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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酒釅翠淺句芒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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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打不過它,我的迷藥也用完了。”我咬牙道。星魂聽了不語,看我一眼,然後就看著決牙。

迷藥是我身上最輕的藥了,其他的藥必然會讓別人也斃命,況且我們要面臨最嚴峻的問題是:決牙的身體太過龐大,就算是用了能藥倒四十個壯年男子的藥粉量,也依然無法擺平它。

我身上不可能帶太多的迷藥,這一路上用的差不多了,本來我想的是有些地方會有草藥我可以采摘一些制藥,但是我們越走越荒涼,在大漠,除了滿目發黃的蓬蒿,也就是附近居民所言的“駱駝草”,根本看不到其他的植物。

決牙頭前傾,上邊的唇肉上翻,做出齜牙的表情來,然後來回轉身踱著步子,那爪子前面先著地,然後是整個爪子著地,這使得它的背脊上的皮來回滑動,讓它的可以稱之為蝴蝶骨的地方顯得更加高聳,隨著它的步子,它的整個身體就像是不斷起伏的雪山,那蓬蓬的雪白的皮毛每一下微微的抖動都像是雪山上連綿不斷變幻詭譎的厚雲

它的眼眸發出一種可怕的亮光,也不是說真的在發光,而是一種神采,那種野獸特有的、饑餓的並且帶著好奇與戒備的眼神。

會讓人感覺它的眼睛在發出可怕的亮光。

我的身子每動一下都會感到汗液的黏膩,我露出來的小臂上全都是黑一道白一道的,原本整齊的發絲有幾縷垂下,粘到了我的脖頸、額頭上,我一把撩開擋住我視線的一縷長發,然後渾身緊緊繃起來,背靠在了一截碎裂倒下的石柱上。

這會讓我有些許的安全感。我喘了幾口氣,不知道為什麽,我就這樣看著星魂的背影,也會感覺到莫名其妙的安心。

星魂就這樣和決牙相互對峙了很久,仿佛一人一獸是在用目光交戰一般,終於,決牙出擊了!

決牙的身體雖然龐大,但這並不妨礙它的靈巧,它可以躍起來很高,面對這樣一個有著體積優勢和靈巧優勢的對手,真的可以稱得上是可怕。

而且它還有人的頭腦與智慧,簡直就可以稱得上是完美。怪不得是聖獸。

星魂就在那裏站著,一動也不動,他只說了一句話,他背對著,但是卻是對我說的。

他說:“看準機會自己跑。”

我沒有答應,也沒有反駁,我只是安靜地聽著他說完了,確實,我現在幫不到星魂了,就算我在這裏陪著他,也不過是徒增負擔而已。

我跑到了一間屋子裏,然後合上半扇石門,當然這快讓我虛脫了,我的手上被摸出了血泡。

我用牙咬破了血泡,本來我不應該有血泡的,可是那怪蟲讓我的手恢覆了我沒跳海之前的細嫩,這手太白了,一點繭子也沒有,稍微幹一點活就會出血泡。

很痛,我咬緊了牙,然後從裙角撕下破布在右手上纏了幾圈,肩膀上還有張良先生留下的劍傷,剛才因為動作太劇烈,傷口有點開裂,我看到那一塊布都染紅了。

真疼。

不過和生孩子比這真算不了什麽,我背靠著半扇石門坐下,聽著外面“咚咚”的聲音,感受著震動,那是決牙在打鬥。

我喘息著解開衣服,疼痛讓我停了好幾次,我身上的汗水粘了塵土,讓我的身上有一種怪異的味道。

我小心翼翼揭開纏在肩上的布條,布條已經和傷口粘在一起,這麽一動,就像是扯肉一般,我哆嗦著掏出金瘡藥灑了上去,痛得我渾身直打寒顫,然後把布條纏回去,用我最快的速度。

然後用機關手支撐著身子,望向星魂和決牙。

決牙也並未從星魂身上討到好,至少在我看來是如此的,決牙還是護著咽喉,用野獸的姿態看著星魂,它的其中一只前腿有一撮毛慢慢變成了粉紅,這在它雪白的皮毛之中尤為眨眼,這粉紅迅速變深,緊接著它的一大片毛都黏糊糊粘在了一起,一撮一撮的,變成了深紅。

——決牙被星魂砍傷了。

星魂此時並沒有使用雙手聚氣成刃,而是單手的聚氣成刃,這樣的確可以更好保存實力,畢竟陰陽家的招數厲害是厲害,但是對於體力的消耗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我挪著步子,盡量用亂石掩護住我的身軀,小心翼翼來到了張良先生的身邊,此時張良先生身上無形的枷鎖已經消失,他仰躺在地上,胸口的傷疤已經結了痂,看樣子很好,不需要再上藥了。

我看到那個棺材蓋還算完好,就揭下了外衣鋪在棺材蓋上,然後把張良先生推到上面,我還要護著肩上的傷口,所以我只能用一只手來完成這些,而不幸的是,張良先生的體重絕對在星魂之上,對於星魂我雙手都吃力十分,況乎單手對張良先生?

我的手在打顫,這是用力過度的表現,我居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絕望,我總是感覺鼻頭一酸一酸的,但是我咬了一下嘴唇,心裏罵自己“窩囊死了,要哭回家哭去”,罵了不下數十次,才把這眼淚憋回去。

我知道,從我成為星魂的女人的那一刻起,我就註定要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之苦,之傷,之痛。

而我喜歡上了,愛上了那樣一個人,就註定要付出比在荊棘之中裸身赤足而行更加狠的代價。

心若不動,則身不動,身不動則無傷,可惜,我難以做到這一點。

我最後是用頭把張良先生頂到棺材蓋上的。

很沒出息,是不是?

我不能歇息一下,因為星魂和決牙已經開始了第二回的打鬥,決牙的怒吼一聲,然後張開大嘴就向著星魂咬去,我已經沒有力氣走動了,我只好用滾,滾也要滾過去!

“嘶——”娘了個大姨夫的腿兒的!逼我飆臟話,我肩上的傷口又裂開了!

我忍不住冷嘶了一聲,這下子,讓那只怪獸發現了我。

本來星魂輕而易舉躲開了決牙的撕咬,決牙已經很惱怒了,現在我這一聲“嘶”倒是提醒了它老人家。

——這兒還有個可欺的婦人呢。

我哪兒能等著它來吃我啊!我不顧身上傷口又裂開,玩了命才滾呢,本來我還會小心翼翼避開碎石渣子,現在哪裏還顧得上!直接就往上滾,這些碎石渣子瞬間就紮透了我的肌膚,我的肌膚對於這些堅硬、細小的碎石渣子來說是那麽的柔軟,輕易就可以穿透它。

我可以看到那些碎石渣子上面有我的血液,盛開出一朵朵不規則的鮮紅的花,然後變成殷殷的暗紅。

可是我滾得再快,也及不上決牙的速度,決牙十分喜歡跳躍這個動作,雖然會把他的咽喉和肚皮露出來,但是這絕對是非常快的追捕方式。

很不幸,我就這樣被決牙摁在了爪子下,很慶幸它沒有用力踩死我,而是讓我渾身鈍痛,尤其是胸口一陣鈍痛,我“噗”一聲噴了血出去,正好噴濺到那雪白的皮毛上。

雪裏紅梅,山上桃花,伊人胭脂。

這就是我此時看到的感覺。決牙感覺到了疼痛,它吼了一聲,這聲音太大,震得我的骨節都在格格作響。

一股劇烈的腥風吹得我直掉眼淚。

這可不是我想哭的,我虛弱的想著。

“這個該死的女人!她的血裏有三腳蟾蜍的毒!這個該死的女人!”決牙放開了我,抱著被我的血液傷到的地方,滾到了一變,我看到它的皮毛被我血液濺到的地方迅速由暗紅變成了烏黑,然後是碧綠,斑斑點點,如同美玉。

難不成我的毒功更上一層了?

得益於那惡心的蟾蜍血?

我胃裏泛起了酸水兒,我一回想起當初就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

伴著嘴裏的血液,我似乎有感覺到那冰涼、滑膩帶著劇烈腥氣和一股濕生物特有的鹹味兒和黴味兒的液體又開始漫過我的唇舌,向我的咽喉進攻。

太惡心了。

滾倒在地的決牙劇烈嘶吼著,我費力滾著身體,讓自己離那個看起來有點失控的怪物遠點。

“啪——”決牙劇烈滾動著,不停用它那巨大的四肢四處拍打著四周,濺起了灰塵,還有無數的碎石粒子向我臉上砸來,生疼生疼的。

整個地面都在因為它的嘶吼,拍打,翻滾而顫動,它的整個身體如玉山崩催,白雲染灰,我看到它的身上冒出了一陣陣白煙,這讓它翻滾的動作越發劇烈起來,我看到眼前出現一片陰影,然後感覺自己身子一騰,就被橫著抱起來了。

是星魂。

“你是不是真傻?不是說讓你跑了嗎?”他不滿道,眉頭蹙起。

“咳咳——我本來想著你活不下去我給你殉葬得了,我自願。”當然是開玩笑的。

星魂瞥了我一眼,冷笑道:“誰稀罕。”

我呸!我稀罕你呢!

“真巧,我也是開玩笑……哎呦!”星魂這廝!居然又故伎重演,只不過這回是掐我的臀部!

我沒力氣了,仰著頭,直想睡覺。這時候,我發現決牙眼裏泛著紅光,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它被我噴上血液的地方已經露出了森森白骨!

它也不吼叫,只是齜牙兇狠地瞪著我,然後一爪子拍了過來!

“危險!”我拼勁所有力氣喊道,然後掙紮要跳下星魂的懷抱,他抱著我會影響到他!

星魂的手力氣很大,他用勁很巧妙,這讓我無法動彈,然後頓了一頓,那巨大的爪子才落下來,在耳邊有巨大轟鳴聲之時,星魂也帶著我跑遠了。

我們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星魂一直困在這裏至少有一天沒有吃過喝過,他原本的力氣也在戰鬥之中逐漸耗光,如若說方才他還能很輕松帶著我逃出決牙的攻擊範圍之內,現下就已經有些吃力了。

可是我們安全躲了開來,我們別無選擇,在這樣的情況下,只有躲著。

能拖一時,是一時。

星魂帶著我躲進了其中一間屋子,他的胸膛起伏劇烈,他一掌用內力合上了石門,然後把我放到石床上,我垂下的手感覺到濡濕,很粘稠,一股強烈的、不屬於我的血腥味在石室之內蔓延開來。

“你受傷了!”我有些著急,掙紮這就要起來,星魂背對著我,門外是決牙一波又一波的撞擊聲,灰塵落下,石粒橫飛。

我爬了過去,果然看到他的背上有一大道口子,鮮血正汨汨流出,我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風吹的,風吹的,絕對是風吹的!

我抹了嘴上的血,然後用半殘廢的手掏出了金瘡藥,一點點灑在星魂的傷口上,我怕自己的身上有血液會傷害到他,而且我身上的衣衫已經很薄了,於是我就撕了星魂的衣衫,星魂咬著牙,不發一言,但是我能看到他額頭上有汗珠滾落,“啪嗒”掉到地上,摔成了八瓣。

很痛,是不是?

我跪在他身後,然後一點點給他纏好傷口,我的右手發出陣陣酸軟,有點打擺子。

——真是快要累死了。

我用著牙扯緊了布條,然後重重仰過身去,星魂咳嗽了兩下,然後起身,在屋內畫著什麽,我發現感覺到決牙的撞擊小了不少,門也不像方才幾欲碎裂了。

“你……後悔……不後悔……來這裏?”

我望著天花板喘息道,這座石室與方才的石室不同,這裏的床上有獸皮,很松軟,但是卻有一股強烈的黴味兒,應當是放置很久了,沒人晾曬的緣故吧!

星魂背靠著們,順著坐了下來,道:

“不後悔。”

我看向他,道:“即使我的命會沒了,你也要來這裏?”

星魂聞言,擡頭正眼看向我,他舔了舔發白的嘴唇,道:

“是。”

我忽然覺得身上的痛真不算什麽了。根本比不上我愛上了一個披著人皮的禽獸讓人覺得難受!

心寒啊!心寒啊!

休息了一會,我一抹眼淚,起身道:

“你根本就沒有喜歡過我,是不是?我所做的都是自作多情,是不是?你回答我!星魂!我敬愛的夫君大人!”

我幾乎可以說是在對他大吼,我不想哭了,我的眼淚也有耗幹的那一天!

星魂不答我,卻是“噗”吐出來了一口血,然後扶著胸口,道:

“所有的陣法都是用來被破的,我擋不住那怪物了。”然後再擡頭看向我,他的嘴唇因為沾染了鮮血而分外紅艷,就像是那夜他吃了我嘴上的胭脂一般,他吸了一口氣,繼續道:

“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死?”

我癱坐在地上,道:“我其實很想說不願意,可是我的內心又強烈地說你在我便在,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想殺了你,可是我下不了手,我很想討厭你,可是又恨不起來,也拒絕不了你的任何請求,我不知道,我很亂,很亂……可是我又喜歡你……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可是我卻左右不了自己。

星魂用袖子抹掉了唇上的血色,然後支起身子向我走來,他捧起了我的臉,他剛才抹掉的血液沾到了我的臉上。

粘粘的,膩膩的,帶著腥氣。

還有溫熱。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擡起我的臉逼迫我看向他,他緩緩落在我額頭一吻,他的唇不是很柔軟,許是很長時間沒有進食進水的緣故,有點粗糙,上面的白皮起了角兒,磨蹭著我的額頭。

我只能看到他尖細的下巴和罩在我身上的陰影。

然後我感覺後脖頸一酸,就不能動了,他的睫毛低低垂下,他橫空抱起我,然後把我輕輕放到了榻上,讓我仰躺著,我看著他,不知他要做什麽!

他看了看我,然後轉身走了出去,他打開了石門,然後又迅速合上了石門。

我不知道,我該對他的舉動究竟來個什麽評價?

是好,是壞,是愛,是恨?

他說即使我死去他仍然選擇來這裏,可是他把我置於此處,去選擇在負傷的情況下一人去面對一只聖獸。

把我置於危險之地的是他,選擇獨自一人面對的也是他,一個人怎麽可以這樣!

壞透了,壞透了啊!

我看著天花板,我是有感覺的,我能感覺到星魂的血液黏在我的臉上,由溫熱漸漸變涼,腥氣肆意。

我能感覺到那幹燥的吻,那幹燥的唇上起的死皮。

我能感覺到那雙手上微微的薄繭,我能感覺到那帶著體溫的血液和手指摩擦在我臉上的感覺。

我的眼看著天花板,天花板在震顫。

上面有灰塵落下,門外是野獸的嘶吼聲,我聽到什麽東西一次又一次撞擊著石門。

“出來!你這個該死的女人!我要折磨死你!”這聲音帶著沖天的火氣,而我,則像一根幹枯的麥稭,一動不能動。

“你想要殺她,不如,先嘗試著看看能不能殺了我。”是星魂的聲音,我想要去看看,我想宣洩,可是我的嗓子就像是被堵住了,我的呼吸都開始困難,我的眼淚仿佛已經幹涸,我的眼很痛,帶著酸澀。

星魂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帶著自負,尾音略略上揚,還有一個類似於“啊”的字,就是這句話,讓我莫名覺得好受一些。

喜歡一個人,或者說,或者說愛一個人,你有時候可能會因為他一句不經意的話,不經意的動作,在某個瞬間,某個你需要的瞬間,就會成為你心靈的雞湯。

慰藉至深,暖我心腸。

氣氳絲絲,安我身傷。

我甚至想著我會死去,可是我死了紫諾怎麽辦?他這麽小,陰陽家的事他完全不懂,我若追隨星魂而去人們只會讚我忠烈,可又有幾人會想我兒安否?

我聽到門外星魂的挑釁,還聽到他的咳嗽,他是不是吐血了?他身上的傷口還沒有結痂,會不會裂開?

沒有人給他上藥,沒有人陪著他,沒有人護著他,他會怎麽樣?

他剛剛還吐了血,這說明已受內傷,他……

不!他不會死!他不會死!他是壞人,是很壞很壞的壞人,他不應該在這裏死去!

人家不是說“好景不長壞事多”嗎

沒有壞人怎麽有壞事?沒有星魂怎麽襯托別人的正義?

沒有你,我如何獨自活下去?

我聽到外面“呃”的一聲悶哼,是星魂受傷了!絕對是的!他這個人很要強,就算是受了極重的傷痛也不願叫出來,很多次我看到他嘴角出血,他都是用袖子抹掉,輕易不願意讓人察覺!

能讓星魂這樣悶哼,絕對是受了極重的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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