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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別具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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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葉上林,伍秉鑒看著一旁站著的碧珠問:“你覺得這個人怎麽樣?”

碧珠眨了眨眼睛,故作世故地背著手看著天棚說道:“我覺得啊,怎麽說呢,很精明是一定了,感覺做事也應該很踏實。可東家我總覺得他、他看似坦率之中帶著幾分狡、狡詐,奸詐,詭詐,詐狂,唉,總之有種說不清的狡猾勁兒。”

“哈哈。”

秉鑒聽得大笑,“別說,碧珠識人還真是有一套啊。可話說回來,為商哪有不奸的?拿出去一兩銀子,拿回來二兩銀子,這中間賺的一兩銀子從哪裏來的?除了勤快,就得有頭腦,呆傻之人是賺不來的。人奸猾不怕,只要不壞就行,天底下到哪裏也是找不到十全十美的。”

碧珠很懂事地連連點頭,而後又不忘提醒了秉鑒一句,“東家,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人若是來了,你還是要多留個心眼。”

“有你在我怕什麽?我準備讓他做掌櫃,平日在櫃上你替我多留意就行了。”伍秉鑒半是調侃半是認真地說。

“啊?東家,這事我可做不來……”

伍秉鑒沒等碧珠說完,拔腿走出了行號。

走在街上,秉鑒想著應該給潘有度帶上些禮物,掂量掂量兜裏的銅錢,他拐進了一家脆皮烤鴨鋪。進到裏面,香噴噴的味道撲鼻而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半大孩子正蹲在爐子邊用鐵鉤子擺弄炭火,見有生意,忙勉強地站了起來。秉鑒見他的腳有些跛,臉上蒙了一層炭灰,被腦門子滾落下來的熱汗珠子沖了黑一條白一道的,上下臟汙,乍一看和小竈王爺沒什麽兩樣。

“這位爺,您要來幾只?”半大孩子一邊說,一邊在桌面上攤開了一張牛皮紙,麻利地把掛在架上的烤鴨取了下來,放到紙上包裹好。

“小兄弟是這鋪子的掌櫃?”秉鑒好奇地問。

半大孩子搖了搖頭,一邊忙著手裏的活計,一邊答道:“爺,您擡舉我了,東家臨時有事出去了。五十文一只,您來幾只?”

秉鑒見這孩子雖是瘦小,口上卻是十分的伶俐,就繼續問道:“聽小兄弟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奧,我老家是荊州府的,剛到這裏投親沒有多少光陰。”說完,半大孩子看著伍秉鑒,好像也是很奇怪的樣子。心裏想,這位爺是什麽脾性,這火急火燎地進鋪子裏買烤鴨,怎麽這時候又站在這裏和自己閑聊上了?

“你這腳……”秉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這個半大孩子感興趣,就是覺得他自帶著幾分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

“我叫陳景春,一個月前江水決堤沖進了荊州城,不到一個多時辰的光景城內的積水就到了一丈七、八(約5米),家人都被沖跑了不知所蹤。我僥幸活了命,四處尋父母不得,前兩年聽家裏人說有個遠親在廣州這裏混得好吃得開,就一路乞討過來,可到這裏人生地不熟,也是沒有找到。我家東家在街頭把我領了回來,讓我在這裏司爐,給口飯吃。”半大孩子見伍秉鑒窮追不舍,索性一口氣說了個明白。

伍秉鑒一手接過烤鴨,一手把一串銅錢放在了桌面上,“景春兄弟,今日脫不開身,我改日來幫你尋一尋你那遠親。”

那叫陳景春的半大孩子帶著十分的疑惑,目送伍秉鑒出了鋪子門。

伍秉鑒帶著兩只烤鴨來到了潘家大院,他知道潘有度不缺這個,別說不缺,就是想天天吃,吃上八輩子也是綽綽有餘的。就是這麽個心意吧,總比來去兩手空空看著好看,可轉念又一想,也不能帶著這吃食登大雅之堂,讓人笑話,所以在進大門時,他特意將烤鴨交到了門房的手上。

“秉鑒來了,坐、坐。”

潘有度熱情地打了招呼,見伍秉鑒坐下,又說道:“你說這事情都趕在一起了,頭午讓你白跑了一趟。”

伍秉鑒忙欠身,“東家……”

潘有度拱了一下手,“秉鑒,上次從公所裏出來,我就和你說過人前人後切不可再這般稱呼。你現在也是做了東家的人了,這樣稱呼我,掉了你的身價,也會讓人誤會我妄自尊大自以為是,對你我都不好。還是稱呼我的表字來的親切。”

伍秉鑒聽了,又趕緊屁股離了座,向前探出大半個身子拱手還禮,算是應承了下來。

“憲、憲……”

本來“東家”已經叫得習慣了,這一突然改嘴還真是有些不適應,定了定心神,伍秉鑒說道:“憲臣兄,我頭午來找您是有一事相商。”

“請講。”

伍秉鑒小心翼翼地說道:“‘元和行’在您的鼎力扶植之下已是重新開門覆了業,可眼前還沒有生意可做。聽人說咪唎堅人不挑不揀,應是容易合作,故預與之接洽,但忽而想起‘同文行’一直與之密切互貿,秉鑒不敢私自中間穿梭,所以前來請憲臣兄的主意。”

潘有度聽後不禁蹙了一下眉,而後又很是自然地說道:“秉鑒多慮了,你與哪國洋商接觸都是正常,就是你不去,還有別人去,大可不必顧忌那麽多。再說‘元和行’正是亟待救苦弭災之時,須有壯士斷腕之決絕態度,不能瞻前顧後左右環望。只是咪唎堅商人雖不挑不揀,可實力上卻是疲乏,恐與之合作難有大的作為,且之前沒有過合作,也難一蹴而就,需要費上些時日周旋。”

伍秉鑒不住點頭表示感激,潘有度這番話說的可謂情切誠懇,至少讓他掃除了去找咪唎堅領事山茂召的心理障礙。

潘有度繼續說道:“東印度公司那位大班史密斯正準備回船的采單,據說要的都是茶葉,蔡世文和盧觀恒二人做不來,所以他們想拉我入夥共擔。我忽然想到了你現在沒生意,就和他們說算你一份,不瞞你說,這其中蔡世文還算夠意思,猶豫了一下也就應允了,而盧觀恒卻是橫七豎八地阻撓,我也不知道你哪裏得罪了他,可無論怎麽說,最後還是被我說服了,勉強同意了下來。秉鑒,找你來,也是想聽聽你什麽想法。”

伍秉鑒聽了心裏驚詫,這件事潘有度的說辭,與那老童生陸進和自己言說的相差甚遠。可他也清楚,兩者的說辭雖然南腔北調,但卻是異曲同工,那就是最終的結果都要讓自己做東印度公司的這樁生意。如果相信陸進的話,那看來就是盧觀恒蠱惑了蔡世文,二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在潘有度面前合演了一出雙簧,利用自己對潘有度的信任、潘有度也樂於在中間做好人的想法加害自己。

真是毒辣!

也真是危險!

如果自己沒有事先得知消息,怕是此時早已爽快答應了,而且還是滿心歡喜和感激不盡呢!

可怎麽回答潘有度呢?

當然是不能同意的。可如果說上不同意,一定是要找出一個冠冕堂皇理由出來,否則的話,會拂了潘有度的一片好意,會被認為不識擡舉。將陸進那番話說出來是不行的,道聽途說之言,無憑無證,一旦說出了口被傳出去就會授人以柄,說不定盧觀恒得了消息,立馬就會找上自家門去討說法,到時候理屈詞窮百口莫辯,徒徒被人指點恥笑。

伍秉鑒沈吟了一下,答道:“感謝憲臣兄的提攜。我手頭上現有銀兩四萬不到,這等微末數目恐遭人嫌棄;盧東家莫名對我生了煩惱,我也怕在一起做事別別扭扭,更增隔閡嫌隙,很不值得;再有我尚欠這個大班的貨款,此時拿著銀兩再與人家做生意怕是不合適。基於以上考慮,這筆生意我就不參與了。”

不得不說伍秉鑒腦筋轉的快,在短短時間內就在腦中搜羅了這麽多的理由,而且很充分,很實際,潘有度聽了也是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說法,然後說道:“只是咪唎堅商人那裏的生意也不好做啊,一是得罪了東印度公司,怕是你與之剛剛談好的還款事情,對方有可能翻臉不認帳,轉過頭來就要你償還欠款;二是你剛才提到手頭上的銀兩,來船的貨物不夠卸,回船的貨物填不滿,同樣也是難題,你要有個心理準備。再是饑渴,也不能飲鴆止渴。”

伍秉鑒暗暗佩服潘有度看問題的周全,也覺得是時機提出自己的想法來了,“憲臣兄,如尋得咪唎堅人那裏的生意,能否在一起合作?”他特意將‘合作’二字說的特別重,為的就是怕潘有度一旦答應下來重提入股的事情,他先將這道堵死,不能留口。

“呵呵,合作?說來聽聽。”潘有度聽了好像挺奇怪。

伍秉鑒成竹在胸,坦然說道:“咪唎堅商船無論往來的貨物,‘元和行’與‘同文行’各擔五五。我知道憲臣兄出面會顧忌東印度公司,如果憲臣兄信得過,可以由我出面維持,抑或你找一個代理人與我同行,麻煩憲臣兄在背後指點吩咐也就可以了。”

潘有度聽了微微一楞,“這個嘛……秉鑒,你容我考慮一番,過後給你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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