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雪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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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設定說明：
1．本文發生時間為新星歷3781年，新星歷記法是指人類在建立統一銀河聯邦並將首都遷離地球後，以銀河聯邦建國日為元年而重新開始紀年的歷法，基本紀年方法與地球歷相同。
2．銀河帝國後來分裂為卡爾凡納和歐德林兩大帝國和其他邊陲小國。
3．由於醫學和生物科技的發展，在本文開始時，人類的平均年齡已達到200歲以上。
4．暫時想不起來還有啥要說的啦，等我想起來再補。
嗯，其實上面那些廢話不看也可以的……
卡爾凡納帝國，首都藍淵星，深夜二十三點四十一分。
“殿，殿下！”宮廷侍從追在海瑟恩王子身後，驚慌無措的喊著，“殿下，您現在不能見陛下，陛下他已經休息了。”
大步走在前面的海瑟恩突然停下腳步，面無表情的轉過身，居高臨下的看著身後微微發抖的侍從。王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氣幾乎凝成實體，連走廊兩邊站著的衛兵都有一種想退後一步的沖動。
“我什麽時候能見我的父親，還需要你們來規定嗎？”海瑟恩咬牙切齒的說。
“可是……”侍從為難的將目光轉向站在走廊盡頭的宮廷主管身上。頭發斑白，穿著一身一絲不茍的黑色西服，已經為森莫文格斯皇室服務了六十六年的克裏夫走上前來，擋在了海瑟恩面前。
“殿下，我想在這個時候，一個好兒子應該讓他的父親休息了。”他說。
海瑟恩伸出手去想推開他，可是克裏夫紋絲不動。
“我不想和你動手，克裏夫。”海瑟恩有些暴躁的說，“但是我今晚必須見到父皇！”
“陛下已經因為我們在潮汐星戰敗的事情心力交瘁了。”克裏夫說，“我想沒什麽事情能緊急到需要他現在就處理的。”
“不，有件事情他必須立刻和我說清楚！”海瑟恩的手已經搭在了他的槍扣上，克裏夫微微垂眼掃了一眼，依舊不為所動。
兩人就這麽僵持著，這時，走廊盡頭那扇華麗的大門打開了一條縫，老皇帝的貼身女官探出了頭，柔聲對門外的兩人說：“克裏夫大人，陛下請海瑟恩殿下進去。”
海瑟恩冷哼一聲，繞開克裏夫往裏走，女官又開口了：“陛下還說了，請海瑟恩殿下卸下你身上所有的武器，他希望可以進行一場心平氣和的談話。”
海瑟恩的腳步頓了一下，隨即利落的摘下自己的佩槍和佩劍，頭也不回的扔給克裏夫。克裏夫接下它們，望著王子大步走入大門內，嘆了口氣。
女官和侍從們早已悉數退下，偌大的寢殿裏只有費斯塔三世一個人。他坐在壁爐邊的扶手椅裏，面前的光屏上不斷彈出各種報告和信息。海瑟恩走進來時，盡力想要將自己的軍靴在地上踏的重一點，好讓他的父親知道他有多麽的憤怒。可惜厚厚的地毯吸走了他的腳步聲，只有壁爐裏爆裂出火星的聲音偶爾響起。
“坐吧，海瑟恩。”老皇帝頭也不擡，指了指他對面的扶手椅。海瑟恩坐了下來，一臉嫌棄的看著壁爐裏的火焰。
“我以為這種取暖方式已經落後幾千年了，父親。”他說。
費斯塔三世伸出手指在光屏上劃過，淡藍色的界面隨之消失。他拿起矮桌上的杯子端到唇邊，產自金戈星的昂貴咖啡默默的散發著濃郁的香氣。
“既然我是皇帝，那麽我至少還有權利享受一下對於古世紀生活的幻想。”他喝了一口咖啡回答道。
之前門外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被這樣的話題沖淡了一點。費斯塔三世沈默不語，海瑟恩也不開口出聲，父子兩人一起對著壁爐的火焰發呆。直到角落裏的壁鐘敲響了午夜的鐘聲——這也是老皇帝收集來的古世紀遺物。
“父親，我們在潮汐星真的……”海瑟恩終於忍不住開口。
費斯塔三世點了點頭：“第七艦隊已經全滅，羅格斯上將英勇殉國，歐德林帝國現在已經全面占領潮汐星。我們除了答應他們的和約之外，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那你就舍得把卡珊嫁給歐德林的那個瘋子費奇茲嗎！”海瑟恩激動的站了起來，“你也知道他的風評是怎麽樣的，更何況歐德林實行的是一夫多妻制，那個家夥可是在他的皇宮裏養了一群姬妾。卡珊是你的女兒，她要是真的嫁過去了，會面臨怎樣痛苦而悲慘的生活，你難道就想不到嗎？”
老皇帝放下咖啡杯，沖海瑟恩做了個安靜的手勢，。海瑟恩不甘心的坐回扶手椅裏。
“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嗎？”他長長的嘆了口，“但就像剛剛我說過的一樣，我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我很愛卡珊，我也很愛你，我曾經在你們母親的病榻前發誓我會好好照顧你們兄妹。但是我畢竟是卡爾凡納的皇帝，我不能為了保全自己的女兒，而把整個帝國推到毀滅的邊緣上去……”
費斯塔三世頓住了，他像是說不下去了一樣，舉起咖啡杯一飲而盡。
“那麽我呢……”海瑟恩幹澀的開口，“你給我安排的婚事又是什麽意思？”
老皇帝又嘆了口氣，他今天嘆的氣似乎比他過去一年都還多：“潮汐星戰敗給軍部帶來了太大的打擊，我們必須穩住軍部的信心，向他們表達皇室對他們的態度。羅格斯是一個英雄，沒有他的拼死抵抗，或許我們現在失去的就不僅僅是一顆潮汐星。而他現在犧牲了，留下他的女兒無人照料，要是你娶了泰蕾莎羅格斯，這無疑是給軍部吃了一顆定心丸，也可以挽救皇室和軍部在民眾中的形象。”
海瑟恩死死的握住雙手：“所以，為了這個帝國，你要犧牲你兩個孩子一輩子的幸福。”
“如果我還有選擇的餘地，我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費斯塔三世波瀾不驚的說，“可是誰叫我們都出生在皇室呢。”
海瑟恩猛然站起身，他悲憤的望著自己表情冷淡的父親，似乎想要說些什麽。最後他什麽都沒說，只是憤然的大步離開，寢殿大門在他身後被轟然砸上。
老皇帝還維持著之前的姿勢坐在壁爐旁，他似乎是在發呆，又像是在思考，最後他面前的光屏亮起，平板的電子女聲毫無起伏的說：“安澤希少校請求通訊。”
“接進來。”費斯塔三世撫了一下額頭，將他臉上的疲憊藏好，然後打開了通訊界面。
海瑟恩將寢殿的門狠狠的砸上，整個走廊似乎都因為他憤怒的力道而顫抖。站在門邊的克裏夫遞上他進去前解下來的佩槍和佩劍，海瑟恩伸手抓過來帶上。
“哥哥？”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
海瑟恩轉過頭，他的妹妹卡珊從廊柱後面轉出身來。金發的公主看上去十分不安，海瑟恩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一定十分猙獰，他迅速的調整了一下表情，然後把卡珊抱進懷裏。
“別怕，有我在。”他拍著她的後背輕聲安慰道。
卡珊抓緊了他的外套：“你和父親談過了嗎？他是真的要把我嫁到歐德林去？”
“我……”海瑟恩發現自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只能把他的妹妹抱得更緊。
“你說服了父親是不是？”卡珊急切的問道，“你答應過我的，你說過你會說服父親打消那個念頭，你成功了是不是？告訴我你成功了，海瑟恩！”
海瑟恩哽咽著說：“我很抱歉，卡珊……”
卡珊擡起頭，藍色的大眼睛裏全是淚水，她似乎花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海瑟恩剛剛那句話是什麽意思。然後她尖叫了一聲，用力將海瑟恩推開了。
“騙子！”卡珊哭喊道，“你們就眼睜睜看著我往火坑裏跳嗎！我是你的妹妹，我是父親的女兒！你們怎麽忍心！你們怎麽忍心！”
她一邊搖頭一邊後退，然後轉過身跑開。海瑟恩想要追上去，克裏夫拉住了他的手臂。
“讓卡珊殿下一個靜一下吧。”他說。
卡珊的腳步聲在走廊上越來越遠，海瑟恩苦澀的望向那一長串落地窗，茫茫的黑夜掩蓋了窗外所有的景象，就像戰敗的灰霧掩蓋了卡爾凡納帝國的未來一樣。
在這樣一個悲傷的夜晚，藍淵星的第一場雪悄然飄落。
☆、泰蕾莎 羅格斯
兩天後，卡珊公主與歐德林的費諾茲大帝的和親事宜正式開始準備，同日，泰蕾莎羅格斯抵達皇宮。這一切都進行的很低調，兩位殿下的婚姻暫時並沒有對外聲張。
海瑟恩站在他書房的落地窗邊，看著一輛黑色懸浮車從皇宮的側門駛進，悄無聲息的停在皇宮正門。
“羅格斯小姐已經到了，殿下，我覺得您現在應該下樓去迎接她。”克裏夫推開書房的門，走到海瑟恩身後。
海瑟恩轉過身，面無表情的看著克裏夫：“你覺得我應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去見她。”
“用一個皇室成員該有的禮儀，殿下。”克裏夫回答，“不管怎麽說，羅格斯小姐已經是您的未婚妻了，無論您多麽不想見她，這樣無法改變你們將來要一起生活的事實。”
海瑟恩冷笑著說：“一想到我今後將近兩百多年的人生都要和這個我絲毫都不愛的女人度過，我就實在沒辦法拿出什麽好態度對待她。”
“我想您可以試著去喜歡她。”克裏夫挺直腰桿回答。
海瑟恩冷哼一聲，轉身下樓。
卡珊先她哥哥一步抵達大殿，當海瑟恩和克裏夫下樓來的時候，她正抱著手臂，揚著下巴挑剔的打量著站在她面前的人。泰蕾莎羅格斯比身材嬌小的卡珊高出半個頭，披肩的黑色長發和她身上純黑的長裙渾然一體，她垂著頭，雙手輕輕的抓著她的裙裾，一聲不響的接受著卡珊的審視。
“你就是那個要嫁給我哥哥的人？”卡珊開口。
“是的，殿下。”泰蕾莎輕緩低聲的回答。
卡珊挑了挑眉毛：“你的父親就是羅格斯中將，對吧？”
“是的，殿下。”
“你除了‘是的，殿下’還會說其他的話嗎？”
“看您想要聽什麽了，殿下。”
“還挺會花言巧語的，你以為這樣就能討我歡心嗎。”卡珊不屑的說，把頭揚的更高，“你父親也真是厲害，打了敗仗還能把女兒嫁進皇室，他就是算好了這些才會去死的吧。”
“卡珊。”站在樓梯上的海瑟恩忍不住出聲打斷。
卡珊和泰蕾莎同時向他望過來。卡珊的臉上是滿滿的委屈，泰蕾莎的表情則波瀾不驚，深黑色的眼眸如同一灘無波的死水。
“好了，卡珊，羅格斯中將已經犧牲了，不要說對他不敬的話。”海瑟恩走下樓梯，站到他妹妹身邊，雖然嘴上是這麽說的，但是他看起來並沒有任何要指責卡珊的意思。兄妹兩人並肩站在一起，就像在泰蕾莎面前築起了一堵無形的墻，合力想要把這個突然走入他們生活的人趕出去。
克裏夫無奈的嘆了口氣，走到了兩方中間。
“羅格斯小姐，你的行李已經被送到房間了，需要我帶你過去嗎？”他說。
泰蕾莎安靜的點了點頭，跟著克裏夫離開。森莫文格斯兄妹如此明顯的敵意和排斥似乎並沒有影響到她的情緒，更確切的講，她表現的就像一個精美的人偶，沒有喜怒，只需要被人牽著走。
“哥哥，你真的要娶她嗎？”卡珊望著泰蕾莎的背影，不滿的說，“要不是她的父親在潮汐星戰敗，我們也不會……”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海瑟恩知道她是想起了她自己的婚事。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她，卡珊將自己的命運遷怒一個剛剛失去了父親的年輕姑娘似乎有些不公平，但是這一切對於卡珊來說就很公平嗎？
就算他們貴為王子公主，也依舊無法掌握命運。
“海瑟恩殿下。”克裏夫在他發呆的時候已經回來了，“陛下請你過去一趟。”
“我知道了。”海瑟恩輕輕拍了拍卡珊的肩膀，這是他目前唯一能安慰他妹妹的方法。
他很想將她從悲慘的未來中拯救出來，但是他無能為力。
費斯塔三世坐在他的書房裏，皇帝的書房比王子的大了一倍，這並不是由於地位差距，僅僅是因為作為懷古愛好者的老皇帝收藏了數目驚人的紙質書。
海瑟恩每次來到這個書房都有些拘謹，雖然現在的人們已經能有兩百多年的壽命，但是在滿滿一屋子上千歲的紙質書面前，他總是能感覺到他有多麽渺小。
“你見過泰蕾莎了？”坐在書桌後面的費斯塔三世正埋頭閱讀一本紙質書，他聽見海瑟恩進來的動靜後便示意他坐下。
海瑟恩面無表情的點頭。
“你對她的印象如何？”費斯塔三世問。
海瑟恩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在見到泰蕾莎之前，他心中就已經對她有著一股難以抑制的厭惡。而剛剛那不到十分鐘的見面並沒有給他留下太多的印象，他唯一能想起來的就是那雙平靜無波的黑色眼睛。
費斯塔三世從他的神情上得到了答案。
“事到如今，我並不指望你會對她有什麽好的感覺。”老皇帝緩緩開口，“你可以不喜歡她，但是你必須尊重她，她畢竟是一個將軍的女兒，將來也會成為你的妻子。而且她也是一個剛剛失去了父親的姑娘，這場婚姻對於你來說是一場犧牲，對於她來說也是。”
“我明白了。”海瑟恩放在身側的手默默的握成拳。
費斯塔三世將視線轉回面前的書上：“卡珊的狀態怎麽樣？”
海瑟恩有些急切的提議：“她很不好，父親，她真的很不好。我覺得你應該讓她出去散散心……”
“不行。”費斯塔三世毫不猶豫的打斷了他，“在卡珊出嫁之前，她不能離開皇宮一步，也不能出現在任何媒體報道上面。她的婚事必須對民眾保密。”
“為什麽？”海瑟恩懷疑自己聽錯了。
費斯塔三世擡起頭望向自己的兒子：“你應該知道費奇茲皇室的婚姻習俗，他們可以娶很多妻子，但是在正式立皇後之後，後宮中的所有姬妾都要被遣送離開。”
“所以？”
“費奇茲在通訊中明確向我表示，他不會遣散他的女人們。”
海瑟恩楞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這是什麽意思：“那個混蛋！他居然連一個正式的名分都不肯給卡珊嗎！”
“他要娶卡珊只是作為一個人質。”老皇帝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冷酷，“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卡珊的婚事都不能聲張。”
海瑟恩很想爭辯什麽，但是看見父親冷靜的過分的眼神後，他突然感到一種悲哀。
“這段時間你多陪陪卡珊吧。”費斯塔三世說完這句話又埋下頭，揮手示意海瑟恩離開。
海瑟恩站起身，那一刻他有一種沖動，想要拔出槍殺死他面前這個冷血的人。在他之前的人生裏，他認識的一直是那個愛他和妹妹的溫柔的父親，而現在他終於意識到，他的父親同時也是一位皇帝，一位為了國家可以把自己的血都冷到凍住的皇帝。
他最後還是什麽都沒做，只是轉身離開。當他打開書房門的時候，發現克裏夫正領著泰蕾莎在門外等候。
海瑟恩終於徹底的體會到了卡珊對泰蕾莎的恨意來源。她的父親，要不是她的父親在潮汐星一役中失敗，他們的命運怎麽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他冷冷的瞪了泰蕾莎一眼，對方卻對此毫無反應。
海瑟恩突然想起了他父親的話，說泰蕾莎也是一個犧牲品，在他面前的這個年輕姑娘就像一具行屍走肉，似乎她的靈魂已經被無常的命運抽出一般。洶湧的恨意褪去了一點，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悲涼。海瑟恩目送克裏夫和泰蕾莎走進書房，然後自己也轉身離開。
有這樣一個木偶一樣的王子妃，他將來的人生將會怎樣？
海瑟恩發現自己不敢想。
☆、皇室禮儀課
卡珊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一整晚，哭泣尖叫著趕走所有想要安慰她的人。
海瑟恩因為擔心卡珊一夜沒睡，一大早又被克裏夫督促著趕去參加皇室禮儀課，自然不能指望他的臉色有多好。
“我記得我好像很早之前就學過這門課了。”他揉著太陽穴向克裏夫抱怨。
“鑒於您在軍隊中呆了這麽久，我想適當的覆習一下身為皇室成員的禮儀是有必要的。”跟在他身後的克裏夫回答，“再說，這堂課的主角也不是您，只是陛下覺得您身為羅格斯小姐的未婚夫有必要到場。”
又是泰蕾莎羅格斯，海瑟恩在心裏冷笑一聲，然後說：“我以為你應該對她換一個稱呼，比如王子妃殿下什麽的。”
“由於殿下您和羅格斯小姐目前只是訂婚，所以我覺得我的稱呼並沒有不妥。”克裏夫並沒有介意王子殿下語氣裏的諷刺，“等到你們完婚之後，我自然會使用應有的稱呼。”
對話結束時他們正好走到一扇半開的大門前，這座用於皇室成員學習課程的偏殿已經很久沒有啟用過了，即使經過了精心細致的打掃，也難免會留下浮灰般的陳舊感。泰蕾莎看起來已經到了很久了，正坐在靠窗的味之素望著窗外的花園。她垂肩的黑發被挽成了一個簡單的發髻，一身黑裙將她的皮膚襯托得越發蒼白。見到海瑟恩和克裏夫走進來，她也只是扭頭看了一眼，並沒有什麽表示。
很好，看來她的確是需要好好學學什麽是皇室禮儀。海瑟恩不快的想著，找了離她最遠的位置坐下。
整個偏殿就這樣保持著詭異的沈默，直到授課的索菲亞夫人到達。
索菲亞夫人是錢德裏斯公爵的妻子，同時也是皇後的摯友，在海瑟恩和卡珊很小的時候她就負責教導他們皇室的歷史和禮儀。而在皇後去世之後，海瑟恩進入皇家軍校進修，然後又在軍部領了一個虛名高於實權的職位，在皇宮呆的時間越來越少，所以他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皇後的葬禮上。
她看上去一點也沒老，海瑟恩撐著頭想，然後就被索菲亞嚴厲的聲音打斷了思路。
“您現在的坐姿並不是一個皇室成員應有的姿態，海瑟恩殿下。我們這裏還有一個初學者，能請您做一個好的榜樣嗎？”
真的是一點都沒變，連這種討厭的語調也是。海瑟恩默默的調整好自己的坐姿，順帶回憶了一下當年上皇室禮儀課時那段難熬的時光，想到這裏他不由得瞥了泰蕾莎一眼，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索菲亞執起一根教鞭，在原木講臺上力度適中的敲了敲：“初次見面，羅格斯小姐，我是索菲亞錢德裏斯，從今天開始我將負責教導你身為一個王子妃的所有禮儀。雖然時間比較緊張，但我們必須在你和海瑟恩殿下完婚之前結束這堂課程，所以我希望你能完全配合我的要求，明白了嗎？”
“明白了，夫人。”泰蕾莎回答。
索菲亞神情傲慢的點了點頭。海瑟恩知道她對泰蕾莎其實並沒有什麽好感——羅格斯中將是平民出身，她的女兒和上流社會的貴族名媛之間自然有著難以逾越的差距，想要在短短的時間內教導出一個符合她嚴苛要求的王子妃幾乎是不可能的。海瑟恩毫不懷疑如果不是他父親提出這個要求，索菲亞夫人絕對會立刻走人。
或許是因為泰蕾莎謙遜的態度，索菲亞冷峻的神色微不可見的放松了一點，她用教鞭敲亮了身後的光屏，語氣依舊傲慢的說：“現在請你打開你面前的光屏，羅格斯小姐，我們正式開始上課。”
再次被逼來聽這樣無聊的課程，還是和他十分討厭的人一起，海瑟恩心裏的不悅簡直翻江倒海。可是他還必須正襟危坐，表現出一副認真受教的樣子，在他十分想打瞌睡的當下，簡直是一件再痛苦不過的事了。
泰蕾莎倒是一直專註的盯著她面前的光屏。
她到底怎麽做到的這麽認真聽課的，海瑟恩心想，他自己當年可是想方設法的在索菲亞的課堂上開小差，事後也沒少挨過他母親的訓斥。
課程內容越來越無聊，泰蕾莎的表情卻越來越專註，海瑟恩終於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了，他看見泰蕾莎的右手放在桌子上面，左手卻搭在桌面之下，不知道在幹些什麽。他不動聲色的向後仰，小心的窺視泰蕾莎面前光屏上的內容，然後海瑟恩幾乎是震驚的發現，泰蕾莎的光屏上面根本就沒有顯示索菲亞正在教授的內容，而是顯示著一款游戲的界面。
“海瑟恩殿下，請問你有什麽問題嗎？”索菲亞不滿的停下了授課。
海瑟恩這才發現他不小心碰響了旁邊的空椅子，連泰蕾莎都暫停了游戲向他看來。
“抱歉，我只是有點走神。”他只能道歉。
“您要是覺得我的課程無聊，大可直接走出去，殿下。”索菲亞用教鞭指了指大門。
“那我就更加違背了你教授過我的皇室禮儀了，夫人。”海瑟恩坐直了身體回答。
索菲亞似乎對這個回答比較滿意，轉過頭繼續她的課程。海瑟恩正考慮著要不要告發這種公然開小差的行為，轉頭就看見泰蕾莎向他的方向望了一眼，眼神中似乎有隱約的警告意味。
昨天海瑟恩還覺得泰蕾莎像是行屍走肉，可是剛剛他看到的畫面徹底打碎了他對她的第一印象。泰蕾莎不像是他以為的那樣，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偶，也不是表面上看著的那樣順從聽話。所以，她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海瑟恩心裏五味雜陳，他覺得自已必須重新評估他的婚後生活了。
“所以，羅格斯小姐，請你按照我剛才所教的內容回答下面的問題。”索菲亞突然提問，“如果在一場晚宴上，某個來自他國的重要客人對你出言不遜，你應該如何得體的回答？”
泰蕾莎表情一楞，她似乎沒有想到索菲亞會提問。海瑟恩剛剛換上看好戲的心態，就看見泰蕾莎沖著他冷冰冰的笑了一下，然後說：“我只要微笑就好了。”
索菲亞眉頭一皺，似乎想要批評這個答案，而泰蕾莎接著往下說：“既然是如此重要的晚宴，我必然會是和我的丈夫出席的，如果有人當面對我出言不遜，自然也是對他的不敬。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親自回覆此人的話，豈不是顯得我的丈夫懦弱膽小，連保護自己的妻子都做不到？我想這對於皇室的聲譽並不是好事。”
索菲亞還是皺著眉頭，不過她看上去像是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然後她轉向海瑟恩發問道：“那您會怎麽做呢，海瑟恩殿下？”
“我……”海瑟恩一時語塞，索菲亞當年教授的教條他已經忘了大半，此刻他完全不清楚該如何回答這個猝不及防的問題。
“看起來需要學習皇室禮儀的不止一人，殿下。”索菲亞不高興的回答，“我很失望的看到軍隊生活讓您忘記了身為一位王子應該知道的事。請您回去覆習一下今天我講的內容，我希望明天我能看見您和羅格斯小姐的作業同時出現在我的講臺上。”
她頓了頓，語氣更加嚴肅的說：“這不是一個請求，明白了嗎，殿下？”
“明白了。”海瑟恩陰沈的望了泰蕾莎一眼，後者只是安靜的低下頭去，繼續專註的玩她的游戲。
很好，海瑟恩心想，或許我的未來妻子還是個腹黑。
☆、首次對話
可能真的是時間過於緊張，在後面的課程中，索菲亞再也沒有做過任何提問。海瑟恩一直發他的呆，泰蕾莎一直打她的游戲，兩個人倒也相安無事。不過有一件事讓海瑟恩很好奇，泰蕾莎上課一點都沒聽過，每天早上卻總能按時的上交作業，而且質量高到連索菲也都挑不出什麽錯來。
“你說，父親是不是給她找了個槍手代寫作業？”海瑟恩有一次實在忍不住，向克裏夫吐槽道。
克裏夫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對於這個幾乎是默認的回答，海瑟恩的心裏感到極度的不平衡，他不知道為什麽他父親對泰蕾莎會如此的關照，他也想不通，泰蕾莎身上到底有什麽能這麽討老皇帝喜歡的地方。
海瑟恩想起了克裏夫對他說過的那句話，去試著喜歡泰蕾莎嗎？但是這麽多天的相處下來，他除了稍微看她順眼一點之外並沒有其他的感覺。
“所以，你和她說過話嗎？”海瑟恩在和他父親的又一次談話中提起了這個問題，然後得到了這樣的回答。他不由得楞了一下，這些天來，除了“日安，殿下”和“再見，殿下”之外，泰蕾莎就沒有對他說過其他任何的話，而他自己則更是從來都沒開過口。
“如果你想了解泰蕾莎，你就應該和她多說說話。”費斯塔三世不用仔細想就知道，以他兒子的個性，絕對一個單詞都沒對他未婚妻說過。
“可是我並不想了解她。”海瑟恩說。
“所以你就想這樣和她過一輩子。”費斯塔三世中肯的評價，“要是你覺得這樣可行的話，我也沒有意見。”
海瑟恩暗自思考了一下，隨即將這個問題拋到了腦後，他來找他父親並不是為了討論這個話題。
“我覺得您應該去看望一下卡珊。”他斟酌著開口。
費斯塔三世搖了搖頭：“你應該很清楚她現在有多恨我。”
“但你畢竟還是她的父親。”
“這只會讓她更恨我。”
兩人都沈默了，書房裏的古董鐘在這樣的靜默中敲了三下。
“她已經沒有絕食了，也不再想自殺了，我覺得這樣已經足夠了。”費斯塔三世輕聲開口說。
在剛剛知道自己婚事細節的那段時間裏，卡珊的反應極其激烈，她甚至以自殘和絕食來對抗這樁充滿痛苦的婚事。而費斯塔三世則表現出了讓人不寒而栗的冷漠，他下令將他的女兒捆在床上，用營養針維持她的生命，為了和親的成功，卡珊無論如何都不能死。
四天後，卡珊終於放棄了一切掙紮，她似乎是徹底認命了。但海瑟恩知道，他熟悉的那個妹妹已經在絕望和悲痛中死去了，而他們的父親卻無動於衷。
“我真的懷疑你是否還是我們的父親。”海瑟恩低下頭開口。
“一切會好起來的，海瑟恩。”費斯塔三世回避了這個問題。
海瑟恩繼續指責道：“你甚至不肯去看你女兒一眼。”
“你不懂。”老皇帝的目光越過房間，落進窗外的花園裏。藍淵星已經進入了秋天，就算是皇家花園裏被精心照料的植物，很多也逃不過雕零的命運。
就在海瑟恩以為這場談話已經結束了的時候，他聽見他的父親用他能發出的最低的聲音說：“如果我去見了她的話……我怕我會不忍心……”
海瑟恩猛然擡起頭，費斯塔三世的容貌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比以前徒升了一種蒼老的感覺。
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老皇帝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自言自語一樣的開口道：“我會和她談談的。”
然後他轉頭望向海瑟恩：“你現在去找泰蕾莎吧，今天會有登記員來將泰蕾莎的基因信息錄入皇室族譜，這個時候你應該在場。”
“我以為這應該是我們完婚之後才做的事。”海瑟恩訝異的說。
“現在是特殊時期，我們等不到完婚了。”費斯塔三世回答，“克裏夫會帶你去的。”
克裏夫應聲打開書房的門，走到海瑟恩身後。
海瑟恩起身跟著克裏夫離開書房，一路上他都在想，到底是出了什麽情況，他父親為什麽要這麽著急的將泰蕾莎的基因信息錄入皇室族譜？
難道是怕我反悔，但這也說不過去啊？海瑟恩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到他來到了會客廳，他也沒有想出一個答案。
克裏夫將他送到這裏就離開了，泰蕾莎坐在會客廳中央的沙發上，正在光屏上翻閱著新聞簡報。海瑟恩從她身後悄無聲息的走近，背著手看她瀏覽的內容。五分鐘後，海瑟恩略微驚訝的發現，泰蕾莎看的都是和軍事相關的版面。
“你很喜歡軍事這一類的內容嗎？”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這個問題已經脫口而出。
泰蕾莎似乎被他下了一跳，轉過頭來看著他，那雙太過平靜的眼睛泛起了一絲細微的波瀾。
“我父親就是一個軍人。”她回答。
海瑟恩沒再說什麽，只是走到了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他自己都沒想明白他剛剛為什麽會問那樣的問題，難道在他心裏，他其實是希望去了解泰蕾莎的嗎？
他暗暗苦笑了一下，老皇帝說的很對，他或許真的不想和他的妻子這樣相互不聞不問的過一輩子。
兩人的第一次對話就這樣結束了。
幾分鐘之後，一個領著金屬箱的人在衛兵的帶領下走進會客廳，海瑟恩看見了他的軍服和少校肩章，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我以為錄入基因信息這種事應該由民政局的人來。”他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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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文發生時間為新星歷3781年，新星歷記法是指人類在建立統一銀河聯邦並將首都遷離地球後，以銀河聯邦建國日為元年而重新開始紀年的歷法，基本紀年方法與地球歷相同。
2．銀河帝國後來分裂為卡爾凡納和歐德林兩大帝國和其他邊陲小國。
3．由於醫學和生物科技的發展，在本文開始時，人類的平均年齡已達到200歲以上。
4．暫時想不起來還有啥要說的啦，等我想起來再補。
嗯，其實上面那些廢話不看也可以的……
卡爾凡納帝國，首都藍淵星，深夜二十三點四十一分。
“殿，殿下！”宮廷侍從追在海瑟恩王子身後，驚慌無措的喊著，“殿下，您現在不能見陛下，陛下他已經休息了。”
大步走在前面的海瑟恩突然停下腳步，面無表情的轉過身，居高臨下的看著身後微微發抖的侍從。王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氣幾乎凝成實體，連走廊兩邊站著的衛兵都有一種想退後一步的沖動。
“我什麽時候能見我的父親，還需要你們來規定嗎？”海瑟恩咬牙切齒的說。
“可是……”侍從為難的將目光轉向站在走廊盡頭的宮廷主管身上。頭發斑白，穿著一身一絲不茍的黑色西服，已經為森莫文格斯皇室服務了六十六年的克裏夫走上前來，擋在了海瑟恩面前。
“殿下，我想在這個時候，一個好兒子應該讓他的父親休息了。”他說。
海瑟恩伸出手去想推開他，可是克裏夫紋絲不動。
“我不想和你動手，克裏夫。”海瑟恩有些暴躁的說，“但是我今晚必須見到父皇！”
“陛下已經因為我們在潮汐星戰敗的事情心力交瘁了。”克裏夫說，“我想沒什麽事情能緊急到需要他現在就處理的。”
“不，有件事情他必須立刻和我說清楚！”海瑟恩的手已經搭在了他的槍扣上，克裏夫微微垂眼掃了一眼，依舊不為所動。
兩人就這麽僵持著，這時，走廊盡頭那扇華麗的大門打開了一條縫，老皇帝的貼身女官探出了頭，柔聲對門外的兩人說：“克裏夫大人，陛下請海瑟恩殿下進去。”
海瑟恩冷哼一聲，繞開克裏夫往裏走，女官又開口了：“陛下還說了，請海瑟恩殿下卸下你身上所有的武器，他希望可以進行一場心平氣和的談話。”
海瑟恩的腳步頓了一下，隨即利落的摘下自己的佩槍和佩劍，頭也不回的扔給克裏夫。克裏夫接下它們，望著王子大步走入大門內，嘆了口氣。
女官和侍從們早已悉數退下，偌大的寢殿裏只有費斯塔三世一個人。他坐在壁爐邊的扶手椅裏，面前的光屏上不斷彈出各種報告和信息。海瑟恩走進來時，盡力想要將自己的軍靴在地上踏的重一點，好讓他的父親知道他有多麽的憤怒。可惜厚厚的地毯吸走了他的腳步聲，只有壁爐裏爆裂出火星的聲音偶爾響起。
“坐吧，海瑟恩。”老皇帝頭也不擡，指了指他對面的扶手椅。海瑟恩坐了下來，一臉嫌棄的看著壁爐裏的火焰。
“我以為這種取暖方式已經落後幾千年了，父親。”他說。
費斯塔三世伸出手指在光屏上劃過，淡藍色的界面隨之消失。他拿起矮桌上的杯子端到唇邊，產自金戈星的昂貴咖啡默默的散發著濃郁的香氣。
“既然我是皇帝，那麽我至少還有權利享受一下對於古世紀生活的幻想。”他喝了一口咖啡回答道。
之前門外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被這樣的話題沖淡了一點。費斯塔三世沈默不語，海瑟恩也不開口出聲，父子兩人一起對著壁爐的火焰發呆。直到角落裏的壁鐘敲響了午夜的鐘聲——這也是老皇帝收集來的古世紀遺物。
“父親，我們在潮汐星真的……”海瑟恩終於忍不住開口。
費斯塔三世點了點頭：“第七艦隊已經全滅，羅格斯上將英勇殉國，歐德林帝國現在已經全面占領潮汐星。我們除了答應他們的和約之外，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那你就舍得把卡珊嫁給歐德林的那個瘋子費奇茲嗎！”海瑟恩激動的站了起來，“你也知道他的風評是怎麽樣的，更何況歐德林實行的是一夫多妻制，那個家夥可是在他的皇宮裏養了一群姬妾。卡珊是你的女兒，她要是真的嫁過去了，會面臨怎樣痛苦而悲慘的生活，你難道就想不到嗎？”
老皇帝放下咖啡杯，沖海瑟恩做了個安靜的手勢，。海瑟恩不甘心的坐回扶手椅裏。
“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嗎？”他長長的嘆了口，“但就像剛剛我說過的一樣，我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我很愛卡珊，我也很愛你，我曾經在你們母親的病榻前發誓我會好好照顧你們兄妹。但是我畢竟是卡爾凡納的皇帝，我不能為了保全自己的女兒，而把整個帝國推到毀滅的邊緣上去……”
費斯塔三世頓住了，他像是說不下去了一樣，舉起咖啡杯一飲而盡。
“那麽我呢……”海瑟恩幹澀的開口，“你給我安排的婚事又是什麽意思？”
老皇帝又嘆了口氣，他今天嘆的氣似乎比他過去一年都還多：“潮汐星戰敗給軍部帶來了太大的打擊，我們必須穩住軍部的信心，向他們表達皇室對他們的態度。羅格斯是一個英雄，沒有他的拼死抵抗，或許我們現在失去的就不僅僅是一顆潮汐星。而他現在犧牲了，留下他的女兒無人照料，要是你娶了泰蕾莎羅格斯，這無疑是給軍部吃了一顆定心丸，也可以挽救皇室和軍部在民眾中的形象。”
海瑟恩死死的握住雙手：“所以，為了這個帝國，你要犧牲你兩個孩子一輩子的幸福。”
“如果我還有選擇的餘地，我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費斯塔三世波瀾不驚的說，“可是誰叫我們都出生在皇室呢。”
海瑟恩猛然站起身，他悲憤的望著自己表情冷淡的父親，似乎想要說些什麽。最後他什麽都沒說，只是憤然的大步離開，寢殿大門在他身後被轟然砸上。
老皇帝還維持著之前的姿勢坐在壁爐旁，他似乎是在發呆，又像是在思考，最後他面前的光屏亮起，平板的電子女聲毫無起伏的說：“安澤希少校請求通訊。”
“接進來。”費斯塔三世撫了一下額頭，將他臉上的疲憊藏好，然後打開了通訊界面。
海瑟恩將寢殿的門狠狠的砸上，整個走廊似乎都因為他憤怒的力道而顫抖。站在門邊的克裏夫遞上他進去前解下來的佩槍和佩劍，海瑟恩伸手抓過來帶上。
“哥哥？”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
海瑟恩轉過頭，他的妹妹卡珊從廊柱後面轉出身來。金發的公主看上去十分不安，海瑟恩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一定十分猙獰，他迅速的調整了一下表情，然後把卡珊抱進懷裏。
“別怕，有我在。”他拍著她的後背輕聲安慰道。
卡珊抓緊了他的外套：“你和父親談過了嗎？他是真的要把我嫁到歐德林去？”
“我……”海瑟恩發現自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只能把他的妹妹抱得更緊。
“你說服了父親是不是？”卡珊急切的問道，“你答應過我的，你說過你會說服父親打消那個念頭，你成功了是不是？告訴我你成功了，海瑟恩！”
海瑟恩哽咽著說：“我很抱歉，卡珊……”
卡珊擡起頭，藍色的大眼睛裏全是淚水，她似乎花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海瑟恩剛剛那句話是什麽意思。然後她尖叫了一聲，用力將海瑟恩推開了。
“騙子！”卡珊哭喊道，“你們就眼睜睜看著我往火坑裏跳嗎！我是你的妹妹，我是父親的女兒！你們怎麽忍心！你們怎麽忍心！”
她一邊搖頭一邊後退，然後轉過身跑開。海瑟恩想要追上去，克裏夫拉住了他的手臂。
“讓卡珊殿下一個靜一下吧。”他說。
卡珊的腳步聲在走廊上越來越遠，海瑟恩苦澀的望向那一長串落地窗，茫茫的黑夜掩蓋了窗外所有的景象，就像戰敗的灰霧掩蓋了卡爾凡納帝國的未來一樣。
在這樣一個悲傷的夜晚，藍淵星的第一場雪悄然飄落。
☆、泰蕾莎 羅格斯
兩天後，卡珊公主與歐德林的費諾茲大帝的和親事宜正式開始準備，同日，泰蕾莎羅格斯抵達皇宮。這一切都進行的很低調，兩位殿下的婚姻暫時並沒有對外聲張。
海瑟恩站在他書房的落地窗邊，看著一輛黑色懸浮車從皇宮的側門駛進，悄無聲息的停在皇宮正門。
“羅格斯小姐已經到了，殿下，我覺得您現在應該下樓去迎接她。”克裏夫推開書房的門，走到海瑟恩身後。
海瑟恩轉過身，面無表情的看著克裏夫：“你覺得我應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去見她。”
“用一個皇室成員該有的禮儀，殿下。”克裏夫回答，“不管怎麽說，羅格斯小姐已經是您的未婚妻了，無論您多麽不想見她，這樣無法改變你們將來要一起生活的事實。”
海瑟恩冷笑著說：“一想到我今後將近兩百多年的人生都要和這個我絲毫都不愛的女人度過，我就實在沒辦法拿出什麽好態度對待她。”
“我想您可以試著去喜歡她。”克裏夫挺直腰桿回答。
海瑟恩冷哼一聲，轉身下樓。
卡珊先她哥哥一步抵達大殿，當海瑟恩和克裏夫下樓來的時候，她正抱著手臂，揚著下巴挑剔的打量著站在她面前的人。泰蕾莎羅格斯比身材嬌小的卡珊高出半個頭，披肩的黑色長發和她身上純黑的長裙渾然一體，她垂著頭，雙手輕輕的抓著她的裙裾，一聲不響的接受著卡珊的審視。
“你就是那個要嫁給我哥哥的人？”卡珊開口。
“是的，殿下。”泰蕾莎輕緩低聲的回答。
卡珊挑了挑眉毛：“你的父親就是羅格斯中將，對吧？”
“是的，殿下。”
“你除了‘是的，殿下’還會說其他的話嗎？”
“看您想要聽什麽了，殿下。”
“還挺會花言巧語的，你以為這樣就能討我歡心嗎。”卡珊不屑的說，把頭揚的更高，“你父親也真是厲害，打了敗仗還能把女兒嫁進皇室，他就是算好了這些才會去死的吧。”
“卡珊。”站在樓梯上的海瑟恩忍不住出聲打斷。
卡珊和泰蕾莎同時向他望過來。卡珊的臉上是滿滿的委屈，泰蕾莎的表情則波瀾不驚，深黑色的眼眸如同一灘無波的死水。
“好了，卡珊，羅格斯中將已經犧牲了，不要說對他不敬的話。”海瑟恩走下樓梯，站到他妹妹身邊，雖然嘴上是這麽說的，但是他看起來並沒有任何要指責卡珊的意思。兄妹兩人並肩站在一起，就像在泰蕾莎面前築起了一堵無形的墻，合力想要把這個突然走入他們生活的人趕出去。
克裏夫無奈的嘆了口氣，走到了兩方中間。
“羅格斯小姐，你的行李已經被送到房間了，需要我帶你過去嗎？”他說。
泰蕾莎安靜的點了點頭，跟著克裏夫離開。森莫文格斯兄妹如此明顯的敵意和排斥似乎並沒有影響到她的情緒，更確切的講，她表現的就像一個精美的人偶，沒有喜怒，只需要被人牽著走。
“哥哥，你真的要娶她嗎？”卡珊望著泰蕾莎的背影，不滿的說，“要不是她的父親在潮汐星戰敗，我們也不會……”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海瑟恩知道她是想起了她自己的婚事。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她，卡珊將自己的命運遷怒一個剛剛失去了父親的年輕姑娘似乎有些不公平，但是這一切對於卡珊來說就很公平嗎？
就算他們貴為王子公主，也依舊無法掌握命運。
“海瑟恩殿下。”克裏夫在他發呆的時候已經回來了，“陛下請你過去一趟。”
“我知道了。”海瑟恩輕輕拍了拍卡珊的肩膀，這是他目前唯一能安慰他妹妹的方法。
他很想將她從悲慘的未來中拯救出來，但是他無能為力。
費斯塔三世坐在他的書房裏，皇帝的書房比王子的大了一倍，這並不是由於地位差距，僅僅是因為作為懷古愛好者的老皇帝收藏了數目驚人的紙質書。
海瑟恩每次來到這個書房都有些拘謹，雖然現在的人們已經能有兩百多年的壽命，但是在滿滿一屋子上千歲的紙質書面前，他總是能感覺到他有多麽渺小。
“你見過泰蕾莎了？”坐在書桌後面的費斯塔三世正埋頭閱讀一本紙質書，他聽見海瑟恩進來的動靜後便示意他坐下。
海瑟恩面無表情的點頭。
“你對她的印象如何？”費斯塔三世問。
海瑟恩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在見到泰蕾莎之前，他心中就已經對她有著一股難以抑制的厭惡。而剛剛那不到十分鐘的見面並沒有給他留下太多的印象，他唯一能想起來的就是那雙平靜無波的黑色眼睛。
費斯塔三世從他的神情上得到了答案。
“事到如今，我並不指望你會對她有什麽好的感覺。”老皇帝緩緩開口，“你可以不喜歡她，但是你必須尊重她，她畢竟是一個將軍的女兒，將來也會成為你的妻子。而且她也是一個剛剛失去了父親的姑娘，這場婚姻對於你來說是一場犧牲，對於她來說也是。”
“我明白了。”海瑟恩放在身側的手默默的握成拳。
費斯塔三世將視線轉回面前的書上：“卡珊的狀態怎麽樣？”
海瑟恩有些急切的提議：“她很不好，父親，她真的很不好。我覺得你應該讓她出去散散心……”
“不行。”費斯塔三世毫不猶豫的打斷了他，“在卡珊出嫁之前，她不能離開皇宮一步，也不能出現在任何媒體報道上面。她的婚事必須對民眾保密。”
“為什麽？”海瑟恩懷疑自己聽錯了。
費斯塔三世擡起頭望向自己的兒子：“你應該知道費奇茲皇室的婚姻習俗，他們可以娶很多妻子，但是在正式立皇後之後，後宮中的所有姬妾都要被遣送離開。”
“所以？”
“費奇茲在通訊中明確向我表示，他不會遣散他的女人們。”
海瑟恩楞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這是什麽意思：“那個混蛋！他居然連一個正式的名分都不肯給卡珊嗎！”
“他要娶卡珊只是作為一個人質。”老皇帝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冷酷，“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卡珊的婚事都不能聲張。”
海瑟恩很想爭辯什麽，但是看見父親冷靜的過分的眼神後，他突然感到一種悲哀。
“這段時間你多陪陪卡珊吧。”費斯塔三世說完這句話又埋下頭，揮手示意海瑟恩離開。
海瑟恩站起身，那一刻他有一種沖動，想要拔出槍殺死他面前這個冷血的人。在他之前的人生裏，他認識的一直是那個愛他和妹妹的溫柔的父親，而現在他終於意識到，他的父親同時也是一位皇帝，一位為了國家可以把自己的血都冷到凍住的皇帝。
他最後還是什麽都沒做，只是轉身離開。當他打開書房門的時候，發現克裏夫正領著泰蕾莎在門外等候。
海瑟恩終於徹底的體會到了卡珊對泰蕾莎的恨意來源。她的父親，要不是她的父親在潮汐星一役中失敗，他們的命運怎麽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他冷冷的瞪了泰蕾莎一眼，對方卻對此毫無反應。
海瑟恩突然想起了他父親的話，說泰蕾莎也是一個犧牲品，在他面前的這個年輕姑娘就像一具行屍走肉，似乎她的靈魂已經被無常的命運抽出一般。洶湧的恨意褪去了一點，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悲涼。海瑟恩目送克裏夫和泰蕾莎走進書房，然後自己也轉身離開。
有這樣一個木偶一樣的王子妃，他將來的人生將會怎樣？
海瑟恩發現自己不敢想。
☆、皇室禮儀課
卡珊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一整晚，哭泣尖叫著趕走所有想要安慰她的人。
海瑟恩因為擔心卡珊一夜沒睡，一大早又被克裏夫督促著趕去參加皇室禮儀課，自然不能指望他的臉色有多好。
“我記得我好像很早之前就學過這門課了。”他揉著太陽穴向克裏夫抱怨。
“鑒於您在軍隊中呆了這麽久，我想適當的覆習一下身為皇室成員的禮儀是有必要的。”跟在他身後的克裏夫回答，“再說，這堂課的主角也不是您，只是陛下覺得您身為羅格斯小姐的未婚夫有必要到場。”
又是泰蕾莎羅格斯，海瑟恩在心裏冷笑一聲，然後說：“我以為你應該對她換一個稱呼，比如王子妃殿下什麽的。”
“由於殿下您和羅格斯小姐目前只是訂婚，所以我覺得我的稱呼並沒有不妥。”克裏夫並沒有介意王子殿下語氣裏的諷刺，“等到你們完婚之後，我自然會使用應有的稱呼。”
對話結束時他們正好走到一扇半開的大門前，這座用於皇室成員學習課程的偏殿已經很久沒有啟用過了，即使經過了精心細致的打掃，也難免會留下浮灰般的陳舊感。泰蕾莎看起來已經到了很久了，正坐在靠窗的味之素望著窗外的花園。她垂肩的黑發被挽成了一個簡單的發髻，一身黑裙將她的皮膚襯托得越發蒼白。見到海瑟恩和克裏夫走進來，她也只是扭頭看了一眼，並沒有什麽表示。
很好，看來她的確是需要好好學學什麽是皇室禮儀。海瑟恩不快的想著，找了離她最遠的位置坐下。
整個偏殿就這樣保持著詭異的沈默，直到授課的索菲亞夫人到達。
索菲亞夫人是錢德裏斯公爵的妻子，同時也是皇後的摯友，在海瑟恩和卡珊很小的時候她就負責教導他們皇室的歷史和禮儀。而在皇後去世之後，海瑟恩進入皇家軍校進修，然後又在軍部領了一個虛名高於實權的職位，在皇宮呆的時間越來越少，所以他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皇後的葬禮上。
她看上去一點也沒老，海瑟恩撐著頭想，然後就被索菲亞嚴厲的聲音打斷了思路。
“您現在的坐姿並不是一個皇室成員應有的姿態，海瑟恩殿下。我們這裏還有一個初學者，能請您做一個好的榜樣嗎？”
真的是一點都沒變，連這種討厭的語調也是。海瑟恩默默的調整好自己的坐姿，順帶回憶了一下當年上皇室禮儀課時那段難熬的時光，想到這裏他不由得瞥了泰蕾莎一眼，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索菲亞執起一根教鞭，在原木講臺上力度適中的敲了敲：“初次見面，羅格斯小姐，我是索菲亞錢德裏斯，從今天開始我將負責教導你身為一個王子妃的所有禮儀。雖然時間比較緊張，但我們必須在你和海瑟恩殿下完婚之前結束這堂課程，所以我希望你能完全配合我的要求，明白了嗎？”
“明白了，夫人。”泰蕾莎回答。
索菲亞神情傲慢的點了點頭。海瑟恩知道她對泰蕾莎其實並沒有什麽好感——羅格斯中將是平民出身，她的女兒和上流社會的貴族名媛之間自然有著難以逾越的差距，想要在短短的時間內教導出一個符合她嚴苛要求的王子妃幾乎是不可能的。海瑟恩毫不懷疑如果不是他父親提出這個要求，索菲亞夫人絕對會立刻走人。
或許是因為泰蕾莎謙遜的態度，索菲亞冷峻的神色微不可見的放松了一點，她用教鞭敲亮了身後的光屏，語氣依舊傲慢的說：“現在請你打開你面前的光屏，羅格斯小姐，我們正式開始上課。”
再次被逼來聽這樣無聊的課程，還是和他十分討厭的人一起，海瑟恩心裏的不悅簡直翻江倒海。可是他還必須正襟危坐，表現出一副認真受教的樣子，在他十分想打瞌睡的當下，簡直是一件再痛苦不過的事了。
泰蕾莎倒是一直專註的盯著她面前的光屏。
她到底怎麽做到的這麽認真聽課的，海瑟恩心想，他自己當年可是想方設法的在索菲亞的課堂上開小差，事後也沒少挨過他母親的訓斥。
課程內容越來越無聊，泰蕾莎的表情卻越來越專註，海瑟恩終於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了，他看見泰蕾莎的右手放在桌子上面，左手卻搭在桌面之下，不知道在幹些什麽。他不動聲色的向後仰，小心的窺視泰蕾莎面前光屏上的內容，然後海瑟恩幾乎是震驚的發現，泰蕾莎的光屏上面根本就沒有顯示索菲亞正在教授的內容，而是顯示著一款游戲的界面。
“海瑟恩殿下，請問你有什麽問題嗎？”索菲亞不滿的停下了授課。
海瑟恩這才發現他不小心碰響了旁邊的空椅子，連泰蕾莎都暫停了游戲向他看來。
“抱歉，我只是有點走神。”他只能道歉。
“您要是覺得我的課程無聊，大可直接走出去，殿下。”索菲亞用教鞭指了指大門。
“那我就更加違背了你教授過我的皇室禮儀了，夫人。”海瑟恩坐直了身體回答。
索菲亞似乎對這個回答比較滿意，轉過頭繼續她的課程。海瑟恩正考慮著要不要告發這種公然開小差的行為，轉頭就看見泰蕾莎向他的方向望了一眼，眼神中似乎有隱約的警告意味。
昨天海瑟恩還覺得泰蕾莎像是行屍走肉，可是剛剛他看到的畫面徹底打碎了他對她的第一印象。泰蕾莎不像是他以為的那樣，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偶，也不是表面上看著的那樣順從聽話。所以，她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海瑟恩心裏五味雜陳，他覺得自已必須重新評估他的婚後生活了。
“所以，羅格斯小姐，請你按照我剛才所教的內容回答下面的問題。”索菲亞突然提問，“如果在一場晚宴上，某個來自他國的重要客人對你出言不遜，你應該如何得體的回答？”
泰蕾莎表情一楞，她似乎沒有想到索菲亞會提問。海瑟恩剛剛換上看好戲的心態，就看見泰蕾莎沖著他冷冰冰的笑了一下，然後說：“我只要微笑就好了。”
索菲亞眉頭一皺，似乎想要批評這個答案，而泰蕾莎接著往下說：“既然是如此重要的晚宴，我必然會是和我的丈夫出席的，如果有人當面對我出言不遜，自然也是對他的不敬。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親自回覆此人的話，豈不是顯得我的丈夫懦弱膽小，連保護自己的妻子都做不到？我想這對於皇室的聲譽並不是好事。”
索菲亞還是皺著眉頭，不過她看上去像是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然後她轉向海瑟恩發問道：“那您會怎麽做呢，海瑟恩殿下？”
“我……”海瑟恩一時語塞，索菲亞當年教授的教條他已經忘了大半，此刻他完全不清楚該如何回答這個猝不及防的問題。
“看起來需要學習皇室禮儀的不止一人，殿下。”索菲亞不高興的回答，“我很失望的看到軍隊生活讓您忘記了身為一位王子應該知道的事。請您回去覆習一下今天我講的內容，我希望明天我能看見您和羅格斯小姐的作業同時出現在我的講臺上。”
她頓了頓，語氣更加嚴肅的說：“這不是一個請求，明白了嗎，殿下？”
“明白了。”海瑟恩陰沈的望了泰蕾莎一眼，後者只是安靜的低下頭去，繼續專註的玩她的游戲。
很好，海瑟恩心想，或許我的未來妻子還是個腹黑。
☆、首次對話
可能真的是時間過於緊張，在後面的課程中，索菲亞再也沒有做過任何提問。海瑟恩一直發他的呆，泰蕾莎一直打她的游戲，兩個人倒也相安無事。不過有一件事讓海瑟恩很好奇，泰蕾莎上課一點都沒聽過，每天早上卻總能按時的上交作業，而且質量高到連索菲也都挑不出什麽錯來。
“你說，父親是不是給她找了個槍手代寫作業？”海瑟恩有一次實在忍不住，向克裏夫吐槽道。
克裏夫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對於這個幾乎是默認的回答，海瑟恩的心裏感到極度的不平衡，他不知道為什麽他父親對泰蕾莎會如此的關照，他也想不通，泰蕾莎身上到底有什麽能這麽討老皇帝喜歡的地方。
海瑟恩想起了克裏夫對他說過的那句話，去試著喜歡泰蕾莎嗎？但是這麽多天的相處下來，他除了稍微看她順眼一點之外並沒有其他的感覺。
“所以，你和她說過話嗎？”海瑟恩在和他父親的又一次談話中提起了這個問題，然後得到了這樣的回答。他不由得楞了一下，這些天來，除了“日安，殿下”和“再見，殿下”之外，泰蕾莎就沒有對他說過其他任何的話，而他自己則更是從來都沒開過口。
“如果你想了解泰蕾莎，你就應該和她多說說話。”費斯塔三世不用仔細想就知道，以他兒子的個性，絕對一個單詞都沒對他未婚妻說過。
“可是我並不想了解她。”海瑟恩說。
“所以你就想這樣和她過一輩子。”費斯塔三世中肯的評價，“要是你覺得這樣可行的話，我也沒有意見。”
海瑟恩暗自思考了一下，隨即將這個問題拋到了腦後，他來找他父親並不是為了討論這個話題。
“我覺得您應該去看望一下卡珊。”他斟酌著開口。
費斯塔三世搖了搖頭：“你應該很清楚她現在有多恨我。”
“但你畢竟還是她的父親。”
“這只會讓她更恨我。”
兩人都沈默了，書房裏的古董鐘在這樣的靜默中敲了三下。
“她已經沒有絕食了，也不再想自殺了，我覺得這樣已經足夠了。”費斯塔三世輕聲開口說。
在剛剛知道自己婚事細節的那段時間裏，卡珊的反應極其激烈，她甚至以自殘和絕食來對抗這樁充滿痛苦的婚事。而費斯塔三世則表現出了讓人不寒而栗的冷漠，他下令將他的女兒捆在床上，用營養針維持她的生命，為了和親的成功，卡珊無論如何都不能死。
四天後，卡珊終於放棄了一切掙紮，她似乎是徹底認命了。但海瑟恩知道，他熟悉的那個妹妹已經在絕望和悲痛中死去了，而他們的父親卻無動於衷。
“我真的懷疑你是否還是我們的父親。”海瑟恩低下頭開口。
“一切會好起來的，海瑟恩。”費斯塔三世回避了這個問題。
海瑟恩繼續指責道：“你甚至不肯去看你女兒一眼。”
“你不懂。”老皇帝的目光越過房間，落進窗外的花園裏。藍淵星已經進入了秋天，就算是皇家花園裏被精心照料的植物，很多也逃不過雕零的命運。
就在海瑟恩以為這場談話已經結束了的時候，他聽見他的父親用他能發出的最低的聲音說：“如果我去見了她的話……我怕我會不忍心……”
海瑟恩猛然擡起頭，費斯塔三世的容貌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比以前徒升了一種蒼老的感覺。
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老皇帝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自言自語一樣的開口道：“我會和她談談的。”
然後他轉頭望向海瑟恩：“你現在去找泰蕾莎吧，今天會有登記員來將泰蕾莎的基因信息錄入皇室族譜，這個時候你應該在場。”
“我以為這應該是我們完婚之後才做的事。”海瑟恩訝異的說。
“現在是特殊時期，我們等不到完婚了。”費斯塔三世回答，“克裏夫會帶你去的。”
克裏夫應聲打開書房的門，走到海瑟恩身後。
海瑟恩起身跟著克裏夫離開書房，一路上他都在想，到底是出了什麽情況，他父親為什麽要這麽著急的將泰蕾莎的基因信息錄入皇室族譜？
難道是怕我反悔，但這也說不過去啊？海瑟恩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到他來到了會客廳，他也沒有想出一個答案。
克裏夫將他送到這裏就離開了，泰蕾莎坐在會客廳中央的沙發上，正在光屏上翻閱著新聞簡報。海瑟恩從她身後悄無聲息的走近，背著手看她瀏覽的內容。五分鐘後，海瑟恩略微驚訝的發現，泰蕾莎看的都是和軍事相關的版面。
“你很喜歡軍事這一類的內容嗎？”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這個問題已經脫口而出。
泰蕾莎似乎被他下了一跳，轉過頭來看著他，那雙太過平靜的眼睛泛起了一絲細微的波瀾。
“我父親就是一個軍人。”她回答。
海瑟恩沒再說什麽，只是走到了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他自己都沒想明白他剛剛為什麽會問那樣的問題，難道在他心裏，他其實是希望去了解泰蕾莎的嗎？
他暗暗苦笑了一下，老皇帝說的很對，他或許真的不想和他的妻子這樣相互不聞不問的過一輩子。
兩人的第一次對話就這樣結束了。
幾分鐘之後，一個領著金屬箱的人在衛兵的帶領下走進會客廳，海瑟恩看見了他的軍服和少校肩章，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我以為錄入基因信息這種事應該由民政局的人來。”他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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