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裏斯並沒有“昏迷”多久，第二天她就清醒了，並且發現自己身上如同紮針灸似的插滿了細長的銀針，而加裏斯特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抱著胸打瞌睡。

她知道自己身上這些針代表什麽，這是幫助她恢覆身體肌肉的，畢竟——按照洛瑞安之前在她“昏迷”期間對加裏斯特的解釋——他們可是一出生就一直躺在那個培養倉裏，從來都沒有真正使用過自己的手腳。

顯然他們對加裏斯特竟然可以自己恢覆肌肉很神奇，當他們將他從培養倉裏救回來之後，他只是稍稍躺了會兒，就可以下床走動。而厄裏斯則沒有那麽變態，不過她的恢覆能力依舊驚人，一個晚上過去，她覺得自己已經恢覆了大半，至少正常行動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厄裏斯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四周，之後便裝作剛剛蘇醒的樣子，迷蒙地哼了一聲。加裏斯特睡得很輕，他聽見聲音一下子就醒了，見厄裏斯終於蘇醒，立馬跳起來，湊到厄裏斯身邊，按下她剛剛想起身的身體：“你先別動，莉莉，我去叫人，讓他們看看你的情況。”

“……這是什麽鬼東西……”厄裏斯有氣無力地看著自己身上的長針，自己身體上只有兩塊遮羞布，她有些別扭地想將這些東西拔掉，但又被加裏斯特阻止了。

“這個……呃……可以讓你恢覆過來，別擔心，不會留疤，就算留疤了我也依舊喜歡你！”

……厄裏斯差點笑了，誰稀罕你這不知所雲的喜歡，比起談情說愛，現在出現的更有趣的東西才值得人註意，只可惜這家夥愚蠢得可以。

加裏斯特喊了一聲，不久一個拿著透明平板的女人走到厄裏斯身邊，她看了看平板上的數據，又看了看厄裏斯身邊的電腦，驚訝地瞪大了眼。

“不可思議，普通人至少也得一個月，你現在就好了個八九分。”她說著，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起來，“順便說一聲，我是布朗妮，你現在已經可以停止肌肉重塑了，我現在要收起這些針頭，也許會有些疼，忍著點。”

加裏斯特聞言立刻將手湊到厄裏斯嘴邊，認真道：“如果你疼的話，你就咬我，往死裏咬，沒事。”

厄裏斯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直接對布朗妮點了點頭。

布朗妮按下一個鍵，厄裏斯身上的針頭立刻往回抽，速度很快，她感覺到一陣刺痛，但可以接受。她坐了起來，活動活動脖子，後頸上的金屬洞口以及手臂脊柱上的傷疤讓她有些不習慣。

布朗妮看了看厄裏斯，又看了看加裏斯特，突然一拍手：“好啦，按理說做完肌肉重塑你還得打幾天吊瓶，不過看你的身體基本情況……已經不需要做任何恢覆工作。不過，你還需要一套衣服，我去幫你拿。”

說著，她飛快地離開二人。

加裏斯特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不禁暗誇一聲上道，然後坐到厄裏斯身邊，挽起袖子，給她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傷疤：“我們都有這東西，還有脖子後面這個接口，聽洛瑞安說，從矩陣……呃，也就是我們之前呆的那個世界，但是也不能說那是一個‘世界’，那個只是ai制造的一個虛擬空間，而我們人類的意識生活在那個空間裏，但它們……總之，生活在矩陣裏的人類就會有這些東西，而那些在錫安，也就是現實世界人類唯一的城市正常出生的人，就沒有這些東西……”

“‘但它們’什麽？”

“……沒什麽，莉莉，你餓了嗎？我可以給你拿點東西來吃，一邊吃一邊給你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洛瑞安昨晚在你昏迷的時候，已經告訴我了一切。”加裏斯特明顯在逃避厄裏斯的追問。

“洛瑞安曾說過我們是‘奴隸’，人工智能的奴隸，她也曾提到，”厄裏斯伸出手，撫摸著加裏斯特脖子後面的接口，看著他那有些不自然的側臉，“你心事重重，加裏，我看得出來，你有些事情不想告訴我，也許你是怕我接受不了真相，就像你花了一晚上的時間去消化你得知的真相一樣。當然，這個真相裏不包括洛瑞安信誓旦旦地跟你說，她確信你就是救世主。”

“……但是，你相信嗎？”加裏斯特看向厄裏斯。

他看見她笑了，他喜歡她這種笑容，平靜，溫和，帶著一絲惡作劇似的捉摸不透。她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她只是將之前她對他說過的話重覆了一遍：“you’ial。”

說著，厄裏斯在加裏斯特的額頭上印上一吻。

加裏斯特猛地將她抱進懷裏。

“我只願意相信你說的。”他放開她，捧起她的臉，認真地看著她。

厄裏斯知道他接下來想要幹什麽，這點從他慢慢湊近的臉就可以看出來，不過他的小動作恐怕得泡湯，因為她已經聽到了布朗妮走來的腳步聲，時間掐的剛剛好。

“厄裏斯，我們船上可沒有新衣服，這是我的衣服，已經洗幹凈了，你看你能不能……”布朗妮一邊走進來一邊說，擡眼就看到轉過頭盯著她的加裏斯特，以及眼睛看向床單“害羞”中的厄裏斯，她不禁幹笑著，“哈…哈哈，我似乎……也許……來的不是時候？那啥，我放個衣服就走，你們繼續，繼續……”

布朗妮立刻將衣服扔給厄裏斯，轉身正準備開溜以免虐瞎她單身汪的狗眼，卻撞上了歐菲特。

“不，你來的正是時候。”歐菲特說，大步走到厄裏斯面前，驚得加裏斯特立即一股腦地將布朗妮扔來的衣服往厄裏斯身上一披，然後將她死死抱進懷裏，生怕被歐菲特看到了一塊肉。

“你特麽的就不能等莉莉穿好衣服再進來嗎？！”加裏斯特一副護食的表情。

歐菲特白了他一眼，他拉過電腦屏幕看了看厄裏斯的身體情況，然後對杵在門口的布朗妮說：“把寇沙叫過來，讓他準備鏈接。”

“什麽？厄裏斯剛醒過來，就得進入載入程序嗎？”布朗妮一驚。

“矩陣那邊最近有多活躍你又不是不知道，烏賊這個星期已經來了第三次，我們必須加快消滅矩陣的步伐，而實戰是對這兩人最好的訓練。我們一直在尋找其他的覺醒者，今天下午我還要進去一次，我已經確定了另外一個人的位置，還比較安全，可以讓加裏斯特和厄裏斯一起進去熟悉一下實戰環境，以便他們快速成長。”

歐菲特一邊說，一邊將厄裏斯身邊的醫療設備收起來，順便調整了厄裏斯身下的躺椅的高度，直接將之前坐在椅子靠背處加裏斯特逼得站了起來。

“穿好衣服，等會兒你就在這接入訓練室。”歐菲特拍了拍椅背，轉頭又對一臉不滿的加裏斯特說，“而你等會的任務是學習，寇沙會告訴你怎麽做。放心，我將厄裏斯從載入程序帶出來後，她會和你一起學習，所以現在，先把你的女朋友借我一會兒，她至少需要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加裏斯特想起了洛瑞安告訴他的東西，不禁有些欲言又止，無奈之下，他只好靜靜地站在厄裏斯身邊，讓她別緊張。這時候身為接線員的寇沙剛好趕到，歐菲特已經做好了其他準備工作，他躺在厄裏斯身邊的椅子上，寇沙調好電腦以後，拿著一個足有三四十厘米來長的長針，放在厄裏斯後頸邊。

“這可能有點疼。”寇沙笑了笑，沒等厄裏斯說些什麽，直接將長針插了進去。

那種感覺和被利刃刺穿身體沒什麽兩樣，一晃神，厄裏斯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白色空間。這裏就是所謂的載入程序，鏈接錫安和矩陣的登陸界面。厄裏斯表現出了應有的驚訝，一轉身，她就看到了一身長風衣的歐菲特。

歐菲特很具體地向她解釋了這是哪裏，矩陣是什麽，而原理又是什麽。簡單來說就是幾個世紀以前人類發明的ai突然暴亂和人類開戰，人類不是ai的對手，於是他們制造了永遠不會散去的陰雲遮住了太陽，企圖通過這種方法阻止依靠太陽能生存的ai。

但那些機器很聰明，因為人類自身可以發電，所以他們利用人類作為發電機以供自己生存。然而如果只是簡單地在人腦裏插入一個電線，那麽人類很快就會絕望而死，所以對人腦和人類結構有足夠研究的ai，便制造出了矩陣，將人類的意識載入進去，讓他們以為自己生活在一個極樂世界，而他們的身體卻在現實裏成為ai的養料。

當然，也有生活在矩陣裏的人認識到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在最開始的時候，甚至有一個人可以隨意地改造矩陣裏的數據，帶領人類反抗，他便是救世主，只是最終革命失敗，幸存下來的人組建了錫安。

幾個世紀以來，錫安一直在尋找能夠反抗矩陣的救世主，到現在為止，已經有四屆了，如果加裏斯特真的是救世主，那麽他將成為第五個帶領錫安的救世主。

“所以，你才不想承認你的名字，因為你的名字其實是矩陣給你取的。”聽了這麽一大堆，厄裏斯只說了這麽一句話，就成功地讓歐菲特不想再詢問她還有什麽疑問。凡是手臂和後頸有洞口的人，其實都是ai“種”出來的機械受精人，而不是人類自然交合的物種的繁衍，這點似乎一直讓歐菲特不能接受，也許和在矩陣裏他曾是個孝子有關。

歐菲特早早地從“登陸界面”出來，將厄裏斯丟給了寇沙學習技能後，直接離開。寇沙有些疑惑地看了眼他的背影，給厄裏斯帶上了一個奇怪的頭盔。

“我正在給加裏斯特導入一些功夫技能，因為你們下午就得進入矩陣，你們學習的時間不多，所以我就先給你一些必備的殺手鐧，能保證你們遇上了特工能有能力拖延時間找機會逃跑就好。”寇沙說，特工就是專指史密斯那類“殺毒”程序，他們可以出現在矩陣任何地方，給矩陣處理一些bug和病毒。

直接將技能導入大腦是一件非常奇特高效的體驗，一上午的導入足以讓厄裏斯學會各種功夫。中午的時候，加裏斯特還特興奮地向她比劃著，迫不及待地等著下午進矩陣一展身手。

是的，厄裏斯笑了，她也有些迫不及待。

下午，歐菲特帶著兩個“菜鳥”正式接入矩陣，這一次眾人直接出現在一個廢棄的工廠裏。選擇這個地方是因為人少，不易被特工們發現。

“我已經暗示了對方時間地點，五分鐘後他就會來，我們等他十分鐘，如果他沒有出現，直接撤退。”歐菲特說，“你們就呆在這裏，別到處走動。”

加裏斯特點點頭，進入了矩陣後他又換了一個發型，戴著墨鏡，穿著一件黑色的皮質風衣，腳踩一雙馬丁靴，顯然他覺得自己這一身非常炫酷，正站在原地擺酷。

而厄裏斯在錫安裏被剃掉的長發又回來了，她也戴著一副墨鏡，穿著一件皮質的黑色系帶束腰抹胸以及一條緊身皮褲，大腿上綁著腿包，十厘米的皮靴讓她立刻拔高到180。不過她可不會像加裏斯特那般自戀，她也沒將歐菲特的話聽進耳朵裏，她在這空曠到可以一眼看到危險的工廠裏隨意走了走，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

“如果這裏真是一個廢棄工廠的話，那麽這個裝得足夠隱蔽的監控器位面太過新了點。”

歐菲特和加裏斯特微微一楞，他們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發現了一個十分小巧的監控器，如果不是仔細看，恐怕還會將它當成一個鐵架上的零件。

“不好，我們暴露了！”歐菲特沈下臉，他看向身後的電話，線路已經不安全，他們得離開這裏，然後聯系寇沙給他們換一條線路。“快走！”

他的話音剛落，幾人頭頂的窗戶突然破裂，幾個特警打扮的壯漢順著一條繩子滑下來。歐菲特二話不說，抽出槍直接掃射。加裏斯特本能地想拉著厄裏斯走人，但厄裏斯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而他們倆中間還有兩個特警，只見那兩個特警在落地的一瞬間，身體猛地一抽搐，直接變成了一身黑西服戴著墨鏡的特工！

厄裏斯見其中一個轉身看向自己，那個特工的樣子，分明就是之前結了仇的史密斯！她二話不說，扭頭就跑，史密斯順勢追上。加裏斯特想幫厄裏斯，但他連自己都顧不上——另外一個特工直接沖他開了槍。

歐菲特見加裏斯特遇險，立刻過來幫忙，他朝那特工丟了一顆手雷，攬著加裏斯特的脖子迅速撤退，加裏斯特奮力掙紮怒罵：“該死的，你幫我幹什麽！快去救莉莉！放開我！你他媽還是不是個男人！”

“你是第一位。”歐菲特鎮定道，“她比你聰明得多，雖然洛瑞安認為你的實力在厄裏斯之上，認定你就是救世主，但是我在昨晚和你們接觸的那一刻就知道你沒有她的頭腦，你要相信她，如果昨晚成功暗算我的人是她，那麽她絕對可以從一個特工手裏逃出來。”

事實上，一直在“拼命”逃亡的厄裏斯十分悠閑，即使她可以一路給史密斯下絆子，她也沒有這麽做。她甩開了所有人，唯獨沒有甩開史密斯，她看似狼狽地爬上屋頂，一路驚險地躲過子彈，直到來到屋頂邊緣，才猛地停了下來，轉身看向已經追上她的史密斯。

“我們又見面了，厄裏斯小姐。”史密斯說，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古怪的慢條斯理。

“我可不希望見到你。”厄裏斯冷笑一聲，往後退了一步，“你知道被你抓到意味著什麽，所以我絕不會讓你得逞。”

“哦，看不出來你還有如此大無畏的精神。”史密斯邁著悠閑的步伐，一步一步接近厄裏斯，“但我敢說，你不會跳下去，因為你怕死，就像其他人類一樣。”

厄裏斯看著慢慢逼近的史密斯，臉色漸漸緊張起來，她揚起右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別過來！”

“為何你們總要用自殺的方式威脅別人？愚蠢，你的生死，你以為別人會在意嗎？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你再過來，我就跳下去’了？”史密斯的腳步根本沒有停。

但是厄裏斯缺像突然間換了一個人，她臉上的驚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靜。她擡眼看向史密斯，堅決道：“是的，而且我會這麽做。”

她說著，張開了雙臂，向後一仰，掉下了天臺。

史密斯神情微變，他立刻上前，墨鏡後的雙眼漸漸睜大——他並沒有看到厄裏斯摔死的屍體，反而，他看到她，張開雙臂，一副悠哉的樣子躺在半空中，見史密斯臉上那表情，還惡劣地勾起了嘴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史密斯先生，瞧你這樣子，難道你真的認為我如此大無畏嗎？！哈哈哈哈……”厄裏斯就像一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一樣笑得特別歡樂，她直接起身，如同走樓梯似的在空中走了幾步，到達了一個史密斯得擡頭仰視的高度，才彎下腰，雙手背在身後，湊近了他。

“其實說白了，矩陣也就這麽簡單……你覺得，當我和你說話的時候，‘他’或者‘她’或者‘它’知道嗎？”厄裏斯咧開了嘴角，她的笑容讓史密斯想到了人類口裏所說的惡魔。

史密斯並沒有說話。

而厄裏斯卻露出了一個有些誇張的驚訝表情：“哦什麽？！原來你不知情嗎？”

“……”回應她的依舊是沈默，以及他掏出來的槍。

“嘿，親愛的史密斯特工，別這麽大火氣。”厄裏斯在他開槍的一瞬間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並將之往上一推，另一只手也立刻扣上了他的後頸，將他拉到自己面前，墨鏡後的雙眼銳利得如同兩把蓄勢待發的飛刀，“聽著，我想見的人不是你，但是我相信我想見的人一定知道我接下要說的話：我知道一切，並且我會殺死那個人，在一切開始之前，想阻止我嗎？哈哈哈，可以喲，來，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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