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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船主的故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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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主呵呵大笑:“你這妹子,人家陳天師何許人也?他既來解救百姓,難道還會傷害無辜百姓嗎?告訴你,他一陣狂風,早把那些童男童女、善良百姓卷入空中,然後輕輕落入安全之地。當日,那些受害百姓家家團圓。自此,這巫水流域再也沒有那些無端的災難了。後來,人們為了紀念陳天師,在巫水河畔建有‘天師廟’,燒香祭拜。”

這基叔也好耐心。聽了半天,並不插一句言語。其實基叔何嘗閑著。他欣賞這船主的見多識廣。心想你一個平常船夫,竟有那麽多的故事。對他來說,這沅河上的每一個地方,每一段河水,每一條支流,都有一個神話,都是一段故事。而且是那樣的神奇。這巫水河的故事說來確實叫人心痛。但仔細想來,像此類禍患百姓的事情,自古至今,在我神州大地又何嘗稀有。就像那西門豹治鄴,如若當初沒有個西門豹,那鄴縣的百姓也不知要苦到何時。可見這廉吏能臣是何等的重要。作為臣子,地方上的父母官,既要廉,又要能。只廉不能,辦不好事情;只能不廉,那就禍患無窮。你雖然有才能,但你貪,貪得無厭,那你不禍害一方才怪。所以對這貪吏,必得從嚴懲治。像那本朝先時則天女後,雖然有篡我大唐李氏皇權之嫌,但她對那貪吏卻毫不留情。一經發現,嚴懲不貸。只是殺人多了點。但反過來說,你不殺,誰怕?即使那則天女後殺了那麽多貪吏,還不是照樣有人貪?你在前面殺,他就在後面跟著貪。怪。這人就是太怪。寧可要錢,不要命。錢比命要緊。“奧,環兒……”

基叔正海闊天空的遐想,忽被環兒一瓣橙子塞住嘴巴。原來昨天在辰州府五哥又買了一些時鮮水果。其中有沅水流域的著名特產冰糖橙。這冰糖橙橙肉淺紅色,味極甜。耐儲放。至今已儲放半年有餘,仍色味俱佳。五哥見船主故事講得起勁,便拿出來助助興。

“咚!咚咚!”這環兒又在模仿昨晚辰州城裏的鞭炮了。

“妹子莫笑,這辰州的鞭炮果是有名。你知道吧?這沅州人就特愛放鞭炮。凡紅白喜事,首先鞭炮得放過癮。像娶媳婦,嫁女兒,生娃兒,娃兒周歲,成年人或老人生日,老人過世,都要鞭炮過癮。尤其是老人過世放的特多。出殯那天,要從家裏一直放到下葬的山上。除了放鞭炮,還要放‘三連銃’。你們見過‘三連銃’嗎?沒見過我告訴你們。它全用鐵做成。這麽長的柄,前面有五六寸長的頭,上面銑出三個指頭大、三四寸深的洞。放時,把三個洞築滿火藥,一手握住銃柄,一手點火。三個洞連響。哎喲,那響聲好大!簡直驚天動地!放那三連銃,娃兒不行,老人不行,只有年輕力壯的後生才能放呢。”

“昨晚耳朵震聾了,怕是那‘三連銃’吧?但我就不明白,這鞭炮那裏來的?我們中原一帶倒沒聽說呢。”

“這你們就不知道吧?這鞭炮最先出在譚州南邊的一個叫瀏陽的地方。後來從瀏陽來了一位師傅到這辰州,在辰州教了幾個徒弟,學會了做鞭炮。據說造鞭炮最難的是造火藥。不知那瀏陽人是怎樣學會做火藥的。”

此時七哥五哥也覺得訝異。心想這瀏陽人也太聰明。我中華文明自古發端於中原,不想這造火藥倒被那譚州瀏陽人占了先機。但此時基叔倒略知就裏。原來基叔對那煉丹之術早有興趣。幾年前他看過孫思邈的《孫真人丹經》,那書裏就有造火藥的記載。好像是用什麽硫磺、硝石和木炭制成。那孫思邈極其博學,精通醫道,被譽為“藥王”。其實,這藥理與化工有相通之妙。孫真人本欲為煉丹尋長壽之藥,誰知道因煉丹而發現了火藥。可後來這瀏陽人更有奇想,用這火藥造鞭炮。可見這世間之事終難究其微。或許再過幾世幾代,有人用這火藥制成兵器,用於殺人,那就太可怕了。

“咦,那地方有一個大村莊呢,好像還有一條小河從那裏流出。”環兒愛提一些問題,其實其他幾位也想問問清楚,只是此時各有心事,懶得開口。

“那村莊叫麻溪鋪。那小河叫麻溪,河不大,往裏百把裏就到頭了。這沅河兩岸,要說溪流,有五大名溪。一是剪家溪,在桃花源上面一點。二是洞庭溪。在牛車河上面,已過幾天了。三是瀘溪,就在前面,今天可趕到。再上面就是辰溪和上游的潕溪。你別看這五溪。前些年這裏到過一位大文士,說是搞什麽研究。恰巧就乘我的船沿江而上。他幹脆把這沅水河叫著‘五溪’,他還說他們在研究什麽‘五溪文化’。他們一行三人,每個人都提著一個很大的牛皮袋,不時到兩岸的巖壁上這裏看看,那裏瞧瞧。有時還敲敲打打的。把一些石塊和壇壇罐罐裝進牛皮袋裏。還有更奇的呢。在那龍標上面幾十裏的潕水河的巖壁上,他們居然發現了一具石棺。你道那石棺裏面有些什麽?”

“有些什麽?”

“妹子莫急。那石棺裏人的肉體倒沒有了,只剩下頭上的腦蓋骨和幾根粗骨頭了。那文士說那叫‘化石’,已埋幾萬年了。那石棺中還放有石刀、石斧、石碗等用具。太神了。這幾萬年前的地面是何樣子,人類又是什麽樣子,誰曉得呢。”

船主說到這裏,也陷入了沈思。他仰望著天空,好像要從那無窮的宇宙讀出答案。

但基叔此時卻想到了一些新的問題。幾年前,他看見過一本書,題目好像是什麽“五溪文物考”,那時自己心境不佳,並不留意。想不到今日聽這船主說起此事,倒鉤起他的遐想。這人類啊,就有點神。怪不得古聖賢說人為萬物之靈。你說這人類久遠,它又不久遠。你說它不久遠,它也算久遠。據那些考古學者推測,這地面有人類已有百多萬年之久。還說人類是從那猴子變來的。猴子的面貌與人倒有幾分相似。但那尾巴那裏去了?再說如果人是猴子變來的,那還有什麽盤古開天地之說?統統的神也沒有了。所以我對那考古學者的話,還得信半不信半。

想到此處,基叔心裏有點茫然。但他很快又回到現實的問題。就這文字,究竟發端於何時?據說那甲文始自殷商。但究竟始自何時,並無確切記載。這史籍最早也不過周代平王東遷之時,離今也就千五六百年。那以前呢?以前那史籍不就憑口述?像那三皇五帝,上古聖人之事,還不是憑口頭流傳。就說這文字,史跡載是倉頡所創,他一個人就能創出這許多文字?依我看,那倉頡不過是黃帝身邊的一個文士,就像後來的軍師、秘書之類。再就像那有巢氏、後稷之類,就靠一個人去搞創造,也難。那有巢氏不也像後世的魯班,搞建築出色?那後稷神農教人們耕種谷物,還不就是那農學技師?跟北魏年間的賈思勰差不多。如果要評出一位近代神農,恐怕只能評賈思勰。想到這裏,基叔又覺得有點好笑。他笑自己的想法有點奇特。

環兒有點疲倦,坐到基叔的胸前,斜躺在基叔的懷裏,微閉雙眼假寐。七哥和五哥亦覺睡眼朦朧,坐在船頭打磕睡。

一行白鷺從江面飛過。江水發出輕微的汩汩聲。蓬船正鼓風揚帆,向瀘溪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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