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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存心積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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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印度公司的大班史密斯受盧觀恒的一番鼓動,來公所的目的主要是兩個,第一,利用眾人的壓力迫使伍秉鑒低頭答應供貨,待貨物裝上了船,彼此貨款相抵;第二,如果伍秉鑒堅決不答應,必然是理虧,那他就當眾撕毀之前與“元和行”簽訂的那份還款協議。但此時潘有度挺身說話,他連一個“不”字都不敢再言語。

盧觀恒認為此舉也會是穩操勝券,這因為他事先和總商蔡世文通了氣,又知道史密斯給蔡世文送了貴重禮物;他又得知“而益行”的大夥計葉上林投奔到了“元和行”的門下,石中和必然是臉上無光肚皮裏氣惱,一定會得著機會向伍秉鑒瀉邪火;而潘有度,因為事先已經對其登門拜訪做了足夠的鋪墊,伍秉鑒在成為眾矢之的墻倒眾人推的情形之下,按照盧觀恒對潘有度的了解,即使不參與對伍秉鑒的口誅筆伐,也一定會是三緘其口不言不語的。

但盧觀恒不知道潘有度此時已經與伍秉鑒合夥要做咪唎堅人生意的事,既然是合夥,那感情自然就比平常更拉近了一層,更多了一份榮辱與共休戚相關的情懷在裏面。再有,現在是眾人都推搡著不做這船生意,這正中了潘有度的下懷,做生意就是會賺錢這沒什麽可說的,以往大家都是擠破了腦袋往前面搶,現在卻是紛紛拱手想讓,這生意沒有不做的道理。何況在眼前情形之下,他這麽做還算是幫伍秉鑒解了圍、排了難,何樂而不為?

潘有度不擔心東印度公司不給他貨款,不說其信譽如何,潘有度有信心認為東印度公司不敢和他耍賴,且“元和行”還欠著東印度公司的貨款呢,就是萬一有個閃失,到時候與伍秉鑒知會一聲,從“元和行”這裏將三角債互抵。這樣一番盤算下來,可謂算無遺策,還有一點也是潘有度考慮的,那就是必須要拍打一下盧觀恒和蔡世文二人的囂張氣焰,不要把別人總當做騃童鈍夫愚不可及的傻子來耍弄!我潘有度靠什麽說話?靠的是“同文行”幾十年積累下來的深資重望,在十三行之內無人可匹敵,只能望其項背的雄厚實力!

從公所裏出來,伍秉鑒滿心感激地跟在潘有度的身後,無論是上次在公所借行傭,還是這次在公所受刁難,都因有潘有度在一旁給予了強有力的支持,自己才得以全身而退,這份感情真是難得,也是千金換不來的。

潘有度則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邀伍秉鑒同坐他四人擡的大轎,秉鑒一邊連聲說著感激的話,一邊急忙獨自走開了。伍秉鑒又知道,此時他不宜在眾人面前表現的與潘有度走的太近,這讓蔡世文和盧觀恒看了只能是更加惱火,讓其他同行看了同樣會受到猜疑妒忌,盡量不要惹上這些無端的麻煩。

回去的路上正好經過“德慧芳茶行”,茶源之事還是沒有著落,硬著頭皮找程清妍請教一番吧,伍秉鑒這次沒有猶豫,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茶行裏的小夥計早已經認出了伍秉鑒,忙顛顛兒地迎了過來,“伍東家,快請。”

“程東家可在?”秉鑒問道。

夥計有些茫然地問:“您指的是……”

“我在。”

伍秉鑒尋聲望去,見一老者正坐在茶臺前,因其背對著門坐,他又進來得急,所以並沒有一眼發現。但一聽口氣,秉鑒也是立時清楚,這位定是程清妍的父親程百裏了,他忙疾走幾步到近前,深施一禮,“在下伍秉鑒拜見程伯伯。”

程百裏一指對面的一把椅子,“伍東家,請坐。”待吩咐夥計給秉鑒上了茶水之後,繼續說道:“伍東家來的正好,我也正想尋你有番話要說。”

伍秉鑒聽了稍稍一楞,但也忙說道:“秉鑒簪筆磬折謹聽程伯伯教誨。”

程百裏嘴上客氣,但態度上是頤指氣使之色,“伍東家,老朽攜小女清妍來廣州立業已是有些光景了,十三行裏的眾行號我也是走了一個遍兒去談生意,可你知道為什麽我沒有去貴行嗎?”

伍秉鑒忙欠了一下身子,“秉鑒不知,還望程伯伯明示。”

程百裏徐徐說道:“十三行自來是臥虎藏龍之地,就是那鳳毛麟角者從來也是不缺。伍東家或許不知,我屯溪總號名為‘大德芳’,只因小女常駐此地,廣州分號才用上了‘德慧芳’,但無論是總號還是分號,我家尋的生意從來都是以實力和商譽說話,拆東墻補西墻、寅吃卯糧者我是看不起的,若是再有那奸同鬼蜮行若狐鼠的滑詐行徑,我程某人更是敬而遠之。”

伍秉鑒聽到此處也是聽明白了,程百裏自問自答,告訴他伍秉鑒:你那“元和行”我為什麽沒去?因為你的實力不夠,我不屑一顧。再加上你這人的人品不行,我更是懶得搭理你!

這是什麽意思啊?我伍秉鑒和你程百裏從來沒有任何交集,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何必初次見面就這般羞辱人?真是叫人聽了莫名其妙,也會任憑度量海大的人自然生出無名之火!

可伍秉鑒轉念又一想,程百裏畢竟是清妍的父親,是老前輩,也是長輩,再說自己是來找清妍的,不能和他這老爺子在這裏斤斤計較,但也不能過於卑微,左右拿捏之後,秉鑒說道:“自古以來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程伯伯龍驤虎步卓爾不群,不與一般人家往來再是正常不過。”

“難得伍東家有如此之明。十三行之內,我仰潘東家為翹楚,我尊蔡總商為昌貴,我服陳東家之練達,我敬盧東家為梟雄,而我家那小女清妍卻是年幼無知認人為賢,真是少不更事少見多怪。”說完,程百裏擡手請伍秉鑒品茶。

這程百裏說的是越來越刻薄,越來越尖酸,伍秉鑒哪裏還能品出茶滋味!你敬這個仰那個,我伍秉鑒管不著,可你也不能指桑罵槐對我品行一再諷刺譏誚,我伍秉鑒賢與不賢,從前彼此不相不識,你程百裏是基於哪裏下的結論?再說我伍秉鑒賢與不賢,又與你程百裏何幹?何苦這般自以為是對我伍秉鑒鄙夷不遜不依不饒?

再是沒趣在這裏坐下去,無異於自取其辱,也是難抑心中的憤慨。

伍秉鑒站起來對程百裏一拱手,“程伯伯,秉鑒還有行務在身,不在此叨擾了。”

程百裏裝作很是詫異地問道:“既是進門來,想必是有一番指教的吧?伍東家為何沒說什麽,就這般急著要走?”

“秉鑒只是順路經過,便想著進來看看。程伯伯,天高水闊,來日方長,秉鑒若有發達之日,定是要親自上門來,請您過去指點一番的。”說完,伍秉鑒頭也不回地往大門走去。

“秉鑒兄,你什麽時候來的?這是要走了嗎?”

伍秉鑒一擡頭,見程清妍從門外走了進來。他忙帶著尷尬的神色說道:“奧,我來有一會了,剛剛和令尊大人說了一會話,還有行務在身……”

“清妍,你給我過來。伍東家走的路和咱們走的路子不一樣,不是一路人,莫要擋著前程。”程百裏雖然坐在那裏沒動,但口氣是非常的酸冷。

清妍是聰明人,她知道伍秉鑒定是和她爹鬧了不愉快,如果此時刨根問底,兩方必然都是狼狽,所以她也就默然地讓開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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