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一月的大獎賽日本站，我的表現稍有起色，最終名列總成績的第七位。盡管媒體與冰迷對於我覆出後平平的表現和過低的難度表示失望，但這樣的進步速度，我已十分知足。

但是，嚴峻的現實卻擺在了我的眼前——古芊菁在她所參加的法國站裏獲得了個人的最好成績第三名，而莫筱筠也在她所參加的兩站中分別獲得第五和第六。這意味著，除非在二月份的四大洲錦標賽上，我奇跡般地獲得冠軍，否則將無緣本屆世錦賽。

奇跡意味著發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而我依然需要為這趨向於零的可能性孤註一擲——我決定在四大洲賽的自由滑中，重新使用阿克賽爾三周跳，它曾差點置我於死地，但也只有它能讓我覆活。

聖誕節、農歷新年都在訓練中度過，這樣也好，寄情於工作不能填補感情的空缺，但至少好讓自己不那麽難過，不再沈浸在遙遙無期的等待中。我不知道是什麽有如此大的吸引力，讓那個兢兢業業的男人遠離演藝圈四個多月，也許只有時間能給我答案。

出發去韓國參加四大洲賽前的一個傍晚，我走出冰場，大雪仍舊下得紛紛揚揚。今年冬天格外多雪，斷斷續續地下了好幾個月，整座城市被白雪覆蓋，清冷而寂靜。大雪總是讓我想起伊爾庫茨克的清晨，想起那個男人在清晨的雪地中挺拔的背影，想起他浸潤在初升的陽光裏不可觸及的笑容。

而此時此刻，昏黃的路燈下，那個熟悉的身影令我心頭一動。

歐凱文的微笑被路燈襯托得格外溫暖，他靜靜地站在那裏，大雪在他身後紛飛，不知怎地，這樣的畫面令我動容。

“若綺，”他走到我的面前，把傘遮過我的頭頂，近在咫尺的聲音溫潤如玉，“抱歉，沒有約你就來這裏等你，想看看你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飯，預祝你比賽順利。”

“等了很久嗎？”

“還好。”他微微笑道，說話的時候有白霧氤氳，模糊了他的臉。

我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太冷了，去喝點熱湯吧，好嗎？”

我們肩並肩地走在路上，大雪無聲地落在傘面上，心頭縈繞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傷。

這段日子，歐凱文時常約我一同吃飯。我很多時候以訓練太忙為由拒絕，但偶爾也會赴約。上次的話題他再未提及，一切看似如常，可我始終心懷忐忑與歉疚，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無拘無束地與他相處。

我們走進餐廳，暖氣很足，方才身體裏郁積的寒氣一下子就被消融殆盡。

歐凱文自然地摘下眼鏡，拭去鏡片上的霧氣，除去了眼鏡的那張臉令我一怔，那一瞬間強烈到近乎荒唐的感覺讓我嚇了一跳。

“怎麽了？”他重新戴上眼鏡，鏡片後的那雙眼睛永遠溫柔平和。

也許只是錯覺罷了，可心裏卻不知怎地突然沮喪起來。“沒什麽，只是突然覺得你很像一個人。”

他有些驚訝，但仍舊笑得溫和，什麽也不多問。

在冬天裏喝到一碗鮮美可口的熱湯很讓人滿足，可這頓飯我吃得心不在焉，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但思緒卻根本不聽使喚。

末了，我實在意興闌珊，起身去洗手間。

出來的時候，歐凱文壓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連我回到座位都未察覺。“凱文？”

他猛然驚醒，眼裏竟滿是歉意，說得吞吞吐吐：“若綺……對不起……”

“怎麽了？”我不明所以，就今晚在飯桌上的表現，該說抱歉的也應該是我。

“剛才你的手機響了，我看到是黎華，所以就接了……”

“什麽？”我不可置信，以為自己聽錯了，手忙腳亂地翻手機的通話記錄，最近通話裏赫然是黎華的名字。

“他要我轉告你，他回來了。”

他每字每句都說得清晰而充滿歉疚，我卻半晌沒能回神，本該千頭萬緒的腦子竟是一片空白。

他見我不言，頗有些無措，又道：“真的對不起，只有這樣我才有機會跟他說話，否則我根本沒有辦法聯系到他。”

他說每一個字我都沒法消化，我無法想象是什麽讓為人處事有禮有節的歐凱文做出這樣無禮的舉動。“你很早就認識他嗎？”

我早該問他這個問題，否則就不會在聽到答案的時候，震驚得不知所措：“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原來真的不是錯覺。芝加哥康覆中心門前的那個背影，還有那藏在鏡片之下盡管眼神和瞳色不同卻擁有和黎華相同形狀的眼睛。

他們竟是擁有一半相同血緣的兄弟。

“可是黎華告訴我……抱歉，我的意思是……黎華說他沒有親人……”

他露出尷尬而了然的神色：“他恨我們，所以不會承認的……雖然說出來很不光彩，但我的母親的確是插足了黎華父母的婚姻的第三者，父親離開他的家，與我母親重組家庭並且生下我之後，黎華對他恨之入骨……”

手中的電話突然叫囂起來，我一陣慌亂，來電的卻不是黎華，朱莉在那頭急切又興奮：“若綺，黎華回來了！”

“我知道了。”

“你怎麽這麽平靜啊，你聯系他了沒有啊，快……”

“莉莉，我現在有點事，遲些再說。”我不顧她的叫嚷，掐斷了電話。

歐凱文端著茶盞靜靜啜飲，眉心不自覺地隆起。原來他皺眉的樣子也像極了黎華。

“可是他為什麽要學醫呢？”我不解。他的父親是回生醫院的院長，如果恨他入骨，又為何要追隨他的腳步？

“大概是因為，想要勝過我吧，畢竟我搶走了他原有的家人和幸福，甚至還有回生醫院。”

我輕輕地嘆氣，有一種不知名的疼痛在心底悄悄蔓延。

我鼓起勇氣，向歐凱文坦言：“凱文，對不起，之前我沒有告訴你，其實我和黎華在交往。”

“可是我上次問你有沒有男朋友……”

“我說了謊。對不起，我不是有心騙你的。我跟他出了一點問題，然後我就找不到他了，實際上他離開的這四個多月，我完全聯系不上他。上次你問我的時候，我非常氣他，所以就否認了，我不知道你對我……”我沒有說下去。

他深籲一口氣，問我：“那你們現在？”

“我不知道……我們吵了一架，然後他離開了四個多月，我不知道我們接下來會怎麽樣，但是……”

“若綺，”他打斷我，“先不要拒絕我。我知道黎華有才華也有地位，但是我可以給你他給不了你的安全感，我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困難，你高興的時候、難過的時候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我願意為了你去爭取去競爭，哪怕那個人是我哥哥。我無法強求你給我機會，但是至少，請給我一個等你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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