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費了很大的力氣, 才把摩根的故事全部講了一遍。

好在，再難以啟齒的話，一旦開了頭，後面就不那麽困難了。

聽著亞瑟不無費力的描述，格妮薇兒雙眼紅腫，卻是在想：該來的，總會來。

她越發相信，這母子二人，果真是災難的起因。即使他們現在處在王國的黑名單裏, 即使他們看似人身受限，但凡給一點點機會，就可能擾亂整個卡米洛特。

莫德雷德, 一個姐弟亂；；倫的私生子，卻是亞瑟目前唯一的後代。

摩根, 潘德拉貢公主，不僅是舉重若輕的前領主夫人, 還是個獨占聖舟神秘資源、掌握了異界生育技術的瘋子。

“你……還願意相信我嗎？”亞瑟覺得喉頭生澀，幾乎要說不下去。

經歷過圭尼維爾的警告，格妮薇兒自認為，她的承受能力已經夠強。

可是，現在, 她胸口宛如被一顆名為“嫉妒”的大石頭沈沈壓住。

歷史果然有它的慣性……還是悲劇總會在輪回轉世中重演？

格妮薇兒從未思量得這麽艱辛。

一個亞瑟與他人的私生子，不，是亞瑟和那個可怕的摩根的私生子；而她, 甚至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

唯一值得慶幸的，這個世界裏，他和她，至少還能坦誠的向對方敞開心扉；還能保證，自己從不曾背叛所愛之人。

在亞瑟充滿緊張的註視中，她微微點了點頭。

“親愛的亞瑟，我永遠信任你。”

亞瑟將格妮薇兒攬在懷中，聽自己的妻子顫聲道：

“你打算怎麽辦？”

亞瑟的心仿佛被什麽揪住。他艱難的道：

“對，總要解決辦法。”

他深吸口氣。“我真心渴望殺了摩根，處理掉所有可能的威脅。然而，我不能簡單粗暴的處理問題。我必須驗證她的話，還有……莫德雷德的血統。

想到幽靈的告誡，格妮薇兒滿懷悲涼。在這一方面，她認為摩根沒有撒謊，莫德雷德的親生父親，就是亞瑟。

但她沒有打破亞瑟那渺茫的希望，而是輕聲表示讚同。“對，必須想法子去證實。”

“還有，我擔心，除了她所說的，關於莫德雷德的誕生……她還在我身上動過別的手腳。”亞瑟提出另一個猜測。“這也算是，我無法盡快處決她的原因。”

格妮薇兒瞪大了雙眼，仰起頭看著亞瑟焦慮的雙眸。“是的，那個瘋女人，她完全有可能這麽做！”

“所以，”亞瑟嘆息道，“我們要盡快找回梅林。目前除了他，沒有誰更了解摩根從聖舟上掌握到多少神秘的本領，也沒有誰能夠破解她的那些技術內涵。”

而且，要是梅林能夠……或許自己也就不用再忍受摩根那個關於“繼承人”的誘惑。

她一直、一直在努力抵禦那誘惑。

格妮薇兒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淚珠，沈吟道：“是，我們必須找到梅林，他是關鍵中的關鍵。”

在堅持不懈的搜尋下，梅林，這位王國第一術士，宮廷最重要的顧問，女王和親王不可或缺的導師，終於透出了一點點行蹤。

說“被透出”可能更妥當。因為，他當下身陷囹圄，乃是被敵對勢力給囚禁了起來。

囚禁他的人，受著康沃爾宮廷的指使，她叫作——妮繆。

普通民眾對這個名字算不得太陌生。四年前宮廷宣布了一批叛國者名單，這個女人就在其中。而她一直逃竄在外，一直遭受著整個聯合王國的通緝。

孰料，在如此嚴密的警戒和追捕下，她竟還能興風作浪，甚至設計到退隱的梅林。許多人在覺得不可思議的時候，也猜測起兩人真實的關系——畢竟，妮謬曾經是梅林的親密女助手呢！

格妮薇兒現在愈發認定，輿論引導是非常必要的。妮謬也算是暗中的功臣，盡管頗有戴罪立功的味道，盡管她的一些身份細節還不宜公開；而他們，卡米洛特除了營救梅林，還可以順勢做更多更多事情。

畢竟，囚禁梅林的，正是他們積怨頗深的鄰國，康沃爾。

可以相信，他們確實是做了這件事。不僅僅是妮謬的情報，還有探子傳回的、其他可靠佐證。

“果然是康沃爾在搗鬼！”禦前會議上，好幾位重臣憤慨的道。

“他們中一直不乏心懷不軌的家夥。”萊馬洛克身為軍務大臣，比較熟悉情況。“那樣的大國，只靠我們幾年前的一次征討，就簡單臣服是不可能的。他們內部一直有些勢力，伺機蠢蠢欲動。”

“那就打擊他們。”蘭斯洛道。a_c_t_d_d_j_z_l

“談判交涉，讓他們釋放梅林是否可行？”格妮薇兒有點猶豫。

“武力不是最後手段，卻是最簡單的手段。”亞瑟搖搖頭。“他們敢抓住梅林，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面對對方侵略，我們不能只算計支出，必須強硬的擊潰他們。”

格妮薇兒揉了揉額角。看起來，妮謬這倒是給了他們一個開戰的好借口。

作為一個雙面間諜，妮謬在摩根落網之後，再次迅速銷聲匿跡。這般做法很不尋常，因為這個時候有極好的機會，去洗刷她原有的重大汙點。

如果說，妮謬躲在暗中，是為了逃避摩根的報覆，也算是說得過去的解釋。迄今，摩根好像並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百密一疏，才被卡米洛特宮廷逮住。而因為她可能散布那驚人的消息，近來亞瑟盯得很緊，並未讓司法院的接觸或審問她。這個，並不好求證。

假使妮謬是在掛念梅林，對他真情實意，所以才散布這消息、迂回的請求聯合王國的幫助呢？

又或者，妮謬還有些別的企圖？

格妮薇兒越冥思苦想，越覺得自己別無選擇。

無論如何，事實擺在眼前，聯合王國與康沃爾交惡是必然的；而國內的好戰分子，或為了榮譽，或為了利益，也果真讚成再一次征討康沃爾。

“這樣的事，歷史上永遠不稀奇。”待會議告一段落，亞瑟私下寬慰她。“畢竟，這幾年過去，國內又有些人感到康沃爾的馴服不夠滿意了，他們想通過戰爭，來謀求更多利益。”

“所以，他們便可以義正言辭，高喊‘康沃爾從來就在試圖侵害我們，顛覆聯合王國’這種煽動性的話？”格妮薇兒有些失望又有些沮喪。“反正，顛倒黑白也不要緊，只要達到目的就行。”

亞瑟的雙手輕輕扶著她的肩膀。“我親愛的格溫，政治某時就是這麽骯臟下作。如果有可能，我真不希望你伸手去觸碰它……”

格妮薇兒苦笑道：“亞瑟，我沒那麽軟弱，我有我的勇氣，也有我的決斷。”

“是的，我該相信，你是最聰明最棒的女王。”亞瑟忍不住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個吻。“你不輸任何一個男人，你是最特殊的存在。”

“是的，我該懂得妥協和交換的藝術。我明白，做什麽都要付出代價。”格妮薇兒微微低下頭，唇角溢出一聲輕嘆。

“該死的康沃爾，一定要他們好看！”梅林被囚禁的消息傳遍大陸，聯合王國的民眾們在怒吼，咆哮。在這樣的群情激憤中，卡米洛特的決定被認為是天經地義——聯合王國撕毀了原有的和平條約，以此為由，毅然發兵，征伐康沃爾。

康沃爾仿佛是暗中早有準備。這一次，他們也沒有多辯解，而是在卡姆蘭地區布置了大量兵力。聯合王國的推進，一開始便被嚴重阻礙在了邊境。

望著預算文書，亞瑟連續好些天都擰著眉。格妮薇兒亦清楚，即使王國這些年日漸富庶，也難以支撐消耗戰。若不能快速擊潰康沃爾人，原先的戰略目標就大打折扣，甚至可能遭到反噬。

眼下，蘭斯洛的主動請纓，算是緩解了燃眉之急。

近衛長官的理由清晰明了。“陛下，前方戰事膠著，我認為，此時不宜再拖。您身邊，有親王殿下和萊馬洛克的關註，還有足夠多的忠心騎士守護；甚至那個最大的威脅摩根業已被控制。我認為，身為您的首席騎士，為您更多的分憂解難，勝過待在您身邊無所事事……”

蘭斯洛和她對話的時候，頭是垂下的，聲音是低沈的。格妮薇兒知道，他這種肢體語言，意味著他想要逃避。

那麽，她應該允許他。事實上，格妮薇兒很高興蘭斯洛有這樣的清晰的覺悟——雖然面對這樣理性的他，她心底愧疚油然而生，且泛起一股淡淡的憂傷。

可這才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格妮薇兒強迫自己硬起心腸。

須知，過去一個月的禦前會議上，針對該不該讓蘭斯洛執印領隊出征，很有過些討論。讚成者的理由非常充分——前一次，把康沃爾人打得落花流水、率鐵騎踏遍那片土地的，正是蘭斯洛。

反對者們，則主要是關心首席騎士的身體，認為他勞苦奔波為陛下解決“聖舟”的難題、回歸之後還未能好好休息；當然，也有人認為，他身為正牌近衛長官，不宜輕易離開卡米洛特。

當時蘭斯洛對此不置可否，只請求女王裁決。格妮薇兒出於感情上考慮，支持蘭斯洛留下。熟料，這麽快就不得不推翻先前的決定了。

此刻，她的愛慕者還在一心寬慰她：“陛下，能為您征服四方，是騎士最大的榮耀之一。身為騎士，從來不惜冒險拼命，只為贏得煊赫名聲。感謝您對我的無上信任，我深深感到，我的崇拜和仰慕……都是值得的。”

格妮薇兒註視著他稍稍擡起的眼簾，還有那好似無限深邃的藍眼睛，忽然一陣心酸。她想，自己能夠給他的最大回應，大概也就到此為止了。

這是永遠不能對等的，君王和她的騎士。

對於蘭斯洛的新任命，除了女王陛下，宮廷內其他重臣，包括她的丈夫，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畢竟，作為圓桌的首席騎士，他還從未失敗過呢。

卡米洛特宮廷再次信心滿滿，很快，他們期待的捷報就從前線頻頻傳來。於是，不僅王宮，整個城堡又反覆陷入歡欣鼓舞中。人們開始歡呼，開始設想、盤算徹底征服康沃爾之後的種種好處。

誰知，蘭斯洛率領的軍隊在挺進康沃爾、連戰連捷大半個月後，突然就失去了聯絡。

全軍都杳無音訊，之後，過去了整整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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