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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冰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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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根本無意納妃, 一群貴婦灰溜溜地走了。

蕊珠宮外也有不少人未入殿湊這個熱鬧,原要跪別離開。香梨瞥見了一人, 忙朝齊鈺使眼色。

齊鈺意會,問道:“是步夫人在外邊嗎?”

他以前曾交代過,要見步禦史的男妻,懷孕個把月, 若非香梨提醒,他早忘了。

香梨應了一聲,齊鈺道:“那便請他過來吧。”

甜甜要見步正庭之妻?

慕容駿走到齊鈺身邊坐下來,他對步正庭屢屢受到甜甜關註很不爽。

趁著人還未到,慕容駿伸出一臂, 宣告主權一般, 不由分說攬住甜甜。

齊鈺:???

步正庭之妻跟著香梨入殿, 叩首行禮。

隔著珠簾,齊鈺看不清這人樣貌, 但是僅看身形, 此人瘦削玉立,與他設想的能把步禦史揍成豬頭的威猛形象相去甚遠。

別的夫人滿頭珠翠,衣裙招展,只這位步夫人是翩翩男兒,一襲青衫夾在貴婦中,猶如鶴立雞群。

本朝雖準許娶男妻,有孕痣能生育的男子卻不多,故而真正會娶男人的少而又少, 步正庭出生書香門第,會娶一位男妻也算是奇葩了。

齊鈺很想八卦,因與這位步夫人不熟,又不好直接開口詢問。

這時,慕容駿記起一事,忽道:“你是步正庭之妻?”

步夫人點頭稱是,氣質沈穩,面對帝王亦是不卑不亢,緩緩報出姓名。

他姓楚,名逸之,與步正庭年少成婚,已有七載。

慕容駿聽見他的名字,頓了頓,道:“你可是當年的楚探花?”

“不錯。”楚逸之依舊點頭。

什麽當年——怎麽回事?

齊鈺警覺地發現了一個大瓜,趕緊豎起耳朵。

慕容駿見他突然正經起來,撫了撫他的背,道出了一段過去的事。

“廢帝年間,名門望族中有一家便是姓楚,楚氏累世書香,因言辭不慎得罪了廢帝,楚家族長被認定有謀逆之心,斬首示眾,家財充公,楚氏子孫都入了奴籍。”

此乃廢帝執政時的一樁糊塗案,楚氏到底是不是逆賊,不過是一首詩,幾句話的捕風捉影。廢帝疑心重,再加上楚氏在當時名望頗高,令廢帝忌憚,以此為借口打壓楚氏。

楚氏受此冤屈,沒有不想平反的。楚家小公子楚逸之為家仆所救,改名換姓,走上了科舉之路,他原就文采斐然,一路往上竟考取了探花,廢帝對他很是欣賞,可是沒想到瓊林宴上,楚探花公然跪請廢帝重審楚氏一案,廢帝大怒,知他原是楚氏後人,革去他身上的功名,投入天牢。

齊鈺以為自己聽了個大起大落的話本子,驚道:“那、他與步正庭……”

步正庭不是狀元嗎?楚逸之竟是探花?

慕容駿道:“楚逸之,你自己說罷。”

楚逸之垂眸,娓娓道來。

楚步兩家乃世交,步正庭與楚逸之亦是同窗好友,楚家遭此劫難,步家多番接濟,只是楚逸之那時年少天真,以為天子是受了蒙蔽,想憑一己之力,去天子面前鳴冤。

他是做到了,卻因此幾乎丟了性命。楚逸之被打入天牢之後,步正庭硬是以兩人私下有婚約為由,跪求其父,一同去求當時的幾位老臣,請他們懇求廢帝留下楚逸之一命。

廢帝已除去了楚家,楚逸之不過區區螻蟻,留個活口也能搏個好名聲,終是準了。

而楚逸之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嫁給昔日好友。

所幸,步正庭待他溫柔周到,楚逸之一顆心不知不覺便淪陷了。若非想著家族仇恨,兩人倒也算是羨煞旁人、琴瑟和鳴的一對小夫妻。

三年後,輪到步正庭金榜題名,考取了狀元。

楚逸之盼他念在夫妻情分,為楚家進言,可是步正庭無動於衷,在廢帝面前什麽都未說。

新科狀元都是入翰林,唯獨步正庭求了禦史臺的職位,做了一名微不足道的禦史。

楚逸之不清楚自己的丈夫究竟是如何想的,即便問了,步正庭也不肯說。他受不了步正庭如此無情,即便步正庭給他一個家,還給了他蔭封,可這些從來都不是楚逸之想要的,從那時起,他與步正庭的關系跌落谷底。

他認定步正庭當年是乘人之危,迫他委.身,後來這些年,雖步正庭處處討好,不論他做何事都陪伴左右,楚逸之並不打算言和,明面上,他們仍很恩愛,可是私底下,楚逸之早與步正庭分居,給盡了冷眼。

步正庭畢竟曾救過他一命,步家長輩亦對他有恩,楚逸之不會主動提和離,想等步正庭受不了了,自己提出來。

此次入宮叩拜皇後,楚逸之不過是擺擺樣子,混在貴婦中心不在焉,沒想竟親眼見到了皇帝,皇帝還道出了他的身份。

楚逸之意識到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當機立斷,叩首不止,求皇帝做主,徹查當年楚氏一案。

慕容駿搖頭,道:“不必了。”

楚逸之大失所望,齊鈺也想幫著說說話,廢帝搞得這一出不就是文字獄?太子應當也知道楚家是無辜的,為何不為楚家平反呢?

慕容駿拍拍齊鈺的手,示意他別著急,一邊令江禾去養心殿取一份奏折。

江禾很快便將折子拿到,慕容駿也不看,讓江禾直接遞到楚逸之手中。

慕容駿暗示他道:“這是朕收到的一封奏折,你且看一看吧。”

楚逸之不明所以,目光接觸到奏折上一行熟悉的字跡時,他忽然楞住了。

夫妻這些年,他不會認不出步正庭的字跡。這是步正庭呈給皇帝的奏折,奏折上寫著,楚氏含冤,臣跪請重查楚氏一案!

這是怎麽回事?

楚逸之失了神,步正庭難道不是無情無義之徒嗎?

慕容駿道:“你的請求朕之所以未允,是已接受了他的,楚氏一案,朕已令刑部在詳查了。”

步正庭當初答應為還是太子的慕容駿辦事,唯一的要求便是請慕容駿登基之後為楚家平反,慕容駿應了。

步正庭很聰明,懂得以從龍之功來討恩典,也摸準了慕容駿的心思。

皇帝不喜廢帝,便不會想著保全廢帝的名聲,送到手上關於廢帝的把柄,是不會輕易放過的。

楚逸之肩頭顫動,深深叩首道:“多謝聖上。”

他直直跪著,悔恨的眼淚大顆落下來,砸在面前放著的那本奏折上。

他想起很早以前他曾對他說,逸之,報仇須從長計議,萬不可莽撞。

而他卻以為這不過是推脫的借口,一個勁瞧不起對方。

“阿駿,他……他怎麽了?”

齊鈺很想與楚逸之交好,可是楚逸之的情緒看上去不太妙。

慕容駿道:“我也不知……”

皇帝陛下也不知,替他出了若幹好主意的心腹,竟連自己的妻子都沒搞定。

“步夫人。”齊鈺好心勸道,“你……若你們有何誤會,還是盡快解開吧。”

楚逸之不由地點頭,失了魂一般告退,離開皇宮。

回到他與步正庭兩個人的家,楚逸之擦擦哭腫了的眼睛,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紙和離書,這原是他打算在步正庭對他忍無可忍時拿出來的,還好沒來及用上。

楚逸之將和離書扯得粉碎。又去書房,把步正庭的被褥都搬到房裏,自從幾年前,他懷恨在心把步正庭踢出去,就沒準對方回來睡過。

東西都安排好了,楚逸之頭一次發愁地照起了鏡子,這麽些年他沒在意過自己的樣貌,步正庭會不會覺得他又兇又醜——還記得前不久,步正庭因公不得不去青樓,事先就曾與他打過招呼,想他是如何做的?

他故意毫無氣度地大鬧,想惹步正庭生氣,結果失手飛了一個搟面杖出去,把步正庭的臉都打腫了,可他楞是沒道歉。

這都是什麽事啊!

楚逸之心一橫,大不了這些年步正庭受的委屈,他也讓他打回來!

步正庭收到皇帝準他提前回府的消息,也有些忐忑,他遞的那份奏折,本是他與皇帝兩個人的約定,可是皇帝竟讓楚逸之知道了。

步正庭有些發慌,畢竟楚家的案子還未正式了結,他不是皇帝,不知皇帝最後會如何,萬一這結果仍不能如楚逸之的願……

步正庭知道自己輕微,塵埃落定之前,從不敢輕易承諾什麽。

他也知道楚逸之想與他和離,對他冷眼也是為了激怒他。

聰明如他,卻怎樣都不肯作廢這門婚事。

不管楚逸之有何反應,能陪在楚逸之左右,他就滿足了。

步正庭緊張地邁入家門,一沒留神,竟同手同腳走了一段路。

等見了人,面對面,滿腹詩書的小夫夫都不會說話了。

說什麽好?

傾訴他的不得已,還有一堆誤會?

楚逸之不想,皇後說這叫浪費時間。

“餵,天冷了。”楚逸之硬著頭皮道,“你往後搬回來吧。”

步正庭:“……”

步正庭被楚逸之拉住了手,跟著他一起往臥房走時,整個人都是飄著的。

齊鈺少不了打聽這倆的後續,得知次日步禦史告了假,齊鈺笑得嘴抽筋。

聽說楚探花三年沒讓步禦史進臥房,嘖嘖嘖,步禦史這些年喝過的枸杞胖大海,可算有了用武之地。

“別光想著別人,也想想你自己。”

慕容駿拿著兩張紙過來遞給他,雖然步禦史有家室,慕容駿還是很不爽甜甜總把註意力投到姓步的身上。

齊鈺見紙上寫了好幾個字,笑著道:“終於起好了嗎?”

肚子裏的孩子已三個月了,也該起名了。慕容駿自己想了幾個,又令禮部擬了幾個,一並送了來讓他過目。

齊鈺先看禮部這一張,擬的都是寓意極好的字,就是寫起來太過覆雜,其中還有好幾個齊鈺不認得。

齊鈺放下這張,去看另一張。

一般人都會把比較中意的放在前邊,慕容駿擬的這張,最靠前的是“燾”。

齊鈺心裏猛地打了個突,面上盡量自然地問道:“阿駿是想取這個嗎?”

慕容駿頷首,他想給孩子起個好名,這個字寄托了他的厚望。

齊鈺的心怦怦直跳,他當然知道“燾”有承天載命的意思,原書裏,嵐妃與慕容駿之子便是叫這個名字,他不想他的孩子也用這個字,會有一種詭異的宿命感。

“阿駿,可是我不喜歡……”

齊鈺指指排在後面的“熙”字,可憐兮兮地道,“我更喜歡這個,換這個好嗎?”

他連自己也未覺察地低落下來,語氣帶上了一絲哀求。

慕容駿不知他因何會如此,沈吟片刻,改口道:“這些我都中意,既讓你選,那便用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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