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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順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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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雲姒垂首忸怩:“姐夫九五之尊,臣妾怎麽好為這種事勞煩姐夫。”

賀玄時輕道:“你總歸還叫我一聲姐夫。”

夏雲姒不擡頭,又遲疑了會兒,總歸伸出了手。手腕上搭著條帕子遞到他面前,雙頰泛著緋紅。

賀玄時起身繞過榻桌,與她坐到同一側,將她纖細的手腕執在手裏。

絹帕軟且薄,他一低眼,就看到少女白皙的膚色依稀透出來。心下頓似有鬼怪作祟,讓他想將這帕子抽開,直接觸碰她的手腕……但他不能。

後牙下意識緊咬,賀玄時定住神、挪開眼,一下下幫她揉著。

夏雲姒靜靜地望著他的側頰,他的樣子認真又小心,好像執在指間的是什麽珍寶,力氣微重一點就會煙消雲散。

這樣的樣子,真的很好看。

玉樹臨風、清雋俊朗,她每一次這樣看著他,都會愈發明白姐姐當年為何會那樣為他迷醉。

若說相由心生,他該是很好的人。

而若拋開後宮這些事不提,他也確還是很好的人。

姐姐當年正值少女懷春的年紀,為他迷了心智再正常不過。

她當下也還正值那樣的年紀,卻無法和姐姐那時一樣細品那種迷醉了。

低下眼簾,夏雲姒輕聲哀嘆:“掐指一算,下個月又是姐姐的忌日了。”

清晰地感覺到隔著帕子為她按揉手腕的手指一頓,他的語氣也比方才沈了許多:“是。忌日事宜在年前就已交待給了禮部,後宮這邊有昭妃操持。你若還有什麽要求,也盡可以說來。”

昭妃操持?

夏雲姒眉心輕跳。

是了,往年都是貴妃操持,前年年末貴妃暴病歿了,去年忌日時碰上采選,昭妃正忙,相關事宜才選了位身份貴重的外命婦來辦。今年沒有采選,當然是交到昭妃手裏。

可不論是貴妃還是昭妃,大概都只會讓姐姐九泉之下更不能安息。從前是她年紀尚小又身在宮外鞭長莫及,往後無論如何也不能如此。

夏雲姒往皇帝面前靠了兩寸,近近地望著他,羽睫幾乎要碰到他的臉頰:“姐夫。”

他脖頸禁不住地梗了一下。

她說:“後宮這邊,交由昭儀娘娘操辦可好?”

“許昭儀?”他微作沈吟,搖頭嘆息,“朕知道你的意思,許昭儀曾是佳惠皇後舊仆,情分頗深。可許昭儀到底出身低些,這種事她不好出面。”

皇後忌日,但凡皇帝肯看重,便是國之大事。這樣的大事無論在朝堂還是後宮,主祭人的身份都是不能低的。

夏雲姒實則清楚這些——若真可以不論身份,她雖位在宣儀也仍是她最為合適,哪裏還輪得著別人?

拋磚,不過為了引玉。

她作勢想想,便又道:“那順妃娘娘呢?”

順妃在宮中實在低調得緊。他不由一楞,看一看她:“怎麽想起順妃?”

“若論身份,昭妃娘娘是覃西王獻進來的官宦之女,順妃娘娘是前朝皇族,都不算低。”夏雲姒抿笑,“臣妾只覺得,昭妃娘娘雖也見過姐姐,但到底是順妃娘娘入宮更早,與姐姐更為熟絡。姐姐在時時常稱讚順妃娘娘克己守禮,想來也會想見一見她。”

皇帝奇道:“順妃素來不愛與人走動,朕到不知皇後還這樣讚過她。”

“姐夫事多人忙。”夏雲姒抿笑垂眸,避開他的打量,“後宮之事也雜,姐姐自不會事事都同姐夫提及。臣妾也是那時入宮陪伴的時候多,才偶爾聽見了那麽幾回。”

皇帝了然點頭,斟酌說:“若是如此,倒也不錯……”說著又想起前幾日太後的話,“昭妃前幾日剛病了一場,太後也念及她身子不適,想讓順妃分擔些。忌日之事交給順妃,倒正合適了。”

“可不就是?”夏雲姒莞然而笑,也不等他下旨將事情敲定,便又說,“還有一事……”

賀玄時點頭:“你說。”

“臣妾聽聞祭禮都在太廟,椒房宮那日也要落著鎖,等姐夫傍晚時過去才會打開。姐夫可否早些讓人開了宮門,準臣妾去陪姐姐說說話?”

“應當的。”他不假思索,旋即便叫了樊應德進來,將兩件事一並交待了下去。

轉回頭來,他又叮囑夏雲姒:“你再想到什麽,也記得同朕說,朕若不方便,你就去告訴順妃。”

“臣妾明白。”她笑靨明艷得勾人,“多謝姐夫。”

如此這般,夏雲姒與順妃的走動自然而然地頻繁了。

每每有什麽關於祭禮的事要議,總也不會是只聊祭禮,出於客套也要閑話些家常。

一來二去,夏雲姒就心裏有了數,知道順妃著實是和昭妃不太對付,先前記掛之事便也方便開口。

一日閑談間,順妃語中再度流露出對昭妃的些許不滿,夏雲姒便定定地看著她,饒有興味地笑道:“姐姐與貴妃走後,昭妃娘娘執掌宮權,臣妾還道是眾望所歸。現在看來,對她頗有微詞的也不是一個兩個。”

“自然不是。”順妃端起茶盞,淡淡地抿一口茶,“若不然,宣儀又怎會去勸皇上,把皇後祭禮之事交予本宮呢?”

夏雲姒短短一怔,垂眸微笑:“娘娘耳聰目明。”

順妃搖搖頭:“不是本宮耳聰目明,是皇上素來愛重皇後、又寵愛昭妃,能在這樣的事上改變聖意的,只有宣儀一人。”

“臣妾自作聰明,讓娘娘見笑了。”夏雲姒輕哂,“只是這事,臣妾還需解釋幾句。臣妾與昭妃娘娘雖然從前有些不快,也並無多大過節,更無心與她一較高下。只是前不久自有些所見所聞,讓臣妾覺得她不宜主持姐姐祭禮,這事上臣妾只能以姐姐為重,還請順妃娘娘海涵。”

她說著頷首,無比謙遜。

順妃不免細問:“什麽事?本宮近來都在宮中,竟不曾聽說。”

“哦,是苓淑女之事。”夏雲姒輕嘆,“苓淑女有孕當日,臣妾去向她道賀,就見她房中簡陋,遠不如臣妾為身邊的玉采女所備的住處。不過她既得晉封,自是遷去了更好的地方,這事便也罷了,臣妾亦不曾多言什麽。”

說著露出些許無奈:“可她與臣妾身邊的玉采女從前就是交好的,二人便走動起來。她們之間走動原是與臣妾無關的,玉采女後來卻告訴臣妾,苓淑女心知自己生下孩子必會被昭妃抱去撫養,日日憂心。”

順妃蹙了下眉頭:“以她的身份,不論是誰身邊的人,孩子都是要被抱走的。”

“臣妾也是這樣說。”夏雲姒噙笑,“玉采女卻說苓淑女自己也清楚這般道理,也覺得孩子交給身份尊貴的養母能有更好的前途。只是,她覺得另尋旁人都無妨,唯獨昭妃讓她悶悶不樂。”

頓一頓聲,她瞧了瞧順妃的神情。

順妃沈吟不語,她就又自顧自地續說下去:“這事讓臣妾斟酌了幾日,臣妾覺得當下的後宮之中論身份便是昭妃與您最為尊貴,昭妃又執掌宮權,該是能將孩子養得最好的。苓淑女卻獨不肯給她,可見她私下裏待人刻薄。”

“——既如此,臣妾如何能讓她主持姐姐的祭禮?姐姐素來寬待後宮,在天上見了這些事,怕是都要生氣的。”

她口吻不鹹不淡的,只將重點落在祭禮上,並不與順妃直接議苓淑女與孩子之事。

順妃沈沈一嘆:“原是這樣,倒是也有道理。自是皇後娘娘在天之靈為重,會讓皇後娘娘不安的人,是萬不可主祭的。”

夏雲姒垂眸頷首:“正是。”

順妃端起茶盞又抿了口,呢喃自語:“可憐了苓淑女。這宮裏的女人啊,都不容易。”

擱下茶盞,她擡眸睇向夏雲姒。隔著幾步距離,夏雲姒依舊覺出了她目中那份耐人尋味的意味。

順妃蘊起笑:“夏宣儀這是既想幫她,又怕昭妃給你設局,是不是?”

一切彎彎繞繞忽而被戳破,夏雲姒冷不丁地被激出一身冷汗。

定了下神,她頷首躬身:“娘娘直言直語,臣妾不敢隱瞞,確是如此。”說著離席深福,“臣妾並非有意隱瞞娘娘,只是臣妾與玉采女私下商議了許久,這忙若幫,實在怕自己難以脫身;可若不幫,又心存愧疚。”

順妃淡然接口:“若不幫,你也不甘心失去這給昭妃添堵的機會。”

夏雲姒屏息,順妃居高臨下的目光就在頭頂劃著。

她忽而有了種棋逢對手的感覺,這樣的感覺自入宮以來尚未有過。既因為被戳穿心事而窘迫不安,又令她莫名激動,熱血翻湧。

她一時多了謹慎,下意識地斟酌如何回話更為穩妥,順妃卻先一步道:“你適才說你與昭妃雖有過些許不快,但並無多大過節——本宮將這話反過來說,便是你與昭妃雖無多大過節,也有過些許不快。周美人的事上她擺過你們慶玉宮一道,你自想把這口氣爭回來,是不是?”

不是,她不是為周妙的事記恨,而是為姐姐。

可順妃這一席話總體而言卻也無錯——她可不就是想讓昭妃不痛快麽?

夏雲姒咬一咬牙,認了下來:“是。”

“呵。”順妃一聲輕笑,“那你倒也算會找幫手。”

夏雲姒跳得愈來愈快的心突然落穩,驟然籲出一口長氣。

“本宮的確也不願意看昭妃這樣春風得意。”她覆又一聲笑,“且若這真是個局,本宮也在她局外,殺她個措手不及必定很有意思。”

她目光淩淩地睇著夏雲姒:“宣儀是聰明人,應是已知該如何做了。”

夏雲姒迎上她的視線,微笑點頭:“多謝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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