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了一陣，林安將這個消息告訴安德烈和葛列格裏，葛列格裏立即決定返回歸亡之地看看情況，林安也沒有異議。

但回到歸亡之地原本所在的位置，他們卻發覺整個海島連同迷鎖，都已經完全消失，連島上的屍體和骸骨都找不到了。

海面波瀾翻湧，將浮在上面的海生物屍體也慢慢飄散，周圍只殘留動用法則領域後殘餘的淡淡波動。

跟著水晶船一起來的那些隱世傳承弟子大失所望。

葛列格裏在海面兜了個大圈，甚至潛入海底，搜尋無果，“沒有封印，看來歸亡之地的確被轟沈了，兩位冕下不會將殘留戰鬥痕跡的戰場留在原地。”

林安等人都知道葛列格裏話中重點是誰，決戰在即，水藍之主的確不可能讓教廷有搜集和觀摩水藍領域性質的機會。

有葛列格裏的話，留下的那些只是正式法師的隱世傳承弟子更沒有什麽指望了，學葛列格裏的樣子搜尋了一番，沒有收獲，彼此商討了一陣，推出一個代表來見葛列格裏和林安。

那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法師，名叫羅士坦。魯夫，金發碧眼，身材高大，一身白袍穿在身上並不浮誇，氣度沈穩，給人的第一印象比較可信。

他對葛列格裏和林安等人也十分尊重，再三感激了林安的千裏救援和葛列格裏的看顧之後，接著道：“……看來這次探索到此為止了，我們商量了一下，打算不麻煩葛列格裏大師，在這裏分手，各自返回師門。”

留下作為代表的弟子，肯定有聯系師門的辦法和代步工具，葛列格裏根本沒好氣，不耐煩地趕人，“走走走，該滾回哪滾哪去！”

魯夫法師也不惱火。就是知道葛列格裏會不耐煩，他們才只推了一個人做代表的，他又鄭重對林安表達感謝，請林安向深藍法神轉達他們的感激。

林安知道薩林的計劃。不動聲色地微笑，“見到冕下，一定會轉達。”至於什麽時候見到，那就不是她能決定的了。

魯夫法師覺得怪怪的，猜想林安因為安德烈而不快。也沒有多想，再三保證光芒石會按時送達，一定會辦得周全，最後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期待到時還有見到林安的機會。

林安沒有以為這是異性暗示，魯夫法師從第一眼開始，眼中就沒有絲毫對她的愛慕，甚至沒有常見的對她外貌的欣賞，林安感覺他在同性身上關註的時間比在自己身上多一些，性向疑似與眾不同。所以這話語顯然是他老師借他的口傳達給林安的。

“看來其他傳承並非不心動。”薩林在林安身後道。

“這不是你的機會嗎。”林安道。

“的確如此。”薩林笑了起來。

“事情告一段落，我也要先走了。”註視了一會浮藻遍布的海面，林安神色平淡。

不呆久一點嗎？這個疑問薩林當然不會問出來，他巴不得安德烈的情緒完全被林安忽略。

轉頭看了看那個站在另一邊船舷邊的安德烈，他側對著他們的方向，神情動作間，竟和林安此時有些相似。

薩林忽然明白了什麽。

林安這樣的做法，才是對安德烈的體貼，安德烈顯然並不需要同情和憐憫，尤其是來自林安的。

林安沒有去看望雪莉爾。後者進階後正在穩定狀態，一直閉關，短暫的分離對於林安來說也已經習慣，她直接在甲板上找到葛列格裏。

“你有急事？”葛列格裏瞥一眼自己的弟子。發覺他置若未聞，出神地盯著海面，好像能穿透海水，看到下面一樣。

“和法師塔的交易要盡快完成，我可以直接傳送回亞特蘭大，”否則按照正常行程。回到亞特蘭大境內至少要半個月，伯倫和正在擴散的瘟疫等不起，“至於我的其他同伴，請您多加看顧。”

葛列格裏連連給安德烈眼色，發覺安德烈直到和林安告別之後，依舊心不在焉，恨恨暗道：“算了算了，既然他都子自覺放棄，沒必要再攪得他心亂。”之後有意無意不再讓人打擾安德烈。

安德烈目送林安在甲板上傳送離開，回到船艙，失神地盯著艙外海面。

“……降服它，我會得到更大的力量，不會再像這一次……”

他默默下了個決定，伸手按住了左臂。

一陣灼痛靈魂的痛楚傳來，他的神智漸漸再次沈入那片死寂的星空中。

深深的海底，一片鋪滿死亡海藻的海泥微微動了一下，汙濁湧動。

……

從天空之城出來，山林銀裝素裹，天空下了小雪，像細鹽一樣紛紛揚揚，令林安一瞬間從溫暖的熱帶海洋回到寒帶平原之中。

山林裏大部分樹木的葉子都已經消失，枝條裹著白雪，毛茸茸的，晶瑩的冰掛從枝梢一直蔓延到樹根，林安一時不察，沒讓雅典娜打開飛雲的防護結界，飛雲差點在攀升過程中沈了下去。

飛雲終於正常飛了起來，雅典娜為之前的烏龍一陣嘻嘻哈哈，林安卻不知為什麽想起了四年前與安德烈兄妹初遇的那個隆冬。

那個冬天也和今年一樣冷，他們在滴水成冰的天氣中趕路，常常因為經驗不足而錯過住宿的村鎮，林安的騎術就是在那段路上學會的，現在想起來，那時完全是自討苦吃，但回憶中的溫暖，卻令人懷念。

她和安德烈告別的時候很平靜，直到現在，那種遺憾懊惱才一點點漫上心頭。

是不是總是要失去之後，才會知道珍惜？

從前，她一直將安德烈對自己的好感，當成少年慕艾的沖動，擔心那種沒有定性的沖動感情，會在他們之間的關系中劃下傷痕，因此一直忽略安德烈的愛慕，心如止水，將安德烈摒棄在考慮範圍之外。

其實反過來說，心知林安這種冷處理的安德烈和雪莉爾，不也在默默包容她？

或許，她一直自以為處於更成熟角度去俯視看待安德烈感情的做法，早已經對他們造成傷害，只是那時候，他們都覺得未來還很長……

現在想起來，才仿佛忽然明白，那時的心情、那時的人、那顆心生出的最直接無偽的愛戀，沒有及時攫取，錯過就再無法挽回，時間就像一條一往無前的河流，永不給人追溯的機會。

林安完全不敢去見雪莉爾，更無法正視安德烈的目光，她覺得她像個逃兵一樣潰逃離開。

雅典娜能夠感受到林安的情緒波動，什麽話也沒說，像只小貓般默默趴在雲上，離林安遠遠的，不打擾她的思緒。

飛雲即將飛出山林，冰雪覆蓋的多蘭城已經出現在眼前。

林安忽然凝聚了散開的焦距，擡起頭。

一道白光從冰蕊簇簇的林木間射出，雅典娜控制飛雲停下，攔在飛雲前面的白光慢慢擴大成扇形。

“好久不見，琳。”

“也不算太久，還不到三個月。”

林安冷聲，註視著從白光中浮現的白金發青年，直起腰，剛才游走的思緒已經專註起來，沒有情緒的面容上仿佛武裝上了一層無形的盔甲，杜絕了任何人的窺視。

扇形光屏中的安格斯坐在一張深黑色的高背椅中，背後是一面貼著乳白墻貼板的墻壁。

“其實我迫切希望能和你有穩定的溝通渠道，可惜，你的行蹤太難以把握。”

“看得出來，找到這裏，不容易吧。”林安道。

“呵呵，琳不覺得唐突就好。”

安格斯笑容溫煦，就像在和一個老友對話，單從外表，很難想象這個文質彬彬的軀殼下的喪心病狂。

林安淡淡一笑，感知卻已經寸寸搜刮地掃了四遍。

下方的雪林中只發覺了一塊散發著波動的神術陣，鑲嵌著晶石，沒有任何人藏在林中，林安更不相信傳奇以下有人能跟蹤她而不被發覺。

安德烈能事先預測到她的路徑，並提前設下神術陣，林安不會心存僥幸，認為他依舊不知道天空之城的位置。

如果這不是用於傳訊的神術陣，而是教廷苦修士帶領的埋伏者——要知道她從天空之城出來，通常就意味著已經消耗過空間傳送，可以說在此後七天內，是她自保能力最低的時期，尤其是這一次，她上次的空間傳送還沒超過七天，她從海上返回來，是冒風險透支了空間能量的。

他是怎麽知道天空之城位置的？

而且，就算安格斯得知了天空之城，他又是怎麽掌握到她返回天空之城的時機的？

心中各種懷疑猜測早已翻攪出滔天巨浪，林安依舊不露聲色，淡淡道：“我假設你出現在我面前，不止是為了說些廢話。”

安德烈柔聲道：“我想與安商議一件事，這件事需要去一個特定的地方，但想必你不會答應，為表達沒有惡意，我只好這麽冒昧出現在你面前了。”

林安微哂，目光變得冰冷，藏著深深寒意，“除非安格斯二世親至，否則，你認為預知我的路線，就能伏擊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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