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五年正月初三，寧武與徐長海制定作戰計劃，徐長海與安西軍精銳兩萬出兵潼關，攻擊楓華谷叛軍右大營，秦頤巖率天策軍一萬迂回到叛軍背後夾擊，寧武率踏雪軍團四千七百人埋伏在洛陽路上，以待洛陽安祿山援軍。安西軍一萬、踏雪軍團神機營與聞卿意的天弓營第九大隊繼續防守潼關。

“我走了。”寧武穿戴好踏雪軍團的月白盔甲、白色戰袍，轉身向屋門口走去。

“此戰……”詩韻從床上坐起身，裹著棉被緊了緊，朝那即將遠行的背影望去。

“……”寧武的身影頓了頓“我走了。”擡腳踏出門檻。詩韻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目送之離去。屋外很快傳來了集結的口令“踏雪軍團聖雪營、碎雪營、震雪營全員！出發！”

然而，正月初四，天空竟突然落下鵝毛大雪，氣候異常寒冷。

數月之前的某天，寧武站在屋，靜觀李吟傷手指摩挲著殘疏、殘青兩柄殘劍“王爺打算如何處理這兩把邪劍？”

李吟傷停手凝視劍刃，“寧武，你知道南明湖嗎？”

寧武聽到這這個詞的時候，感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然而腦子卻是一片空白“武不知。”

只聽李吟傷微微嘆了一口氣“遣人將兩劍，埋於聽風崖將士墓邊吧。”

葉江瑜此時剛走至屋門口，李吟傷聽見腳步，自屋內詢問道“誰？”

“王爺，是江瑜。”葉江瑜對著屋門拱手作揖。

“嗯，來的正是時候，這兩把劍交給你了……”在李吟傷示意下，寧武走來打開了屋門。李吟傷看了一眼葉江瑜，遞上了手中的兩柄殘劍。

許多年之後，當神州大地恢覆生機、不再戰亂，一個涼爽的秋季，有人落戶楓華谷，卻在一個並不起眼的峽谷之中，挖出了上千具屍首。

正月初五，安祿山三路大軍開入楓華谷之中，就連披著狐裘的將領們、穿著獸皮的胡人們都感覺到了氣候的嚴峻。

領軍的曹炎烈語氣有些慍怒“張大人，你說的伏兵在哪裏？”原來，雷狼軍已經進入了一個峽谷之中，根據內應的描述，這裏有一支唐軍精銳埋伏著。

穿著狼皮鬥篷的宦官臉色一變，急忙跳下馬說“將軍勿動怒，他們肯定在，就在這邊的埋雪谷之中！”

曹炎烈瞥了一眼宦官，哼了哼鼻“兄弟們給我精神起來！跟本將軍殺入埋雪谷！”說完揚起馬鞭，座下的黑色戰馬長嘶一聲，快步踏在雪地中。

天氣極為寒冷，尤其是當看到這番景象時，所有人感覺到的都是一種陰寒的氛圍。

那便是，

踏雪軍團四千七百名戰士，

由於冰冷天，沒有毛皮衣服，

全員凍死在埋雪谷中！

曹炎烈深吸了口氣，他身後的將士看到這般場景也都倒吸一口氣，皆是震驚不已，曹炎烈大吼道“眾將士聽令，將所有唐軍割喉！防止活口！”

一道道鮮血從戰士們的頸部動脈出噴湧而出，然而雪白的踏雪軍戰士之中，一道白森森的身影忽然趔趄站起，他被戰士們的血液所激醒，拔出雪亮的長劍插在凍土之中緩緩站起身，劍刃上堆積的霜雪細細簌簌地落在雪地上“踏雪軍……還沒完……呢！”

曹炎烈冷笑了一聲，拔出自己的砍刀“少年，好魄力。然而愚忠毫無意義，降了吧！”刀鋒指著這名踏雪軍的幸存者，聖雪營……巒清吾。

巒清吾突然在寒風中哈哈大笑了起來，原本白皙的臉龐因為雪水的融化洗禮而更加幹凈，長劍雪亮，宛若其閃耀的忠義“不報國，毋寧死！”

突然巒清吾背後爆發出了一陣笑聲，在眾多叛軍面前顯得格外猖狂，“清吾，說得好，吾人誓與踏雪共存亡！”說話的人，正是尚未被凍死的寧武。寧武用力抖了抖自己即將凝結的手臂，顫抖著站起身，他右肩膀扶著已然凍死的踏雪副都統慕青澤，慕青澤知道寧武怕冷，昨晚幾乎是用身軀來替他禦寒，自己卻先於他凍死。 “寒冷，不會凍結所有人。”他看了一眼躲在曹炎烈身後的宦官，嘲諷地哼了哼“張大人，那身衣服還暖和麽？”刺骨的語氣，讓宦官禁不住身體的發抖。零星的，還有十幾個稍微凍死的踏雪軍士，抖了抖身上的殘雪，顫顫巍巍地站起身，發抖著試圖握緊如雪般潔白的長劍。

那熟悉的白色身影從落滿白雪的黑衣叛軍中走出，正是那個面容冷若冰霜的令狐傷，安祿山麾下三長老之一。他掃了一眼寧武與巒清吾，曹炎烈點頭示意“去吧。”

頓時，鮮血之花瞬間綻放在冰雪之中，巒清吾趔趄的身影還沒有完全站穩，就被令狐傷的刀鋒穿胸而過，同時那些殘存的士卒也紛紛被狼牙軍捅死。“踏雪兄弟們，黃泉見……”刀刃被拔出，他向前倒地，再也沒有了呼吸。

狼牙大軍，皚皚霜雪，甲胄林立，楓紅冰白之中，唯獨立著寧武一人。“動手吧！”寧武大喊一聲，隨後閉上了雙眼。

急行軍之後，蒼月軍先鋒黑槍營、月韌營在黑槍營營長蘇炎洲、月韌營新營長木子欣率領下，利用夜色掩護，月韌營偷襲城防打開城門，黑槍營騎兵直接突入城中，直接攻占了河北三十六郡之重鎮常山。三日後日清晨，李吟傷回到鳳陽軍中，即刻率領暗弓營與墨劍營，協同顏家軍掃除常山四周狼牙，並進駐常山。同一時刻，潼關軍出征由於叛軍的埋伏與內應，慘遭兵敗，且踏雪軍團全體由於天降大雪，全部凍死在埋雪谷中。

安祿山聽聞常山失守，立刻命令史思明率領十萬狼牙軍反撲，直接包圍了包括常山在內的巨鹿、上谷、常山三郡。然而，該地區駐軍僅有李吟傷部八千人與顏家軍一萬人。

李吟傷整頓完三軍，進入常山郡守府準備歇息，正要關閉房門，突然感覺門外有疾步聲，甚至有些踉蹌，“王爺！”是一個聲音原本清脆但由於連日兼程而嘶啞的女子之聲，燈燭搖曳之中，李吟傷錯愕地發覺這是踏雪軍團聖雪營副營長折青，一身淡藍色的勁裝已經傷痕累累，暴露在外的肌膚完全是不同程度的凍傷，他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卻強忍著鎮定“折青？”

“王爺……”折青仿佛是看見了親人一般跪倒在地，李吟傷連忙扶住，折青抱著李吟傷的身軀痛哭流涕，泣不成聲。

“踏雪……不在了嗎？”李吟傷輕輕拍了拍折青的後背，說出了自己怎麽也不敢相信的猜想，說的那麽淡然那麽理所當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頭在滴血。甚至手的動作都在不經意間變得僵硬而不自然。“寧武……清澤……清吾……都？”李吟傷喃喃自語，卻不希望人回答。

屋門外，許久沒有人再說過話，只有零落的啜泣聲和冷風之聲穿過回廊。顧青疏穿著一身中衣在回廊的盡頭望著兩人很久，卻並未上前，也並未離開。

天寶十五年正月初六，踏雪無痕。

次日清晨一大早，李吟傷即被急報所吵醒，立刻與顧青疏、四位營長來到正廳與顏家軍統帥顏杲卿商量對策，然而意外地看見了三個熟人。

一見他們六人到來，顏杲卿立刻起身相迎作揖道“末將見過王爺。”

李吟傷簡單回禮，“都是駐防統帥，不必以王爺稱呼，顏將軍，這三位……”

顏杲卿正想介紹，李吟傷卻擺了擺手，用有些溫情的語氣說道“三位別來無恙。”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九天三巨頭——蒼天君方乾，皓天君劍聖，玄天君李覆，定是為了這河北戰局而來。

劍聖並沒有接話，只是睜眼看了李吟傷一眼，點了點頭，隨後繼續靠著椅子閉目冥想。

方乾、李覆同時起身行了一揖，方乾深深地望了一眼李吟傷布滿血絲的雙眼，接話道“王爺似乎身體欠佳？”說完這句話，方乾才發覺，李吟傷身後站著的周陌塵、蘇炎洲、木子欣、孫憂憫皆是眼睛紅腫，像是昨晚大哭過一場。

李吟傷幹笑了兩聲，忽然間什麽都沒說出口就眼睛一垂，身體失去平衡直接倒向地面。多日奔襲，終究還是跨了。

“王爺！”說時遲那時快，顧青疏立刻小跨一步把李吟傷穩穩地接在懷裏。

“這位是……？”顏杲卿雖然有些困惑，但看了眼顧青疏那眼中流露出的感情，也明白了大半，他轉頭看了看顧青疏身後的四名年輕將領“接下來的作戰方案，誰能帶領蒼月軍執行。”

顧青疏擡起頭，那雙冷毅的紫色眼瞳緊盯著顏杲卿“我。”

史思明大軍主力逼近常山，先鋒部隊三萬已經兵臨城下，而此時此刻，常山城西門城樓上，站著三名當世重要角色——九天皓蒼玄三人組。

與此同時，同樣戰略地位重要的巨鹿郡，僅僅由顧青疏率領墨劍營兩千人守備，其餘六千蒼月軍配合顏家軍防守常山抵禦主力。

圍住常山城西門的叛軍中有一騎，飛馬出列，馬上乃是一名紅衣女子，她來到距離城樓直線距離還有兩百步的位置停了下來，下馬行禮“小女子見過皓天君、玄天君、蒼天君三位閣下。”

皓天君劍聖魁梧的身影一動也沒動，玄天君李覆亦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點點頭，蒼天君方乾接話道“呵，吾當是誰，原來是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韋柔絲，你們的消息倒是挺靈。”方乾兩側林立的弓箭手早已將箭鏃對準的城下這個女人。

叛軍首腦的一員、曾經令王遺風血洗自貢城的血眼龍王蕭沙的徒弟——韋柔絲卻並沒有打算回應他們任何一個人，自顧自說著“九天即將絕滅，三位只有投靠我大燕才是出路……”話還沒說完，自己身旁的棗紅馬被突如其來的箭羽嚇得後退好幾步，韋柔絲哼了一聲立刻跳上驚魂未定的戰馬，一扯韁繩往回奔去。

狼牙軍陣中很快出現了攻城機械——沖車、投石機、雲梯。配合著機械出現的還有大量的劍士、盾兵與槍兵。

李覆快速下命令“弓箭，散射對面的雲梯隊。”他全身白色長袍，頭戴著銀色面具，僅留著眼部與嘴部路在外面。

“轟！轟！轟！”巨大的石塊在投石機吱嘎吱嘎的扭動聲中被高高地拋出，直指常山城墻。

劍聖從城墻上一躍而起，揮動黑龍大劍，三道劍光宛若藍色激流，擊打在三塊飛來的大石頭上，瞬間爆裂，碎成塵土而墜，天空猶如下了一場泥石雨。

十名狼牙兵扶著沖車，十名盾兵舉盾防禦而前，把整個沖車小隊掩護得密不透風，任飛箭如何尖銳，也無法穿透十名盾兵的防守，沖車徑直行進到了城門底下。

然而城樓上跳下一道白色身影，攔在了沖車跟前，狼牙士兵們還沒反應過來，“心劍·刃暴雨！”方乾飛身跳起，一劍斜劈，刃光劈入了沖車，入木三分，同時隨著劍影的躍動，無數劍光宛若流星雨一般沖入這個沖車小隊，瞬間所有狼牙士兵重傷倒地，各自身上多出了數個窟窿。

蒼月軍黑槍營將領蘇炎洲，此刻穿戴著深藍色的蒼月軍服並且裹著白色麻衣，飛鷹頭盔上同樣綁上了一根白色頭戴，他立刻詢問李覆，神色誠懇“我蒼月軍請求出戰，殺狼牙，報血仇！”

在城墻上的月韌營營長木子欣聽到了，也朝這邊走來。然而李覆只是閉眼搖了搖頭。“撲咚。”蘇炎洲與木子欣不約而同跪倒在地，雙手作大揖“李大人，蒼月軍與狼牙勢不兩立，請戰！”踏雪軍團覆滅的消息昨晚傳到他們所有人耳中，每個人都哭成了淚人，咬牙切齒地發誓報仇，那都是曾經蒼月關一起防守一路風雨的將士，因為蒼月軍團和踏雪軍團經常有人員調動，有些甚至小時候還是自己的鄰居、老鄉，這其中的感情極為深厚。

“你們……”李覆不經意轉身看了看二人，發覺兩人完全是一副血海深仇必報的感覺，他微微嘆了口氣“王爺未醒，本來李某並沒有資格指揮你們。如今李某還要讓汝等陷入死地，若有閃失，王爺知曉了，他該如何悲痛欲絕？”

蘇炎洲、木子欣二人不吭聲，只有熱淚從他倆眼中湧出，滴答在城墻走道上。

李覆繼續把視線移回戰場，淡淡地說“繼續督戰吧。”

同時，在巨鹿郡城墻上，顧青疏接到狼牙軍攻打常山的消息之後迅速來到城門，卻沒想到出奇的平靜，並沒有狼牙軍對巨鹿發起進攻。她穿蒼月軍深藍色的軍服，同樣也披著白色麻衣佩戴普通佩劍，踏雪軍覆滅，她的至始至終沒有哭泣過，卻默默地接起了大部分軍務。

只是顧青疏望著人來人往的巨鹿大街有些少許生疑“周將軍，似乎這兩天進城的百姓尤多。”

墨劍營營長周陌塵理所當然的想了想說“許多百姓不願被叛軍接管，自然要到唐軍的庇護下。”

顧青疏的眼中充滿著懷疑的神色，自言自語道“如今常山一帶仍舊是風波未平，並不是個好去處。”

夜晚午夜時分，顧青疏靜坐在李吟傷床邊，雙手緊緊握著李吟傷的左手，她已是充滿困容的人，卻仍不敢入睡。

月過中天，巨鹿郡守府外，寂靜的街道上，卻忽然響起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這是一隊又一隊的身著百姓粗衣的人，他們手中卻拿著弓箭、刀劍等武器，目標只有一個：攻打郡守府。

郡守府前守夜人察覺到了，喊道“什麽人！”就在喊完的一瞬間，一把尖刀已刺入了他的胸口，瞬間斷了氣。這些人迅速架起了梯子，翻墻跳入了郡守府中，郡守府內靜悄悄，連廊燈都全部是暗的，只有一間屋子還亮著燭火。領頭的人整頓了一下隊伍，慢慢地靠近郡守府二堂，守衛終於發現了這夥人，衛士們立刻高呼“敵襲！敵襲！”然而區區幾十名衛士，怎麽敵得過這麽多有備而來的刺客，衛士們邊走邊退，刺客們從回廊的各個角落將衛士們逼入中庭，衛士們四面被圍，不知所措。

就在此時，巨鹿城城墻附近響起了喊殺聲，郡守府所有廊燈忽然在同一時刻全部亮起。

刺客們腳下的地面突然開裂，數十名暗色衣服的劍士破土而出，血光與暗影同時爆起，一息之間就殺死了十六名刺客，刺客們一驚，紛紛退後。

中庭那間亮著燭火的房間門打開，顧青疏面無表情地從屋內走出，“夜襲這種戰術，太過枯燥了些。”冷若冰霜的語調，無聲的步伐，顧青疏提著深紅斷罪舞者，徑直走到離刺客們還有數十步的距離，身後十六名墨劍營士兵全部出鞘待命。

還剩下一百多人的刺客發覺對方人數很少，立刻重新振作了精神“給我殺！就這麽點人，還不夠咱們塞牙縫的！”

顧青疏一聲不吭，只是作了一個前進的手勢，墨劍營十六劍士立刻與她一同殺入刺客陣形之中，血影曼舞之間，無數砍向顧青疏的刺客頸部被開了一個小口，卻鮮血噴湧而出痛苦死去。

然而刺客們卻占據了人數優勢，顧青疏連日操勞本來就有些體力不支，墨劍營弟兄由於踏雪軍之事，飲血之後已經殺紅了眼，宛如一個個瘋狂的戰士一般，毫不防禦，只知道一股勁去殺戮，很快，院子內只站著顧青疏一人，四周卻還有五十名左右的刺客將她團團包圍。顧青疏用紅色的舞傘撐著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一陣寒風吹過她的臉頰，映著廊燈與月光，露出了左眼那一道鬼魅般的疤痕。

空氣仿佛突然凝結，刺客們只感覺背後涼意陣陣，一陣不似自然天氣一般的猛烈寒風吹出，當寒風吹拂到頸部，所有人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寒風，這是……劍氣！

為時已晚！身穿紫色直裾的李吟傷伴隨著這股劍氣突然降臨在顧青疏身旁，伴隨著的，是數十名刺客同時暴斃於周圍！“青青，墨劍營怎麽只有這幾個人？”李吟傷落地之後問道。

“墨劍營早已被我派去城墻阻敵裏應外合，這裏只有一個小隊。”眼看李吟傷的蘇醒，顧青疏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立刻扶正了自己，重新握緊了深紅斷罪舞者，“吟傷，讓這些宵小為踏雪軍陪葬吧。”

“好。”李吟傷點點頭，後背貼近顧青疏，彼此都感受到了寒夜中的溫暖，隨後便是，劍飲鮮血。

外記·諸天誰算(上)

天寶七年冬，滿月高懸於天，與璀璨星辰構築了一副遼闊的銀華夜景。成都蒼月關外的神池嶺內，草木幽深的一處山峽，盤膝端坐著六名身穿黑色套頭披風看不見容貌之人，每人左手結印、右手食指中指間夾著一張黃紙道符，他們呈六芒星排列，口中不斷重覆著某一句旁人聽不懂的語言。

六芒星的正中間，呈三角形綁著三面鏡子，分別是金鏡、銀鏡、銅鏡，各自反射著一縷淡紫色的微光。

而那六個人之外，另外有一人站立，仰望著滿天星辰所拱的那輪蒼月露出焦急的眼神，他須發已經花白，想來已過不惑之年，寒夜裏身披著鬥篷的他手握著以精鐵澆鑄的鐵鏈刺拳，來回地踱步，時不時擡起頭。

“先生為何如此焦慮。”其中一名席地而坐的黑衣道士開口。

“天狗食月，二十九年一次，我等了二十九年了。”那名中年男子語氣裏有著焦躁。

“先生已經等了二十九年，何不多等一會。”道士繼續說道。然而男子並沒有打算理他。

終於，一道血影劃過圓月，天狗吞月，出現了。

男子猛然一振，“無名，這次不會再讓你拿到殘劍！”他心中吶喊道。哪知就在月食出現的那一刻，之前說話的那個黑衣道士的帽兜下閃過一絲詭異的笑容。

“咚咚咚咚！”突然間，神池嶺內地面爆裂，無數僵屍般的傀儡從地下鉆出，一瞬間將其他五名法師按倒在地，兩只血肉模糊表情呆滯的傀儡屍人抱住男子的腳，另一只屍人從背後緊緊勒住他的腰。

男子被束縛地動彈不得，從牙縫中擠出嘶啞的聲音“你不是神算家的，你是誰……”

“哈哈哈哈！”黑袍一扯，那人露出了頭戴的飛狐面具，“無名無姓，老夫正是你最痛恨之人！寧天行，納命來吧！”

一道血光閃過，面具人頓覺不妙，連忙後退一步，一柄飛劍釘在了他原本落腳之地。當他再次擡頭看的時候，那三個屍人均已被攔腰斬斷，而那個中年男子也不知了去向。

不遠處，兩個黑影落地後，天行者一聲長嘆“劍雪，媒介都落入無名手裏了。”

劍雪雖然也極為在意，但也是無奈地望著遠處說:“沒事天行，命保住就好。”

南北朝末年，南北武林終於發展成對立的兩派——新月正派與逐日邪派。北齊隆化元年，正邪兩派相約於南明湖決戰。曠日大戰進行兩天兩夜，正邪兩派在決戰最末期，一把紫色的長劍伴隨流星隕落從天而降，又在同一時刻正邪兩派遭受到神秘組織的攻擊，導致正邪雙方近乎全軍覆滅。正派長生十二執劍長老以及邪派二十周天護法等大部分高手陣亡於南明湖下。而這支神秘組織，便是後來的大唐隱元會。

確定武林命脈的是一個叫做“九天”的勢力，他們成立於那個南北朝亂世。

與其說九天是一個勢力，還不如說是一個組織，因為他們自始至終都是九個人，不會有增加，也不會有減少。一般來說，上代九天在活著的時候就會著意尋找自己的繼承人，如果有舊的九天意外死去，那麽其他八位就會按照慣例，選擇一位適當的人選授以秘訣，成為新的一員。這九個人可能武功高強，可能權傾天下，也可能富可敵國，沒有人知道他們真實的身份。九天已經超越了武林的範疇，是這個時代中最危險可怕的人物。

九天為鈞天、炎天、陽天、變天、皓天、蒼天、幽天、朱天、玄天九君。第一代九天在統一天下之後，由於魔劍降世滅絕新月逐日兩派之功，隋文帝封這柄魔劍為：青疏君，並建造獨立的殿堂供奉之。由於魔劍落下之後斷為兩截，隋文帝請巧匠重新鍛造之，不料兩柄殘劍互相排斥，每位鍛造匠在重鑄雙劍時意外暴斃！身為鈞天君，也就是隋文帝楊堅，召請變天君詢問此為何意，變天君言：此乃帝國再度分裂之兆，此劍不詳，請棄之。

不料，這一言觸怒龍顏，我隋朝堂堂萬世之業，豈可被你一言蔽之！

九天開始出現裂縫，變天君被稱為千古神算，竟意外慘死，有傳言是楊堅所暗殺。變天君所處的神算家族不得不退出朝堂，兩柄殘劍被秘密封印，解封兩柄殘劍成為世代神算家族一個不為流傳的禁術。

天寶六年，昆侖這一天，依舊是白雪紛飛。慕容臨江、寧敬遠、李吟傷、顧青疏四人皆身穿灰色刀宗服飾，此乃刀宗宗主謝雲流依照純陽清虛道袍改制，抹去了太極的標志，顏色也較為灰暗。他們四人臨崖閉目打坐，身裹漆黑之羽披風的劍雪緩步而來，神色有些凝重。

慕容臨江聞雪中的腳步聲，豁然睜眼“師父？怎麽，臉色不好？”

劍雪一聽則是板起臉“讓汝等每日靜心打坐三個時辰，時未到為何睜眼？”

慕容臨江撇撇嘴，不置一詞。劍雪嘆了一口氣“為師要告之你們前朝殘劍之事。”

九天一組在天寶年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上代變天君被刺身亡前，曾留下代表天、地、人三才、以金銀銅三種材料打造的三面神鏡，分別由其僥幸脫逃的家屬帶走。這三面神鏡與神算家族世代相傳的禁術有密切關系。

李吟傷擡眸，緊盯著劍雪那雙凝望遠處山川的眸“師父，你剛才說過，雙劍中的殘青劍已經現身，代表著禁術已經運作，這是不是證明這三面神鏡已被人尋得？”

劍雪搖了搖頭“神算家族自然是神機妙算，不可能世代僅讓一人知曉禁術。解封殘疏劍與殘青劍的禁術並非同一種。神算家隔代傳術、隔代傳學，而據我所知，此代變天君未能將兩種秘術傳承便已遇刺，因此三鏡之中蘊含的奧秘便是未傳繼的那一種禁術。”

隔代傳術、隔代傳學。也就是說，如果身為祖父者為變天神算，則父親繼承理論學術而孫則繼承神算術法。寧敬遠扶著下顎沈思片刻後說道“師父你說過，禁術引劍出世的同時，會帶來重災。那麽……”

顧青疏只是靜靜地打坐，也沒有試圖睜開眼睛，而慕容臨江繼續接話道“那麽，為了阻止新的血災降臨，我們必須先於歹人獲得那三面神鏡，並且保護好殘存的神算家族。對吧，敬遠？”

寧敬遠微微點了點頭“無論身處何門何派，匡扶天下永為己責。”

劍雪對寧敬遠投以讚許的目光，只是當他看見顧青疏仍舊閉目打坐時，他心中生起少許疑惑，不過也並沒有提，而是直截了當“此次便是試圖在這江湖上尋找神算家族剩餘的成員，發掘消失多年的殘劍解封禁術。劍之長河，古人可往，吾亦覆往！”

“可是，線索呢？”慕容臨江頓生疑惑，的確，這若是大海撈針，又能有什麽意義呢？

寧敬遠卻忽然笑了，“線索，師父不是已經給我們了嗎？”他視線轉向慕容臨江，後者仍是一片迷惘。只聽寧敬遠與李吟傷幾乎是異口同聲“天、地、人，三才便是線索。”

顧青疏聞言，忽然開眸看了一眼二人，卻未有吐露什麽。

天，對應的則是極天之地。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地，對應的必是環丘之處。依山傍水相保聚以自固。

人，對應的應是喧囂之所。大隱隱於市。

因此，三才之地定為，蟠龍山、白龍口、長安城。計劃中，劍雪選擇前者，慕容臨江與寧敬遠結伴往長安，而李吟傷與顧青疏則一同往白龍口。

這樣商定之中，顧青疏始終未有開口也無一句異議或提議。只是在討論的最後，她忽然站起身，這個舉動驚到了在場的所有人“我不想和三師兄一起。”說話間，沒有任何表情和起伏，明明看著李吟傷，透過她那雙紫色的眼瞳中卻看不見她此刻的想法。

昆侖雪原肆虐的冷風刮過這對少年少女，寒風中似乎夾雜著極強的排斥感，李吟傷深深地望了一眼顧青疏後緩緩道，嘴角似乎掛著笑意“剛巧，我也不想。”

劍雪倒是隨性，依舊是遙望遠方地，“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不可求。今日為冬十二月初三，明年春三月十八，我們成都廣都鎮茶館見。”他似乎並沒有打算解決李顧二人的紛爭，忽然縱身一躍，直接從崖上跳了下去，白山皚皚間一道黑影劃過，轉眼消失不見。

“砰！”劍雪所有徒弟除了慕容臨江使長直刀以外，其餘皆使長劍。冰天雪地間一聲清脆的劍刃碰撞聲響徹半空中。

顧青疏的劍被李吟傷隔在他自己肩部處，李吟傷半疑惑半敵視地“師妹何意？”兩人手上皆是青筋顯現，分明是較上了勁，“只要殺了你，就不用與你同行。”顧青疏深紫色的眼中寒芒四射，說話間都透著刺骨冰寒。

自入師門以來，二人幾乎從未有過交談，甚至總相互躲避，想來是顧青疏對於李吟傷有什麽不滿。兩人手中的長劍隱約泛起白色的氣流，雙方劍刃也在不停顫抖著角力。

另外二人不可能袖手旁觀，短暫的眼神交流後，兩邊同時傳來一聲清脆劍鳴“呯！”較勁的雙刃被一左一右的慕容和敬遠二人舉劍挑開，慕容臨江近乎是賠笑的臉，一手推開顧青疏的劍，一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師妹不氣哈，我也不喜歡這小子，不溫不熱一副事不關己的。但師父都這麽決定了……你看。”他在想辦法讓顧青疏妥協。

寧敬遠看著李吟傷，一用力，將李吟傷連人帶劍往後一震，微微搖了搖頭“至於？”

李吟傷仍是一股傲氣地“至於。”

飛雪連天之中，二人的火藥味卻讓每個人都嗆得難受。寧敬遠不禁皺了皺眉，眼神中似乎有著輕微的責怪。

李吟傷只好收劍，冷冷地對顧青疏說“一路上各管各。”

顧青疏也收劍，冷臉白了一眼慕容臨江，直接轉身向山路而去。

李吟傷與顧青疏果真一路上各行各路、各做各事，風餐露宿也是各尋避風之所。日已落山，寺院鐘聲回響半座孤山，月色如垠，星羅密布銀漢迢迢，冬夜裏萬籟寂靜無聲。來到一家禪院，兩人卻是不約而同地想去敲門，視線不經意間觸碰時……“哼！”同時閃避開了，兩人一聲不吭地背對著背各自走到了禪院左右邊的墻壁，找尋一個盡量避風之地倚靠著坐下。

旅途勞累，此地也不算荒涼，李吟傷已覺困乏難忍，正要睡去之時，忽然聽見黑夜之中的哈氣聲，正值隆冬，發出聲音的人似乎很是怕冷。李吟傷嘆了一口氣，左手摸了摸自己胸口，若非自己之前買的棉衣，光穿著這件刀宗長袍，就算有劍氣護身也恐怕是無法徹底禦寒。他站起身，悄無聲息地朝顧青疏那個角落走去，透過暗淡的光線，隱約可見瑟瑟發抖不停吐息的顧青疏，看起來睡得很是糟糕。李吟傷脫下自己灰色的刀宗服裝，想想似乎之前師父有說過，他們四人的衣服都是顧青疏自己縫制的。“也算是你的東西吧。只是還給你罷了。”他這樣想著，輕輕將衣服蓋在顧青疏身上，又悄悄地挪回了自己的角落。有些昏沈乏累，他很快就睡過去了，盡管條件簡陋。

“咚。咚。咚。”已是清晨，冬日中，太陽升起較晚，天微亮，李吟傷聽著寺院的鐘聲漸漸蘇醒，下意識望了一眼顧青疏躺著的位置，後者仍是揪著李吟傷那件外衣蜷成一團。

隔著寺院的墻，李吟傷忽然聽見裏有老和尚的聲音傳來“緣恨虛妄，生死無常。同墻而眠，也是緣吶……”他身軀微怔，不知這句話是否是對自己說，只是沒來由地多想了幾分，隨後便先行下山了。只是他沒想到的是，顧青疏同樣在迷迷糊糊間聽見了這句話，兩人皆感耐人尋味。

天寶七年初白龍口一帶，正值新年，鳳陽城中更是一片的熱鬧繁華，每家每戶張燈結彩迎接除夕。

只是，北門忽然沖進來幾匹黑雲駒，馬上之人皆錦衣華服，明眼人可以立刻看出，這是禁軍千牛衛與傳旨宦官飛馬而來，目標定是鳳陽王府。“讓開讓開！”千牛衛吆喝著飛馬穿過街區，馬蹄揚起的風塵掃過街邊小攤。那是……黃衣使者！？驚鴻一瞥間的李吟傷仿佛發現了什麽，讓身坐茶館處小憩的他猛然起身，向王府而去。

鳳陽世子李賦墨自然是早早得到了消息，早在千牛衛到來前便已返回王府，只是當他與鳳陽王接完旨後，均是一臉沈重。他來到二堂，然而坐於二堂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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