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南柔臉上的詫異一閃而逝，見到在座各位股東遮遮掩掩的神色，她瞬間明白什麽。

方氏是一塊誰都啃想啃下來的骨頭，她這次回來，為了擴大自家公司的規模，第一件事便是從各位股東下手，要將其拿下。

至於當前最大的創始人還陷入昏迷，並不在她的考慮之中。

只是沒想到…

她指尖輕輕敲擊著胡桃色木紋辦公桌，正襟危坐，不動如山。

這些老股東中，自是有人是看著方芷闌從小長到大的，見她突然出現，當即訕笑道：“小闌呀？你怎麽突然來了？”

“我不來？”方芷闌掃了在座所有人包括白南柔一眼，“只怕明天公司就要改名換姓了。”

“我們這也是為了集團好呀。”有人嘟囔著，“你爸現在不在了，母親又在昏迷中，光憑我們這些人，實在是無力應付，白小姐年輕有為，若是她接手…”

說白了，就是看不到方氏的發展前景，想將這個爛攤子扔出去。

雖然對方氏掌權人目前的情況早就有所耳聞，但白南柔看見方芷闌孤零零地站在眾人面前，原本波瀾不驚的心緒像是被人拋下一顆石子，泛起久久不能消散的漣漪。

竟然遭此變故，倒真是為難她一個小姑娘了。

不過商場上的事不能兒戲，白南柔看向她，語氣溫和如同商量般：“若是方小姐考慮轉讓手中你父親遺留下來的股份，出於人道主義，我可以以高於當前市值一半的價格收購。”

就當是顧念前夜的舊情。

狗屁的人道主義！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方芷闌當然不可能將手頭的股份轉讓，她找了個空位置坐下來，看向剛好抱著文件進來的方才那個小助理：“你，麻煩幫我看看，有多少股東決定轉讓股份？”

小助理推了推黑框眼鏡，見她坐在一堆大佬中氣定神閑，也沒人阻攔，於是低下頭，老老實實地背道：“公司共有股東34人，同意並進行股份轉讓的有17人，不同意或者未表態的17人…”

方芷闌自然是在未表態的那17人之中，她頷首，輕輕笑了笑，看向眾人：“也就是說，同意股權轉讓的股東並未超過半數，你們這樣，似乎並不符合流程？”

小樣兒，真當她好糊弄呢？

“小闌…”圍桌而坐的一群人中又有公司的元老開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叔叔們都拿你當自家孩子，所以一時疏忽，忘了把你那份算進去，這樣來算的話…”

還不等方芷闌反駁，白南柔眉頭一皺：“所以，在座各位在決定轉讓股份前，竟然連內部的說辭都還沒有統一？”

白南柔想渾水摸魚不假，但她可不想自己沾得一身腥。

“連我這個最大的股東都不知道轉讓的事，我想應該是沒有。”方芷闌趁勝追擊，終於籲出了方才憋屈的一口惡氣。

依舊有人不死心，直截了當說出在場所有人的心裏話：“小方啊，你還太年輕，不懂大人們的事，就算是現在還有一半人不同意轉讓，但大家都不知道你母親什麽時候能醒過來，就算是醒過來，她也未必能重新撐起方氏，公司的股價只會一天跌得比一天快，倒不如趁早脫身。”

“我這個當叔叔的也勸你一句，年輕人別太犟，趁著眼下股價還沒跌到低，先將手上你父親的股份轉讓，帶著你母親去看病，你們娘倆兒拿著這筆錢，好好過日子才是正經事…”

說話的人自覺這是一番真情實意的肺腑之言，不想方芷闌不為所動，冷眼旁觀。

本來大家都以為她不過是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隨便糊弄幾句就成了，沒想到眼下倒成了塊難啃的骨頭。

有人將目光投向白南柔，希望她能出言勸服同方芷闌。

畢竟只要方芷闌同意了，股權轉讓就算是名正言順。

目前不止市場不知多少只餓狼盯著方氏這塊肥肉，若是自己晚上一步，就有可能被別人捷足先登。

白南柔沈吟片刻，最終目光落到油鹽不進的方芷闌身上：“勞煩大家先出去，我有話與方小姐要說。”

意料之中，方芷闌唇角微勾，擡眸看了她一眼，眼底似有星光閃爍。

白南柔有些不大自在地側開臉。

直到最後一人離開，她起身將會議室門關上，轉過身來，清冷的嗓音在瞬間空蕩蕩的會議室裏甚至帶著回音：“說吧，要出多少錢，你才同意轉讓？”

語氣一本正經，好似前夜二人之間的抵死糾纏只是方芷闌的記憶出現了錯亂。

既然她都如此公事公辦，方芷闌也就不再迂回，一口回絕：“白小姐還是死心吧，無論你出多少錢，我都不會轉讓的。”

轉讓給你了，她還拿什麽去積累氣運值？

只可惜與白南柔的氣勢淩人相比，方芷闌天生上揚的唇角讓她說出這話時，不但不夠有威懾力，反倒像小孩子在說賭氣話般。

白南柔似是早料到，走到她身邊：“方小姐舍不得自己父親辛苦打下的產業，這我理解，可是有些事情，不能小孩子心性？”

怎麽都拿她當小孩子看？方芷闌氣呼呼地想。

本來為了第一天上班顯得有氣勢，她今天還特意穿的是件金色連衣裙，她一扭頭，金光閃閃，整個人愈發靈動。

白南柔眸色突暗，想起那夜浴缸中水光粼粼，少女宛如一條游魚，肌膚細膩。

方芷闌渾然未覺，依舊堅守自己的陣地：“白小姐不用再在我這裏浪費心思，不管怎麽樣，我父親的股份我是不會轉讓的。”

“我明白了。”白南柔輕聲道。

“嗯？”本以為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沒想到她這麽快就將話說清，方芷闌擡頭，看向面前陰影落到自己身上的白南柔。

“你不願意轉讓。”白南柔繼續道，“不代表其他人不願意，即便現在還有一半股東持保守態度，但將來只要他們中有一人動搖…”

“你卑鄙！”方芷闌聽出她的言中之意，氣得臉頰紅紅。

竟然想從內部瓦解方氏。

白南柔垂眸，看向雙眸澄澈的少女，眼底漫上一絲笑意。

真是天真得可愛。

她彎腰，忍不住伸手。

方芷闌渾身一激靈，就要往後縮，整個嬌小的人就如同被她困在了座椅上。

白南柔卻並未多做什麽，只是將她額前的碎發撩齊整，循循善誘般：“不是我卑鄙，而是你將一切想得太簡單。”

“今天就算是我不坐在這裏收購股份，也會是別人。”她又道，“資本市場本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黑暗森林，人人逐利，可不講究什麽心慈手軟。”

方芷闌身軀軟軟倚著椅背，脖頸後沁出一層細密的薄汗。

她這才意識到，白南柔說得沒錯，弱肉強食，沒有人會對現在處於弱勢的方氏集團留情。

反而他們就像盤旋在將死的動物身邊的禿鷲，等待吸食腐肉。

如此說來，與其他的資本家相比，與自己有過“不正當關系”的白南柔反而更值得信賴？

“你讓我想想。”方芷闌默了片刻。

“行。”白南柔胸有成竹，搭在肩前的卷發輕輕晃動，“但我只給你一天的時間，明天在這裏，我和所有股東等你的答案。”

她不緊不慢，儼然已視方氏為囊中之物。將二人間的約定通知其他股東後，便翩然離開。

方芷闌耷拉著頭，坐電梯上樓，推開原主父親辦公室的房間門。

這是整幢集團大樓最寬敞明亮的房間，裏面裝飾無一不顯示著沈著穩重，站在落地窗前，可以看見俯瞰整個市中心。

車水馬龍，人行道上的人來來往往，如同小螞蟻般走來走去。

她坐到近兩米寬的辦公桌前，才發現桌面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方芷闌用手指揩了下，正想推開房門叫人來收拾，又不期然與手中抱著文件正打算敲門的小助理撞上。

“老、老板。”她推了下眼睛，有些結巴，“我叫葉茵，這是剛才會議上的文件。”

“放著吧。”方芷闌現在還沒心情看，“對了，叫人來將辦公室打掃一下。”

“好的。”小助理將手中的東西放好，不一會兒，又拿著水桶和抹布回來。

“……”方芷闌一頭霧水，“不是有保潔阿姨嗎？”

“反正也沒多少活，我順手幹了就行。”小助理已經麻利地擦起桌子，欲言又止，“不好意思啊，之前我沒認出您來…”

方芷闌一楞，才想起她說的是先前將自己當做陌生人的事，她順口道：“沒關系，你是新來的？”

“對啊對啊。”戴著眼鏡的女生連連點頭，“我剛大學畢業，到處投簡歷，沒想到碰巧就被我們公司錄用了，只是大老板出事後，公司亂成一鍋粥，現在連正式職位都沒有，只是成天打雜…”

她話音戛然而止，才想到眼前的人可就是大老板家的千家，臉上露出幾分歉意。

“行吧。”方芷闌並未將她的話放在心上，“那你現在就是我的助理。”

正好她身邊沒有可用的人，葉茵能被招進來，能力和學歷肯定就沒問題，又跟其他的股東沒有多餘關系，這種底子幹凈的人，用起來正好不用擔心她有二心。

“真的？”葉茵手上還拿著毛巾，她扭過頭來，黑框眼鏡下的雙眸放出光芒，瞬間已經看見自己升職加薪贏取高富帥的未來，“謝謝您老板，我一定會加油幹的！”

“嗯。”方芷闌點頭，上前跟她一起收拾房間。

在收拾好的辦公室裏呆了一整日看方父留下來的資料，方芷闌也來不及回家，幹脆吩咐韓嫂將自己的洗漱用品和衣服帶了些來，就睡在辦公室隔壁的臥室裏。

畢竟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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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賭協議？”白南柔翻了翻手中被遞上來的文件，挑眉看了眼面前目光堅定的少女。

沒想到，自己倒真是小瞧她了。

“沒錯。”此時別的股東還沒來，辦公室裏只有二人，方芷闌的聲音清晰而沈穩，“白小姐昨天說得對，資本是逐利的，所以這份協議能帶給你的利益遠遠大於投入。”

“嗯。”白南柔放下紙張，手肘懶洋洋地撐在桌面上，單手托腮，鉆石耳墜在深棕色卷發下閃閃發光，“願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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