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月末，國家隊會進行隊內測試，這對即將開始的大獎賽沒有太大的影響，但是很可能會關乎世錦賽的名額。於是這一陣子，每個人都卯足了勁投入訓練。

黎華最近忙得馬不停蹄，他從前也會很忙，但很少像現在這樣一工作起來就沒日沒夜，連跟我見面的時間都沒有，發信息的時間也常常是淩晨，等我看到已是幾個小時以後。

上一次的不歡而散就在我們的忙碌中不了了之。

生活規律的運動員和日夜顛倒的藝人，交集實在少得可憐，這樣的戀愛，一點安全感也沒有。從前和林立翔是如此，未料如今又是一個輪回，何況黎華還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可是林立翔和古芊菁卻好像不一樣，媒體幾乎每個星期都能拍到他們出雙入對的照片。我以為自己已經無暇關註這些花邊新聞，然而，打開電視、瀏覽網頁，甚至路經報攤，隨處可見的關於他們的報道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隊內測試的那天，我見到了古芊菁。她依舊美得張揚，美麗的大眼睛裏永遠寫滿倨傲。她像往常一樣與我打招呼，然後我拉著莫筱筠，假裝聊得熱絡。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我本以為她見了我會更加尷尬才是。

“她可真好意思啊。”莫筱筠譏誚道。自從古芊菁和林立翔的緋聞傳開，莫筱筠對她的成見更深了。

從前我對她們的嫌隙置身事外，現在我更願意與莫筱筠站在同一戰線上。

但古芊菁很快用她的進步讓我們閉嘴。一年前連最簡單的後外點冰三周跳成功率都不怎麽理想的她，竟然在我們面前完成了薩霍夫三周接後外點冰兩周和阿克塞爾兩周接後外點冰三周的兩個連跳。她在隊裏人緣極差，但一旁的教練和隊員對她出人意料的表現慷慨地給予了掌聲。

也許是受了古芊菁的影響，莫筱筠的表現並不十分理想，兩個三周跳出現周數不足，步法也有嚴重的問題，對於向來穩健的她來說，這樣的水平很是失準。

然而，我才是最糟糕的那一個，即使沒有高難度的阿克賽爾三周跳，三加三的連跳和薩霍夫三周的單跳都出現了重大失誤，整套節目因此顯得磕磕絆絆。場邊觀賽的氣氛格外凝重，每個人臉上同情與扼腕的神色令我不敢直視。

從前在隊內測試裏，無需用上最高難度也能在難度、技術和表現力上甩其他人一大截，如今耗盡全力，卻依舊趕不上他人的腳步，這樣的落差令人難堪。

更叫我沮喪的是，我很有可能會因此而失去世錦賽的參賽資格。

我不想被任何人安慰，獨自一人匆匆離去。

在停車場，鉆進黎華送給我的保時捷之前，我看到了林立翔的沃爾沃，差一點以為那輛車仍舊為自己而守候。幾乎是本能地，我松開了放在保時捷門上的手，那一剎那，我竟茫然地忘記了當下身在何時與何處。

我看到古芊菁跑進停車場，徑直上了那輛沃爾沃。車子沒有發動，他們坐在裏面說些什麽，兩個人都笑得很開心，一如他們第一次在機場見面時那樣，那時，林立翔還是我的男朋友。

我早就叫林立翔在車窗上貼單向膜，那時我們都忙，說著說著也就忘了，不然後來，媒體怎會一再拍到他們交往的照片，我又怎會在離他們這麽遠的距離，依舊能看到他們忘情地親吻。

我上了車，沃爾沃從面前駛過，車上的兩個人都沒有轉過頭來看我一眼。

我遲遲沒有發動車子，身體坐在車裏，靈魂卻不知所終。我以為無論他們是真是假，只要有確實的定論，我心中的那條刺就能拔去。

原來不是。

人真的很矛盾，希望對方過得好，又不希望對方過得比自己好，否則，終究意難平。

手機裏有來自黎華的未接來電，我毫不猶豫地回撥過去。

“若綺，晚上有空見面嗎？”

“嗯。”不知為何，我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迫切地想要見到他。

“你今天很累吧，我去你那裏好嗎？”多麽體貼的男朋友，知道我今天參加隊內測試，不關心我的成績好不好，只關心我累不累。

“好。”

我們在公寓樓下見面，他手上提了大包小包的袋子，裏面都是晚餐的食材，與他在一起，我從來都不用為柴米油鹽而犯愁。

“嗨，方小姐！”樓下的鄰居一家大小從電梯裏出來，女主人熱情地與我打招呼。他們一家都很喜歡花樣滑冰，所以每次遇到我都會激動地與我說上幾句。

“你們好。”我禮貌地回應。

“我今天早上在網上訂了大獎賽國內這站的票，到時候我們一家都會去現場觀賽，加油哦！”

“謝謝你們。”黎華在身邊，我不想與陌生人過多地周旋，所以用簡潔的回答想盡快結束對話，可是回過身，卻不見了他。

直到那一家人走出公寓樓的大門，他才從旁邊通往車庫的樓梯間走出來。

“你就這麽不想讓人看見嗎？”電梯關上門，我沒好氣地問他。雖然我們的戀愛關系是秘密，但他的躲閃莫名地令我不悅。

“小心一點總歸沒錯。”

“是嗎，所以你那麽多年沒有證據確鑿的緋聞不是因為沒有談戀愛，而是因為很小心所以沒被拍到？”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會兒，似乎是想讀出我的情緒，但是他竟然沒有否認：“你要這麽說也可以。”

打開家門，我跟在他身後走到廚房：“那你準備把地下戀進行到什麽時候呢，你退出演藝圈的那天？”

他整個人定住，然後把手裏的東西放下，轉過身來，目光和表情都異常嚴肅：“你想公開？”

在此之前，我還沒有想過這種情況，畢竟我們在一起不過四個月的時間，見面的次數又屈指可數，但此時面對他所展現出的抗拒，我有些忿忿不平：“既然你不想，我怎麽想對你來說都沒有意義。”

我看到他的眼神一點一點變得淩厲，可他的語氣冷靜而克制：“對，我不想。”

“呵，”我冷笑道，“所以我對你來說，不過是個下了通告可以上床的女人。”

我的口不擇言令他蹙起了眉心，臉上卻流露出譏諷的神色：“你不惜這樣侮辱自己，是在向我要一個身份，還是想公開給某個人看，比如說，你的前男友？”

我們極少談到林立翔，未想他竟毫無征兆地提到他，並且一針見血地戳破我隱秘而不堪的心思，我終於惱羞成怒：“至少古芊菁跟林立翔不必偷偷摸摸，而你連公開都不敢。”

“現在的古芊菁，就是曾經的你，如果你要的是這樣的男人，很抱歉，我不是。”琥珀色的眼睛一片冰冷，渾身散發出來的冷酷氣息讓人難以靠近。

我差點忘了，黎華是多麽神通廣大的一個人，那雙銳利的目光總是能洞悉一切，即使他什麽也不說，大概也已對一切都了然於心。我的那些無法啟齒的微小心情，在他的眼睛裏根本無處遁形，我只能逞強地迎上他的目光，維持自己的面子。

我們無聲地對峙了很久，久到我以為時間定格，然後他決絕地從我身邊走過，用極其冷淡又似乎帶著些自嘲的語氣說：“看來我還是在你的面前消失比較好，不打擾你懷念前男友了。”

我心中五味雜陳，有傷心，有憤怒，有難堪，有後悔，紛亂的情緒將我定在原地，聽著他從我身後關門離去。

我只當他說的是氣話，未料從那以後，他竟真的從我的生活裏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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