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十九章懷瑾握瑜

關燈
潘有度是精明強幹七竅玲瓏之人,見經識經機變如神,他聽了盧觀恒的話後“呵呵”一笑,“盧東家這話說的好,入情入理,我幫‘元和行’都是天經地義之事。只是‘元和行’新任掌門人伍秉鑒也是和我說了,盧東家和蔡總商已是私下答應了他要將行傭借與伍家,我一想也是,既然兩位東家是如此高情遠致懷瑾握瑜,我這裏也就沒有那個頭上安頭冠上加冠的必要了。”

聽潘有度說完,其他行商們同樣是怕得罪蔡、盧二人沒有出聲,可心裏卻都是生了怨氣,看來“而益行”東家石中和說的沒錯啊,這二人真是將行傭當人情送給伍家人了!可行傭是公款,憑什麽你們可以私相授受?既然你們已是答應了,找我們又走這過場幹什麽?當我們是傻子玩呢!

石中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蔡世文、盧觀恒很是狼狽。

伍秉鑒更是尷尬。

這都成了什麽事了?明明兩頭都是說好好的事了,可怎麽到了這個時候就變了味呢?怎麽感覺這幾位在自家的事情上開始大做文章,彼此牽扯著他伍秉鑒,借題發揮明爭暗鬥上了呢?而這其中最大的受害者莫過於就是伍家!別說借行傭的事現在有很大的變數,就是蔡、盧二人那裏,會下叫自己又如何能解釋得清楚?!

既然潘有度話裏已經提到了自己,伍秉鑒知道他此時必須要站起來說話了,“諸位東家,自貽伊咎而讓大家跟著勞心勞神,伍門一家三口人坐在這裏羞愧難當,更不敢文過飾非,棄瑕忘錯。蔡總商與盧東家那裏我是去過的,當時是我乞求能將行傭借與我伍家,二位東家言說要召集各位商議才行,這才有了此時的情景。潘東家同樣在知曉我伍家已寸步難行之後,也是將我找了去,欲伸手相助。患難之時見真情,諸位在我伍家菱角磨作雞頭之時蒲鞭之罰,並助以吳越同舟之力,秉鑒感恩不盡!日後定改過作新,重振門庭,報今日諸位雲行雨施之恩!”

秉鑒這番話可謂說的周全玲瓏,既為蔡、盧二人開脫,又為潘有度解難,最後將自己的心情又表達出來,說的同樣很是誠懇,讓眾人無話可說。但是,百密總有一疏,話說的再圓滑,也是要論怎麽聽、誰來聽,伍秉鑒不知道盧觀恒此時已沒有了幫“元和行”的想法,當然他更不知道其中的問題出在了哪裏。

“既然是做了新掌門,那我就得稱呼你一聲伍東家。”盧觀恒對伍秉鑒說。秉鑒忙一躬身。盧觀恒接著說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伍東家,既然潘東家有幫伍家的想法,你為什麽又要找蔡總商和我拆借行傭做什麽?難道用著行傭比潘東家的銀子舒服?欠著公所的就心安理得?”

秉鑒聽了心裏一緊,這盧觀恒到底是怎麽了,怎麽又奔著自己來了?盧觀恒不是在幫自己確定無疑!表面上在擠兌潘有度,實際上是在難為他伍秉鑒。伍國瑩也是吃驚,因為他是和秉鑒一起去的盧家,盧觀恒當時是怎麽說的他現在還是言猶在耳,但他不能說什麽,也不知道怎麽說,只是和秉鈞緊張地看著秉鑒。

“盧東家您這個問題問的好!遙想當年,康熙五十九年(1720)冬月廿六日,十三行前身公行之行商歃血為盟,共誓合舟共濟患難與共,掐指算來已逾六十八春秋矣!期間我們行商弟兄契若金蘭伯塤仲篪一體同心肝膽協契,雖偶有七支八搭拳中掿沙之事發生,但‘兄弟鬩於墻,外禦欺辱’,一路風雨坎坷,也還是走到了今天。伍家為什麽非要借行傭?說句不中聽的話,伍家和潘家如何親近那論的是交情,但我把公所看作和氣致祥之家,安身立命相擁庇護之所!我把諸位同行東家亦當作家人!單絲不成線,獨木難成林,伍家今日有難了,我首先想到求助的還是公所,還是諸位東家,但絕沒有偶變投隙吃肥丟瘦的任何不良居心!浮生若夢,得失榮枯,世事無常,此時愴地呼天無用,唯望諸位施以援手,伍家一心自救別無他求!”

秉鑒的話還沒有說完,已有行商動了感情,甚至有人眼角噙了淚水,是啊,自來所有行商一體衰榮,競爭雖然是有的,但面臨上擠下壓還是抱成團兒的時候多。誰家也不能保證這一輩子就順風順水無災無難,此刻伍家三口在這裏好像犯人似的被石中和、盧觀恒或逼問或譏諷,自家真若是有了這般田地,又能否如伍秉鑒這般強韌挺得住呢?

感同身受,同病相憐。

“我同意借行傭予伍家!”眾人中忽然有人說了話。

“我也同意。誰家還沒有個三災八難溝溝坎坎的,搭把手就過去了!”

“伍家是來借,不是來要,何況又是自救,沒有道理不同意。”

“百年修得同船渡,大家能在這裏坐著就是前世的緣分,借吧,眾人捧柴火焰高。”

那些中小行商被秉鑒的話打動了,紛紛表示支持!

秉鑒循聲一一作揖謝過。伍國瑩和秉鈞也是跟著一躬到地。

伍秉鑒維護了潘有度的臉面,讓潘有度很是滿意。

蔡世文有些糊塗,他看不明白盧觀恒的舉動,當著眾人面又不好發問,作為總商又不好說什麽,這讓他左右為難。但他同樣是對伍秉鑒能將他從輿論的漩渦裏撇開來很是滿意,至少伍秉鑒沒有情急之下為了借到銀子而死咬他不放,這很難得!

“而益行”東家石中和雖然對伍秉鑒不屑一顧,不抱有任何同情之心,但他聽不是蔡世文、盧觀恒和伍家人私下換交情,心裏也就平衡了。

盧觀恒沒有想到伍秉鑒的幾句言語就扭轉了乾坤,看著眼前的情景讓他一時反應不過來,這小子真是會說啊!可也不能便宜了你小子!他說道:“既然眾位都有可憐伍家人的心情,我也就不勉強什麽,但這利息不能少了吧?”

伍秉鑒說道:“利息是一定要付的,但凡能承受得了,伍某人絕不還口。”

盧觀恒狡黠地一笑,“借你已是勉強,還哪裏有還口的道理?我也不難為你,按乾隆五十一年,鹽商王德宜向內務府借款的例,借款六十萬兩,分十五年還清,利息是九十九萬兩,借你‘元和行’三萬兩,一年的利息怎麽著也得是六千兩吧?”

“盧東家,不對吧?按你說的那個例子算來,一年的利息應是三千三百兩,怎麽到了我……”秉鑒疑惑地問道。

其他行商也很是不解,都看向了盧觀恒。

“多的那些是罰你家的!也是起到警示他人的作用,不要動不動就打行傭的主意!如果到了一年期還不上,加倍!”盧觀恒陰沈著臉說。

“奧。”伍秉鑒聽了點點頭,他無話可說。

石中和聽盧觀恒說到了自己的這條線上,也在一旁附和道:“有道理,我讚成!”

商議到此也就算有了結果,蔡世文讓人起草了決議,又讓所有行商在上面簽字畫押蓋上行號的印信,這也就算是在公所內部完成了借給“元和行”三萬兩銀子的手續,但還要粵海關監督大人那裏批準才行,所以伍家人還要等上兩天才能把銀子拿到手。

伍國瑩夢游般地被秉鑒、秉鈞兩邊攙著走出了公所,冷不丁從幽暗的裏面出來,陽光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潘有度在後面叫住了父子三人,走到近前,對伍國瑩說:“伍叔,秉鑒以後會有大出息啊!”

伍國瑩不知是聽了茫然還是喜悅,只是顫巍巍地點頭,說不出話來。伍秉鑒忙深施一禮,“東家您過獎了!”

潘有度笑了笑,很是和氣地說道:“以後不要這般稱呼,‘東家’、‘東家’叫著讓人聽了生分不舒服,再說你也是東家,難道也讓我那般稱呼上你一聲?以後我們彼此直呼其名,或以弟兄相稱,兩頭兒都彼此勤走動著些。一會回到家裏,我派人送你那去一萬兩銀子,算是我借你的,不算利息,什麽時候寬綽了,什麽時候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