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親手得到，失去了，也不至於多麽可惜。

而眼睜睜看著希望錯手而失，在任何年代，對任何人，俱是莫大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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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父和沈智輕手輕腳走在柏油路面上，路上的喪屍不算多，全殺了體力吃不消，於是不礙事就索性不管。陳父說不必深入城區，事實上他們也沒那個必要。他們很快準備好要搬回住處的食物，在沈智的提醒下去藥店裝來了一大袋常用藥。兩家店門窗是壞的，他們進去沒費什麽事，裝好這些，駕駛位換上沈智。

“穿過主幹道走一圈就行。城裏除了喪屍，安靜得和死城一樣。那些人都不知道是躲哪去了。”

陳父在拿補給的時候順手拎了好幾條煙，間隔不歇在吞雲吐霧。

沈智眼神專註地查看街道兩面，正像陳父說的，這城市看來除了喪屍不見活人了。當然，這是表象。

人類的適應性恐怕是生物之中最為強悍的，他們需要的，僅是時間。

“你看。”經過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陳父往裏面指了指。沈智望過去，有一列貨架空了一塊。有人來過了。

“要不要停下來在附近找一找？或許能見到那群人。”

陳父搖頭，道：“他們有自己的安身之所，我們不需要多事。”

沈智揚眉，示意自己了解陳父的意願。陳父是個謹慎的男人，做事思前想後，然而也很心軟，容易動搖。

他們的車速很快，路過幾隊喪屍群輕松繞了過去。早幾天還新春味道未及散盡的A市，沒了人氣頓顯破敗，不少的地方更是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沈智說：“不來這趟其實也沒什麽關系。”來了，也是給自己找不快。

今日日頭大了點，陳父坐在車裏生出些許困意。沈智再開一段就進了他們回去的大路，陳父掩住眼底深深的倦意，沒作聲。

陳父能帶著妻子從屍潮中生還，借的是求生的那股勁道在。而現在，他整個人暮氣沈沈。沈智心裏不大高興，也說不上開解的話。

視線游離在窗外，倏忽，沈智註意到什麽。

右側的街道盡頭，三十幾只喪屍圍作一團！中央有什麽魔物似的吸引它們前仆後繼。沈智踩了個急剎，他確信被圍困的是一輛越野車，車裏是有活人在的！是個獨身的女子！

殺死這群喪屍需要一鼓作氣砍上幾十刀，極其耗費體力，即使是兩個陳父一般體魄的人亦是束手無策。否則，陳父一行人不能在百貨大樓樓梯口被困上那麽久。假使他們能救出女孩，車子離女孩被困的地點那一大截路，變故太多了。這是尋常人的思路。沈智不需要擔心這些，他擔心的是……他在陳父面前應該做什麽反應。

沈智可以救下那女子，那無疑是在變相承認他確實不受喪屍威脅的事實。在眾人面前沖動過一次，這次還能沖動第二回麽？他不敢賭。

另一方面，他能不救麽？陳父對他的信任極大一部分可說是源於對他救命之恩的感激，看清了他的“鐵石心腸”，陳父還能對他放心下去？

沈智想了太多，一時鉆進了死胡同，他使一下勁就能把車門給打開，而他好似出了故障的機器人將動作硬生生卡在那裏。

“我們救不了她。”

陳父將那一幕看在眼裏，沒漏過沈智的異樣，他把“我們”咬字咬得極重。

得了陳父的準話，沈智心頭反而更是沈甸甸壓著磐石。能力多大，責任多大…他畢竟是能救她的！

沈智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才堅定道：“我們要救！”

話音落下，他轉頭看向陳父，一怔……陳父的表情和之前沒有一絲變化，竟似他的反應本就在陳父的意料。

沈智自嘲地笑了笑。他低估了陳父，高估了自己。陳父先前根本不是在和自己套話，他是在確認！陳源早知道喪屍們不會對他發動物理攻擊！笑過之後，沈智卻放下心來。陳父沒有挑明，就代表不介意他的來歷，他何必自尋煩惱。

沈智把車倒回去，臉色大變。他的思維苦苦掙紮那會，喪屍已經破開了車窗，有一只喪屍往車裏探進了大半個身子。那女子還能活麽？

她本來是能得救的，因了他的猶豫萬分……沈智下意識把目光移向陳父，這一看之下，他迷惑了。陳父望著喪屍群的方向，雙手顫動，被這場面駭得癡傻。

“快下車！就是死了也不能讓它們糟蹋啊！”

陳父嘶喊起來，眼底卷過的驚駭苦痛讓沈智牢牢定了身…怎麽回事？

鉆進車裏的喪屍被女子給推了出來，又有“繼任者”不斷往裏撲。沈智所見，女孩的面目模糊，然而他分明感覺到她在極致的恐懼下仍不見半分的驚懼。

陳父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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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風笛作為開車的司機，因著自己認路的“好本事”，在那幾位的指路下磕磕絆絆到了城東機場。過於專註自己到底走對路線沒，導致她無心觀察A市沿路的具體情形。

二十分鐘左右的車程，車上的幾位不是多話的人，陳風笛知道的僅有：這是個一兒一女的大家庭，除了小灰之外，另一位男孩是小灰的朋友。萍水相逢，估摸著今後也不會有見面的機會，他們彼此不止沒有相交的心思，連交換姓名都無人想起。

“姐姐，你也會去吧？”

也就小灰是個熱情的自來熟了，陳風笛為人不算外向，但載著一車子悶葫蘆她心底還是不好受的。最為折磨她的一點是……她其實並不相信那裏會有救援。她更不期待有。

陳風笛沒有斷言。

倉促而略顯敷衍的告別之後，他們五人前去尋找傳聞中的救援隊伍，陳風笛坐在她的破車裏發楞。接下來……她該去哪兒呢？去父母工作的地方麽？他們一定不在。

內心掙紮了一陣，陳風笛把車頭調向小灰他們離開的方向。去看看。如果消息是真的，她終會用上這一條生路。

陳風笛繞著機場附近轉了一圈，喃喃自語：“什麽也沒有啊。”就這麽點地，小灰能去哪裏？

話音落下，機場內部轟隆一聲巨響，她不敢貿然進入，緊張萬分握住方向盤直楞楞望著機場的大門。少頃，大門裏湧出服飾穿著各具地域特色的一群喪屍來。那是候機的乘客麽？穿成這樣是要玩快閃麽？陳風笛的車沒熄火，就是為這種突發狀況候著的，她一溜煙又跑了。

“每次都來群襲，煩不煩啊！”

抱怨了一句，陳風笛心中依舊憋悶，不得紓解。她又焦躁起來。遇上喪屍群的幾率高成這樣，她越來越擔心自己能不能活著找到父母……更加擔心……他們能等著自己找上來麽？

陳風笛狠狠踩了一腳油門，揚塵而去。

途經一處廢棄的工廠，陳風笛踩了剎車，忘了系安全帶，她差點腦袋在車前窗磕出花來。她忽然想起來，父親說過，這附近是有個廢棄的小機場的。

胡亂地拐了幾個彎，倒真被陳風笛找著了地方。這一片都是大型建築，譬如工廠之類，找起來半點難度沒有，也只有陳風笛這號頭等路癡會感覺驚喜了。

這地方破破爛爛的，荒廢已久，好幾面墻已經被推倒，地皮是被新的開發商買去重建的。陳風笛甫一走近就看見停在綠草坪上的兩架直升飛機。她從來沒有關註過冷兵器，因此不知道那是雙引擎的民用直升飛機，通常應用於警務與急救，也有執行運輸任務的功能，顯然，用它來救整個A市的災民，無疑癡人說夢。

將視線稍作移動，陳風笛便能夠看見小灰一家人的身影，在他們對面站了五六個虎背熊腰的軍裝男人。軍人？陳風笛看不出直升飛機是警用的，還是憑借本能感到了危機。小灰的父母未嘗不能感覺到，只不過人和喪屍，他們更願意面對人而已。

陳風笛快步跑近前去。小灰他們好好端端的，證明這幫人並非是窮兇極惡，只是小灰父母看向陳風笛的眼神並不友好。

有個身材相對弱小的便裝男人站在幾位壯實的軍裝漢子身後，被保護得密不透風。二十七八年紀，一頭黃毛根根立起，唯獨發根透出原本的發色來。非主流麽？陳風笛打了個寒顫，再仔細一瞧，那群人裏居然還有曾立明。

“你……”你們什麽來頭啊？沒記錯的話，陳風笛是在城西郊外放下曾立明的。陳風笛把不合場合的問話咽進喉嚨裏，曾立明目光都沒直視她，她還能指著他眾目睽睽之下主動漏兩句口風？

曾立明貼著那位黃毛小子站著，因此陳風笛的視線難免有所偏差……黃毛一皺眉，不悅道：“我們是來勘察災情的先頭隊伍，這次最多只能救走兩個人。你們人太多了。”

陳風笛瞬間明白了小灰父母敵意的來源：他們在短時間內找到市內唯一的救援隊伍，自己內部名額沒鼓搗清楚呢，又多了人來分一碗羹。

“我不走。”陳風笛故作鎮定，問出自己最想說的話來，“你們是先頭隊伍，正式救援工作什麽時候展開？”

黃毛的面色和緩下來，有了幾分官腔，“災區範圍太廣，需要嚴密計劃，依舊會在廣播中通知民眾。這段時間，你們最重要的是保護好自己的性命，切勿妄動。”

壯漢團從頭至尾像個擺設，曾立明始終神游物外。黃毛賣相不夠有信服力，倒是說得上話的。陳風笛半信半疑，臉色卻好看了許多。

“你，過去。”

黃毛冷不防朝曾立明後臀蹬了一腳。曾立明在地上掙紮了幾下，楞是沒站起來。他看著黃毛，一臉驚詫：“孟義，你特麽有病吧？”

孟義，也就是黃毛本人，極有威嚴地一擡手，道：“三個孩子上直升機。曾立明，你留在這兒，該幹什麽幹什麽。一起等我們回來。”

小灰父親和孟義僵持了那麽久，說到底是舍不得離開兒女，但眼下的情況由不得他胡攪蠻纏下去。他清楚這已是最好的結果，摸了摸小灰的頭說：“小灰，你和姐姐還有小家互相照顧好。爸媽很快會過去。”

曾立明滿面惆悵地看著直升機飛走，嘟嘟囔囔不知在念叨什麽。陳風笛心底百味摻雜，如果換父母得到轉移到安全地區的機會，那多好。誠然這次的空中救援不靠譜了點，終究是她日子所見唯一的希望，而眼下看著希望眼睜睜從眼前溜走……

“再見。”

經過曾立明身側，陳風笛息聲做著口型。她始終不能全心信任一個相識一天的過路客，仍舊準備單槍匹馬。而小灰父母相互攙扶，早走得遠了。

這些人裏，也不知道哪個能活得長久些，足夠等來孟義口頭許諾的正式救援隊伍。

陳風笛驅車接著“巡街”，考慮到城區人口的密集性，她這回把目標重點放在了城郊。她對孟義這群人並未完全信任，沒的選擇，她也只能偏聽偏信。打開車載廣播，扭幾下調到80.8。

短暫的靜默。哢噠一響之後，廣播裏傳來一個柔和的女聲——

“A市的市民朋友，請向原城東機場廢址等候……”

“茲——”一股鬼片裏慣用的電流紊亂聲從音響裏瘋了似的往外躥。陳風笛果斷切斷了廣播。

孟義的疑點太多。陳風笛籲一口氣，她是真心希望自己能甩開無用的雜亂想法的。

“啪啪。”車窗被人用力地砸了一下，陳風笛這才發覺整理思緒的當口，她竟大膽到把車停在了不知哪裏的路邊。

她一回頭就看見右手邊車窗玻璃上愈加觸目驚心的蜿蜒裂縫，這意味著，玻璃很快會在撞擊下粉身碎骨。而玻璃另一頭，她又與熟悉的喪屍大爺們“邂逅”了！

城區人口密集，頻繁遇上喪屍群並非難以理解。這樣的關口，陳風笛想說的，無非是——命運寫得一手好戲文，兜兜轉轉，最後都越不過一個“死”字。毫無新意可言。

作者有話要說： 並地圖了(^_^)我會說這章碼了三四天麽？

我的主角們都屬於內心戲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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