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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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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是怎麽度過那短暫的幾天的。思緒好像沈浸在了無邊的灰暗裏……我看什麽都沒有染上色彩, 整個世界都像是明美的黑白相片一樣涇渭分明。

所有人看起來都是那麽的面目可憎。

就連我自己也覺得自己像是行屍走肉,別人說什麽我都好像隔了層霧, 朦朦朧朧聽不清晰……遲鈍好久才能反應過來。

好像宮野明美一走, 也帶走了我世界裏所有明亮的色彩。

宮野明美活得很孤獨。

因為是組織的成員, 所以不管再怎麽換身份、生活在陽光之下,還是無法與社會深入交往。

而我……我想起來這件事情, 就覺得心臟在微微抽搐著疼痛。我明明跟她那麽親密,卻連葬禮都無法出席。只能像個事不關己的局外人,站在最角落的地方,聽著對明美的悼詞。

太可笑了。

我覺得這種場面滑稽而嘲諷,想自嘲地笑一笑, 最後卻不知不覺地眼淚落滿了掌心。

***

宮野明美的人際關系極其淺薄, 就連警視廳的人際調查都查不出她有什麽相熟的朋友來,唯一的男朋友萊伊——我聽波本說他的真名是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這個混蛋, 利用完明美就將她拋開,就算明美的死跟他無關,他也有罪責。

明明是她的男朋友對吧?明明是最親密的戀人關系,卻在不知道的地方默默死去——這個混蛋在離開的時候, 沒有一句“對不起”,甚至沒有一句“再見”。

我絕對……會讓他付出代價。

就算宮野明美她表面上看起來再如何陽光明媚、溫柔開朗,像個無憂無慮生活的普通人家女兒,都無法改變這份沾染著血色的孤獨。

一旦她出了問題,必然會連累身邊的親人和朋友。

——宮野明美大概就是抱著這樣心情,矜矜業業又自強自立地在組織的壓力下生活, 因為怕牽連而不敢交朋友。

以至於就連死去,除了我和波本之外,也沒有人來她的墓碑前祭奠她。

我將包裝精美的一束菊花放在宮野明美的墓碑前,青灰色的石碑上貼著宮野明美黑白兩色的相片。就算用這種單調之際的色彩,也絲毫掩蓋不了那張天使般的臉驚心動魄的美感。

“再見,明美。”

我輕聲說。

“我下次再來看你。”

“回去吧。”太宰治撐著黑傘,站在我的身旁。

這天下了雨,天色萎靡,從天際線的另一頭泛起沈重的霧霭,旖旎著蔓延到另一邊,混雜著灰塵味道的雨水落在水泥地面上,積淤的水灘中濺出混合著烏黑泥水的汙點,在潔凈的白襪上暈出灰黑的垢色。

我凝視著從黑傘邊緣的尖端不斷凝聚落下來的水珠,每一滴雨水裏都能清晰的映出我木然如人偶般的臉。

“嗯。”我垂下眼睛看著碑前盛放的明黃色的菊花,低聲言語,“回去吧。”

在回橫濱的車程上,雨水也沒有停歇的架勢,在車窗上淅淅瀝瀝地滑落,蜿蜒成光怪陸離的畫面,將車窗外的景色和行人一並模糊。

“太宰先生。”我撐著下頷望向車窗外,雖然我什麽東西都看不清,只能看見車窗上落滿的雨水,“您是不是覺得很得意很自豪?”

我頓了頓,扯出一個嘲諷的笑來。

“——把我玩弄在股掌之間。”

“唔。”太宰治應了一聲,他以好整以暇的姿態坐在我身旁,“彌生呢,你覺得……我開心麽?”

我猜不出太宰治這個人的心情。

這個人表面上看起來一直那麽開心,好像情緒有所琢磨的軌跡,可實際上誰也不清楚他到底怎樣……我可以斷定身為首領的森鷗外摸不透他,中原中也也無法完全摸透他。

可能只有織田作那樣性格與眾不同的人才能成為太宰治口中認可的“摯友”吧。

雖然太宰治口中好像誰都是他的摯友一樣,可我感覺的出來——織田作對他來說是不一樣的。

大概,就像宮野明美對我來說也是不一樣的那樣。

“從港口黑手黨最年輕幹部的角度來說,你當然會開心吧?策反了我這麽一個敵對組織派來的臥底當諜中諜,對港口黑手黨當然很有利啦。”我用歡快的語調說著說著,突然沈靜了下來,“從太宰治的角度來說……”

“我不知道。”我最終這麽說,覺得這一切都挺沒勁的,“事到如今,跟我又有什麽關系。”

我從一開始就沒有看清過太宰治這個人。

也許有時候我和他之間有默契、可以理解彼此的想法,但那只是長年累月沈澱累積而來的熟悉感,而並不代表著我讀懂過這個人。

我從來就不懂太宰治。

而現在除了從前抱有的敬畏,還有——憎惡。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我是臥底的?”

既然身份暴露,我也懶得再裝模作樣地對太宰治使用敬稱了,轉而認真地開始向他詢問,好反思一下我所露出來的破綻。

太宰治這種人精當然能察覺的出來我語氣中認真的程度。他對察言觀色這項技能幾乎精通到了極點,按照游戲加點的方式來衡量的話——他早就滿點滿級了。

他為人處事的精明之處在於永遠知道那個點在哪裏。

也許會讓人生氣、厭煩,但不至於觸及底線。

“從一開始你出現在那個研究所裏的時候,我就開始懷疑你了。”太宰治說出了答案,“然後是跟波本交易的那一次——你的演技還不到家,太拙劣稚嫩了一點。隨隨便便就能看出你的破綻來了。也是從這一次,我確定了你是臥底。”

他說完之後還煞有其事地點評我:“不管從什麽方面來看,你都是一個極其不稱職的三流臥底,派你來港口黑手黨做臥底任務的組織就是把你當成了送死的炮灰吧。”

雖然從我的角度來說,被太宰治毒舌且毫不留情面地評價為三流臥底讓我有些憤怒,但組織那邊他卻說的分毫不差。

果然都是犯罪分子,彼此對彼此是最了解的。

“太宰治,”我低聲說,“我是想殺了你的。”

太宰治笑了出來:“我知道哦,我求之不得呢——可你沒有動手。”

他饒有興味:“為什麽?”

那天我暴起掐住他的脖子——如果我願意,我當然可以用缺氧的手段來折磨他、殺死他,在那個灰塵滿布、血腥味彌漫開來的陳舊倉庫裏,所有物體都因為我出離的憤怒而漂浮了起來,只要我心念一頓,太宰治就會在成噸的重物下被碾成肉泥。

而那個時候,我的能力當然也暴露了。

我沒有殺了太宰治……為什麽呢?我也想知道。

那個時候,我憤怒又難過,像是發怒的野獸。滿心滿眼都是徹骨的憤怒,在怒火燃燒失去理智的時候,我甚至想要全世界都給她當陪葬——陪她一起走。

這樣在去往黃泉比良阪的路上,明美就不會孤單了。

可最後我洩氣了。像是被針紮破之後漏了氣的皮球,再跟太宰治對峙後我只覺得滿心的疲憊不堪,連一句話都不想說。

可以的話,我甚至不想思考、不想呼吸,最好一個人縮在角落裏。

我松開了太宰治,像個小孩子一樣蜷縮在明美的身邊,假裝她還是溫暖的一般,抵著她的額頭描摹她的眉眼。

“……再見。”

我微笑著輕聲說,眼淚的味道是鹹澀的。

***

好累好累,我已經沒有精力去應付一個太宰治了。我連動動手指都不想做,也不想費心力去殺一個讓我惡心的人。

對於根源的罪魁禍首——我不會傻到現在就直接叛出組織。脫離了組織,我還要怎麽一個個殺光他們?

我答應過明美的,要好好保護她的妹妹宮野志保。這是她唯一拜托給我的事情,不管怎樣我都必須做到才行。

她的遺志,我怎麽可能不聽?

但是……總得有人要付出代價,為明美的死而一生懺悔,為承受我的憤怒,做好付出生命的代價。

“我要他們為明美償命。”

我看著車窗上蜿蜒滑落下的雨珠,緩緩地說,每一個字裏都充斥著刻骨銘心的恨意。

“我要這個組織,全都為她陪葬。”

***

我不知道太宰治是不是出於利用了明美的愧疚,竟然主動提出要給我一段假期,讓我修覆好我的心理創傷之後再回去給港口黑手黨做牛做馬。

我接受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假期,至於太宰治那張臉——不好意思,我近期對太宰治這個人過敏,看到他就犯惡心。

只要看到太宰治,我就會無可遏制地回想起那天倉庫裏發生的一切,回想起明美緩緩走向終點的軀體,回想起太宰治那副虛偽的嘴臉——光是想想,我就無法控制對太宰治生氣的憎惡。

我知道太宰治沒有必要替我去救宮野明美,可對我來說太宰治的所作所為仍然是如鯁在喉。

我不需要他來當好人替我出手……只是不要參與其中、不要反過來利用明美的死,來達成他的目的。那樣會讓我覺得,明美連離開的時候,都受到了臟東西的玷汙。

遷怒也好、沒道理也好,但我實在無法忍受。

我的公寓裏沒有人。分明是夏天,我卻還身體發冷,裹著毛毯縮成一團,電視新聞充當了背景音,我呆呆地望著白色墻壁發呆。

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倒也不短。一方通行接受了異能特務科給出的高薪待遇之後就時常出門去做一些拜托給他的任務,畢竟他可能不太好意思吃我的軟飯。

公寓裏到處都是一方通行生活過的痕跡,整間公寓裏都充斥著我和他兩個人的氣味,但他此時還沒回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從一方通行等我下班變成了我抱著枕頭,一邊縮在沙發上打盹,一邊等一方通行回家。這個人一如既往沒有憐愛美少女的心思,不管我死活和辛苦等他,就把我扔在沙發上過夜。

導致我第二天早上又是單方面地和一方通行打架,他開著反射紋絲不動,而我還會被自己搞出來幾個小小的淤青。去港口黑手黨時再次風評被害,這群八卦的黑手黨暗地裏還覺得我養的小白臉雄風威武紅旗不倒。

這群傻逼還當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不僅知道,我還小心眼地給他們穿了小鞋。我自認為做人還是比較善良,要是被一方通行聽見了,他們現在就只能拿一張黑白照片掛在靈堂裏了。

我跟一方通行的生活方式實在是太過熟練而自然,最後差點連我都被那群八卦黑手黨給帶偏,覺得我們這樣還挺像老夫老妻模式的。

這種想法在學園都市裏說出去的話大概也只會引人發笑吧。

***

一方通行回來的很晚,我已經洗漱完睡下了。

但他回來的時候,我還是迷迷糊糊感覺到了點什麽,當他發出了輕微的響動的時候,我立刻就清醒了過來。

我快要將近一周沒有見到過一方通行了。

之前我表現地很堅強,不願意再在太宰治面前掉軟弱的眼淚,還要強撐著裝作很堅強。但在看到我目前在這個世界最親近的人的時候,立刻就憋不住了。

還沒開口說話,眼淚就從我的眼眶裏簌簌落了下來。

我伸手,大著膽子牽住一方通行的手,在他沒有生氣的情況下更加放肆地一根一根手指擠進他的指縫之間。

男性的手掌修長而寬大,他因為身材清瘦而指節分明。一方通行的手心是溫熱的,我明明窩在被子裏出了一身的汗,手掌卻冰冷至極,觸及他的體溫之後才有了一點溫暖。

他微微側躺在床上,任由我對他的手為所欲為。

“一方通行,”我努力控制著音調的平穩,不想讓自己顯得像個哭包,“……你不會死的吧?”

因為淚水模糊了視線,我有些看不清晰一方通行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伸出另一只手,粗暴地揩掉了我眼睫毛上掛著的淚珠,語氣中充滿了不耐。

“你腦子又出了什麽毛病?你覺得有人比我強?”

他囂張又狂妄。

“我可是一方通行啊。”

作者有話要說:  給一方發糖吃。

可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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