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季節，伊歌城裏總是陰雨綿綿。站在雁回樓的高欄前，淺晗塵轉身面向窗外，絲毫沒有在意已經在房中站了很久的某人。

“雲姑娘，請你告訴我她去了哪裏。”一襲天青色長衫的慕顏潯語氣沈沈的要求，得知雲瀟歸來，他立刻來找她，只想知道那個人在哪裏。

“潯王的消息倒是靈通，我才回城不久，你就找來了。”言語間是毫不留情的嘲諷。

“我只想知道，她在哪裏。”

“慕顏潯，”淺晗塵轉身面向男子的方向，聲音冷漠：“就算你找回了她，你又能怎樣？你可曾想過，她願不願意見你？若是不願，你是不是還要像當初那樣，再強迫她一次？”

“我從來沒想過強迫她，當初那件事完全是事出有因···”慕顏潯解釋，卻被淺晗塵冷漠的打斷：“重要嗎？事實就是，你傷害了她。”

確實，不管當初那事是因為什麽原因，他最終還是傷了那個女子，時至今日，再多的言語已經毫無意義。慕顏潯慘淡一笑，擡頭看向不遠處的女子，“能不能拜托你，幫我把這塊玉佩交給她？”

“我為什麽要幫你？”淺晗塵質問，沒有光芒的目光準確的落在慕顏潯身上，眼神銳利而冰冷，言語間毫不留情。

“隨你吧！”慕顏潯勾唇慘笑，取出玉佩放到一旁的桌上，轉身出了房間。

“她叫什麽名字？”最後的一刻，慕顏潯還是問了出來。說來可笑，她做了自己半年的妻子，他卻連她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即使明知雲瀟不會回答自己，慕顏潯還是抱著最後的僥幸問了出來。

“蓮華。”也許是出於對慕顏潯最後表情的憐憫，淺晗塵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原來是她！那個曾經在街上與雲瀟結伴而行的女子，甚至他在府中也曾多次遇到過，只是當初絕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會如此執著的想念她。

“謝謝。”絕望的閉眼，慕顏潯心如死灰的離開了雁回樓。那樣玲瓏剔透的女子，此生怕是不會原諒他吧！

淺晗塵準確的拿起桌上的玉佩放在手裏摩挲，隱約可以感覺出是個龍紋玉佩，觸手溫熱，想來是塊絕佳的好玉。這個時候把這塊玉佩送給蓮華，慕顏潯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慕顏清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淺晗塵垂著頭站在桌旁發呆，他走過去輕輕的摟住女子，在她耳側溫言相問：“在想什麽？”

淺晗塵暗自將玉佩收入袖中，神色如常的回答：“想你。”

慕顏清輕笑，“想我什麽？”

“想你在哪裏，在幹什麽，是不是也在想我。”

慕顏清緊了緊攔住女子的雙手，笑意不減反增，“我在這裏，正抱著你，滿心滿意都在想你。”兩人像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旁若無人的說著親密的私話。

淺晗塵就這樣靠在身後男子的身上，總覺得時光這樣美好，即使只是短短的一刻，也足以讓人銘記一生。

慕顏清松開雙手，將她轉了個方向面對著自己，“小晗，我帶你去個地方。”為她戴好面紗，又取出鬥篷為她細致的系上，慕顏清攔腰攬著淺晗塵從窗戶飛離。她下意識的運轉內力使出輕功以減輕慕顏清的負擔，耳邊刮過陣陣疾風，涼涼的雨絲落在身上，冰冷的濕意透過重重衣衫侵染進皮膚，透著一股溫柔的涼意。

約摸過了一刻鐘，耳邊才想起慕顏清的聲音：“到了。”

淺晗塵感覺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被侍女領著去換了身衣服，之後又被送進了一個房間，整個過程進行的快速而又有序。門被推開的時候，淺晗塵明顯警覺起來，直到感覺到熟悉的清冽氣息，淺晗塵才又放松下來，開口問道：“這裏是哪裏？”

慕顏清坐到她的身邊，介紹：“這裏是臨欄水榭，專門為你準備的地方。”察覺到她疑惑的目光，慕顏清自然而然的解釋：“這是我名下的一處別院，建在深山之中，景色秀美，風景怡人，你應該會喜歡。等你眼睛恢覆了，可以來這裏看看。”

淺晗塵頷首，低頭的瞬間眼前像是劃過一絲光線，她凝眉想著曾經的一段對話，似乎他一開始就忽視了長老們的教導，當她想要深思的時候，慕顏清的拍掌聲驚動了她。

魚貫而入的眾人讓淺晗塵無法忽視，她轉頭看向慕顏清的方向，“你又要幹什麽？”

大概是慕顏清遣走了其他人，房間裏瞬間安靜下來。慕顏清牽著她走到房間的一角，試探著問道：“聞得到嗎？”

淺晗塵嗅了嗅，緊皺的眉頭松開，表情愉悅的叫出來：“是紅梅！這個時節怎麽會有盛開的紅梅？”

慕顏清自然的笑笑：“只要想要，自然就有。”帶著淺晗塵到桌前坐下，仔細的為她布菜，“嘗嘗看這些飯菜，都是些清淡的菜式。”

淺晗塵舉箸吃菜，一邊詢問身旁的男人：“你不是說與人有約嗎？回城後怎麽沒見你提起？”慢慢的咀嚼著，她點頭：“味道不錯。”

慕顏清撫了撫女子的額發，言辭清越：“傻丫頭，我不正是在與人有約嗎？”

淺晗塵有點理解不能，擡頭詫異的看著慕顏清，表情怔然。

“你可以再傻一點！”慕顏清覺得無奈，終於開口：“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答應過會陪你一起的。不過看你的反應，你大概是忘的一幹二凈了。”

淺晗塵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原本以為當初的那句話只是一句笑言，沒想到慕顏清卻一直記得，甚至還在自己生日那天特意帶她來看清冷的紅梅，嘗可口的飯菜。什麽時候開始，他把自己放在了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慕顏清繼續說：“不僅是今年，以後你的每一個生辰我都會陪你一起過。雖然你眼睛看不見，但你還有嗅覺、味覺，我都會帶你來看紅梅，嘗佳肴。如果你一直看不見，我會一直為你這樣過生辰。”

淺晗塵不敢擡頭，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所以她佯裝輕松的看著滿桌的佳肴，壞心思的提議：“好啊，不過明年我要吃生日蛋糕。”

“何謂生日蛋糕？”

“一種糕點，等我眼睛好了，我做給你嘗嘗。”雖然過了這麽久，大致的過程她應該還記得吧！淺晗塵發現，在慕顏清面前，她總是會輕易變回一個孩子，像是把從未擁有過的童年再經歷一次一樣，而她，喜歡這種感覺。

“好。”慕顏清欣然應允，望著女子傾城絕色的側臉，覺得歲月安靜的美好。

“小晗，我們成婚吧。”這樣的女子，他想要將她完整的護在懷裏，不容他人覬覦。

淺晗塵舉箸的動作有些停頓，擡頭看向慕顏清的方向，理智的回答：“你何苦為了我在這風口浪尖上再與慕皇鬧不快，要知道，暗地裏挑你的錯的人不在少數。”

“為什麽你的反應總是與其他女子不同？”慕顏清斜挑眉問道，“不過，我喜歡。”

淺晗塵難得的白了慕顏清一眼，沒有理會他。慕顏清看著女子細微的小動作，覺得心裏暖暖的。“江山美人我都要，縱使山河萬裏，我也不必委屈你去得到。皇上那邊我會解決，今日我只要你一個答覆，淺晗塵，你願不願嫁我，做我慕顏清的妻子？”

想象著慕顏清嚴肅的表情，淺晗塵微笑著打趣：“嗯，加上單膝跪地再送個定情信物什麽的就差不多了。”

聞言慕顏清朗笑出聲，“男兒膝下有黃金，單膝跪地這一點我怕是做不到了，不過定情信物嘛，”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交到淺晗塵手中，“其實早就該送你了。”她曾經和他說起過現代的求婚狀況，如今提起來也不算奇怪。

淺晗塵摩挲著手中的玉佩，同樣是龍紋玉佩，這一塊卻冰冷如斯，反面好像還刻了字。“這塊玉佩······”

“玄靖國皇室每個皇子出生之時都會制作一塊刻有他名字的龍紋玉佩由皇上親自為他戴上，不過我的這塊有些特殊，這塊玉是我母妃為我選的。”

“這是個‘清’字？”淺晗塵神色不豫的問，想起慕顏潯讓她交給蓮華的那塊玉，上面好像也有刻字，她似乎忽略了。

“當然。”有些事慕顏清沒有提起，這塊玉不僅僅是皇子們的身份象征，更是皇子正妃最好的憑證。他一早便決定了只要淺晗塵一人，這件事說與不說已經不重要。

“那這塊呢？”淺晗塵從袖中拿出慕顏潯的那塊玉佩，語氣急切的問。

她一拿出玉佩，慕顏清的臉色微變，手執玉佩詢問：“慕顏潯的玉佩怎麽會在你這裏？”

確定了心中的猜想，淺晗塵的臉色反倒平靜下來，她拿回玉佩，“這是讓我交給蓮華的，我沒想到這塊玉佩會如此重要。”

慕顏清恢覆了神色，開始思索其中深層次的涵義，片刻後，他還是說了出來：“小晗，這塊玉佩不僅僅重要，它還是皇子正妃的信物。如今慕顏潯將它送給蓮華，怕是他對蓮華動了真心。”

“這件事我終究無法再插手了。”淺晗塵微嘆了口氣，“我原本是不想蓮華再跟這些人和事有牽連，如今看來，這件事還是要看蓮華。”

慕顏清沈默不語，這件事他沒有發言權，“不管怎麽樣，你要相信，我能護得了你們的周全。”這句承諾來的很及時，淺晗塵原本就擔心自己不能保護好蓮華，有慕顏清這句話，她可以放心的安排接下來的事了。

“我會給蓮華寫封信，其他的就順其自然吧。”

“嗯。”慕顏清淺笑，“今天你過生辰，我帶你到水榭裏逛逛。”扶著她的手，淺晗塵搭手在慕顏清手臂上時卻敏銳的感覺到他的一陣僵硬。“你的手臂怎麽了？”

“沒事。”

凝眉，淺晗塵驟然掀開慕顏清的衣袖，觸手是溫熱的液體，“怎麽傷的？”

“不過是些小角色，”慕顏清雲淡風輕的拂開她的手，“沒那麽容易傷我。”事實上，若不是當時他為了避開跟蹤的人而特意挑了幽僻的路走，這次刺殺又事出突然，那些人根本傷不到他。雖然他受了傷，那些刺殺的人卻每一個能活著回去。

淺晗塵固執的拉著他坐下，一言不發的為他上藥包紮，雖然雙眼看不見，神情卻認真的讓他心動。“皇後做的？”這是很容易猜到的事情，慕顏清最近風頭實在太盛，早已蓋過了慕顏湞這個正宮嫡子，皇後不可能容得下他。

“反正這些年大大小小的試探刺殺已經不計其數，多這麽幾次也沒什麽。”慕顏清說的輕松無比，話語間的辛酸悲涼卻顯而易見。

“她不會得意很久的。”淺晗塵輕言，她不會再給她肆意傷害阿清的機會。

慕顏清顯然聽懂了，內裏覺得一陣心安，不為她主動替他解決皇後這次麻煩，而是她願意為他著想，這樣就夠了。他慕顏清一生征戰沙場無數，從來不打算依靠一介女子為她籌謀，但有她在身邊，這樣的感覺總是讓他莫名的心情平靜。

慕顏清知道，在某個瞬間，當他回頭遙望，總會有一個人在路的盡頭朝他溫文淺笑，這樣，很好！擡頭，女子安靜的側臉清淺迷人，血紅的雙眸中泛著淡淡的光彩，瞬間照耀了他的心間。這一生，有她，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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