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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矩周規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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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寧說是要用毛皮和人參送禮,能把這話說到自己的頭上,和自己張這個嘴,那是監督大人給了他伍秉鑒極大的面子,是瞧得起他,也是沒把他當外人的一種表現,甚至這裏面還包含了某種信任——至少伍秉鑒是這麽理解的。至於是毛皮幾張,還是人參幾棵,伍秉鑒知道絕不能把監督大人的這個話當真,如果真就是實實在在按這個數送來了,即使不被罵個狗血噴頭,“元和行”以後也就沒什麽好日子可過了。

伍秉鑒立即與那些徽籍毛皮客商聯系,要用市面上的高價回購五百張海貍皮,徽籍客商當然是不好意思出高價,經過一番推搡後,最後還是原價買了回來。他又找來潘象,花一百兩銀子從潘家庫房裏買來了半擔人參,然後將毛皮和人參經過一番精心的包裝後送到了粵海關璧寧的私人庫房。

監督大人交待的事一定要速辦,辦好,給的貨款也一定要面帶笑容自然而然地收下,一切要做到順理成章,這麽做的道理就是要讓對方收下東西時心安理得,日後兩方都好做人。伍秉鑒和景春把毛皮和人參卸下了車,又搬進庫房堆疊碼放整齊,最後從璧寧的管家手裏接過來被握得發燙的十兩銀子小心地揣進了懷裏,然後出了粵海關。

伍秉鑒將這件事做得麻利,也是悄無聲息。能聽得出來,璧寧要主動為“元和行”出頭撮合與咪唎堅人回船的生意,這讓伍秉鑒萬萬想不到,也是從來不敢想的事情,更是求之不得!伍秉鑒再清楚不過,至少在這黃埔碼頭,只要是監督大人想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如果他出手相助,那咪唎堅人的生意十有八九就是“元和行”的,甚至連一點懸念都不會有。

可轉念一想,監督大人高高在上自帶虎狼之威,平常人誰想接近巴結都是很難,為什麽此時能突然間,他伍秉鑒就博得到這般青睞了呢?這是伍秉鑒必須要想的問題,而且必須要想明白的問題,做到心照不宣,才能把接下來的事情辦好,辦明白,辦長久。

伍秉鑒左思右想之後得出了一個結論——說一千道一萬,無非是“利益”二字在中間起了作用——監督大人幫你掙得生意做就是給了你人情,有了人情自然要有回報。“元和行”此時微不足道弱不禁風逆來順受,便於控制操縱支配,得了這般天大的人情又定是感激涕零,或許監督大人也是感覺他伍秉鑒辦事還算把握可靠,種種條件累加,這樣的好事也就臨到了自己的頭上。

但什麽事都要分開兩面看,有利就有弊,伍秉鑒的頭腦很清醒,能得監督大人垂青提攜定是再好不過,可定然也要狠下心來下刀割自己身上的肉去做補償,這叫一個疼!並且割到一個什麽程度也是個問題,想做到拿捏到位不偏不倚恰到好處也實在是太難了!並且這其中還涉及到一個自我平衡的問題,有時候眼看著水到渠成的事,根本就不需要旁人參與,但到最後這個功勞賬也要算到大人的頭上,自己打碎牙往肚子裏咽也得違心地認,這消化起來可是非常叫人難受的!

監督大人的“好意”是拒絕不得的,也不敢拒絕,就好比給你一杯糖水,明知道自己身上有消渴癥(糖尿病)的毛病,也得捏著鼻子喝,是死是活,眼前管不了那麽多,也是身不由己,只能是走一步說一步吧。還有,這事最後瞞誰,也不能瞞著潘有度,而且是越早讓潘有度知曉越好,因為眼前咪唎堅人這樁生意“同文行”是頂著“元和行”名頭做的,“同文行”在其中無論做多少,監督大人都會把這個人情賬和他伍秉鑒算。

再有需要註意的是,監督大人龍睜虎眼盛氣淩人專橫跋扈慣了的主兒,耍上手腕不見成效,定然是要擡起大腿來霸道的,無論是洋商還是同行對監督大人不敢怒也不敢言,可事後定會遷怒於他伍秉鑒的身上,監督大人傷人無所謂,可他伍秉鑒得罪人就是大事,過兩年,璧寧拍拍屁股走人,留下爛攤子讓他伍秉鑒如何收拾得了?到那時懷恨在心的同行和洋商群起而攻之,他伍秉鑒是應付招架不來的,甚至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潘象將“同文行”提供的五份茶樣送了過來,並分別附上了報價,伍秉鑒和葉上林仔細研究後發現,這五份茶樣裏除了標註“每擔26兩”的那份品質還算說的過去外,其他的都是市面上常見的茶葉,除了報價上的差異,在品質上並看不出來有什麽顯著的區別。看來, “同文行”揣度咪唎堅人會有一個購買心理,那就是他們對茶葉不懂,只看價錢說話——價錢高的一定不會買,價錢太低的又會認為品質有問題,會取個中間價位的來采購。

葉上林說:“東家,按以往行商與東印度公司及各國商人交易情況,包括四年前咪唎堅人‘中國皇後號’回船時采購的茶葉,價錢上都沒有超過26兩一擔,潘家報出的這個價格頗有些投機取巧渾水摸魚的味道在裏面。再一個,近期正山小種的精茶價錢上漲得很厲害,上次我們兩個合計的精品正山小種加上包裝成本每擔只有13兩,我私下打聽了一下,現在這個價錢根本就拿不下來。”

“說的沒錯,前幾天我也問了‘德慧芳’茶行的程小姐,她說現在的行情至少需要18兩,這其中還不包括我們應繳的關餉。葉兄你看,我們現在報多少合適?”伍秉鑒問。

“至少要32兩。”

葉上林回答的幹脆,繼而又解釋說:“這個價錢除了稅響,還有那程小姐中間要加上的一些費用,我們大概能保證每擔賺到9兩左右。我們這個利潤可是不算高,如果按照‘同文行’那個算,他家那個利潤至少可以做到12兩。”

“照這樣說來,再加上一兩吧。”伍秉鑒最後做了決定,那加上的一兩他是給璧寧準備的。接著又補充了一句,“你和潘象明天去見山茂召,只拿潘家的這五份茶樣。”

葉上林非常奇怪,“那我們的呢?山茂召說明天就要把這個采單定下來,再不拿去可真就晚了。”

“山茂召確實是想盡快定下來,但我們這種的只能是等他考察了所有人家之後再拿出來,至少現在還沒到火候。等真正拿得出手的時候,一定要做到讓他看了有眼前忽然一亮的感覺。再一個我們這麽做,也讓‘同文行’那面感覺好看,至少挑不出什麽毛病來,我之所以不去,也大概是為了這個避嫌的道理。”

“好,我明白了。”葉上林也是非常自負之人,但他又不得不由衷地佩服秉鑒,在同一件事情上,他認為想的已經很周全很深入了,但秉鑒所想的,總是比他又多了那麽一個層次,恰恰就是這麽一個層次,就決定了方向和高度,甚至成敗。

第二天,潘象帶著潘家的通譯找葉上林去了碼頭,伍秉鑒在行號裏面等消息,奇怪的是早上碧珠和他說大奶奶找她,就再也沒見她來。

景春將裏外收拾了個幹凈,來到了秉鑒的面前,看著小夥子有點蔫兒,眼眶子裏也是哭瀡瀡的模樣。秉鑒關心地問他是不是身體哪裏不舒服,景春搖搖頭,欲言又止。這更讓秉鑒著急,再三追問之下,景春說前天秉鑒不在的時候,秉釤來了行號,看他不順眼,將他臭罵了一頓,又攆他走,並且不讓他和秉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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