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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霪雨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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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滾滾。幾扇窗都開著,卻沒有一絲風進來,盧家的廳子裏沈悶而壓抑。

盧觀恒面沈似水。

伍秉鑒卑以自牧,畢恭畢敬。

少頃,盧觀恒終於再次說話了,“這事無論怎麽說,都讓人心裏不痛快。是我主動找你合夥的不假,可我什麽時候也沒有想過把你扔下不管,甚至為了拉扯你,我一直在和咪唎堅人僵持著不肯讓步半分。可你呢?偷偷摸摸暗度陳倉,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和咪唎堅人定了事,啊,現在跑過來告訴我,這事和我盧某人一點關系也沒有了,都是你伍秉鑒自己的本事,你不覺得你這麽做不地道,好了傷疤忘了疼,過河拆橋,背信棄義,無恥卑鄙,很下作嗎?我盧某人不是非要斤斤計較幾船生意,我不差那幾兩銀子花,可是你插圈弄套賦茅戲狙非要把別人當傻子耍,我問問你,你這麽做有意思嗎?是不是不要臉了?!”

說到最後,盧觀恒把案子面兒拍得“啪啪”作響,嚇得站在門口隨時準備伺候茶水的小丫鬟渾身瑟瑟發抖,垂頭不敢張望。

在盧觀恒近似歇斯底裏的怒吼中,伍秉鑒坐在那裏如一尊雕像,一動不動,也沒有任何表情,直到盧觀恒吼完了,他才動了動身子,但還是一聲沒吭。

伍秉鑒如此表現,更讓盧觀恒惱火,但也覺得自己剛才過於失態,他冷冷地說道:“既然把你糊的這層窗戶紙捅破得如此透亮,我也就不怕再撕破這張臉,你就是狡辯也得給我個說法,否則,今天你出不了這個門!”

伍秉鑒站了起來,一拱手,平靜地說道:“本來有些話我不想說,但此事惹來盧東家這般雷霆之怒,又對我人品如此懷疑抨擊,如果我不解釋一番,怕是這個心結以後就不好解了,這話傳出去我也是再百口莫辯難以做人。盧東家知道我底子薄,我這次能承攬咪唎堅人十船貨物全仰仗總督大人借我款項維持……”

“你說什麽?總督大人借你款項?開什麽玩笑!你真以為我盧某人是三歲孩童好糊弄?你編故事能不能靠點譜,不要虛張聲勢弄這些沒影的唬人!”盧觀恒鄙夷地說。

伍秉鑒沒有回答他的疑問,繼續說道:“事發突然,總督大人也催得緊,所以沒來得及告知一聲,但我絕對沒有盧東家所言的‘偷偷摸摸’,剛從船上下來我就立即來到這裏向你說明情況。或許盧東家要問,為什麽總督大人會催得緊,我只能說一條,那就是大人希望咪唎堅人盡快回船,其他的恕我此時不能多言,幾個月後自然大家都會知道其中的原因。再有,這十船貨物我雖然定下來了,但為什麽此時沒有下船,那就是我想說,盧東家此時要想承攬,我還是讓給你來做,不知盧東家意下如何?”

“這個、這個……”盧觀恒萬萬沒有想到伍秉鑒此時還能拋出這樣一個問題來,支吾得十分的難看。

伍秉鑒倒也不是逼問非要結果,他又說:“大家都知道那裝著棉花、檀香木的四船貨物即使平來平走都難,到誰手上都是賠本的買賣,東印度公司的商船又是指日可待馬上就到,到時候如果兩家貨比貨,可能賠本都難賣得出,這樣的風險我想盧東家不會不知道,何況那日我們在船上也都分析明白了。盧東家是精於算計之人,你說說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那六船毛皮和人參得來的利益是不是也就顯得微不足道了?若要問我為什麽明知還做,我只能說是出於道義,而非利益!”

幾道閃電的光亮在窗外劃過,又聽到一陣轟隆隆的雷聲由遠及近,瞬間,大雨傾盆而下。

盧觀恒咳嗽了兩聲借以掩飾狼狽,但低頭是不能低的,否則這次低下去以後就不容易擡起來了,“大話誰都會說,滿口仁義道德也不是只有你能講。請你記住,我盧某人今日吃了你一個爛豆子,我會一輩子記得這豆腥味!種瓜得瓜,種豆也得豆,來日方長,咱們走著瞧!引娣,送客!”

聽到招呼,那個侍茶的小丫鬟從門外哆嗦著走了進來。

伍秉鑒站起身來,向盧觀恒拱了拱手,轉身往出走,到了門口,“盧東家,明日早上山茂召會派人來找你做二船的保商,不要錯過了。”

“你說什麽?”盧觀恒在他身後喊了一聲。

烏雲沒有散去,風雨也一直沒有停歇。

碧珠和景春一直在盧家的門廊裏等著,見到秉鑒出來,碧珠問:“東家,雨下得這麽大,我們是不是等停了再走?”

秉鑒搖搖頭,“此處,天留,人不留,我們走。景春你脫了外面的褂子給你碧珠姐蓋在頭上,等遇到賣傘的,我們買兩柄。”說完,又脫了自己身上的那件披在了碧珠的身上。

三人出了盧家的大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一路上也沒有碰到賣傘的。

等三人互相扶持跌跌撞撞回到行號門口,各個都被淋成了落湯雞模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忍不住想笑。站在房檐下,伍秉鑒用手抹了兩把臉,然後推門而入。

今天怎麽來了這麽多人!

父親伍國瑩、大奶奶、秉鏞、碧珠、高氏、陳文擴,甚至那二個不溫不火的舅哥也坐在裏面。大嫂張氏左右逢源連說帶笑,秉釤背著手來回不安地走動,使本來就不寬敞的行號此時更顯得異常的擁擠熱悶。

碧珠跑到後面拿了一條幹毛巾,猶豫了一下,遞給了艾香。艾香隨手扔給了秉鑒。眾人立時都圍攏了過來。

“老三,你可真行啊,把咪唎堅人這十船都給包了湯圓,我們家這回可發大財了,你快給嫂子算算,我們能賺多少銀子?是不是這個數都不只?”張氏說完,齊齊地伸出了十個手指頭。

秉釤擠進來,滿臉不服氣地吵嚷,“三哥,為什麽我們承攬了他們全部的貨,咪唎堅人就只讓我們做了二船的保商?哪有這麽辦事的啊?不行!我一會得去碼頭找那個花旗鬼理論理論。”

伍國瑩連聲地咳嗽過後,好容易說上了話,“你們先別吵吵,秉鑒,我問問你,你這承攬貨物的銀子是從哪裏來的?

沒等秉鑒回答,坐在外圍椅子上的大奶奶又說話了,“老三,你過來。”

秉鑒忙提拉著還淌水的褲子走了過去,“母親……”

大奶奶冷冷地說:“誰都知道做保商不用花本錢,屬於白得來的財源,這十船加起來更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就老四剛說的,我想問問你,那八船的保商是不是你讓出去的?”

“母親,是這樣……”

秉鑒剛想解釋,艾香搶過去了話,“你這麽做也就算了,可憑什麽把咪唎堅人本來打算讓我爹做的那份,又讓咪唎堅人給了別人家?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你這消息從哪得來的?”秉鑒疑惑地問。

艾香一瞪眼睛,“咋得來的?我爹知道你去了船上談生意,他不放心,隨後趕了去,可到了船上撲了空,和一個叫莫裏斯大班打聽得來的,怎麽著,你以為做了醜事能瞞得住啊?伍秉鑒,你心裏邊能不能有點數?現在櫃上這滿打滿算的五萬兩銀子都是我們家的,沒有這五萬兩銀子你能不能做成事?這一年多來我爹大大小小的又幫了你多少忙?可到頭來換你這麽個白眼狼,你是真缺心眼兒啊,還是壞了良心?不就是我爹再沒借你銀子用,你就借著這個機會報覆嗎……”

“艾香,你少說兩句。”陳文擴說完,朝地面磕了磕煙袋鍋子,點上了火,抽了兩口。

陳家老大端著膀子,“爹,這可是我妹頭一回替咱家說話,你得讓她說。”

“可不,憑什麽我們家的事他就給做了主?這不純心背後使。” 陳家老二懶洋洋地附和著說。

陳家老大瞅著天棚,洋洋不睬地說:“他們家這是有錢了,牛、牛了!”

“把五萬兩銀子還給咱家,愛咋牛咋牛。對了,還有那二船做保商的銀子也得給。”陳家老二的小話也說得越來越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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