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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船過黃牯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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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州麽以上十八灘,一灘麽更比一灘險。行船麽都是英雄漢,那個麽怕你清浪灘。”這是一首沅水上人人會唱的山歌。說的是這這沅水自辰州以上,有一十八道險灘。其中以清浪灘最為難行。現在船已過了辰州,眼看險灘就要來臨。從辰州上來的五位纖夫,眼下都已上岸,準備拉纖。看官,你道這纖夫如何請來?原來這辰州以上河段,凡有船行逆水,必得拉纖。不然,盡管你風帆再有力,到了那急水灘上,也是不能上去的。所以必得拉纖。這沅河上那一天沒船行?所以這辰州城裏就有專門的纖夫行當。你行船到辰州,只要找到纖夫行當,不管你要多少人,包你隨叫隨到。當然船主極熟悉,用不著客商操心。

“辰州麽以上十八灘……”纖夫開始唱山歌。好在這天氣不錯。江面上,鋪金閃銀,波光搖曳。時有白鷺水鴨飛過。天空一片蔚藍,時有白雲一朵兩朵,偶爾遮住陽光,但隨即飛走。兩岸,鋪滿各色花朵。站在江心望去,既如為這橙色江面鑲上彩邊,給人以恍惚迷離之感。

“美。好一派江南風光!”基叔站立船頭,一手搭在環兒肩上,一手指著遠處,指指點點。時而讚嘆一番,時而目視環兒,發出會心的笑意。

“基叔你看,那裏,那是什麽鳥?好厲害喲。往下一鉆,魚就咬上來了呢,好厲害的家夥。那是什麽鳥?”

“那鳥叫鸕鶿。是捕魚能手。俗話說,魚怕鸕鶿鼠怕貓。這鸕鶿天性就是魚的克星。江河上漁民多養鸕鶿。‘一只鸕鶿十頂網’。這鸕鶿捕魚比撒網強得多呢。撒網受地勢限制。水深了不行,水急了也不行,地勢不平也不好撒。鸕鶿就不怕。尤其深水處,這鸕鶿可鉆到幾丈深處。只是魚要是太大,它就抓不住了,因為它的力氣有限。不過這野鸕鶿就不會為你捕魚,它只是自己抓著吃。家養的鸕鶿要經過很久的訓養,市面上有買的,很貴,要十幾倆白銀一對哪。”船主搶過話頭,作了一番介紹。

七哥五哥也來到船頭看那鸕鶿捕魚。環兒一手拉住七哥,一手拉住五哥,背靠基叔。環兒就喜歡讓三個男人護著。她離不開這三個人中的任何一個。每當此時,環兒就免不了耍一耍嬌。

“咚!咚咚咚!”環兒又學著那沅州城裏的鞭炮聲,嚇那鸕鶿。可環兒用力猛了點,雙手一揚,幾乎要掉下河裏去,基叔三人忙擁住。其實環兒何嘗不知,不過耍耍玩兒,嚇嚇他們三人。但那鸕鶿卻真的被嚇著了,只聽撲嘞嘞一聲響,一翅飛向遠處去了。

“辰州麽以上十八灘,一灘麽更比一灘險。我牽那黃牯灘上過,又有麽鯉魚來上灘。”

環兒被那纖夫的山歌吸引了,但對那歌詞卻不甚明白。“這山歌聽來倒有趣,只是那‘牽黃牯’,‘鯉魚來上灘’,是何意思?”

“這山歌是告訴你,前面是黃牯灘了。過了這黃牯灘,前面又是鯉魚灘。這辰州以上十八灘,灘灘有名稱,灘灘有山歌。那纖夫互相之間說話,,都用山歌應答,有趣味呢。”船主說完,看著環兒憨笑。

“黃牯麽灘來黃牯灘,我的妹妹你來把黃牛牽。妹妹你牽牛前頭行,哥哥我後頭來上灘。”“啊和!喲嗬!”纖夫們吆喝著前行。

說話間,黃牯灘就到了。江面忽地窄了起來。洶湧的波濤發出嘩嘩巨響。蓬船激烈地顛簸起來。浪頭拍打著船舷,濺出人高的水花。船主傲立船頭,不停的用手比劃著。梢公加大了力度,穩穩的把住船舵,凝視著前方。纖夫喊著號子,一齊用力前行。

環兒早已躲入蓬中。她平生第一次領略這江上險灘的感受。她怕。有點發抖。基叔把她擁在懷中,用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其實,此時的基叔又何嘗沒幾分懼怕?盡管這基叔被稱著人中之龍,統轄四海,號令天下,實為人間第一豪傑,但此種局面卻從未經歷。設若一旦船沈江底,還不是玉石俱焚?更何況我與環兒歷經劫難,幸得重逢,一旦有個閃失,豈不遺恨千古?想到這裏,基叔就增添了幾分擔心。

七哥五哥站在蓬船門口,就像當年陳叔寶跟尉遲恭為太宗把門驅邪一樣,守護著基叔和環兒。對於他二人來說,這陣勢何嘗少見。當年他們同後宮主事到全國各地采購珍奇異貨,這漂流江河還不是司寇見慣。記得一次他們到長江三峽采購山貨,經過那黃牛灘,那可比這裏險多了。這一帶有民謠,說的是:“朝黃牛,暮黃牛。三朝三暮,黃牛如故。”那黃牛灘上下不過四十餘裏,叫你三天三夜還上不去。太險了。試想這自古至今,又有多少不幸者,在那黃牛灘上葬身魚腹!五哥忽地又想,這天下人起名,為何頗多相同相似?那長江三峽有個黃牛灘,你這沅河上又有個黃牯灘,黃牛還不是黃牯?奧,是了。那塊巨石不酷似黃牛?怪不得叫黃牯灘呢。那三峽也是因一塊巨石得名。可見這天下物事多有相似,而人的思維想象亦常有略同。

蓬船重重地顛簸了一陣,打斷了五哥的思緒。原來這蓬船已到了一個大旋水處。這旋水據說是河底有大石洞,水從那石洞裏流過,如石洞是直的,則形成翻水;如石洞轉彎,則形成旋水。也有的是水在河底受巨石阻礙,改變了流向,形成旋水。總之這旋水是危險的。人要被卷入旋水,不管你水性多好,也難逃一劫。大的旋水對小船就有威脅。

現在旋水已過,前面河面又開闊起來,水勢也漸漸平緩。黃牯灘被甩在了後頭。基叔環兒都已走出船篷,站立船頭觀看江面景色。

“辰州麽以上十八灘,一灘麽更比一灘難。我把麽黃牯後頭甩,前面麽又是鯉魚灘。”纖夫們又唱起了山歌。

“十八妹子你穿花衣,你是那灘上鯉魚精。郎是那水中餓鸕鶿,要把你鯉魚吞肚裏。”船主也唱起了山歌。

“江上麽船郎你言莫開,你老實行船你心莫野。如是你心野冒正經,你船上麽嫂子要罵勞礙。”對岸一女子對唱起來。

“十八妹子你好人情,你梳頭打扮你去會何人。如是你看上行船人,洪州的碼頭把郎等。”“啊和!喲嗬!”

此時,這邊岸上的纖夫,那邊岸上的女子,船上的船主都對起了山歌。一時江面上熱鬧起來。

“對岸的哥哥你莫開言,你江上拉纖好可憐。世上麽女子千千萬,那個麽願和你纖夫聯。”

“對岸的妹子你莫開言,我纖夫麽人窮有良心。世上的女子千千萬,我就麽看上你一人。”“啊和!喲嗬!”

環兒最喜的就是熱鬧場面。她被這對歌的場面吸引,但有很多話聽來不太懂,心裏就有幾分嫉妒。心想要是我聽得懂你們的話,跟你們對一對山歌,包你們不是對手。但環兒還是按捺不住,唱起了她在京都熟悉的歌謠。

“日照澄江江霧開,淘金女伴滿江偎。美人首飾侯王印,盡是沙中浪底來。”

環兒用的是京都一帶民間歌謠的腔調,與此地的山歌不太協調。但環兒不管這些,仍然繼續唱她的京都歌謠: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基叔,你說這杜老夫子也寫女色。‘麗人行’,這題目就好聽。基……”環兒看了看船主,此時船主已到船尾去了,於是環兒接著說:“基哥,你說我算不算‘麗人’?”

“當然算啰。我的環兒、我的真妹還不算‘麗人’,這世間還有‘麗人’嗎?你看我的環兒、我的真妹,不僅‘態濃意遠’,而且‘肌理細膩骨肉勻’呢。”說完,四人一陣大笑。此時環兒得到基哥的一頓誇獎,又得到五哥七哥的一陣笑意,心裏就感到無比的甜蜜,動情地在基哥的臉上親了一個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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