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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了因為差事辦的不好被皇上趕出梁都,那就,太好了。

可是看看老爹糾結的臉,丁靈就知道他不願意。有幾個人能放棄在皇上面前露臉的機會呢,就算明知道是坑,也有大把的人願意去踩。

這案子說來也是蹊蹺,看守皇宮大門的侍衛死了。死的極其難看,尋花問柳時,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可這侍衛的父母卻死活不同意馬上風的說法,他們的兒子年輕力壯還有一身好武藝,怎麽也不可能跟個老頭子一樣,經不住一個女人折騰。

這話也對,皇宮的侍衛呢,沒個好身體怎麽可能當得了這個職。

再往下一查,還真是被人下了毒。這□□極其陰損,而且下的刁鉆,直接下在了女人這頭,案子這麽一捋,無疑是謀殺。

皇宮的侍衛,光憑死者的身份,這案子也簡單不了。所以一拖再拖,正好這個時候,丁安生的名字冒了出來,人人都說他是斷案能手。

於是在一些人推波助瀾,一些人冷眼旁觀,還有一些人靜觀其變的狀態之下。丁安生冒出了頭,被皇上點到了梁都辦案。

丁靈對這個案子當然是印象深刻,因為她記得,老爹順著線索一直摸到了一位掌管皇上內庫的大人手上。

結案是因為這位大人偷了皇上內庫裏的東西,被這位侍衛發現。塞了這個侍衛一些封口費,後來因為侍衛的胃口越來越大,於是這位大人精心布置了一場謀殺。

沒想到,還是東窗事發,他認罪認的痛快,從他家裏還查抄出了好幾件屬於皇上內庫的物品,坐實了他的口供,被問罪判了斬立決。

涉及到皇宮裏的事,怎麽可能如表面上看到的這麽簡單。當年的丁安生太天真,直到他們全家被繩索一拿,去往流放之地的路上,丁安生才想明白這其中蹊蹺。

可是想的再明白,也晚了。臨死前,他悔恨的目光,直勾勾盯著梁都的方向。丁靈便知道,老爹是死不瞑目。

丁安生一死,馬氏便如同抽了魂魄一般,丟下女兒撒手西去。若不是舅舅一路綴在流放隊伍的後頭,拼命討好那些差役,給他們做牛做馬,恐怕她小小年紀,也無法活著走到寒州。

“靈兒,你這是怎麽了。”

女兒問著問著沒了聲息,讓丁老爺嚇了一跳。明明晚上睡著了才會夢魘,不會大白天的站著也魔怔了吧。

“女兒無事,只是想到父親有為難之事,女兒卻幫不上忙,便覺得難受。”

說完還掩面作出哭泣之態,讓丁老爺嘴角直抽抽,這孩子,又開始了。

果然,下一刻,丁靈就嘟著嘴道:“一個皇宮的侍衛,會被人謀殺,本身就有諸多疑點。最大的疑點就是誰敢這麽做,又為什麽這麽做。”

“想想他每天的工作是什麽,站崗、巡邏還要檢查進出皇宮所帶之物。”

“簡單一句話,他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於是被人滅口。”

丁靈看著老爹,學著他平時的模樣嘆了口氣,“敢謀殺一個侍衛的人不多,這個人有這麽大的膽子,必然是因為,對比他嚷出來的事,殺一個人的事更小,更簡單。”

換而言之,如今後宮皇後貴妃大鬥法,侍衛死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什麽已經不重要了。是誰下的令,更不重要,因為不管是皇後還是貴妃,都沒人能夠得罪的起。

丁老爹病了,病的相當嚴重。

馬馳偷偷跟丁靈說,“你爹瘋了,他把你娘趕出去,從井裏打了水澆到自己身上,從頭上直接那麽一大桶澆下來。”

“你那是什麽眼神,我爹沒瘋,也不是跟娘賭氣,這事你跟誰都不許說。”

這個節骨眼上,丁安生病了,江大人在衙門裏樂的快要跳起來了。明天進宮面聖,他要好好想想,怎麽將這件差事明正言順的搶到手上,一腳踢開丁安生。

太子一下朝就開始樂,在朝堂上忍的太辛苦,這會兒終於能夠開懷大笑。

“還以為他們找了個傻子來頂缸,沒想到,這傻子忽然變聰明了,還替他們又找來一個頂缸的。”

父皇那麽認真看著他的表演,什麽剿匪一案是他千裏迢迢寫信去提的醒啦,梁都一案,都是他從頭查到尾,丁大人根本連衙門都不去啦。

案子順理成章交江大人手上,丁安生解脫了嗎?

沒有。

“太子宮的長史?”

準備收拾行李回鄉的丁靈嚇得抖掉了手裏的包袱,哭喪著臉嚎叫,自己老爹有那麽好嗎,居然讓太子開口留人。

太子住在宮裏,太監宮女伺候著,但總有些事需要交待人到外頭去辦。長史也是官職,官位不高,卻是為太子工作,是個搶都搶不到的好差。

怎麽會落到丁安生的頭上,誰都不知道。

丁安生高高興興上了任,還以為真是自己得了太子的青眼呢,十分得意。結果一去傻了眼,太子宮裏最低的官職就是長史,而且有數十人之多。大多數人都是坐著冷板凳,三五個月也不見得能辦上一件差事。

馬氏卻很高興,一巴掌打到丈夫的背上,“你傻呀,沒活幹還有俸祿拿,這不是天下掉下來的好事是什麽。”

比起丟了官回鄉或是呆在梁都補缺,的確是個優差。丁安生轉憂為喜,又高興起來。

而且太子很快派了他差事,去宮外挖一顆最美的桃樹送去四皇子的宮裏栽上。

這事還不簡單嗎?可馬上就有好心人上前告誡,說是最美的桃樹,你以為的最美和四皇子以為的,是一碼子事嗎。

“呵呵,在下與你算是同鄉,又這麽巧都為太子辦事,自然不想看你第一件差事就辦砸了。”

皇子會差一顆桃樹嗎?當然不是,是有心結呢。

一打聽,丁安生就明白了,四皇子出宮去看桃花,回來就病了。他一病,脾氣就特別差,皇上又偏疼這個最小的兒子,也跟著心情不好。

所以什麽最美的桃樹,其實真正交待給丁安生所辦的是解開四皇子的心結。看看他是在外頭受了委屈,還是想要什麽東西,宮人沒有給他辦妥。

“你們說說,這些貴人們交待事情都是這樣的嗎?一句話要轉三個彎,若不是同僚提醒,我還真當是挖顆樹栽上的事呢?”

丁安生在家裏抱怨,聽到丁靈的耳朵裏全變成了,他病了,病了……

☆、傻人有傻福

為什麽看個桃花就病了,丁靈跟著老爹一起在桃林裏轉悠,想找出讓他不痛快的原因。

“什麽病連禦醫都治不好,還不讓人打聽,到底為啥不痛快也不許問,伺候這些貴人可真麻煩。”

丁老爹已經開始明白為什麽自己成了頂缸的,笨唄。

幸好他有個聰明的閨女,挽救他於水火之中。

江家就沒這麽幸運了,讓他們得意幾天,破不破案,都有你們好看的。丁老爹一直到現在,都沒把這件事想的有多嚴重。無非就是得罪貴人,他們是按皇上的旨意辦差,最嚴重就是丟官吧。

肯放下差事,有八成是被女兒給嚇的。

“瞧瞧這字,真醜,還學人家寫情詩,有這功夫,怎麽不先練練字。”

看女兒在一顆刻了字的桃樹下轉悠,丁老爹過來品鑒一番,順便下了個評語。

“幹嘛氣成這樣,又不是你寫的。”

看女兒鼓著腮幫子,丁老爹還在那兒樂呵。

“就是這顆啦,栽到四皇子的宮裏去。”

丁靈氣呼呼的走了,用得著這麽刻薄嗎,她都已經開始練字了。

“餵,餵……”

女兒走了,沒有理他。丁安生一個人托著下巴看了好幾圈,難道,這上頭的字是四皇子刻的?

得了,反正太子的吩咐是挑顆樹栽上,先栽上再說,手一揮,讓人直接挖了運進皇宮。

“四殿下,是,是太子宮的長史,帶了一顆桃樹過來,說是奉命栽在您的宮裏。”

四皇子又是一夜未能安睡,早上剛剛閉一會兒眼睛,這些人就來鬧。他們生怕殿下怪罪,立刻跪下請罪,把事情全都推到這位長史頭上。全然忘了,是他們只顧著拍太子的馬屁,將人迎了進來。

四皇子坐了起來,伸出手。伺候的人知道他不愛說話,手勢代表著幫他穿衣。

什麽桃樹要栽到自己宮裏,太子整天在三哥和自己面前刷好感度,不就是拿他們當道具刷自己好哥哥的形像,以提高在父皇面前的地位嗎。

雖然大多數時候他都忍了,但真的讓他很煩的話,也不介意發發脾氣。反正人人都知道他脾氣不好,跟他計較的人反而會挨罵。

是這一顆嗎?

太子哥哥怎麽會知道他在意這顆桃樹。

不對,他應該不知道。

那麽,是這位長史,他又是怎麽知道的。

誤打誤撞?桃林沒有幾千也有幾百顆桃樹,偏偏能挑出這一顆?

嚴陣以待,等殿下一發火就立刻下跪的宮人,忽然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四皇子竟和顏悅色的跟送樹的長史說話,還點頭說他這顆樹選的好,長勢喜人,枝蔓的形狀別有一番美感。

當然,這些話其實都是這位丁長史說的,四皇子只是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這已經代表他不僅滿意,而且是非常滿意的態度了。

丁安生誇完這顆樹,又誇完太子對四皇子的兄弟之情,臨走時,還特意問宮人,“在下看殿下一言不發,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麽。”

您什麽也沒說錯,真是傻人有傻福。

丁安生第一件辦差,就合了四皇子的心意,所以太子交待,以後和四皇子那邊的來往都由交給他來辦。

一身寬大的玄色錦袍,頭發隨意披散著,一雙眸子,冷寂的可怕。讓人一眼瞧下去,如同一口幽暗的古井,看不到底,也分不出深淺。

皮膚白的幾乎在月色下泛起清輝,剛剛撥到他身邊伺候的小宮女,臉兒已經紅透了。他們的殿下,真美啊。無論是眉是眼,還是挺直的鼻梁,線條優美的嘴唇,都高貴的如同神衹臨世。

“殿下,起風了,披件鬥蓬吧。”

年長的姑姑示意抱著鬥蓬的小宮女上前,哪怕她是看著殿下長大的姑姑,看到他完美的側顏,還是會震驚,老天似乎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了他。

可再美的人兒,配上古怪的脾氣,也夠叫人受的。比如現在,大半夜的賞什麽桃花。明明花都吹落了,樹幹上還有歪歪扭扭不倫不類的情詩,可四皇子說好,它就是最好的。

於是所有人吹著風,忍住打哈欠的沖動,一動不動站在黑黑的宮院裏。陪著無事也要憂傷幾分的皇子,欣賞如一團鬼影在夜色下沙沙作響的桃樹。

若是有人無意中闖入,看到好幾十號人鴉雀無聲的站在裏頭一動不動,估計能直接嚇死。

四皇子不需要鬥蓬,他也沒有說話,而是直接往回走。於是大家都明白,這位皇子殿下終於欣賞夠了,可以回了。

等等,殿下又回頭了。

“我看那位丁長史是個能幹的,你們找不著,讓他找找看。”

找,找什麽?

明白了,刻字的人。

在心裏籲出一口氣,這些日子的提心吊膽終於放下了,有人接過這個鍋,他們算是解脫了。

“辦差的人去找娘娘,讓她給你們更好的差事,也省得在我這個廢人這裏浪費時間。”

說話不帶這麽大喘氣的呀,才說可以松口氣的人,已經面如死灰。什麽更好的差事,這不就是說他們沒有安心替殿下辦差嗎?

依娘娘的脾氣,不死也要脫層皮。

可沒人敢吭聲,更沒人敢求饒。四皇子性格陰郁,你越求饒,他越覺得煩人。

“找人?這這,這位公公,您……”

丁安生好想問,您沒傳錯話吧。

一個全梁都的人都可以去踏青的公開場合,栽了滿滿幾百顆桃樹的林子,鬼知道誰在上頭刻的字。

這些貴人們生下來就是為了玩人的吧,難住他們是能升仙還是能長壽,不然怎麽凈出難題呢。

“女兒呀……”

丁老爹眼淚汪汪,他已經打聽過了,前頭沒辦好差事的被宮裏的娘娘每人抽了五十鞭,半條命都沒了。

他一把年紀,五十鞭一下,估計老命就要丟在裏頭啦。

人都說伴君如伴虎,那他們這些皇子就是小老虎,一樣能咬死人。

“這事懸賞啊。”

不等丁靈回過神,馬馳已經跳了出來。他每日在市井裏來來去去,最大的愛好就是打探消息聽八卦。

“怎麽個懸賞法。”

丁安生哭的鼻涕泡泡都要掉下來了,聽到小舅子這麽一說,趕緊問道。

“嘿嘿。”

“嘻嘻。”

“舅舅又出餿主意了吧。”

丁靈聽他們倆鬼鬼祟祟的咬耳朵,就知道絕不是什麽正經辦法。

不過正經辦法也找不到人,丁靈看他們不說,也懶得再問,反正,只要她不出現,肯定找不著這個人。

四皇子微服踏青,偶遇一位佳人,可惜失之交臂,嘆惜嗟呼,日日思念,夜不能寐矣。

太子府的長史丁大人正在找這位姑娘呢。

還有什麽消息?嗯,聽說,這位姑娘在桃樹上寫下一行情詩。

“丁大人,今天又來了一百三十五個。只有一個說對了詩句,已經留下了。”

留下就好,一人抱塊樹皮,去寫。

是筆還是顏料,都隨便,當時用的什麽,現在一樣即可。

沒有一個字跡能合得上,既然不對,至少也是看過的,有沒有看到是誰寫的,長的什麽樣,穿的什麽衣服,高矮胖瘦年紀幾何。

不說是吧,那就老實呆在這裏,一直到說到止。

最後還真被丁安生淘到三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送去了宮中。

“四皇子留下了一個。”

丁靈的心一下子抽緊了,他是不是喜歡上哪個姑娘了,她偷偷去瞄過一眼。不得不說,個個都長的極好。

留下的,也是長相最周正的一個。美而不妖,艷而不俗。

再一低頭,比起她剛剛開始發育的身材,人家的胸前是鼓鼓的,細腰翹臀,走起路來搖曳生姿,風情萬種。

“丫頭這是怎麽了,臉一下白成這樣。是不是又發冷了,快點抱個爐子來。”

丁靈打生下來便有一個毛病,人家是手腳發涼,她是渾身發涼。一年四季身上都沒個熱呼氣,到了冬天別提多受罪了。

抱著爐子,別人離得近一點都開始冒汗,她卻抱的緊緊的,捂在胸口,讓自己冰涼的心能夠得到一點暖意。

江大人終於感覺到不對勁了,當時處於興奮之中,這會兒降了溫,才發現丁大人似乎表現的太平靜了。

沒有指責,沒有謾罵,從容脫身,神色淡然。讓他悔的腸子都青了,人家哪裏是被他坑了,是他被人家坑了哇。

把差事推出去,江大人有著和丁安生一樣的不甘。區別在於,江大人沒有一個重生一回的好閨女,自然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還在做著美夢,富貴險中求,萬一發達了呢。

不過保險還是要加一層的,於是乎,大喇喇跑來提親,為他的長子求娶丁靈。

☆、進宮

丁家能同意嗎,必須不能啊。可丁安生又是個面皮薄的,江家死拖著他不放,大有不磨到他同意,就不松口的意思。

馬氏眼皮子一翻,她到現在還以為自家老爺的差事是被江家用陰謀詭計給搶走的。這會兒又來搶她的女兒,能給好臉色他們看嗎?

“我們老爺去宮裏辦差了,您坐這兒不走的意思,是讓我們老爺放下四皇子的差事,過來陪著您說話咯。

江大人當然連稱不敢。

既然不敢,你還不快滾。馬氏剛端了茶,就聽到外頭書童的哭聲,而且越走近越大聲。

“夫人,救命啊夫人。”

“老爺被四皇子施了鞭刑,人還在宮裏,不給放出來,怎麽辦啊。”

得了,江大人一聽,不等馬氏送客,已經偷偷溜了。

“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丁靈已經聽到動靜跑到了前頭,一聽老爹受了刑,心都揪了起來。他一把年紀的老骨頭,可千萬不要有事。

四皇子惡疾又犯了,太子命丁安生帶了從外頭找到的神醫去給四皇子醫治。

“神醫說要人給四皇子按摩減輕痛苦,結果桃之就去給皇子按摩,不知道為什麽皇子就大怒,不僅罰了老爺還罰了桃之。”

大家都說,四皇子犯病的時候,就會發脾氣,丁大人這是撞到點子上了。等四皇子病好了,丁大人自然會被放出來。

可丁家人怎麽等得了,自家老爺在宮裏生死未蔔,也不知身上的傷有沒有人給瞧,更不知道有沒有上藥。馬氏哭的都快暈過去了,一直嚷著等老爺回來就辭官。

官家太太也不想當了,哪怕回鄉過苦日子呢,也比當寡婦強。

丁靈坐在自己的小屋裏,眼睛睜的大大的,別人不知道,她最知道。皇子生下來便有不足之癥,性情陰晴不定,時好時壞。

下頭的人戰戰兢兢,最愛瞎揣摩。就算皇子本意沒想打死人,下頭的人覺得殿下沒有消氣,就有可能手一松,一個疏忽,一條命,說沒了就沒了。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重生一場,不是為了看著老爹再死一回的。

可是,他不認識她了呀。

想到這裏,丁靈的眼淚撲棱撲棱往下掉,他們已經是陌生人,就算她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認識她了。

“夫人夫人,不好了,小姐,她……不見了呀。”

丁家人仰馬翻,老爺剛剛陷進宮裏不知生死,小姐又不見了。馬氏幹嚎一聲,白眼一翻,幹脆俐落的暈過去了。

“丁大人讓你來給皇子治病?”

太子宮裏的人看在與丁安生同僚一場的份上,將人送到四皇子的宮裏。

面對管事姑姑的疑問,丁靈行了一個標準的福禮,深吸一口氣,“是。”

大概是這個禮行的太過標準,管事姑姑信以為真。送進宮裏不管是幹什麽的,總要先□□幾天禮儀。所以看到丁靈的福禮,她這心裏先信了一半。

“胡鬧,你怎麽來了,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丁安生撐著身體,壓低了嗓門吼道。

聽到老爹中氣十足的聲音,丁靈笑了。提心吊膽的一口氣,終於松下來。

“這位公公,請你給丁大人弄點水來洗洗,幫他上藥。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打點的銀子和傷藥,還有幹凈的衣服,都是她放在藥箱裏帶進來的。

“你扶我起來,我去給殿下請罪。”

丁安生心急如焚,女兒會看什麽病,她自己的病都沒地方看去呢。肯定是為了自己才冒險進來,這個謊話說的太大,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女兒受罰。

丁靈看到公公打了水進來,朝他稍一曲膝,走了出去。

管事姑姑正在等著她,看到她空著雙手,眼睛已經微微瞇起,這個小丫頭最好不是來挑戰她的容忍度的。

“姑姑請坐,民女得罪了。”

要來了熱水,丁靈洗凈雙手,在管事姑姑的額頭開始按壓。按到一半,姑姑一擡手,睜開眼睛神色覆雜的看著她。

真希望四皇子也能和她一樣,感覺到指壓後無比的舒適和清爽。因為皇子犯病,她跟著日夜煎熬,已經好幾天不能安枕了。可這個姑娘,僅片刻的按摩,便讓她混沌的腦子象上了發條一樣清醒,功力可見一斑。

“殿下睡的不安穩,屋裏不許有人伺候,連聽到別人的呼吸聲都不成。你只能一個人進去,沒人會幫你。”

“請姑姑幫我準備一盆冰水。”

丁靈將雙手泡了進去,她的手天生就是涼的,最是怕冷不過。卻任由雙手在冰水裏泡的麻木,然後用細棉布仔細擦試幹凈。

就這麽一個人,慢慢走進黑暗之中,屬於四皇子的寢宮。這裏的格局,擺設她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自然也不懼在黑暗中穿行。

她的殿下,靜靜的躺在床上,呼吸時急時緩,不時有痛苦的鼻音冒出來。她太熟悉這一切,也太了解殿下的痛苦。

四皇子蜷曲在自己的床上,卻覺得身體不是自己的,而是架在火上翻滾著。偏這熱氣只包裹在自己這一身皮囊之中,透不出,洩不掉,壓不住,散不了。

他不是沒試過用冰,結果是外冷內熱,痛苦更甚從前。寒包著火,反倒讓他大病一場,病愈後便絕了用外力來抵抗的心思。

這一團火順著血液流動,慢慢聚集到頭部。讓他整天暈暈沈沈,吃不下,睡不著,短短幾日,便如同耗掉了半條命。

安靜的夜快要逼的他發瘋,他不知道自己怎麽熬到今天還沒有瘋。但他知道,再這麽下去,離瘋也不遠了。

一個瘋了的皇子,太子哥哥和二哥一定覺得……啊啊啊,他不能思考了,什麽也沒法子再去想,痛痛痛,痛的他想抱住頭打滾的力氣都沒有。

好涼,好舒服,是什麽。

四皇子後來什麽都不記得了,只知道自己終於放松了緊繃的神經,身體自動進入了睡眠,這一覺到底睡了多久,他也不知道。

只知道他醒過來,整個世界在他眼裏都不同了。

原來,神清氣爽是這種感覺,四皇子嘴角一抿,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

伺候他的宮人都要傻掉了,他整整伺候了四皇子十年,十年吶,從未看他笑過。

四皇子笑起來原來是這樣的。如同新年夜裏璀璨的煙火,如同夜空上閃爍的群星,如同春風下抽出的第一枝嫩芽。

丁靈被留在了四皇子的宮裏,一同留下的還有神醫。她充作神醫的女弟子,免去了身份的尷尬。

一個官家小姐,留在皇子的宮裏,非奴非主,怎麽都解釋不清。倒是現在這樣好,丁靈知道一定是管事姑姑的主意,任何為難的事到了她的手上,都能擺的平平整整。

丁安生舉薦神醫有功,帶著賞賜出了宮。可他卻一臉沈重,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丟了女兒,回去不得被妻子罵死啊。還有四皇子,他那個性子,豈是好伺候的。別看這回過了關,誰知道下回怎麽樣,這鞭子會不會落到女兒的背上。

丁靈回想剛才由管事姑姑帶去給他請安的片段,只覺心如刀割。他默然的看著自己,一雙眼眸無意識的掃過她,就如同掃過一片落葉,一顆塵土,恐怕下一回見面,他都不會記得自己的長相吧。

他不關心跪在下頭心兒漸涼的丁靈,反而讓管事姑姑給桃之賜藥。

想到這裏,她便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推了門,只想出去走走。她不敢走出四皇子的宮殿,皇宮裏亂走沖撞了貴人,就是四皇子也救不了她,更何況現在的四皇子,恐怕根本想不起她這號人。

丁靈漫無目的走動,也記得要避開眾人的註意。轉到平時最少人去的角落,卻意外的看到了被自己刻了字的桃樹,原來,它被栽到了這裏。

“啊。”

丁靈高高跳起,一勺子水將她的繡花鞋打了個精濕。不遠處的桃之一臉驚懼,看樣子都快哭出來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這裏有人。”

原來是給桃樹澆水,沒料想這裏有人,也是情有可原。丁靈趕緊擺手說自己沒有關系,退到一邊,用手絞幹沾了水的裙邊。

“這顆樹是殿下心愛之物,除了專職澆水的桃之姑娘,其他人最好不要靠近。”

管事姑姑的聲音平靜無瀾,卻帶著不可拒絕的威嚴。

“是。”

不管是桃之還是丁靈,都趕緊福身,曲膝行禮。

當天晚上,桃之就帶著一盒點心,登門道歉。

“若不是我魯莽,也不會連累你被姑姑責罵了。我們,都是從宮外進來的,人生地不熟,合該互相關照。”

桃之姑娘真是人美心更好啊,這麽快就找到他們的共同點,仿佛他們天生就該是同盟。

☆、按摩這門手藝

丁靈的任務只是晚上給四皇子做按摩,減輕他的痛苦。白天想做什麽都成,睡覺也好,玩樂也好,不出自己的院子,都隨她。

到了晚上,她便靜悄悄走進去,給四皇子按摩頭部。讓他能睡個好覺,便是她的功勞。

四皇子看著眼前這條路,他嘆了口氣,明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同樣的夢從小做到大,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看清對方的臉。

踩著花瓣鋪就的小徑,牽著一位姑娘的手漫步在桃林,看似很浪漫溫馨。可若是數十年做著同樣的夢,每當他一轉身,就看著身邊的女子身形慢慢淡去,怎麽努力也看不清她的面容時,剩下的就是一心一意求得一個答案了。

今天的夢,似乎又有不同,他感受得到她手裏微涼的溫度,聽得到她的心跳,最重要的是,他聽到自己深情款款的對著這個看不見面容的女子念道:“願無歲月可回頭,且以深情共餘生。”

他在夢外狂喊,原來這句詩是他念過的,難怪會這麽熟悉。他拼命睜大眼睛,如同無數次的以前,想看清對方的臉。

又是一場徒勞,他什麽都沒看到,只覺得心底發痛,似乎很想握住,卻發現自己什麽都留不住的痛惜。

“不要走……”

聽到四皇子嘴裏溢出來的音節,丁靈手指一僵,全身的血液都要被凍住了。

側耳聽到他的呼吸聲漸漸平穩,丁靈的手指又恢覆了靈活。原來,是殿下做夢了。什麽樣的夢,會和自己有關嗎。

別想啦,你和四皇子這一世就是陌生人,不要奢望,不要希望,默默的退後。對,就是這樣,走出去,回到自己的世界。

半個時辰後,丁靈退出四皇子的寢宮。她坐在床邊,輕輕摩挲自己的手指,上頭還留有他身體的餘溫。

黑暗中,她閉上眼,用手在空中描繪著他的眉,他的眼,還有他的唇。他有一雙濃眉,又濃又密,卻不顯得粗獷,他有一雙又黑又沈的眼,恨不能吸走所有星辰的光輝。他有弧度分明的唇,微微抿起的時候讓人心疼不已。

她都記得呢,一點也沒忘。原本已經沈寂的記憶,忽然一下子打開,所有的點點滴滴,迎面撲來。她才知道,其實,她沒有一刻忘記過。

桃之來的很勤,她並不知道這位丁姑娘就是丁長史的女兒,只當她真是神醫的女弟子。

“……丁姑娘莫惱,桃之是真心實意想拜師,絕非為了覬覦姑娘的手藝。”

桃之想學習丁靈的按摩手藝,見丁靈面露不快,趕緊申明自己絕不是為了搶她的飯碗。他們不是宮中的人,能在皇子宮裏留多久呢,倒不如留下手藝,也給自己留下一份香火情。

“拜師啊,是要磕頭敬茶請見證的,去請管事姑姑吧。”

丁靈看著她,歪頭一笑,“你若後悔,現在,還來得及。”

桃之把心一橫,磕頭就磕頭,只要能學到手藝伺候四皇子,多個師傅而已,大不了把她當菩薩供起來,算得了什麽。

管事姑姑聽到桃之拜師,倒是點了頭,這是好事。就是桃之不開口,過段時間,她也會開口讓丁靈傳下手藝。畢竟一個官家小姐,總不能讓人家在宮裏耗一輩子。

傳下手藝和拜師是兩碼事,天地君親師,拜師是件很嚴肅的事,絕不是嘴裏說說就完。若是徒弟做了背叛師傅的事,是要被千夫所指的。師傅也有權在徒弟做錯事時,對他進行懲罰。

桃之只是想學門手藝,卻在丁靈嘴裏變成了拜師,將她架到這個地步,卻半點無法退後。

管事姑姑當了見證人,神醫收了個好徒孫,丁靈多了個好徒弟。

有事弟子服其勞,桃之任勞任怨的當起了丁靈貼身的伺候丫鬟。丁靈倒也沒藏私,認真傳授自己的手藝。

她常常想,大概是老天看她可憐,這一世才有了這一小段的交集,讓她可以看看他,以解相思之苦。

看過了,還是要放手。他是尊貴的皇子,她只是地上的一粒塵埃。能擁有前世的回憶,已經是一種奢侈。

黑夜裏,她的手指按在他的額頭上,慢慢往兩邊滑去。指尖帶起灼熱的氣息,讓她的手都變得溫熱。

“玉……指。”

四皇子又陷入了沈沈的夢裏,這次,終於轉換了場景。一個身形模糊的女子跪在自己面前,十指纖纖,就象最好的羊脂玉雕成的珍品。

“你就叫玉指吧。”

“謝殿下賜名。”

鏡頭一轉,玉指的指尖象舞蹈一般在自己的額頭彈跳。吸走他體內的燥熱,他轉過頭,看到她額頭滾落的汗珠,晶瑩透亮,還折射著五彩的光。

順著臉頰滾落到唇角,粉粉的唇,微微嘟起,看上去好軟。象一顆飽滿的櫻桃垂掛在樹枝,清晨的露水顫巍巍從它飽滿的果實上滑落。

他生出嘗一嘗的沖動,於是……他就那麽做了。

眼前的人兒,似乎呆了,傻傻看著他,不知所措。

按著自己被舔的唇角,玉指的身影漸漸變淡,象融入空氣中的露水,不留下一絲餘味。他知道,這個夢又該醒了。

至少,他知道,她叫玉指。

從四皇子的寢宮裏逃跑般離開的丁靈,縮在自己的床沿瑟瑟發抖。他怎麽會喊出玉指的名字,他會夢到她嗎?

如果可以由她來選擇,她寧願一直當個陌生人,也不要他想起關於自己的一切。她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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