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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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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憾岳離了蘇家大宅, 來到郊外,想著方才在蘇家受的氣,越想越是煩躁。他大吼一聲, 掄起流星錘把周圍的樹木砸的亂七八糟。一時間飛沙走石, 到處都是碎片。木渣濺到他臉上, 把他的皮膚劃出了細碎的口子,他也不在乎。

鐵憾岳發洩了一陣子,喘著氣,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了,龐大的身軀像一頭熊一樣。周圍靜悄悄的, 蘇家沒人敢追過來。大腿和肩膀上的箭傷一活動,疼得更厲害了,他給自己上了金瘡藥,止住了血, 忍不住想若是此時靜柔在自己身邊就好了。

他想著方才的情形,心裏十分難受。老天好像非要跟他作對似的, 自己只不過想跟妻子見面, 卻要被這麽多人為難。他靜了片刻, 又想自己剛從牢裏出來, 沒錢沒權的, 連個容身之處都沒有, 拿什麽來養活老婆?他們瞧不起自己也是應該的, 總不能讓靜柔跟著自己到處流浪。天就要冷了,她的身體柔弱,受不得苦, 自己總得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再來接她。

當年他幫大哥打下了不少地盤, 大哥把宜昌的堂口送給了自己。出事的時候, 他還掛著堂主的名頭,那邊的副堂主吳阡陌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好兄弟。只要把那個堂收回來,自己就不再是一無所有了。

以那個堂口作為據點,自己不但能夠接回靜柔,跟她過上好日子。以後還能跟金刀門對峙,想辦法找機會殺了姚長易那龜兒子報仇雪恨。

鐵憾岳這麽想著,眼中放出了光,心裏又充滿了希望。他向西邊望過去,仿佛已經看到了宜昌的坎澤堂。天色還沒完全黑下來,他打算再趕一趕路。等把坎澤堂收回來,他的好日子就來了。

宜昌江畔,一群工人在碼頭上卸貨。一個金刀門的嘍啰看著碼頭,一腳蹬在石墩子上,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道:“來來回回都是些做小本生意的,咱們能掙多少錢?一天到晚在這兒浪費功夫,上頭也不把咱們當回事兒。”

另一人道:“你小點聲吧,有地方混口飯吃就得了。”

又一人挎著刀過來,往他身邊一坐,道:“還嫌日子過的太順了,哪天把你遣到長安那邊去,天天跟人爭地盤,打的頭破血流的,你就高興了?”

先前那人哈哈一笑,道:“我就隨便一說,別當真、別當真……”

幾個人說著話,就見一只烏篷船駛了過來。小船靠了岸,一人從船艙裏鉆了出來,邁步上了碼頭。他頭上戴著頂箬竹鬥笠,穿著一身棉布的藍色衣袍,手裏提著個流星錘,鐵鏈子纏在手臂上,站直了有九尺多高。碼頭上的人來來往往的,他一出現,眾人的目光頓時都被他吸引過去了。

嘍啰們跟他一對上眼,感覺像被一頭獅子盯上了一般。幾個人平日裏的橫勁兒也沒有了,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那人正是鐵憾岳,他看著面前的嘍啰,認出了他身上掛著的腰牌,道:“你是金刀門的人?”

嘍啰道:“是……你是?”

鐵憾岳道:“你們堂主還是吳阡陌麽?”

那嘍啰道:“你認得我們堂主?”

鐵憾岳咧嘴一笑,道:“我是你們堂主的老朋友,快去通報,就說他大哥來看他了!”

坎澤堂的後宅中,種滿了花草。長長的吊蘭從高處垂下來,開著白色的小花。翠綠的滴水觀音在窗臺上展開肥嫩的葉子,葉梢滴下了一滴水,葉子輕輕地彈了起來。

天井中間有個招財的小池塘,裏頭有些淺水,水邊長著碧綠的青苔。一只巴掌大的小烏龜爬上了一塊幹燥的高地,伸出頭來曬太陽。

吳阡陌愛侍弄這些小玩意兒,還不到四十歲就有養老之志。姚總門主一直不怎麽過問宜昌這邊的事,他日子過得也清閑。他的眼睛細長,皮膚微黃,唇上留著一撮小胡子,手裏常拿著兩個官帽核桃把玩,與其說是個打打殺殺的江湖人,更像個閑散的員外。

天要冷了,他把花草挪到屋裏一部分,這才放了心。他穿著一身暗綠色的錦袍,在院子裏打了一套太極拳,深秋的陽光照在身上,有種隔靴搔癢的暖意。

他呼出一口氣,喃喃道:“用意不用力,四兩撥千斤……”

一名侍衛快步走過來,小聲道:“堂主,外頭有人來了。他說是你的大哥,叫鐵憾岳。”

吳阡陌一時間竟對這個名字有種陌生感,那個人已經被關在長安十多年了,怎麽可能是他?

他道:“那人什麽模樣?”

侍衛比劃道:“這麽高,虎背熊腰的,手裏拿著個流星錘,長得跟巨靈神似的。”

吳阡陌的心微微一沈,道:“人在哪裏?”

侍衛道:“在大門外等著,要見麽?”

吳阡陌沈吟了片刻,沒有回答,舉步往大門前走去。

鐵憾岳在門前等了片刻,就見吳阡陌從裏頭走了出來。從前他們的關系十分親近,吳阡陌本來是他身邊的一個侍衛,是鐵憾岳一手把他提拔到了副堂主的位置,可謂是對他有知遇之恩。後來鐵憾岳被關押下了獄,吳阡陌便繼任了堂主一職。

一陣大風吹過,庭院裏的草木不住動蕩,把影子投在吳阡陌的身上。兩個人望著彼此,一時間百感交集。少年子弟江湖老,一眨眼他們都已經有了白發。吳阡陌張開雙臂,大步上前跟他擁抱在了一起,激動道:“大哥!”

鐵憾岳本來還擔心他如今的身份與從前不同,不肯認自己這大哥了,沒想到吳阡陌還念著自己。他十分感動,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脊背,道:“好兄弟,我回來了!”

周圍的人都十分驚訝,沒想到這大漢說的居然是真的。吳阡陌眼中已經有了淚光,愧疚道:“大哥,這些年你受了不少苦吧。是兄弟無能,沒辦法救你出來。”

鐵憾岳知道他本事有限,沒責怪他。他咧嘴一笑道:“別這麽說,既然咱們兄弟重逢了,以後就都是好日子了!”

吳阡陌便擦去了眼淚,攜了他的手道:“大哥說的是,快進來。你還沒吃飯吧,來人,上好酒好菜,我要好生招待大哥——”

鐵憾岳跟他走進了花廳,看著堂裏的一切都沒怎麽變化,心中有些感慨。兩人坐在太師椅上,吳阡陌關切道:“大哥,你是怎麽出來的?”

鐵憾岳不想出賣屠烈,大手一擺道:“我趁他們不註意,搶過鑰匙來打開門就跑了。姚長易那龜孫子關了我這些年,我不能跟他善罷甘休。好兄弟,我知道你對我一片赤誠,一脫困就回來找你了,不知道這坎澤堂中還有沒有大哥的一席之地?”

吳阡陌真誠道:“大哥這是說什麽話,你永遠是這裏的主人。坎澤堂是老門主送給大哥的產業,這些年來小弟不過是替大哥打理家業罷了。你一回來,這些東西自然要雙手奉還給大哥!”

鐵憾岳沒想到事情會這麽順利,十分高興,道:“好兄弟,我就知道你對我一片忠心。等大哥接回了你嫂子,咱們就一起打到洛陽總堂去,殺了姚長易那龜兒子。我做金刀門的總門主,你當副門主,咱們兄弟同享榮華富貴,一起稱霸中原!”

他說著,心中生出了豪情,仿佛已經實現了目標,放聲大笑起來。

吳阡陌一副心悅誠服的模樣,道:“好,小弟都聽大哥的。”

兩人喝了一杯茶,吳阡陌道:“怎麽飯菜還沒上?大哥稍等片刻,我讓人去催一催。”

他起身出去,在屋檐下叫住一個侍衛,吩咐了幾句。那人快步走了,吳阡陌滿面春風地回來了,又陪鐵憾岳說了一陣子話,兩人之間一點也不生分,好像跟當年沒什麽變化。

片刻幾名仆婦捧了飯菜和美酒上來,有貴妃雞、糖醋魚、蜜汁火腿等,琳瑯滿目擺了一桌子。鐵憾岳在牢裏關的太久了,一見酒肉就兩眼放光。吳阡陌微微一笑,道:“大哥快吃吧。”

鐵憾岳掰了一根雞腿,兩三口就吞了下去。吳阡陌給他盛了一碗湯,眼裏帶著溫和的笑意,道:“慢點吃。”

鐵憾岳吃得滿嘴油花,心中十分踏實。受了這麽多年的罪,他終於回到自己的家了。幸虧他還有忠實的兄弟,這麽多年如一日地等著他回來。他得盡快站穩腳跟,還有老婆在等著自己去接,還有仇人等著他去殺。

他這麽想著,露出了一絲微笑,卻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他手裏的湯碗掉在了地上,鐺地一聲摔成了碎片。

鐵憾岳感覺身體變得十分沈重,整個人倒在椅背上,使不上力氣了。

他困惑地看著對面的人,吳阡陌的眼裏還帶著柔和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他在飯菜裏下了藥,分量還不輕。

“為什麽……”

鐵憾岳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最信任的兄弟會背叛自己。他想要狠狠給他一拳,卻連胳膊也擡不起來。他只能死死地盯著對面的人,眼裏簡直要冒出火來。

吳阡陌垂眼看著他,淡淡道:“抱歉啊,大哥,人是會變的。”

鐵憾岳掙紮著還想說什麽,迷藥已經發作了,意識陷入了一片黑暗當中。吳阡陌看著他,輕輕地說:“你走了太久了,這些年我過得很好,不想把這些東西拱手讓給你。姚長易對我也很不錯,他和你之間,我選擇他,你別怪我。”

鐵憾岳已經昏了過去,聽不見他的話了。吳阡陌拍了拍手,幾個侍衛走上前來,道:“堂主有何吩咐。”

吳阡陌冷冷道:“把他送到水牢裏關起來,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準見他。”

幾名侍衛一起將鐵憾岳架了起來,費勁地拖了出去。

吳阡陌看著他消失在視線裏,長長地舒了口氣,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那可是鐵憾岳,當年江湖中讓人聞風喪膽的頭號人物,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被自己關回了牢籠。

也多虧了他這麽信任自己,要不然吳阡陌也沒有下手的機會。他心中隱約有種興奮的感覺,又有些恐懼,他背叛了當初提拔自己的恩人,良心終究是有些不安。

他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住了心中的惶惑。他從前受了太多窮,義氣對他來說一文不值。為了保住榮華富貴,他什麽都做得出來,出賣大哥根本算不了什麽。

他回到書房,展開信箋,寫下自己擒住了私逃的重犯,已經把人關在了水牢裏。片刻他寫完了信,讓人送往洛陽。要怎麽處置鐵憾岳,還得由姚長易本人來決定。

人和堂中,鄭雨寒給徐懷山換完了藥,囑咐道:“傷口快好了,別沾水。”

那鐵瘋子拿刀給他砍了好幾道傷口,所幸傷的都不深。徐懷山看了鄭雨寒一眼,想讓他把病情說的重一點。鄭雨寒心領神會,道:“但還是得好生養著,不能動怒、也不能著急,把傷口氣裂了就不好了。”

徐懷山這便滿意了,希望李清露能安安穩穩地陪著自己,別想東想西的。李清露先前因為殺了屠小虎,一直心神不寧。徐懷山這一受傷,她反倒像打了個激靈似的,清醒了過來。日子一天天地往前過,她還有人要照顧,不能總是這麽渾渾噩噩的。

這幾天刀傷開始收口了,應該不會留疤。他非要在自己面前裝病,她也懶得拆穿他。

鄭雨寒走了,丫鬟送了一碗湯藥過來。李清露接了過去,道:“該吃藥了。”

徐懷山坐在太師椅上,張開了嘴。李清露腹誹他又不是不能動,非要讓自己服侍他,但臉上沒表現出來。

李清露端著碗,舀了一勺藥餵給他。徐懷山老實巴交地喝了,他這幾天在屋裏養傷,穿著一身白色的中衣,外頭罩一件黛藍色的輕紗長袍,就像籠了一層雲霧。他的頭發隨意一束,碎發垂在臉旁邊,映著蒼白的臉,顯得有點憔悴。

李清露也不知道自己這麽想是不是在捋虎須,但他順毛的樣子真的有點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他是個覆雜的人,說不上是好還是壞。李清露對他的感情也很難說清楚,有些放不下的抵觸,又有些許好感,然後是接踵而至的心疼、煩惱和患得患失的心情。跟他經歷過的事紛至沓來,細碎而燦爛,像夜空中的煙花,一茬接著一茬炸裂開,讓她一想起就會出很久的神。

她撥了撥瓷碗,這藥聞著都苦,就該一口悶,他卻讓她一勺勺地餵下去,簡直是傷人八百自損一千。李清露嘆了口氣,這人是有多缺愛才會這麽做啊。

也難怪他抓住什麽就不放手,實在是從小沒人疼,讓他寧可受雙倍的折磨也要換一點溫柔。

喝完了藥,李清露端來清水給他漱了口,又拿帕子給他擦了嘴角的水,態度細致而溫柔。徐懷山的目光追著她的身影,有點留戀她靠近自己的感覺。片刻他揉了揉眉心,還是覺得藥太苦,自己虧了。他擡眼看她:“我現在病著,你講點武德,可別趁這時候跑了。”

李清露有點哭笑不得,道:“我知道了,你傷養好之前我不會走的。”

徐懷山道:“我傷養好了呢?”

李清露含糊道:“好了再說好了的事……”

徐懷山有點不痛快了,道:“上回你一個人在外面亂跑,差點就出事了,還不長心呢?”

李清露道:“那也不能就不出門了啊,外頭又不都是壞人。”

徐懷山冷著臉道:“金刀門的人整天在外頭轉悠呢,你敢出去他們就敢套你麻袋。”

李清露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但還是不太高興。這個臭魔教頭子一肚子壞水,巴不得外頭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他身邊的人,這樣她就不敢離開他了。

徐懷山感覺她一直就沒想在業力司紮下根來,嘆了口氣。鄭雨寒說的不錯,他身上的傷一生氣就要裂開,現在不是跟她計較這些事的時候。

李清露道:“去睡一會兒麽?”

徐懷山這幾天睡了不少,站起來道:“還不困。”

他拿了本書,坐在羅漢床上看。他靠在雕花的背板上,姿態松散的恰到好處。片刻他翻過一頁書,陽光照在他身上,映出他好看的側臉。

李清露隔著個小茶桌,拿著個繡箍在旁邊做針線,絲線拉過布帛發出輕輕的聲音。他們這樣陪著彼此,不說話感覺也很好。

有人從外頭走來,輕聲道:“教主在麽?”

徐懷山擡起頭,見穆拂衣來了。李清露要去迎接,徐懷山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去就行了。他能感覺到穆拂衣對李清露有點排斥,不想讓李清露受她的氣。

他走到屋前,道:“穆姑娘,有事麽?”

前幾天鐵憾岳闖到人和堂裏來大打出手,徐懷山身上受了好幾處刀傷。地載堂的人卻在後面守著穆廣添和她父女二人,任前面打得再激烈也不出頭。

穆廣添凡事先顧自己,無論是金錢還是性命都守得萬無一失。只是算計的太過精明,就不免失了人情。更何況他本來就是業力司的人,保護教主是他的職責。他這樣不管不問的,不但讓人心寒,深究起來還是嚴重的失職。

徐懷山事後沒跟他們算賬,現在是多事之秋,計較起來反而讓外人得意。但就這麽不聲不響地結個疙瘩,也不是好事。穆廣添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覺得自己這麽做沒什麽毛病,反正大家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就這個脾氣,諒徐懷山也不能把自己這個老臣怎麽樣。

穆拂衣夾在中間十分難受,想了好幾天,終於忍不住過來了。徐懷山本來就對她有點敬而遠之的態度,父親這麽做,更是讓他對自己越來越冷淡。她聽說那天晚上,徐懷山從房頂上摔了下來,李清露想也不想就沖過來接他,還冒死護著他。當時周圍的人都嚇呆了,覺得這小姑娘必然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要不然就是腦子不好使,連命都不要了,居然敢跟那瘋子講道理。

捫心自問,若是換成穆拂衣,她也未必能做到這個地步。自己一直喜歡他,卻什麽也為他做不到,實在有些難堪。

穆拂衣道:“我聽說你受傷了,給你燉了點鴿子湯。還有家裏拿來的藥材,你看能不能用上。”

她左手提著個食盒,右手拿了兩盒人參。徐懷山接了過來,道:“多謝,都是自己人,不用這麽客氣。”

他的態度淡淡的,讓穆拂衣心裏越發不好受,忍不住道:“那天晚上我想出來的,我爹不讓。”

徐懷山嘆了口氣道:“你不會武功,穆堂主的年紀也大了。你們出來也是危險,保護好自己就好。”

他雖然這麽說,卻把她當成了外人,從頭到尾就沒指望過他們。李清露走了過來,客氣道:“外頭冷,穆大小姐進來坐麽?”

穆拂衣一見她,心裏就分外不舒服。她微微皺起了眉頭,道:“不了,我還有事。”

她說著深深地看了徐懷山一眼,輕聲道:“你好生休息,改天我再來看你。”

徐懷山點了點頭,穆拂衣便轉身走了。李清露把食盒放在桌上,伸手摸了一下湯碗,道:“還熱著,來喝吧。”

徐懷山坐下了,端起碗喝了一口,湯燉得不錯,她也是個靈巧的姑娘。

他想著穆拂衣剛才來的情形,她的神情有點難過,又很擔心他,但很多話礙於身份說不出口。

徐懷山知道她比他爹重情義,但穆廣添太貪婪了,他的需求就像一個無底洞,給出的一點回報和自己的付出完全不成正比。他越是跟穆家的人接觸,就越有種疲憊感。甚至讓他一見到穆拂衣,心情就變得沈重起來。

他嘆了口氣,覺得穆拂衣應該比自己還要難受。畢竟穆廣添是她的爹,自己受不了,大不了遠離他就是了。而她違逆不了他的意志,只能繼續受他的擺布。

穆拂衣憋了一肚子話,見了徐懷山又說不出來,只能一言不發地回去了。

她一心想幫他做一些事,可手裏沒有實權,什麽也做不到。她只能事事聽父親的安排,渾身都透著一股無力感。

從前徐懷山見到她,還會露出微笑。如今再見面,他的神色卻有點疲憊。穆拂衣想起少年時他送自己寒梅的情形,那時候他對自己還很溫和,現在眼神裏卻只有冷淡了。

父親很愛她,可他的自私要把她人生中唯一的一點溫柔都掐滅了。

穆拂衣心裏的念頭亂紛紛的,也不知道該怪自己無能,還是恨父親太自我了。她走到廂房前,見父親負手站在屋檐下,看著遠處的天空。

“回來了。”

穆拂衣去看望徐懷山還是背著她爹去的,被他抓了個正著,有些局促不安。她道:“嗯。”

她從上午就在廚房裏忙活了,一點小心思瞞不住穆廣添。他道:“他怎麽樣了?”

穆拂衣輕聲道:“精神不錯,傷口也養的差不多了。”

穆廣添淡淡道:“年輕人嘛,受一點小傷,幾天就好了,不必大驚小怪的。”

穆拂衣心裏更不舒服了,覺得父親實在刻薄無情。出事了不去救援,聽說徐懷山受了傷,又說沒什麽大不了的,心好像是石頭長的。

穆廣添捕捉到了女兒細微的不滿,微微一笑,道:“怎麽了?”

穆拂衣小聲道:“他好歹也是教主,出了事您也不問一聲,別人要說咱們的不是了。”

穆廣添道:“你去探望了不就行了,我的寶貝女兒不就代表地載堂的面子麽。”

穆拂衣微微皺眉,覺得父親又跟自己打馬虎眼,想要敷衍過去。

穆廣添知道前幾天的事讓女兒心裏不滿了,年輕人要面子,沈不住氣。卻不明白等到年紀大了才知道什麽都是虛的,自己過得好才是最實在的。他不動聲色地說:“那你覺得該怎麽辦?”

穆拂衣試探道:“咱們既然歸附了本教,多少得給教主點面子,不能總是作壁上觀。人家畢竟給了您一顆救命的丹藥,咱們總不能一點好也不念吧?”

穆廣添緩緩地點頭,道:“你心疼那小子了,想幫他出頭。”

穆拂衣有點慌亂,道:“沒有,爹爹你別取笑女兒!”

閨女長大了,要為心上人打算了,自己這老頭子留下來也是礙事。穆廣添有點惆悵,整了整袖子,淡然道:“我在這兒待了好一陣子了,也沒什麽大事了,過幾天就回鹹陽去吧。”

穆拂衣還想跟徐懷山多見幾面,舍不得就這麽走。穆廣添道:“要不然我留下一些人保護你,你在這兒多待一待?”

穆拂衣沒想到父親居然會成人之美,輕聲道:“都行,女兒聽父親的安排。”

女孩兒臉皮都薄,她這麽說,就是想留下來了。穆廣添想著閨女的年紀也不小了,有徐懷山這麽個合適的對象,還是得爭取一下,免得錯過了以後女兒怨自己。

他微微一笑,道:“那這邊的人都給你留下了,爹先回鹹陽。你要幫他也由的你,但別對他太好了,要不然那小子予取予求的,不把咱們地載堂當回事。”

穆拂衣的心微微一動,沒想到父親終於松了口,肯把人交給自己了。

穆廣添知道這丫頭雖然聰明,但心地太好,提醒道:“爹就希望你好好的,千萬別吃虧。至於那小子,他喜歡你,我也不阻攔。他若是沒有這個福氣,咱們也不必傷心。日子慢慢過,總有合適的人在後頭等著。”

他這麽說,是瞧出了徐懷山對穆拂衣雖然有三分敬重,卻未必對她有愛慕之心。早年徐懷山的身份低微,不配肖想地載堂的大小姐。如今他位高權重了,又不願受人制約。他若是跟穆拂衣在一起,將來事事都要看穆家人的臉色,終歸是不得自由的。

穆廣添是過來人了,只想讓閨女別陷得太深。然而穆拂衣十分雀躍,根本沒把父親的話放在心上,一心想著只要手裏有了人,就能幫得上徐懷山了。

只要他睜開眼睛看著自己,穆拂衣就不信自己比不過那個平凡的小丫頭。

年輕人還是要自己摔幾個跟頭才知道疼。穆廣添沒再說什麽,解下了腰間的令牌,遞給了女兒,把帶來的人都交給了她調遣。

穆拂衣接過了令牌,心中一暖,露出了笑容,道:“多謝爹爹!”

作者有話說:

鐵憾岳:早知道就不亂發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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