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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囚雀(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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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伊西多電話時克莉絲塔下意識看了一眼墻上掛鐘,十一點三十七分,一個很晚的時間。

窗外雨聲漸漸溶解在夜色中,幾點稀疏子懸於天幕,宛如初見時安妮眼底閃耀著的光芒。

她對安妮的身份推斷失誤和後來對伊西多行為表現的忽視,並非是這對戀人分離的根源,卻也使事情失去補救的機會。

夏洛克說得對,這件事情本和她沒有關系,她也並不是感情多麽豐富的人,只不過突然得知安妮的真實身份並不如她想象的那樣時,她還是覺得有些可笑。

——許多重要的東西總是要無可避免地來遲一步。

克莉絲塔聽見伊西多那邊傳來細碎的風聲,他大概還在外面,克莉絲塔心知他這麽著急給她打電話是因為他沒有找到安妮。

“克莉絲塔……你今天晚上想告訴我的事情是什麽?”他喉嚨發緊,聲音無可避免帶上幾分沙啞。

克莉絲塔沈默了一下,“……我當面和你講吧。你在第一個街口那裏等我五分鐘。”

“……嗯。”伊西多掛了電話,慢慢擡手遮住眼睛。片刻之後,他臉上神情轉為堅定。

……對不起了,克莉絲塔。

我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人只剩下你,也只有你才能幫助我從現在的困境中解脫。

畢竟,這所有的一切根源都是為了替你構築夢中的理想國;畢竟,我比自己認為的更在乎安妮。

……無論她是安妮還是塔羅伊。

克莉絲塔只來得及披上外套就匆匆出門,大約是心思全落在如何和伊西多解釋整件事情的經過,她並沒有註意到在她出門後,二樓的某一間房裏燈光倏地亮起,在她身影消失在街頭時再次倏地熄滅。

伊西多看起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克莉絲塔看著他,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開口。

貝克街上沒有二十四小時便利店,伊西多和她最後不約而同選擇了在史密斯教授門前的臺階上並排坐下。

“這算同出一門的默契嗎?”克莉絲塔有意化解沈默的氣氛,笑道。

伊西多配合地笑了笑,“當然。”他笑時微微彎起的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恍惚。

他們從少年相識就極有默契,那並不是造物主好心設置的巧合,而是這幾年相識來有人根據克莉絲塔的喜惡一點點調整,直至打磨出了一個能和她相處愉快的“伊西多”。

如果克莉絲塔有心回想從前,她就會發現當年最初見面的時候,他們其實沒有那麽愉快。

但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即使克莉絲塔一向聰慧也很難發覺。

那位將他送到克莉絲塔身邊的女士,只是希望為她找一個稱心如意的聽話玩伴。

而現在,這個“玩伴”有了自己的想法,甚至萌生了某些不被允許的念頭。

克莉絲塔沒註意到他些微的不對勁,她苦惱地思考了幾秒,“伊西多,你對安妮的了解有多少?”

向來驕傲地不可一世的小提琴家怔了怔,不得不挫敗的承認:“很少。”

他初遇安妮的時候只覺得有趣。

女孩驚慌失措的眼神裏流露出的希冀之色讓他惻隱,他向來自負,即使明知安妮的身份不會簡單,但他還是救了她。

那是命運無可轉圜的開始。

再後來,是那位女士的一通電話,驚醒美夢。他並不是愚蠢到看不清事實的人。他很快就把安妮和伯德家族聯系起來,那位女士心懷戒備,暫時限制了他的一切權限,所以更深一層的東西他無從得知。

“……你知道她的名字其實不是安妮吧?”克莉絲塔找了個切入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側臉。

伊西多笑了一聲,“現在知道了……她叫什麽?”

“塔羅伊。”

克莉絲塔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很抱歉。我在她工作的那家雜貨鋪見過她幾次,一開始我以為她是伯德家族那位被傳死亡的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安妮·伯德。我那個時候也沒意識到你喜歡的人是她。”

那當然是一個錯誤到荒謬的推論。

她以為安妮是伯德家族內部權利鬥爭中的失敗者,所以在繼承人紛爭落定後傳出被死亡的消息,亞瑟成功上位。

而亞瑟顯然對這位女繼承人懷有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安妮頸上那顆紅鉆就是最好的佐證。也因此,在上一任家主死亡之後,安妮還安然無恙地活著。

所以在她一開始認定的真相中,安妮並不無辜,她是伯德家族腐爛土地裏掙紮開出的花,帶著罪惡的氣息。

讓她完全認定這一點的,是安妮無意中流露出的眼神。

——摻雜著野心與仇恨。

她本想利用安妮和亞瑟之間的矛盾解決掉伯德家族,甚至她本有意將安妮的行蹤透露給亞瑟,只不過亞瑟先一步找到了她。

事情走到這一步時,開頭雖然有一點點小小的失誤,但還能按照她設想中繼續進行。

……然後她意識到安妮和伊西多的關系。

這時候她雖然有點意外但並不準備改變她的計劃。

伊西多的愛情在她心底並不比那些囚於籠中被人肆意玩弄的“雀”重要。

她不是喜歡用感情衡量事物的人。

直到夏洛克告訴她那個名字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弄錯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真正的繼承人,安妮·伯德小姐當然不會有第二個叫塔羅伊的名字。她瞬間明白,如果塔羅伊才是安妮真正名字的話,那她絕不可能是千嬌萬寵的貴族小姐,她口音中無法盡數掩飾的些許美國東海岸氣息並非游學時所見陌生文化的熏陶,反倒明明白白昭示了她的身份

__一只來自遙遠異的“雀”。

這樣的她不該成為被利用的對象。

伊西多聽後搖了搖頭,“她不是出身優渥的貴族小姐,這一點我肯定。她說她在紐約北布魯克林區生活了很多年,克莉絲塔,你知道那不是能養出一個貴族小姐的地方。”

紐約的北布魯克林區,舉世聞名的貧民窟之一。

塔羅伊的出身,連普通人家的標準都達不到。

“我知道。”克莉絲塔看著自己光潔細膩的十指,上面有些常年練習小提琴而生的繭,除此之外,幹凈一片。

“所以我已經知道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也許在多年前某一個兼職回家的夜晚,她被人迷昏,再次醒來就發現自己身處異國他鄉,被人當成貨物待出售……”

“貨物?”伊西多打斷她的話,皺眉,似乎不太理解。

克莉絲塔看了一眼他,目光裏有淡淡的憐憫,“……伯德家族,我們上次去赴宴的那個家族,暗地裏經營人口販賣。安妮……塔羅伊就是其中之一。”

伊西多雙手攥成拳,青筋畢露。

克莉絲塔移開目光,繼續說∶“伯德家族的那位現任家主看上了她,她也許被關了很多年,前不久才好不容易逃出來,結果很快就被抓回去,這一次來找你……”

她說到這裏,猛地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塔羅伊明顯不是甘心被當成金絲雀養在籠中的人,不然她不會逃跑。這麽多年,逃跑也不可能是第一次,亞瑟一定會加派人手看住她。

塔羅伊才被抓回去這幾天一定會被人嚴加看守,結果沒兩天她就一個人再次跑出來了。

要麽就是伯德家族內部出現了什麽重大問題,亞瑟沒時間看管她;要麽就是伯德家裏有接應她的人幫她掩蓋蹤跡!

如果是前者,塔羅伊特意過來不會連伊西多的面都不見,而後者,則是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回去,即使見面也只能無語相對。要回去的原因是她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塔羅伊,她究竟想幹什麽?!

“怎麽了?”見她神色不對,伊西多輕聲問道。

“沒什麽,想到一點點事情。”克莉絲塔穩住紊亂的心緒,勉強保持平靜的姿態。

伊西多知道這只是敷衍的說辭。

克莉絲塔定定地看著他,“伊西多,你明白你對塔羅伊的感情在你心中的分量嗎?”

伊西多楞了楞,垂眸,緩慢而堅定地說∶“原本是不清楚的,但現在想清楚了,如果有一天我要在小提琴和她之間做出選擇,我會放棄小提琴。”

“老師知道你這麽說會氣死的。”她揚唇,“我會想辦法,你專心準備巡回演奏會就行了。你不用在小提琴和戀人之間做選擇,如果沒有小提琴,你要怎麽養活塔羅伊啊。”

“啊,我還有遺產,足以用到我死。”他笑,“而且,這事和你沒關系,這件事沒那麽簡單,克莉絲塔,沒必要把你扯進來。”

克莉絲塔面不改色道∶“沒事,我準備拜托夏洛克。”

並不知道自己被拜托的夏洛克∶……

“福爾摩斯先生?”伊西多有點意外,“他是個很棒的偵探,如果他……我親自去拜托他吧,畢竟我才是當事人。”

“沒關系。你專心準備演奏會,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就行。”克莉絲塔眨眨眼,“不會弄砸的,放心吧。”

她沒準備拜托夏洛克,也不可能讓伊西多去找夏洛克。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克莉絲塔……”

克莉絲塔截斷他的話,“就說定了,別擔心。”

這件事她會用自己的方法處理,但她不準備告訴伊西多。

因為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有完美解釋。

而她,也並不是純粹為了伊西多。

“……嗯。”

“我回去睡覺了,你也早點進去。”克莉絲塔揮揮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伊西多望著夜空,幾點星子幾乎耗盡全部光彩,只剩下幾縷來自遙遠星河外的稀薄光芒。

克莉絲塔問他在小提琴和安妮之間會選什麽,但其實,他從不是要在這兩者之間做出選擇,而是在她與安妮之間,他選擇了安妮。

對不起,克莉絲塔……

***

伊西多不知道的是,除了權限被禁外,他的一舉一動都被人二十四小時監控。

明安娜就是負責監控伊西多動向的人員之一。

監控並非從最近才開始,只不過最近突然格外嚴密。

在監聽到伊西多打給那位小姐的電話時,明安娜剛剛敷上一張美容面膜。

她聽著這通電話,打心底覺得伊西多事多。

涉及到那位小姐的事情,基本都是由他們這些心腹經手。為了不被那位小姐起疑,伊西多很少聯系他們,組織內部為了保密,大部分信息都是單向傳遞,同時,她那些同事大部分都不知道的另一件事,所有的監控也是單向的。

任何一個接到和那位小姐有關任務的人,都至少被兩個人同時監控,一舉一動都要被慎重考量,而被監控者和監控者三人之間都互不認識。

連他們的死對頭麥考夫·福爾摩斯先生監控他那位有反社會人格傾向的兄弟時都沒這麽草木皆兵。

當然,這兩者並沒有可比性。

為了保護那位小姐的隱私,她的頂頭上司沒有讓人監控她的具體動向。

伊西多身上的監聽器裏有一段漫長的沈默。

為了確保那位小姐的安全,伊西多被給予僅次於掌權者的最高權限之一。不過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每次使用權限,都用經過重重審核。

他這一次權限被禁,是他們頂頭上司在他最近一次使用權限時下達了緊急禁令。

已經被頂頭上司親自警告過一次後仍然不知收斂,聽說他動用權限是為了一個女人。

伊西多是太早就離開組織,所以不清楚他們的頂頭上司是一位多麽多疑謹慎的人,在那位小姐的事情尤甚。要不是知道頂頭上司是位迷人的女士,她都要懷疑她家老板是不是對人家小姑娘懷有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了。

權限被禁,這已經是很明顯的最終警告了,按照她家老板的思維,這是背叛的前兆。

而伊西多看起來已經被所謂的愛情沖昏了頭腦。居然已經想不開試圖利用那位小姐。

明安娜一邊聽著伊西多晚上說的那些話,似乎在和那位小姐交談,一邊認命地打開電腦發緊急郵件。

……但願她不要被指派去給伊西多收屍。

伊西多接到電話是在晨曦初升的時候,長夜退盡,曙光終現。

來電顯示一片空白,他很容易就知道這是那位女士的電話。

他接起,略帶憤怒的聲音擴散開。

“你到底在幹什麽?”

“我沒有做什麽啊。”他冷靜道。

那邊頓了頓,“奧古斯汀先生,我希望您明白一件事——當初你去克莉絲塔身邊,沒有任何人強迫你,你完全出於自願。而你也承諾,會事事以克莉絲塔為先。但是你現在……”

未盡之意全部融進一聲嘲諷的嗤笑。

伊西多心思沈了沈。果然,他利用克莉絲塔的意圖已經被知道。那位女士舍不得將克莉絲塔暴露在無間隙的監控下,那就是他身邊。

——他早就已經不被信任。

“……這件事是我的錯,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現在克莉絲塔已經知道安妮的事情,您……也不願意再改變什麽了吧?”

“呵。下次?”那人冷笑,“美麗的愛情果然使你昏了頭。別忘了,你當初許下的誓言可是永不背叛!現在你告訴我只有一回?背叛這種事情只有零和無數次,今天你能為一個女人背叛一次,明天就會為一個男人背叛第二次!”

對方口吻冷靜下來。

“克莉絲塔在意你,這是你最大的籌碼。這件事結束之後,無論是忙你的演奏會還是什麽,總之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

“畢竟……誰也不能保證亞瑟那個瘋子知道他的‘雀’愛上了小提琴,會不會嫉妒之下掐死他最喜愛的雀呢?”

“……至於其他事情,我保證,只要你有說出去的想法,倫敦的報紙馬上就會為你哀悼!”

“……我不會的。”伊西多沈默良久之後答道。

他知道這是對方為了克莉絲塔最大的讓步,而他,也的確不會告訴克莉絲塔真相。

他無法面對克莉絲塔得知真相後的厭惡與傷心。

他足夠了解那個握著琴弓神采飛揚的少女,她的內心,柔軟而脆弱。

“不必對我做出保證。我只是告訴你事實。”

“祝你得償所願,偉大的小提琴家!”

***

伊西多最後還是沒能安下心好好準備演奏會,因為他發燒了,高燒。

史密斯教授為此特意給她打了電話,他得陪著無父無母的小可憐伊西多去醫院,今天給她放一天假,休息日補課。

末了,他還奇怪地說了一句∶“伊西多的體質怎麽突然間這麽脆弱?不是只吹了點風?”

老師一向睡得早,不知道他淋了半宿的雨。克莉絲塔了然地笑笑,含糊過去,顧及一點點同門之情沒有拆穿他的謊言。

突然間多出的一天假期讓克莉絲塔有點茫然,她握著手機思考了半晌,對倫敦並不了解的她沒能做出決定。

……還是去去問問塞西爾吧,他很了解這些。

雖然塞西爾用高昂的價格為自己謀取了夏洛克助手的職位,但這並沒有使他忙碌起來——因為倫敦最近格外太平,沒有任何聳人聽聞的案子。小說家兇殺現場實例觀摩的夢想正在一日日破滅。

但小說家風度極好,並未因此表現出著急和對花費金錢的不值,依舊每日悠閑地碾轉於倫敦大街小巷的咖啡館,搜集奇聞異事。克莉絲塔碰到過他幾次,甚至和他交談了對莎士比亞戲劇和十四行詩的看法,兩人雖然對此意見不相同,但這並不影響他們的愉快相處,很快克莉絲塔就發現小說家對整個倫敦有趣的地點或傳聞幾乎了如指掌。

——簡直是行走的倫敦游覽指南。

這才是克莉絲塔理想中的鄰居,至於夏洛克,那是她人生中徹徹底底的一個意外。

——我對倫敦歷年來的謀殺案又不感興趣,作為一個社會主義正統教育下長大的好學生,你要我怎麽和這個三句話離不開死屍、謀殺、爆炸、疑案……哦,還有金魚的偉大偵探友好交談?

尤其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克莉絲塔敲門,對上小說家慘白的臉色,投出疑惑的眼神。

小說家勉強擠出一點笑意∶“克莉絲塔,怎麽了嗎?你來找夏洛克嗎?他現在可能有點不方便……你要不要等下再來?”

“啊,我不找他,我來找你。”克莉絲塔見他的態度……仿佛剛剛見了鬼一樣,她視線朝裏探去,卻被小說家轉身嚴嚴實實遮住。

“不請我進去嗎?”她不動聲色。

“不不不,千萬不要進去……”塞西爾想到什麽可怕的情景,臉色又白了幾分,“你有什麽事情的話,我們去你的房間說吧……不不,女孩子的房間不能隨便進,我們還是找家咖啡館吧!”

他語無倫次。

克莉絲塔頓時明白,掩唇一笑,“夏洛克又在幹什麽驚世駭俗的事啦?”

小說家楞了楞,勉強笑道∶“您真是了解他福爾摩斯先生啊……也是,我聽哈德森太太的意思你們是一對戀人。”

“……我們不是這種關系,哈德森太太說話方式就是這樣。”她抽了抽嘴角。

她以後如果找夏洛克這種人作為男朋友,那她大概可以創造史上最快分手記錄。

夏洛克……從某些方面來說他無可挑剔,一些缺點在戀愛中也顯得很有趣,只有一點,夏洛克根本不適合談戀愛!

“你們可以小聲點?OK?噪音太大了。”夏洛克聲音裏帶著一點憤怒。

“很抱歉,福爾摩斯先生!”小說家歉意道,“我們去外面說吧。”

克莉絲塔點點頭,她如果沒聽錯,那是……吹風機的聲音,夏洛克在吹什麽?

兩人找了家咖啡館,克莉絲塔慢慢用勺子按照順時針攪拌杯子裏的咖啡。

“夏洛克在吹什麽東西?似乎把你嚇得不輕。”她好笑道。

小說家驚魂未定,“我對夏洛克先生的了解還是太少了!如果我知道他喜歡把骷髏頭放在冰箱裏……我應該不會這麽輕易就搬進來的。”他看著熱氣騰騰的咖啡,苦笑一聲。“我不知道為什麽夏洛克先生為什麽要用吹風機去吹一只……新鮮的……斷臂。”最後一個詞他說得尤為艱難。

突然之間的發現讓他心神幾近崩潰。

這就是塞西爾堅定拒絕不讓她進去的原因啊!塞西爾……是個很溫柔細心的人。

小說家崩潰地抓了抓頭發,“我覺得我以後都不能正常面對吹風機了。”

“你或許可以和他商量一下……至少讓他不要在你也在房子裏時做這些事情。”克莉絲塔建議道。小說家很多時候都是一大早就出門,傍晚回來,晚上也睡得很早,兩人如果商量得當,塞西爾完全可以避開夏洛克的活動時間。

當然,要排除夏洛克故意嚇他的情況。

“我會和他商量的。”小說家苦著臉嘆氣,“不說了,越說我腦子裏越是那截斷臂。你找我是為了什麽事情啊?”

克莉絲塔放下勺子,猶豫道∶“你有什麽……適合消遣的地方推薦嗎?”

畢竟為了這點小事把人叫出來,有點小題大做。

小說家沈吟,“……克莉絲塔,你對歌劇演出感興趣嗎?”

“今天在科文特花園歌劇院有一場演出,《唐璜》。”

“在晚上的話不行吶。”克莉絲塔握著勺子末端,“……太晚會影響到明天的精神。”

精神不好就好影響小提琴演奏效果。

“那去唐賽斯花園怎麽樣?最近有曇花展,在中國,它好像是一種很受人喜歡的花。”小說家輕聲詢問,目露期待。

聽到這個頗為耳熟的地名,克莉絲塔微微一怔,隨後笑瞇瞇道“可以啊,聽說那裏風景很好呢。”

“那裏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塞西爾眼神明亮,迫不及待站起身,“那我去開車,唐賽斯花園在倫敦郊區,有一點兒遠,我們需要早點出發。”

“嗯。”

克莉絲塔應聲。

小說家證件齊全,但克莉絲塔不得不回221B拿上證件和錢包。

下樓時正碰上給夏洛克送咖啡的安德森太太,“莉絲,你今天不學小提琴嗎?”

見她一身輕便,也沒帶小提琴,安德森太太口吻驚訝。

“不啦,今天放假,我和塞西爾約了去唐賽斯花園,回見,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走進二樓房間,夏洛克正要關掉吹風機,對他這些東西見怪不怪的哈德森太太放下咖啡壺。

“夏洛克,你應該有點憂患意識啦!塞西爾和莉絲都出去約會了,我看這裏很快就要多出一對令人艷羨的小情侶啦!他們看上去多麽相配!你什麽時候能帶回來一個女朋友呢?”

“哈德森太太,麻煩您出去,太吵了。”夏洛克頭也不擡道。

情侶?

別胡說了,克莉絲塔根本看不上塞西爾那條愚蠢的金魚。

……

“該死!”

夏洛克看著爆炸成碎片的試管和一大片被燒焦的漆黑墻面,臉色陰沈。

小說家並不知道夏洛克差點把房子給炸了。他興致勃勃地打電話給花園負責人預約來訪。

“……花園所有人是我一個朋友,我們可以插個隊。”他放下電話,神色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忐忑。

克莉絲塔歪了歪頭,“插隊好像不是英倫紳士的作風吧?”

“我……”小說家張了張口,想要解釋卻無從下口。

克莉絲塔瞧著他窘迫的神色忍不住彎彎唇,“塞西爾,你太單純了吧!我只是開個玩笑。”

小說家抓抓頭發,“我……我在社交方面不是特別擅長,克莉絲塔,你不介意吧?”

“沒關系,我也不是擅長社交的人。”克莉絲塔笑瞇瞇道。

唐賽斯花園雖然對外開放,但一向限制客流量,倫敦此時也不是適宜旅游的季節,訪客稀少。

……而且只有往外走的人。

克莉絲塔挑了挑眉,有些奇怪。

小說家為難地看著她∶“那個……克莉絲塔,我可能沒有和我朋友說清楚,他好像替我們清場了。”

克莉絲塔∶“……”

……仿佛誤入了一個充滿霸道總裁的世界。

對不起,你們有錢人的世界我不懂。

小說家見她一臉覆雜,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慌慌張張道∶“如果你介意的話……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他,我們可以把人叫回來……”

克莉絲塔搖搖頭,有些好笑,“塞西爾,我現在相信你是真的不擅長社交了。”

“克莉絲塔……我……”

“沒關系啊,沒有其他人也很好,很安靜。為什麽要介意呢?我們先走吧。”克莉絲塔抿唇,語氣輕快,避免他繼續尷尬下去。

“那就好。”塞西爾松了一口氣,再次強調,“我肯定裏面的景色不會讓你失望的。很美!”

“那我拭目以待啦。”

花園內部的花大部分花期都不是這個季節,克莉絲塔走過去,一旁塞西爾輕聲為她介紹這些花朵。

“這是中國移植而來的垂絲海棠,現在雖然不是它的花期,但唐賽斯花園的溫室栽培技術已經很成熟了,所以現在能看到它開花。”

“這裏都是反季節的花嗎?”克莉絲塔看著枝頭一串串盛放的花朵,頗覺索然無味。

看出來她對這些人工培養的花朵不怎麽感興趣,小說家眼神微黯,覆又亮起∶“沒有,前面都是這個季節開的花,他們好像引進了新品種菊花,我們去看看吧!”

“好呀,那去看看。”

她目光在垂絲海棠的花苞上停駐幾秒。枝頭粉嫩的花朵在暖風中搖曳,帶著一點故國的氣息。

塞西爾特意選擇了它來介紹,大約是覺得她一個人身處異國他鄉,見到家鄉景物會感覺到幾分安慰。

好心是好心,花朵也是非常美麗的花朵。但是她一向不喜歡被刻意培養出的東西,所以,不喜歡也是真的不喜歡。

“塞西爾,很感謝你花一天時間來陪我,但是你沒必要這麽小心翼翼地順著我的意思,不要為難自己。”她雙腿交疊坐在花園的長椅上,手裏捧著一杯塞西爾的朋友特意交代給她煮的奶茶。

前面是玫瑰園,後面是剛剛走過來的菊花展。

小說家聞言一楞,低頭,“很抱歉,我看你好像不是特別開心,所以希望你可以高興一點。”

“唉?……”克莉絲塔咬著吸管,仰頭,眼底有璀璨光芒折泛,“我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呢。也沒有什麽不開心的,只不過我做錯了一點點事情,有點挫敗感。”

小說家在她身側坐下,目光悠遠,“我十四歲的時候出版第一本詩集,反響很不錯,那時候覺得自己是日後可以和莎士比亞並肩的天才。然後有一位自稱我粉絲的人找到我,給我看了一段小說,裏面有一首人物詩,乍一看和我的一首詩很相似。我那時年輕氣盛,認定這就是抄襲。鬧得整個圈子裏雞犬不寧。”

他說到這裏停下。

“然後呢?”克莉絲塔看向他。

小說家嘆了口氣∶“寫小說的是位風評很好的老作家,最後證明只是巧合,那首人物詩歌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寫好,思想內涵和我也完全不同。最後我當眾道歉,但是那位作家從此以後封筆。所以那以後我不再寫詩,只寫小說。”

“這件事不全是你的責任。”克莉絲塔沒想到他居然還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捧著奶茶,眼神有些迷茫。

“或許吧。不過,克莉絲塔,我剛剛做錯了一點點事情。”小說家憂慮開口,“你不會介意吧?”

“什麽?”她下意識問。

小說家看著她,鄭重其事開口∶“克莉絲塔,我剛剛那個故事都是編的。”

克莉絲塔∶“……”

很好,不愧是能寫出暢銷書的作家,信口胡說的能力非常強大。她也沒聽出來只是個現編的故事。

被塞西爾這麽一鬧,克莉絲塔的心思也從塔羅伊的事情上移開不少。

“對了,你這個朋友太貼心了吧。”她看著奶茶杯,上面刻著唐賽斯花園的標記。

“……克莉絲塔,我可能要請你原諒我第二個錯誤。”小說家輕咳一聲,不太好意思地開口。

克莉絲塔挑眉,“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那個所謂的朋友,就是指你自己?”

塞西爾別開視線,“是這樣沒錯……不過這個花園嚴格來說不算我的,它是我母親的陪嫁之一。而且不是我讓他們清場的,我真的只打了個電話而已。”

她若有所思。

難怪,關系再好的朋友也不會貼心到奶茶這種細節都註意到。

“那不是更好嗎?我以後不就可以打著你的名號進來了?”克莉絲塔勾了勾唇。

“啊,我讓他們拿張卡給你,這樣你就可以隨時過來了。”

“不急。我們不是還要去看曇花嗎?”克莉絲塔阻止他立刻打電話的舉動。

小說家沈默了一下,擡頭,從一側紙袋裏摸出一個玻璃罩。

裏面盛開著一朵雪白的花,淡黃細蕊。

小說家專註地看著她,克莉絲塔第一次清晰地看見他眼中的情緒,欣喜,激動,緊張,期待。

“……我問了他們,曇花要在晚上才能開花,你又不喜歡被催開的花朵,所以我讓他們給了我這個。是昨天晚上開的花,他們把它放在了這裏面,然後它就不會雕謝。”

“克莉絲塔,我知道這很突然,但我還是想說出口,我想向您請求一個交往的機會。”

“我對您的感情,正如這朵花,毫無雜質,永不雕謝。

“如果您願意接受,那麽請您收下這朵花。”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寫得想死,好久沒寫過這麽多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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