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覽室裏，小宏拿著今早的報紙，第三版的一篇報道引起了他的關註“出獄男子因社會壓力無處就業被迫跳樓輕生”。心裏“咯噔”一下，上次和白警官談話之後，小宏雖然沒把談話的內容放在心上，而且自己本來就是為了裝裝樣子才去的，不過談完之後卻忍不住想如果真的如他所說，說不定自己的未來也會是美好的。

“想不被檔案裏‘有案底’三個字束縛，是不可能的。”從小宏手裏拿過那份報紙，阿忠毫不留情的揭穿小宏的心事，孝哥說的果然沒錯，這小家夥一定程度上還是受了那個熱血警察的蠱惑，心裏開始動搖了。阿忠挨著小宏坐下，說，“黑了就是黑了，想洗白，你自己說說有多少可能。就算監獄放過了你，那些愚昧的人會放過你嗎？”

“對不起阿忠哥，是我想得太天真了。”小宏甩甩腦袋，現實就是如此：殘酷無情，和理想永遠都是格格不入。如果真的有什麽公正的話，自己也不會無緣無故進來，從沒有殺過人卻背負“殺人犯”的罪名，而滿手鮮血的人卻好吃好喝在外逍遙，“放心，我知道該怎麽走。”

阿忠知道這段時間小宏整天被白正拉去“洗腦”，有了一點思想的轉變在所難免，而且小宏判的是無期徒刑，這個因素更會使他無法理性的思考未來：“小宏，你要相信孝哥，他答應了你爺爺和你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越獄，沒有第二條路。”孝哥的想法很明確，翻案的可能性有多低他們都清楚；等著假釋無疑是等死；全國大釋的機會這個時代已經沒有了；所有的辦法想了一遍之後，現在能夠讓小宏重獲自由的辦法就只有越獄了，“我不想看著他把青春浪費在這種地方。”

阿忠不否認現在唯一的辦法確實是越獄，然而防範系統逐步完善的臺南監獄如今可是更加不好脫身了：“孝哥，你有好辦法？”

“沒有辦法也得送他出去。”世孝手裏握著張伯送給自己的那本筆記本，不能回報張伯的恩惠他只有盡心將那份恩回報在小宏身上，“想想，總能想出來。”

世孝和白正越來越談得來了，幾個月的接觸白正發現江世孝是一個很有靈性的人，聰明睿智。談起監獄工廠的問題，世孝甚至提供了一個很有見底的意見。

“科技水平有限，而且監獄想要節省成本有效利用人力資源，那麽比起人工的檢查每件產品內是否都有產品，還有一個更加省時省力的辦法。”兩個人談到肥皂廠人工檢查每件產品內是否都裝有產品這個問題時，世孝提出了自己的見解，“可以利用重量這個條件？”

“怎麽說？”白正願聞其詳，確實存在世孝所提出的問題：工廠需要保證每件商品都是有實物的這個基本指標，但是在這個流水線上如果采用X光就會大量耗費人力，像現在使用大量人力又覺得資源浪費，到底有什麽方法可以兼顧這兩點呢？

世孝指了指自己頭頂上的風扇，笑道：“只需要一臺大功率的電扇。”

“電扇？！”不解的感覺一閃而過，與之一起襲來的就是恍然大悟，“沒錯沒錯，如果安裝一臺大功率的電扇，那些沒有實物的包裝盒就會從生產線上被吹走，而不需要人工檢查更不用X線這種高成本的東西了。”

世孝點點頭，這就是他所說的兩全其美的辦法。

白正激動的頻頻點頭，心裏驚嘆：天才，這樣的人埋沒在此實在可惜。

“你可以去向監獄長提議，這個方法會讓監獄的收益至少增加二到三的百分點。”世孝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放風的時間快結束了，他也該回去了。

白正從興奮中回神，搖頭：“不不，這是你的idea，我可不想搶功勞。”要知道這樣的建議能夠為一個犯人爭取到提前釋放的機會，白正不想邀功，盡管這樣的提議也同樣會為自己的仕途加分。

“你隨意吧，白長官。”世孝拍拍白正的肩，笑著走去集合點。

白正也笑著離開，今天對江世孝的觀察了解又多了一分，他需要回去立刻記錄下來，而肩膀上江世孝友好的善意讓白正又充足了力量，自己離理想又近了一步呢！

世孝也將今天和白正的談話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提取了自己需要的信息後他對白正這個人也多了一分了解：有抱負，有理想，有幹勁······唯一不足，缺乏防範，不過這對於江世孝來說不算是缺點。

帶回的途中，世孝這個隊伍遇到了監獄長陳戰，而陳戰點名將世孝留了下了。

“小李，你將其他人帶回，我找他有些事情。”陳戰將江世孝單獨叫出隊伍。

帶隊的獄警答道：“是，監獄長！”

等著所有人離開，陳戰才開口說：“江世孝，小白是很單純，但是他是我的警員，我一定會保護他不受任何傷害。”

江世孝的底細陳戰清清楚楚，能在這裏混到他這樣的，一定不是什麽簡單角色，不僅曾和張老爺子走得很近，而且還和韓志忠還有出獄的黑龍關系不明，甚至還與前幾月竹幫古權離奇意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雖然所有證據都沒有直接指向這個男人，但陳戰憑感覺知道他才是問題的關鍵。

世孝擺出無辜的表情，語氣平和：“白長官單純與否與我有什麽關系嗎？還有，我只是一個囚犯，長官找我問話我沒有理由拒絕。”

比自己高半頭的世孝完全不懼監獄長的權威，陳戰看不出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我希望你安守本分，有些事情不是每次都可以很幸運過關。”

“謝謝監獄長關心，我可以回去了嗎？”所有事情都很完美，而且無從查證，世孝很有自信，而陳戰越是咄咄逼人就越證明他手無實證，否則他不會有這樣的閑情逸致和自己費口舌，“再不走我會錯過晚餐的。”

“小王，帶他回去。”招呼不遠處站崗的獄警，陳戰對江世孝的從容不感冒，甚至感到渾身不舒服，臨走時他又補了一句，“我和查理不同。”

世孝回到監牢，今天陳戰反常的問話看上去他確實和前監獄長不同，這種盡職盡責全心全力的熱忱，不禁讓世孝都想給他一個“好評”：但是那又怎樣呢？

“伸展運動，一二三四······”

世孝所在的監區的犯人們正在做早操，臺上站著領操的獄警，四周還有巡視的獄警，阿忠找空偷溜到孝哥身邊，塞給世孝一種紙條，這是今早阿澤探監時托他轉交的東西。

紙條上面沒有文字，而是密密麻麻的小點，象是盲人文字卻又感覺有些不同，世孝用指尖觸摸，感受上面的文字：資料收到，一切順利，你有一周時間準備。

嘴角勾起笑容，世孝將紙片銷毀在自己的胃裏，越獄計劃有了黑龍的支持等於成功了一半。

“阿忠，一會兒去找小宏，計劃可以開始了。”

“明白，孝哥。”

早操結束，該去工作的去了工廠，該去上課的也被帶去了教室，沒事做的有的蹲在牢房有的在操場打球，又是一個平靜美好的上午。

“找不他，我發動所有兄弟去找了，小宏不見了！”一個小時後，這個重磅消息就將這份寧靜打破了，“怎麽辦孝哥？”

好熟悉的感覺，似曾相識的橋段，世孝好像回到幾年前：是啊，那次是小鼠失蹤。一個監獄而已，重兵把守的地界，這一次換成小宏了嗎？

“別急，監獄不大，人不會就這麽消失不見的。”冷靜，沒錯，世孝現在需要的是冷靜，閉上眼睛仔細的回憶，最近身邊有什麽異常，每個人的神態表情······還有語言，“除了小宏，還有誰不見了？”

“什麽？”阿忠沒聽懂世孝的意思，“還有誰不見了？”

世孝不認為小宏也會覆制小鼠的經歷，如果小宏不是自己消失那麽就一定還有和他一起消失的人才對，至少會有一個：“沒錯，我們身邊的，還有誰不見了？”

阿忠知道現在不能心急，越急越亂，既然孝哥問了這個問題，他也開始集中精神回憶剛剛尋找時候的經過：一號廂的五個人，三號廂滿人，操場上是七號廂的三人，四號廂今天有三個人出工兩個人上課······

“癩子，我一早上沒見過他了。”梳理清楚，阿忠這才發現自己同廂的人中少了一人。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世孝也覺得這段時間自己身邊的那三個人靜的出奇，而這個寧靜的開始就是從自己收了小宏做徒弟開始：這一次為什麽是小宏，一個不起眼的小孩子而已，難道因為最近翼太過張揚······

[“因此你認為和張伯走得最近的我有機會拿到？”

“是，所以我接近你。”]

黑龍的那番話突然在世孝腦海裏冒了出來，小宏是張伯孫子的身份暴露了？

“這樣的話他就很危險了。”世孝說道，果斷命令阿忠，“時間緊迫，分頭去找小宏和癩子！”想到一種可能性，世孝渾身冷汗：如果他們在小宏身上找不出傳說之物的下落，極有可能為了阻斷其他勢力而要了小宏的命，那樣可就沒的挽回了。

阿忠立刻出發：“明白。”

“孝哥找我？”原本刻不容緩的氣氛消失了，癩子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世孝和阿忠面前，逗趣的語調和往日一樣的慵懶，癩子奇怪的看著世孝和阿忠兩個人問道。

無數的疑問冒了出來，世孝一瞬間懷疑自己猜錯了，但很快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沒錯。

“阿忠，先按我說的去做。”盯著癩子，世孝讓阿忠先按照計劃行事，之後他將用自己的方法找到愛徒。

阿忠離開後，癩子被世孝的目不轉睛盯得不自在，開口想要緩解一下氣氛：“孝哥，你做什麽，我臉上有臟東西嗎？”

世孝冷笑，沒有回話，向前一步直接拎起了癩子：“你把小宏藏到哪裏了？”

“孝哥······你說什麽啊，我不知道。”結巴的回應，癩子咽了口吐沫，雙腳離開地面讓他沒有安全感。

袖口內測的新的汙漬，頭上的汗水雖然刻意被擦去但是粘在一起的發感卻沒辦法快速掩飾，右手上有抓痕，呼吸比正常稍快。世孝肯定癩子不久前剛剛做了很劇烈的運動，而且和人有過沖突：“人在哪裏？”

癩子依舊一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的表情，使勁搖頭。

“工廠？”世孝看著癩子的眼睛，同時也觀察著他的所有細小的動作。

“課室？”

“牢房？”

“後山？”

看到自己提到“後山”的時候癩子的瞳孔出現了不尋常的變化，與之前竊喜和不屑不同，這一次他表露出的是擔憂和害怕。

不過後山很大，還有很多地方，既然癩子敢一個人又回來，只有兩個結果：要麽他拿到了他要的東西要麽沒有，但不管哪樣，小宏都很可能已經危在旦夕：“小樹林？工地？還是水池？”

世孝縮小了位置，松開了癩子，叫來翼的兄弟：“你們倆給我看好他。”

“是，孝哥。”

後山的水池，那裏確實是個毀屍滅跡的好去處，世孝沒有立刻趕去後山，只是派人將這個消息先告訴了阿忠，自己則走向警員辦公樓：“長官，我有急事，可以幫我叫一下白長官嗎？”除了請求的話，世孝順帶送上兩張鈔票。

“我去通報一聲，你等一下。”小警員快速收好兩張票子，這樣的隱形收入那個時代很常見。

世孝笑著回：“辛苦長官了。”他的目的現在就只是救人，自己找人去救肯定沒有利用警力方便快捷，而且更加保險安全。

很快白正和其他獄警就在後山的水池附近發現了已經暈厥的小宏，手腕上留著被割破的痕跡，不過幸好送去醫院搶救及時，撿回一條命。

“謝謝，白長官，真的是太感謝了。”不能進去醫院，世孝一直在外面等，看到白正出來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後，他眼眶都紅了，“幸好他沒出事。”

“這件事情很蹊蹺，我們會好好調查，監獄裏竟然有人敢明目張膽的犯事，太囂張了。”白正一肚子的火氣，對於這樣的事情他覺得就是在向他們獄警挑釁。

世孝感激的點頭，卻不在意真相，只是說：“幸好我看到有可疑的人帶小宏去了後山，才及時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但是我卻看不到帶他走的人是誰······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了，小宏沒事就好了。”

“你先回去吧，裏面有醫生護士，小紅不會再有危險了。”

再次道謝，世孝跟著獄警回到了牢房，今晚上自己廂人都到齊了，世孝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癩子一直低著頭，胖子被世孝的目光看得撇過了腦袋，而泉哥則幹脆躺倒。

“哢”十點到了，監獄準時熄了燈，五個人的影子拉長，各自都想借助黑暗掩飾些什麽。

“都不說，那我先說了。”世孝的口氣讓牢裏的溫度驟降，“開門見山！”

“阿孝，這件事與他倆無關，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泉哥想要一個人扛下來，自己這樣的小人物本來就是炮灰一般的存在而已，不死在江世孝手裏遲早也會被上面的人玩死，“我只求你放過他倆。”

世孝冷冰冰的問道：“你們在替誰賣命？”這樣的行動沒有人授意，世孝怎樣都不會相信。

“阿孝，別逼我了，我不敢說，也不可能說。”泉哥徹底放棄了，只求一死，“你如果覺得需要有人對小宏的事情負責，我可以拿我的性命來承擔這個責任。”

“泉哥！”癩子和胖子倒在一旁，臉上和身上早已滿是淤青和血跡，胖子的一只胳膊早已和身體脫節耷拉在一旁。兩人身邊阿忠像是劊子手似的站著，等待世孝的指令。

“算了，你我一場兄弟，況且小宏已經安全了，我這個人不想做的太絕。”表情緩和下來，世孝蹲下把泉哥扶起來，臉貼近泉哥，輕聲問，“我只想再問一件事，小宏的身份還有誰知道。”

泉哥的喉嚨動了動，回道：“只有我們三個，我還沒來得及向上面通報。”

“我信你，我想這次行動失敗之後你上面那些人很快就會知道，而為了以防萬一你們也會變為棄子吧。”世孝問道。

世孝的這番話泉哥不否認，自己和兩個弟兄很快就會不知不覺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很悲哀的事實，無法避免，泉哥默認似的點了點頭。

“我只求小宏安全，你們的無奈我明白，所以·······”世孝給了泉哥一束光，“小宏判了無期，所以我近期就會將他送出去，你們三個也走吧。”

泉哥咬著嘴唇，壓抑著自己的情緒：“阿孝，你說真的？”

“真的，我也是有私心，小宏一個人離開目標太大，而且對我來說還會引火上身，但如果是一次大規模的越獄行動，他逃生的幾率就會大很多。”世孝坦誠地說，“我希望你們答應我，永遠都不要說出小宏的身份，我想讓他從新開始。”

“我保證。”泉哥發誓道，胖子和癩子也跟著發誓。

世孝終於露出平和的微笑，扶三個人起來，將自己“越獄”的計劃全盤托出。

最後，世孝推心置腹的說道：“泉哥，你們出去之後我會安排人給你們一筆錢離開去國外，我希望你們帶著你們的家人立刻離開，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我們會的，謝謝你阿孝。”泉哥的感恩透著他的無力，他不能自由生存了這麽多年，這一次終於有機會脫離這樣的日子了，“謝謝，謝謝。”

搞定這三個人，世孝終於可以暫時放下心裏的石頭，他暫且相信泉哥沒有將小宏的身份洩露出去，那麽接下來只要完成越獄這個步驟他就可以安心的面對張伯的在天之靈了。

“張伯，請您保佑您的孫子，可以順利出去。”

一周後小宏出院，出院當晚就是世孝和黑龍約定的日子了，世孝合上眼：這一次不容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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