。

“什麽意思？什麽意思！”我站了起來，覆又學著他的語氣：“夫君性敏不折，恐怕早猜出一二。若非如此，我便也無教習夫君之可能……”星魂聽著我如此言語，變了臉色緩緩一笑，道：“旁人不知，但是火冰二者相觸時長，必傷身體。若稍微搭調陰陽不衡，便會喪失一項功能。是也不是？”

“夫君不愧少年天才，流衣聞之所言極是。夫君怕是也猜到了，我究竟有何所求了罷？”我緩緩踱著步子，走到星魂身後道。

“你的意思是，讓我放你自由？可是你交換的條件還未曾明說，我如何信你？不過喪失五味罷了，我就不信……”星魂微微側首道。

“言之有理。”我坐在他身邊，湊向他耳邊，輕輕道：“可是若我說有方法讓你不再有缺點呢？夫君大人。”

“哦？聽起來很有趣。”星魂挑眉道。

“隨便抓一個名家弟子來豈不是更為合算？我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讓他說出來。”

“哈！”我離開他稍遠，道：“你覺得，人人若是都知道，為何名家仍然沒有一個人會武功嗎？”我執起他的一縷發絲，在手指尖繞繞轉轉道。

“公孫流衣，我倒是小看了你。”星魂一把抓過我的手道，我被摁進了他的懷中，我睢盱笑道：“是小看了我的本事，還是我的膽量？”

“皆是。”星魂道。

“你呀，就是太容易輕敵，太不把人放在眼裏。”我用他的發絲掃著他的下巴笑道。“我公孫流衣也是名訟師，也是名家的二小姐。你只把我當了有用的工具，卻並未把我當人。若是工具，定然要利用到底，你不若放我下去，你不是想要蒼龍七宿之謎嗎？我幫你。而對於我，你也大可放心，你用咒術控制於我，我那些小心眼在你面前還不都是些可笑的把戲？我若是助你一臂之力，你豈不輕快許多？”

星魂低頭看向我，勾唇而笑：“聽起來這筆生意我倒是穩賺不賠哦。”

“如何？奚啻如此，我的心可都是向著你的，為你好的。你是強者，我這種弱者自然要好好攀附你，我全仰仗著夫君這棵大樹，若欲以參天之勢，不納天地之神，何至以茂密而無人可比肩也？”

星魂撫摸著我的脖頸道；“真是可怕的女人。”眼神亮得可怕。

“是麽？還不是您一手栽培出來的。”

“我很喜歡。”

“多謝夫君賞識。”我摟過他的脖子，回答道。

“這樣晦暗的眼神，究竟是怎樣才能磨練出來？為夫便拭目以待了。”星魂撫摸著我臉上的疤痕緩緩道。

“定然不讓夫君失望。”我說著把嘴唇印到了他的嘴唇上，輕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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