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裏斯特發現自從今天早上厄裏斯跟他無緣無故鬧別扭提出分手以後，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就猶如脫韁的野馬一發不可收拾。原本在他的設想之中，兩人會平淡地度過實習的第一天，然後是第二天，第三天……

六個月後，他們將成為正式員工，他們的感情會進一步鞏固。

等他存好了錢，他就可以給厄裏斯一個驚喜，買了她一直喜歡的戒指，在一次年假旅行中，在冰島的極光之下向她求婚。接著結婚生子，先生個男孩，再來個女孩，哥哥照顧妹妹。夫妻兩人偶爾吵吵架，看著自己的兩個孩子成長成人，最終在一間鄉間小木屋裏養老送終。當然，他一定要比她後一步或者和她同時離開人世，因為他擔心厄裏斯沒有他之後的日子會很煎熬，他不放心就這麽丟下她。

但現實卻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直接將他的臉給抽腫了。

他總覺得厄裏斯漸漸有了些變化，她比四年前的她更加果斷，更加理智，更加敏銳，更加獨立，更加……冷漠。她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對他笑，跟他撒嬌，跟他商量著周末去哪玩，或者跟他抱怨著上班有多麽辛苦，如果依照以前那個厄裏斯的性格，說不定在這無聊的辦公室坐個一上午就要開始摸魚混時間了，然而現在的厄裏斯，工作效率之高讓他不敢相信。

加裏斯特想了很久關於厄裏斯變化的原因，尤其是這一星期變化的原因，思來想去也只有上星期她父母的意外去世最有說服力。只是還沒等他想出個對策，這邊卻突然跑出來兩個不同立場的黑衣人，前一個禿子想讓他們死，後一個裝逼男又裝神弄鬼……

“我叫歐菲特。”坐在前面開車的墨鏡男瞟了一眼後視鏡裏坐在後座的一對男女，從資料上來看，他們是一對情侶，但……現在看上去也太不像了。

“真名假名？”厄裏斯淡淡瞥了一眼那映出歐菲特墨鏡的後視鏡。

“……其他人都會這麽叫我。”

“哦？”厄裏斯似乎察覺到什麽有趣的東西，她換了個坐姿，一手擱在一旁的車門上，微微側頭撐著腦袋，“這個回答倒很有意思。如果‘真名’的意思代表著父母取的名字的話，那麽你沒有真名，但是這也不是假名……你的父母還好嗎？”

“……他們很早就去世了。”

“嗯，所以說你曾經還是有父母的。你為什麽要拋棄你原來的名字？”

“我並沒有拋棄。”

“interesting~你父母給你取名歐菲特，但是你並不承認這是你的真名。”

“……這種小問題對於你來說很重要嗎？！”似乎被厄裏斯那審訊專用的意味深長的語氣逼急了，歐菲特的語氣有些不耐煩，“你什麽也不懂，而這裏並不是一個很好的交談的地方。之後你們會知道你們想知道的一切問題，現在，你們最好保持沈默。”

“好好，我什麽也不懂。”厄裏斯古怪地笑了起來，她舉起自己得雙手做投降狀，安安靜靜地靠在靠背上，轉頭看了一直盯著她的加裏斯特一眼，臉上的笑容又加深幾分。

她移過去，坐到加裏斯特的身旁，突然讓對方意外地挽起了他的胳膊。

“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她湊到他耳旁輕聲道。

“什麽？”被冷落了一天的加裏斯特面對厄裏斯突然的主動，有些受寵若驚。

“剛才在停車場裏，對付那個西服男的時候，你背著我還去練了什麽跆拳道之類的嗎？”

“我……我也不知道……只是一些本能反應。”加裏斯特頓時也疑惑起來，然而他卻看到厄裏斯對他溫柔而鼓勵地笑了笑，帶著一種蠱惑的意味，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吹到他耳朵上的熱氣讓他身子一僵——

“you’ial……”

他聽見厄裏斯這麽說。

她說他是特別的。

什麽意思？莉莉真是這樣認為的嗎？認為他是特別的？因為他晚上的表現？還是說他對她是特別的？經過晚上那些驚心動魄的事情後，她終於決定不再和他鬧別扭了嗎？這是不是和好的訊號？加裏斯特開始胡思亂想，連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大約半個多小時後，車在一個老建築面前停了下來。歐菲特帶著兩人走進那明顯已經沒有人居住的居民樓，順著樓梯，來到最頂樓的最後一個房間面前。

“在這扇門後面就是答案。我現在給你們一個選擇，不過也許你們在進去之後，還會面臨同樣的選擇。你們可以選擇離開，因為我必須告訴你們，如果選擇推開這扇門，你們未來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歐菲特站在門邊，善意的提醒道。

這一刻，厄裏斯並沒有說話。加裏斯特本能地看了身邊得厄裏斯一眼，他發現厄裏斯眼裏有一絲詢問的意思。他們該往裏走嗎？如果是還沒有坐上車的加裏斯特，恐怕會立刻拖著厄裏斯離開，但經過車上厄裏斯那態度的轉變，他又突然覺得，他不能後退。

厄裏斯認為他是特別的，但如果他這時候退縮了，那麽他又如何證明自己是特別的呢？歐菲特說門後有答案，如果他推開門，他就可以知道，自己那時在地下停車場裏，為何那麽神勇。

這樣想著，加裏斯特一咬牙，點了點頭，在歐菲特推開門後，牽著厄裏斯走進房間。

門在厄裏斯的身後慢慢合上，沒有人看到厄裏斯臉上一閃而過的邪笑。

走過玄廊便是客廳。客廳裏沒有任何家具，只有兩個沙發，一個單人的，一個長條形的。在兩個沙發中間還放著一個桌子，兩杯水隨意地放在桌上。單人沙發裏還坐著一個人，是個女人，那人和歐菲特一樣，戴著墨鏡，穿著一件長款風衣，並且扣上了全部扣子，包裹著她那姣好的身材。她的腳下踩著一雙皮靴，披著一頭栗色長發，看上去像極了一個禁欲系女王。

“坐。”她簡潔明了道，伸出手示意了一下對面的雙人沙發。

她的手上戴著一雙皮手套。

她的皮膚接觸空氣的面積已經達到了最小。

厄裏斯和加裏斯特對視一眼，坐到了女人的對面。

“這個位置不能算完全安全，所以我長話短說。”女人的聲音和她的外貌一樣充滿了高冷幹練氣質，“我叫洛瑞安，我觀察你們很久了，而你們這一個星期內發生的變化我都知道。你們所知的這個世界並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你們只是被矩陣關押在美好幻境的奴隸而已。

“我相信這一個星期裏你們都發現了自己的變化，而今晚在和史密斯的對抗中更是如此。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自己‘清醒’過來‘看清’這個世界，我認為你們中的其中一個就是，當然你們可能誰都不是，而救世主另有其人。具體的我無法繼續說明，有些東西你自己體會就知道了。現在我給你們一個選擇。”

“這裏有兩種藥。”洛瑞安拿出一個盒子，擺在兩人面前，“藍色的可以讓你們忘記這一切，繼續你們的普通人生活。紅色的，吃下去，你們就可以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我不強迫你們如何選擇，但你們猶豫的時間只有十秒。”

洛瑞安說著，在桌子上放了一個倒計時的懷表。

加裏斯特還沒有消化完洛瑞安的話，就面臨著一個荒誕的選擇。這些衣著古怪的人對於他們兩人來說都是陌生人，而這兩個陌生人將他們帶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說了一堆關於世界真實與否的問題後，又給他們兩種藥，誰知道是不是毒藥啊！

但是，一想起厄裏斯所說的“you’ial”，加裏斯特的退縮又漸漸變成了堅定。

人類說白了只需要兩種滿足，物質上和精神上。精神需求會讓人類追求著他人對自己的肯定，而自我實現需求又會讓人類不停探索著自己的定位和價值。有時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不同的人對不同的人說了，會有不同的效果。

加裏斯特拿起了紅色的藥，而全程一聲不吭的厄裏斯見他選擇了之後，也拿起了紅色的藥，吃了下去。

洛瑞安將歐菲特叫進來，他們帶著他們來到裏面的房間，房間裏擺著一堆機器，中間的電腦前還坐著一個人。

歐菲特在他們的脖子上貼上貼片，並讓他們在椅子上坐好。而這一刻，厄裏斯突然覺得自己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十分奇妙——所有的物體，都如同一堆扭曲的粘稠的粘液，沒有一個固定的形狀，反而在不停地變化。

漸漸的，她感覺到腦袋有些暈沈沈，緊接著，她閉上了眼，暈了過去。

但下一秒她就睜開了眼，她發現自己赤身果體地躺在一堆渾濁的粘液裏，身上還連接著大大小小的管子。在粘液裏睜開眼並沒有對她的眼睛產生多少傷害，反而她還覺得挺舒服。她伸出手摸了摸半透明的四壁，她發現自己渾身上下並沒有多少力氣。

“嗤”的一聲，艙門打開，厄裏斯並沒有立刻坐起來，她透過渾濁的粘液看了眼外面後，才慢慢起身，避免了身體肌肉突然間用力而導致拉傷。

外面的天空十分灰暗，帶著電閃雷鳴，空氣裏全是機油和奇怪的臭味，臭味來自於這些粘液。而像厄裏斯身下的培養倉還有無數個，一列又一列，放在高不見頂低不見底的金屬“大廈”上。

一個正在培養倉外作業的機械手臂發現了她，而她有兩個選擇，逃或者原地不動。

厄裏斯張了張嘴，她的咽喉很痛，就像她那剛接觸到空氣的眼睛一樣。

她心裏突然有了底。

她選擇原地不動，任憑那機械手臂將她身上的導管拆除，然後順著被抽走的粘液，來到地下廢液室，並且被另一個從一艘飛船裏伸出來的機械手臂帶走。

飛船裏的燈光照得她的雙眼很疼，不知是誰給她遞來一個毯子，讓她暫時遮一遮自己赤果的身體。

加裏斯特就在一旁，他看到了厄裏斯，微微一楞後立刻竄過來，攙扶著她，那手臂的力度可不像是一個剛剛從培養倉裏撈出來的因為長期沒有用力而肌肉萎縮的人。

“歡迎，你們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洛瑞安來到他們面前，不過相比起之前那禁欲系的打扮，現在一身休閑黑色套裝的她看起來正常的多，而且還沒有裝逼眼鏡。

“現在，你是否能繼續解釋一下？”加裏斯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逼問語氣。

他倒挺活蹦亂跳的……表面上軟弱無力的厄裏斯低下頭輕輕一笑，然後閉上眼，順勢將自己的全部力氣交給了加裏斯特。

既然他想當出頭鳥，那就讓他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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